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四回（三）

近日陰雨連綿，時而幾場暴雨，學生游行只增不減，武溪城內被少見的大雨澆得人心惶惶。

中原戰又火日漸升溫，五省之中，軍閥內亂接連不停，虎豹豺狼為了分割地盤而大打出手。

長北容家暫且跳出政變，處境卻仍舊水深火熱，一時之間竟杳無音訊，萬伶龍擔心夫家的同時，萬氏帥府中也陷入了多事之秋。

萬秦天此先龍潭一戰已傷了元氣，年歲大了，戰場上中了一槍，傷口至今還在感染惡化。請來國外好多醫生來治，都是反反複複。萬少隐也是因此而格外聽話，怕惹得萬秦天動怒，震及傷口。

然而由此一來，萬少隐倒也逐漸接掌了大權，百事待理，他幾乎是整日都要繁忙于公務。這天早上又下起大雨，黎晚曾打着傘，遠遠望見帥府門前簇擁着一群人在商讨軍務，他眼尖地看到萬少隐與梁參謀，趕忙喊了聲：“九少爺！”

上有屋檐遮雨，萬少隐的戎裝衣袖還是被打濕了一些。見到黎晚曾來了，他淡然揚眉：“有消息了？”

黎晚曾同梁參謀點頭示意，随後回禀道：“消息有倒是有了，可就是峥系那邊……”

萬少隐不等他說完便問：“何世章又想談什麽條件？”

黎晚曾還未回答，梁參謀便猜出：“想必何世章是打算讨好臨軍，同時也不再與溪軍交惡。曚陵一戰令他元氣大傷，定是決定借此機會來做緩兵之計。像他那號的人，都是出爾反爾慣了的，煙商出身，奸詐成瘾，總沒好底子，誰能料到他兩頭親近，下一步會不會又拉攏了那邊，來攻打這邊。”

萬少隐想了想，“何世章那個老狐貍，怕是想要見我親自上門同他簽下個友好協議。”

如今萬秦天暫躺病榻，溪軍的頭領卻是眼前這年紀輕輕的少帥，梁參謀未免放心不下。畢竟是年少輕狂，總缺些冷靜，他便對萬少隐建議道：“既是如此，九少爺何時動身前往滄平？我也好同你一行去。”

萬少隐一聞此言，不由笑道：“梁參謀能這麽說，聿玕自然感激。只不過——”他賣了個關子，看到梁參謀眼中困惑時，他方才繼續道：“可否請梁參謀攜梁太太同行？聽聞梁太太在香港時交際甚廣，精通英語法語，我想到何世章又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對了，據說梁太太還會跳探戈？”

梁參謀臉色微變，卻還是回答：“九少爺過獎了，內人不才，雕蟲小技而已，不足以登大雅之堂。”

萬少隐笑道，“何世章就是個鄉巴佬，誤打誤撞的統領了峥軍，才吃山珍海味沒幾年，哪見過什麽叫做登不上大雅之堂的伎倆呢？還請梁參謀大方一些，俗話說的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黎晚曾立刻說：“勞煩梁參謀了。”

梁參謀心中愠怒交加，可面前是萬秦天的九少爺，德高望重，萬秦天肯将全部交由他暫且掌管，也是在變相囑咐他們這些遺老要懂得識時務——輔佐少帥。

罷了，梁參謀只得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心中嘆息一聲，道：“既然是九少爺看得起，我梁某自當為九少爺效犬馬之力。”

“放心吧，梁參謀。”萬少隐點燃一根煙，道，“我萬聿玕是個禮尚往來之人，絕不會虧待你的。”

一晃到了下午的光景，大雨終于停下，天色卻仍舊陰郁如愁眉不展。

可悶了一上午了，林卓涵挽着萬伶龍，兩人正打算攜伴去外面喝杯咖啡。剛走到大廳，就看到四姨太列陣要支起打牌的桌子，卻不見麻友梁太太，林卓涵便問：“四姨娘，梁太太今天沒來麽？”

四姨太回頭見她們下來，趕忙招呼着過來陪着打牌，道：“梁太太嘛，怕是這陣子都見不到她了。她要随梁參謀一起去滄平，也不知道是什麽要緊事，老九都要親自出馬，家裏就剩下大帥這麽個爺們兒了。哦，不，還有個小十呢。”

滄平？

林卓涵忙放開萬伶龍，急匆匆地問：“聿玕也要去？什麽時候？”她竟一點都不知道。

“估摸着即刻就要啓程了，走的還真是急，都沒來得及同你知會。”四姨太見林卓涵臉上寫滿了不舍與意外，就笑她，“小別勝新婚，等他從滄平再回來了，肯定要和你膩味幾天，到時候要記得給咱萬家添男丁哇。”

六姨太在這時将身子一扭一扭地走了過來，揚了下絲絹兒，狐媚地嬉笑一聲，對林卓涵說：“九少奶奶可要加把勁兒啦，小九子這整天帶兵打仗不着家的，你就不怕他心裏發癢在外面開個鍋，焖起飯來？只怕大帥不願承認私生子呢，不過也說不準，畢竟萬家血肉，搞不好啊，卓涵你将來也要替人養崽子了呢。”

這話一語雙關，含沙射影，沙發上面抱着嬰兒的五姨太尴尬笑笑。四姨太瞥見了，數落起六姨太：“去去去，你個說起話來沒把門兒的六婆子，存心讓卓涵不痛快是不是！再說了，聿延還在這兒呢，聽了你的胡話該怎辦？”

六姨太不以為然，笑着哼一聲，“聿延還是個吃奶的娃娃呢，能聽懂我說的是什麽？我倒怕能聽懂的人裝不懂了。”

五姨太漲紅着臉坐在那裏，她把嘴唇咬的死死的，狠心掐了一把懷裏的聿延，嬰兒立刻哇哇大哭，四姨太與萬伶龍趕忙去哄。六姨太見此情景，倒也覺得沒趣了，頭一揚，又一扭一扭地上了樓。

剩下林卓涵站在大廳裏，嬰兒的哭聲她仿若全然不知，心裏想的全部都是他去滄平了。這下子，他不在，再沒人能護着那個狐媚子了。

我倒要去看看她長的是怎樣的三頭六臂，把他迷得和什麽似的，定是個缺禮教的窯子女。林卓涵的手指絞着絲絹，一雙美眸滲透出的是滿滿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