第101章

燕山作為昆侖餘脈, 受西北地動影響而發生震動,加之連月大雨引發的水澇與泥石流, 使得炎京周遭的人民損失慘重。

地動一月後,燕山終于勉強修出了一條能夠讓馬車通行的山路,白泉帶領車隊接沈錯幾人下山。

白泉在向沈錯禀報完西北災情的當日便下了山, 結果剛回商鋪就接到了司命的消息,說是今夜燕山恐有地動。

她立即便想派人上山通報,奈何為時已晚。山路難行, 她與幾名手下冒險想要上山, 卻最終因山險無功而返。

連日的暴雨加上地動引發了泥石流, 山下村莊危在旦夕, 幸虧皇上在司命的建議下早早派出了京營兵救災, 甚至調動了霍鳴英夫妻二人上燕山确定柳容止的安危。

白泉原以為憑借沈錯等人的武功一定能夠化險為夷,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沈雲破的死訊。

對于天明教衆而言, 沈雲破的地位無比崇高,尤其是像白泉這樣從小在沈雲破身邊長大的親信,不止是将她當作教主, 更是将她當作長輩親人來看。

得知沈雲破已經身死這個消息時,白泉的悲傷不亞于沈錯。

白泉哭了整整一夜,但第二天便擦幹了淚水。因為她知道, 比起自己, 此時沈錯一定更加難受。

她打起精神調派人手, 一方面執行沈錯的命令安撫教衆, 一方面也在協助赈災。

沈雲破之死的消息一經傳播, 遍布各地的天命教衆便引發了不少騷亂。

幸而沈錯很早開始接觸教務,在教內頗有威嚴,因此壓下了這一波騷動。

馬車內坐着沈錯、白泉以及胭脂三人,氣氛卻出奇的安靜。

沈錯靠在車壁上似在閉目養神,胭脂出神地望着車外,小小的身體随着馬車的颠簸時不時地震動一下。

白泉擔憂地望着兩人,從來愛笑的臉上愁雲密布。

除了沈雲破之死以外,另一件事也讓她心頭沉重。解語不知所蹤,問起沈錯,得到的只有一個含糊的答案——解語跟着花弄影走了。

白泉不是不想追根究底,畢竟解語是她多年的好姐妹。

然而在看到沈錯沉默不語的失落面容時,她最終只能選擇閉嘴。

而此下,沈錯甚至要将胭脂送到乾正派。

沈錯一刻也不願耽擱,打算今日便啓程去嚴州。可她在柳容止解除禁锢之後,不僅拒絕了白泉想要同行的請求,也沒打算帶任何貼身之人一起去。

即便不像胭脂那樣親眼看到沈錯的轉變,白泉也知道她有哪裏變得不一樣了。

虎子大約是受不了車內壓抑的氛圍,早早鑽出車門與駕車的沈丁坐到了一塊兒。

看着這沿路破敗的景象,虎子的臉上也顯出了憂愁的神色。

“師父,今日一別不知何時還能再見。”

他聲音稚嫩,語氣卻頗為老成。

沈丁一邊駕車一邊低聲與他道:“男子漢大丈夫,做什麽離別扭捏之态?我與幾位師兄既已教你武功,你便已屬于我天明教一脈。

我天明教衆遍布大炎,即便一生無緣照面,那也是兄弟姐妹。你無需難過,只需謹記一點……”

他說着扭頭望了一眼車廂,繼續道:“我們教你的武功一日都不可荒廢,但不能讓乾正派的人學了去。”

虎子年紀雖小,但經歷豐富,少年老成,緊繃着小臉嚴肅地點了點頭:“師父放心,我一定偷偷練習,不讓乾正派的歹人偷學我教經典。”

兩人正說着話,卻聽得沈錯的聲音從車裏傳出。

“虎子,你進來,我有話要與你說。”

虎子臉上閃過驚訝與忐忑,沈丁也是不解,但還是沖他點了點頭。

虎子只得貓着腰鑽進車裏,見沈錯端正地坐着,神情平靜卻頗有幾分平日都沒有的威嚴,恭恭敬敬地作揖道:“沈掌櫃,您有什麽吩咐?”

沈錯先是看了他一眼,而後卻是看向了白泉。

“我天明一教創立于我先祖之手,為的是團結大炎子民抗擊北方蠻族。

如今時局變化,北方外族之患已除,大炎百姓安居樂業,天明教也再無立教之本。

我姑姑既已仙逝,便讓天明教終于我之手。今後只有沈氏商行,再無教派。我只是沈氏商行的當家,不再是少主,更不是教主。”

白泉滿是震驚,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沈錯卻對着虎子繼續道:“既然已經沒有天明教,那麽武功也就沒有外傳不外傳之說。

虎子,天罡心法是為強身健體,除暴安良,若是有人想學,你大可傾囊相授。

只是有一點,必須得等你小有所成方可教授他人,否則誤人子弟,反倒釀成大禍。”

虎子遲疑了一下,但在感受到沈錯的威壓之後連忙答應道:“虎子謹遵沈掌櫃教誨。”

沈錯點了點頭:“好了,你出去吧。”

虎子看了姐姐一眼,默默退回了車外。

“少主——”白泉此時終于回過神來,震驚道,“您方才所言……”

“我方才所言既是姑姑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可這麽大的事,您不打算與長老們商量一番嘛?”

“我不當天明教的少主是我的事,若有人執着于此大可自行立派成教。

當然,若是被我發現有人借此行不義之事,便不要怪我不念舊情,清理門戶了。”

白泉心中焦灼,卻不知該如何勸說沈錯。教主剛死本就人心不穩,少主畢竟是長公主之女。

萬一被教衆誤會少主有私心,恐怕又會掀起軒然大波。

可少主此時顯然聽不進任何谏言,白泉只恨解語不在身邊,無法勸阻她的一意孤行。

胭脂聰慧,在京這一年也知曉了不少天明教與朝廷的恩怨,此時一聽兩人的對話便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她有心勸阻,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與立場又心生猶豫。

白泉焦頭爛額,唉聲嘆氣,沈錯閉着雙眼,全當看不見。

馬車在沈丁的駕駛下終于搖搖晃晃地行駛到了外城城門,這場大災輻射整個燕地,外城已出現了一些難民搭建的臨時營地。

幸而京畿重地,兵強馬盛,炎朝國庫殷實,赈災井然有序,并未出現禍亂之相。

馬車還未到城門口,便有兩人從赈災的軍隊中出來,迎向馬車。

沈丁看出來人,一邊拉住馬匹,一邊對着車內禀報道:“少主,是聞識姑娘與司命姑娘。”

“不見……”

此話一出,白泉與胭脂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沈錯。沈丁也是一愣,司命與聞識兩人已經迎上前來。

“少主!”

沈錯并未理會白泉與胭脂的驚訝,聽到外面二人的聲音,只是淡淡地道:“從今往後已無天明教,你二人既是朝廷命官,更不可叫我少主。”

聞識着急道:“我聽白泉說您要去嚴州,請您帶上我與司命,我二人已向皇上辭官。”

“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你二人有大才,該趁此一展抱負才是。”

“我與聞識既無經天緯地之才,也無心懷天下的胸襟,又談何抱負?還請少主帶上我倆。”

二人說得動情,沈錯卻一副鐵石心腸的模樣。

“多說無益,我心意已決,你們回去吧。”

白泉雖然在之前就知道沈錯這一次不會帶她們三人去嚴州,但還是被她這一番言行震撼得無所适從。

而胭脂原以為沈錯這一趟會待白泉等人離開,到了此刻才知曉她反倒是要與兩人斬斷聯系。

胭脂倉惶之間看向白泉,卻見她也是滿臉着急擔憂,當即确定沈錯也并未有帶她一起離開的打算。

無論司命與聞識如何哀求,沈錯都不為所動。兩人無奈,最後只得含淚拜別沈錯。

聞識本想詢問解語下落,卻被司命攔下,兩人站在原地目送馬車離開,久久沒有言語。

沈錯幾人從西門入京城,打算将胭脂送到乾正镖局後便去碼頭乘船離開。

乾正派因出了花弄影之事受朝廷調查,不過霍鳴英十分配合,又有在燕山的立功表現,沒過多久便洗脫了嫌疑。

只是畢竟處在風口浪尖上,最近乾正派十分低調,連赈災之事也只是捐贈了一些財物,并未派人參與。

對于花弄影之事,最為震驚的還是霍紫蘇。她猶自不肯相信母親會加害柳容止,奈何無論她如何詢問霍鳴英,對方都不肯告訴她事情的經過與原因。只說一切自有因果,叫她權當沒有這個母親。

霍紫蘇哪裏肯聽?鬧着要去尋找花弄影,結果自然是再次被霍鳴英禁足。

看守她的依然是霍梧桐,只不過經歷了之前的事,兩人的關系已不再那麽僵硬冰冷。

過去霍梧桐守着她,不僅沉默寡言,還一副冷冰冰的模樣,這一個月來卻對她照顧有加,甚至口笨舌拙地安慰過她。

霍紫蘇哭也哭過了,鬧也鬧過了,一個月下來也有點心灰意冷了。

“今日沈錯就要送你弟妹回來了,你怎麽還不去接他們?”

霍梧桐這幾日十分開心,霍紫蘇聽聞她弟妹要回來,在為她感到高興的同時也不免想到那個剛逝去了姑姑的沈錯。

“估計還要一會兒才到。”

霍紫蘇看着師妹難掩喜悅的面容,猶豫了一會兒試探道:“梧桐,你能不能讓我見見沈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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