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值得嗎?

據說當年的沈悅瑤可是京中出了名的第一美人,而李成未的長相則有七分肖母。

因此,從李成未那般般入畫的眉眼上,依稀還能窺見出沈悅瑤當年的風彩。

若不是李成未身上常年散發着一種陰郁之氣,加上臉色過于病态,否則這京城第一美男的稱號非他莫屬。

“站着幹嘛?”李成未似見她看呆了,薄唇勾起一個得意的弧度,用手拍了拍空出來的羅漢榻,“坐過來。”

蘇金枝立即撤回眼神,扭身低頭四下看了一眼。

這輛馬車雖然大,但除了李成未躺着的羅漢榻,并無任何坐凳,若想坐下,還真的只能去李成未的羅漢榻上。

一想到要坐在活生生的李成未身邊,蘇金枝的汗毛就忍不住想立起來,倒不是怕他,而是太尴尬。

雖然他們成親一年多了,可除了過門時,李成未昏迷的那幾天,她守在床邊。之後李成未醒來後,發現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世子妃,還是一個替代了他心上人的女子,所以一氣之下将她趕到玉棠小院裏住去了。

自那之後,他們保持地最近距離也是十步開外的擦肩而過。

蘇金枝不想靠近李成未,尤其她現在一看見李成未這張臉,就想起他方才說過的話,心裏的絕望就忍不住冒出來。于是就地一屁股落下去,幹脆席地盤腿而坐,扭頭看着簾子,“不必了,我就坐這兒。”

李成未瞧着她一副防賊的神色,不由得有些好笑,“怎麽,怕過來我吃了你不成?”

吃了倒是不至于,就是怕他發神經,他在府裏發神經幹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可真不少——什麽大半夜的戴着鬼面具吓人;穿着血衣赤着腳在府裏夢游;抱着只黑貓在最高的房頂上看月亮……

對了,他還在房間裏養了一條超大的寵物蛇,吓地至今都沒有哪個丫鬟敢踏足他的卧房。

“世子想多了,我是怕太擠。”

“……”李成未嘴角微微繃緊,陰陽怪氣地來了句,“擠一擠才好呢。”

蘇金枝的心突突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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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未這是怎麽回事?

撞邪了不成?

素日裏李成未見了她,那眼神嫌棄地恨不得避之若浼,今日怎麽一反常态地對她又是摟又是笑的,還同她共坐一乘。

眼下,竟還暗搓搓地調戲她!

是她對李成未了解的不夠深?

還是李成未根本就是故意的?

蘇金枝實在搞不懂李成未的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既然搞不懂那就不搞了,于是迅速轉移話題,反客為主地質問道:“我的馬車是你叫離開的吧?”

李成未毫不猶豫地承認道:“不錯。”

蘇金枝睜大了眼睛,“為什麽?”

李成未黑漆漆的眸子裏是不加掩飾的輕蔑,“你不嫌丢人我還嫌丢人。”

蘇金枝:“……”

看來李成未的臉面是不能随便丢的。

可是這跟她的馬車有什麽幹系啊!!!

蘇金枝覺得李成未不講道理的很,氣地她幹脆保持沉默。

馬車平穩地行駛在官道上,車輪壓着青石板的聲音在夜色裏有節奏地響起。

可蘇金枝心裏卻是亂糟糟的。

她擔心着“雪魄”能否取走,擔心着李成未接下來會怎麽對付她,但——最讓她心煩意亂地是……

熱啊,馬車裏實在是太熱了。

她的團扇落在了清風殿裏,她想以手為扇,又覺得李成未大概會笑話她。她想卷起簾子涼快一下,又想起李成未不能見風。掙紮來掙紮去,她只能硬扛着,心裏默默地祈禱着快些到家吧。

不一會兒,薄汗就沁透了羅衫。

李成未則是懶散地歪在榻上,黑眸靜靜地審視着靠着車壁上的少女,少女大概是熱的不行,雪白的雙腮上染上了兩朵緋雲,一路攀到了耳根上,襯着她圓潤白膩的耳珠,竟然有些可愛。

輕薄的羅衫緊緊地貼在身上,衫下的玉肌在車內懸燈的照耀下,泛着晶瑩的水光,美地令人忍不住遐想翩翩。

成婚一年以來,這是李成未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端詳此女的容貌。

他見過的美人不少,可從沒有一個女子像眼前的女子一樣,美地……竟然讓他一時找不出詞來形容。

蘇金枝的美不同京中的閨閣秀質,她美的脫俗,美的尖銳,是一種于清純脫俗中散發着倔強不屈的野生美,很是特別。

這樣的女子,為何會甘願成為別人的棋子?

“你到底是誰的人?”他忍不住問了出來。

蘇金枝一怔,轉過頭來看着他,一臉懵然,“什麽?”

“你是誰的人?”他又問了一遍。

蘇金枝愣了下,覺得李成未問地有些莫名其妙,但她還是答了句:“我是我自己,誰的人也不是。”

是啊,她怎麽可能承認自己是皇祖母的人,那樣一來,她不就前功盡棄了嘛。

他不在追問她的身份,轉而問起另一個他想不通的問題,“值得嗎?”

蘇金枝凝眉,顯然又沒聽懂。

李成未深深地注視着蘇金枝,緩慢道:“把大好年華耗在我身上,值得嗎?”

這回蘇金枝總算是聽懂了。

她想起那個還等着她回去救的男子,眉心不自覺地舒展開。

值得,當然值得,只要能讓她取走活的“雪魄”好回去救大師兄,縱使付出再大的代價她都覺得值。

但這個問題她不敢輕易回答,因為她不知道李成未究竟知道多少關于她的事。

李成未見蘇金枝時而蹙眉,時而展眉,還以為她為此陷入了糾結中,便忍不住想添一把火。于是他翻身平躺,枕着雙臂,望着上方扯了扯唇,頗有幾分快哉道:“只可惜,我很快就要死了,我若死了,你們就什麽都得不到了。”

什麽血脈,什麽傳承,什麽江山永固,都沒有了……

蘇金枝的眉再次皺了起來。

當初她之所以會代替蘇玉芝嫁給李成未沖喜,并非是為了蘇家,也并非為了李成未,而是為了李成未體內的“雪魄”。

她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打聽到“雪魄”進了李成未體內,原是想着找機會接近李成未取出“雪魄”。奈何他李成未從不輕易現身,而她也想過許多法子都未能接近李成未。

直到太後的那道賜婚懿旨送到了蘇家……

起初,她只想利用替嫁的機會來李成未身邊,再趁着他昏迷不醒之際,取走“雪魄”,就立即遠走高飛的。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她成功地接觸到李成未,也确實探得“雪魄”在李成未體內,只可是“雪魄”快死了。

原因是因為李成未的身子太弱了,元氣根本供養不了“雪魄”。如果她當時強行取出“雪魄”,不僅“雪魄”會死,李成未也必死無疑。

所以她只能先留下來,想法設法地先養好李成未的身體,只有李成未的身體好轉,他的元氣才能供養“雪魄”。

經過一年來的努力,她暗中換了李成未的藥方,又親自做了不少藥膳,終于讓李成未的身子好轉了些。方才在曲廊,她就是故意拉住李成未的手,想借機探查“雪魄”的情況。

“雪魄”恢複的比她想象的要好,如此下去,不出半年,“雪魄”便能徹底恢複如初。

而那個時候,便是取走“雪魄”的最好時機。所以,在此之前,她絕不會,也不能讓李成未出事。

“我不會讓你死的。”蘇金枝喃喃道。

李成未神色一震,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盯着蘇金枝的臉,有些難以置信地問: “你說什麽?”

蘇金枝也轉過頭,認真地凝視着李成未漆黑的墨瞳,一臉堅定地說:“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是不會死的。”

李成未心尖忽地一顫。

心情竟有些……複雜。

他的命不算金貴,甚至有些肮髒。

很多人竭盡全力地想要他活着,也有很多人恨不得他早點死,只是他們都在暗地裏不擇手段地安排着他的命運。

從沒有一個人,會看着他的眼睛,光明正大地對他說:“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是不會死的。”

明知眼前的少女心懷叵測,她的話或許只是戲言,又或者就是謊話。

但他竟然還是會冒出一絲絲感動。

半晌後,他扭頭,怔怔地看着車頂,嘲諷道:“大言不慚。”

啊——

車頭忽然傳來翠香的尖叫。

緊接着,籲——

是常留在急拽缰繩。

與此同時,馬兒的嘶鳴聲帶着驚恐響起。

車廂陡煞住,李成未一把抓住圍欄才沒被慣力甩下榻。

但是蘇金枝就沒有這麽好運了,她聽見翠香尖叫,第一時間就去卷簾子。

馬車急停而下,翠香被甩了出去,蘇金枝想也沒想就去拉翠香,回手想找個東西固定身體,卻抓了個空,當場被翠香帶着一起滾下了馬車。

幸好馬車停了下來,主仆二人不至于摔地太重。

等蘇金枝從地上爬起來時,只見眼前銀光一閃,就聽見了白刃交接的刺耳聲。

定睛一看時,馬車附近,不知何時出現了三個蒙面黑衣人,已經同常留交上手了。

而馬車正前方的地上,躺着一條絆馬刺。

蘇金枝從沒遇到這種情況,一時還有些發懵,直到翠香爬起來叫了一聲“啊啊……殺人啦!”,她才陡然反應過來,她們這怕是遇到刺客了。

她趕緊回頭捂住翠香的嘴,“別叫。”那些刺客眼下只顧着和常留糾纏,似乎并沒有發現她們主仆二人,眼角餘光剛好瞥見路邊有個破石碑,蘇金枝雙手将翠香那石碑方向一推,催促道,“快躲到石碑後面去,千萬別出聲。”

翠香被吓壞了,蘇金枝怎麽說,她就怎麽去做了。

蘇金枝方才滾出來的急,那麽大的沖力,也不知道李成未在車裏怎麽樣了?

她剛想回身去車裏察看,卻發現李成未自個兒撩起簾子走了出來。

他先是目光四下一掃,瞧見她安然無恙地站在地下時,目光微微一動。

蘇金枝覺得這幫刺客一定是沖着李成未來的,因為這是李成未的車。而李成未此刻就那樣大喇喇地立在車頭,像是生怕自己目标不夠明顯似的。她急地忙跑了過去,強拽着李成未下了車,找東西就要躲。

李成未就靜靜地看着她,任由她拽着自己亂跑。

跑了半晌除了那個小石碑,不見任何能夠藏身的地方,蘇金枝不想連累翠香,便一時愣在了半道上。

突然,不知道從哪裏又冒出了一個刺客,提刀就朝着李成未刺了去。

李成未明明看見那個人朝着他刺過來,他卻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閃,還目不轉睛地迎着刀尖逼近。

千鈞一發之際,蘇金枝終于回轉了過來,她擡起雙手,使勁全力氣推向了李成未,李成未被她推了一個大趔趄。

就在推開李成未的一瞬間,她又借着反力迅速向後倒去,險險地避開了刀鋒。

然而,那刺客見李成未躲了過去,刀刃的餘鋒竟然向着蘇金枝的方向反挑了過去。

蘇金枝避之不及,跌跌後退。

下一秒,斷指的尖銳刺痛,迅速傳進了她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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