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霍梧桐聽得霍紫蘇的話沒有立即答應, 只是一臉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直把霍紫蘇看得忐忑心慌時才緩緩道:“師姐,你與沈錯是什麽關系?”
霍紫蘇先是一愣, 而後在霍梧桐探究的目光中莫名心慌意亂了起來。
“什、什麽什麽關系,我與她不過是有些舊怨的故交罷了,能是什麽關系……”
“真的只是如此?”
霍梧桐面露懷疑,霍紫蘇反應過來自己被師妹質疑, 惱羞成怒道:“否則呢?上次你也看到了,我倆關系差得很!我這次想見她,不過是為了詢問一下我母親的事!”
霍梧桐想到花弄影的事,總算收斂了臉上的探究:“還是師姐考慮周到,師母之事為今之計只能詢問沈錯,只是……”
霍紫蘇這一回确實沒有多想其他——雖為了乾正派與皇室的面子,朝廷沒有公開通緝花弄影, 然而錦衣衛早已将花弄影列入搜捕的名單之中。
母親突然變成了通緝犯, 霍紫蘇又哪裏還有閑工夫考慮什麽兒女情長?
“只是什麽?梧桐,我母親待你不薄,你可不要學我父親,那麽鐵石心腸,不近人情!”
霍梧桐嘆氣道:“師姐有命,梧桐豈敢不從?只是沈錯未必肯見你,師姐還請待我打探一番。”
“我父親不在,你帶我一同出去便可,至于見不見,是沈錯的問題。她不肯見我,我也不會責怪你的。”
如此這般,便是要霍梧桐明目張膽地違抗霍鳴英的命令。
霍梧桐只是微一猶豫,便答應了:“萬一師父責罰,還請師姐美言幾句。”
霍紫蘇原本郁郁寡歡的面容上終于出現了一絲笑容:“父親的責罰我會一力承擔,我會告訴他是自己一意孤行,一切與你無關。
更何況你現在是父親的得意弟子,他絕對不會為這樣的小事為難你。”
霍梧桐近日對霍紫蘇可謂百依百順,除了放她離開以外什麽都盡量滿足她,故而霍紫蘇對今日之事有很大把握。
不過有把握是一回事,真見霍梧桐如此好說話又是另一回事。
這位原本心高氣傲,冷眼待人的師妹對她如此順從,還是很好地滿足了一番霍紫蘇的虛榮心。
“話雖如此,但師父有恩于我,我卻為了師姐違抗他的命令,着實于心不安。”
就在霍梧桐心生得意之時,卻聽霍梧桐雙眼直勾勾地望着她,緩緩道,“我今天讓師姐出門,不管見不見得到沈錯,都算師姐欠我一個人情,怎麽樣?”
霍梧桐與她講條件,倒也在情理之中,霍紫蘇沒多猶豫就答應了:“這有何難?別說一個人情,便是十個百個又如何?就算不欠你人情,将來若你有所求,我這個當師姐的還能棄你于不顧不成?”
霍梧桐微微一笑,一邊心道師姐果然單純,這天下之債唯人情最難償還,一邊對着霍紫蘇道:“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霍紫蘇信誓旦旦答應這些倒也不是全然沒有考慮的。
一方面她是真的拿霍梧桐當自己人看待,即便沒有這人情。
萬一霍梧桐有難她也一定會鼎力相助,另一方面則是認為,霍梧桐天賦極高,将來成就不可限量,這誰幫誰還說不上呢,今日答應這一條件又何妨?
霍紫蘇是掌門之女,霍梧桐又是霍鳴英最得意的關門弟子,霍梧桐帶霍紫蘇出門。
即便是在有禁足令的情況下,其他門人也不敢說什麽,更何況兩人只是一同在門口接霍梧桐的妹妹。
燕地的地動總的來說不算太強,真正受災嚴重的地方還是在西北。
京城之外還有些難民,城內依然是繁華熱鬧的景象,連房屋也不曾毀壞幾座。
胭脂自從外城的城門進入以後,便開始越發心神不寧。
離別的真實感越來越強,沈錯冰冷地拒絕司命與聞識的話在她耳邊反複回蕩。
這段時間,沈錯不僅是對她全然沒有過往的親昵,而且以拒人千裏之外的态度對待每個她曾經親近的人。
胭脂除了難過以外更多的還是擔憂與不舍,尤其是在知道沈錯打算獨自離開時,這種憂慮達到了頂峰,隐隐地便要沖破心中的那層猶豫。
“當家的,乾正镖局已經到了。”
沈丁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改了稱呼,當胭脂聽到他的話。
并且感受到馬車漸漸停止的那一刻,眼眶一下便變得通紅起來。
她張皇地看向沈錯,沈錯卻半阖着眼眸,偏開頭道:“胭脂,去與你姐姐團聚吧。”
“沈掌櫃……”
“走吧……”
胭脂眼淚望着沈錯,希望她能最後再看自己一眼,然而沈錯并沒有滿足她的期待,板着臉閃躲開了她的目光。
胭脂還想再說什麽,外面傳來了霍梧桐的聲音。
“二……胭脂,姐姐來接你了。”
胭脂眼眶中蓄滿了淚水,看看沈錯,又看看車門,最終緩緩站起了身。
“沈掌櫃,我走了……”
沈錯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胭脂見她心意已決,沒有回轉的餘地,只得一步三回頭地下了馬車。
虎子已被霍梧桐抱下車,此時正牽着大姐的手,一臉乖巧的模樣。
霍梧桐見胭脂出來,不禁喜上眉梢,開心道:“胭脂,快來姐姐這裏。”
胭脂見霍梧桐如此開心,不禁心生愧疚,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着她點了點頭:“姐姐……”
霍梧桐練武後身量更高,二話不說,輕松地将妹妹抱了下來。
“沒事,有話我們姐妹可以慢慢說。”
胭脂「嗯」了一聲,低着頭卻全然沒有姐姐的欣喜。虎子擔憂地拉了拉她的手,又扭頭看向馬車。
霍紫蘇見胭脂已經下車,連忙對着車裏的人道:“沈錯,我有要事問你,能否一見?”
胭脂原以為沈錯連司命與聞識都不願見,該是不會見霍紫蘇的。
卻沒想到白泉此時從車裏出來,對着霍紫蘇道:“霍姑娘,我們當家有請。”
霍紫蘇聽到白泉對沈錯的稱呼,心中生出一絲疑惑,只是她牽挂母親的事,便沒放在心上,在白泉的邀請下登車而入。
霍紫蘇進入馬車,甫一看到車中所坐之人便不禁不愣。
眼前這人看形容相貌該是沈錯無疑,然而她卻覺得這個沈錯無比陌生。
過往的沈錯,即便是在最落魄時也是意氣風發,張牙舞爪的。
不管霍紫蘇如何覺得她幼稚,都不得不承認這種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霸氣在沈錯身上合适得恰如其分。
不會讓人覺得讨厭,甚至有那麽一絲可愛。
可此刻的她,身上有種讓人感覺到沉重的成熟。
“你想問關于你母親的事?”
沈錯輕飄飄地望向霍紫蘇,語氣平淡得像是不帶有任何情緒。
與其說是平易近人,不如說是目中無人,但由于這種目中無人太過徹底,甚至無法惹起被無視之人的怒火。
霍紫蘇心中既怪異又憋悶,卻還是順着她的話接口道:“是,我想問清楚燕山之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何我母親明明是去營救長公主的,卻突然變成了罪犯。”
“你父親是如何對你說的?”
“父親若是願意告訴我,我今日便不必來問你了。”
“你是否想過,你父親不願說自有他的道理。事實的真相或許會讓你難以接受,即便如此你也想知道嗎?”
霍紫蘇一擡頭,堅定道:“自然,我希望知道發生了什麽。若你所說的真相我無法接受,那麽我就親自去向母親求證。”
沈錯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便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霍梧桐一手牽着胭脂,一手牽着虎子,在車外等着霍紫蘇。她原是想讓弟妹先進去休息,然而兩人都不肯離開。
她一邊等待一邊與兩人說些話,虎子有問必答,反倒是胭脂顯出了幾分心不在焉。
白泉站在胭脂身旁,見她情緒低落,眼眶通紅,不禁無聲地嘆了口氣。
“白泉姐姐,沈掌櫃這一次是打算孤身一人去嚴州嗎?”
胭脂按捺良久,最終還是忍不住詢問白泉。
白泉猶豫片刻,點頭道:“少……當家這次不打算帶任何人,不過你放心,嚴州會有人接應的。”
“沈丁大哥也不去嗎?”
“當家的武功高強,沈丁只是跑腿之用,她若有心要在外行走,帶不帶沈丁都一樣的。”
白泉這話一出,免不了引來沈丁側目,她權當看不見。
胭脂卻是當真沒察覺沈丁的那點小怨言,滿臉擔憂道:“那沈掌櫃在路上怎麽辦?”
霍梧桐聽得妹妹事到如今還在擔憂沈錯,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
她原以為妹妹不願回到自己身邊,更多的是因為沈錯的霸道。
然而此刻她才發覺,胭脂對沈錯的依存比她想象的還要高得多。
看起來雖然是胭脂在擔憂沈錯,但事實上這種心有牽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是胭脂依賴的表現——
就如同她心中惦記着弟妹,将弟妹當作是自己的責任一般,事實上也是在将他們當作倚靠。
這是極其危險的感情,若非有……
霍梧桐擡眼看向馬車,腦海中浮現出霍紫蘇的臉。
若非有師姐在,她先前大概很可能已經因為失去這個信念而走入死胡同。
那麽,胭脂是否已經意識到自己這份沉重的感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