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是不是……介意我心裏有別……
雍王府, 後院水榭。
李成未披着厚厚的貂裘,立在廊下,從擱在欄杆上的緑釉瓷碗裏, 随手抓了一小撮魚食扔在冰面上, 引得冰面下的紅鯉争先恐後地擠了過來, 紛紛用嘴啄食。
只是隔着一層冰面, 紅鯉們自然吃不到嘴。
李成未得了趣兒,又惡趣味地抓了一把魚食灑在冰面上, 這下,紅鯉們瘋了似的用嘴撞擊冰面。
“世子, 您還是快些随老奴進宮裏準備吧。”王德全已經站在這裏陪着李成未吹了好一會子的冷風, 他不曾想到李成未會在水榭裏, 只穿着單薄的夾襖就來了,這裏水汽寒重, 凍得他老骨頭直打哆嗦。
“準備什麽?”李成未又灑了幾粒魚食, 漫不經心地問道。
“自然是準備後日代陛下告祭太廟一事,告祭太廟的禮儀繁瑣又複雜,世子爺此前未曾接觸過, 所以需要世子爺親去太廟……”
“咳咳……”李成未忽然擡袖掩住嘴, 裝模作樣地咳了起來,打斷了王德全的話。末了, 扶住一旁的欄杆,弱不禁風地晃了晃,“你也看見了,我大病未愈,走不動路,見不得風, 哪兒也去不了,有本事你們就将我擡去太廟。”
“……”王德全無語半晌,旋即欲哭無淚地笑笑:“世子爺,這事您可不能打趣老奴啊。”
李成未站直了身子,随手抓了幾大把魚食全灑在了池面上,冰面下的魚兒們頓時掀起一片血雨腥風。
李成未笑不達眼底:“你看我像是在打趣?”
池塘裏,那些魚兒們為了争搶永遠搶不到的魚食正鬥得頭破血流。
王德全沉默了,片刻後,他躬身默然告退。
王德全剛回宮不久,太後的心腹侍女印染急悄悄地來到玉棠小院,宣蘇金枝入宮,
蘇金枝并不知王德全來見李成未所謂何事,但太後急着召見她想必正跟此事有關,印染催的很急,意思是讓她即刻出發,她只好簡單地拾掇了一番就随印染進宮了。
慈寧宮後殿裏燃着地龍,一進殿內就将門外的寒冷切割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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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歪在塌上閉目小憩,有宮女正跪在塌上替她松肩。
印染領着蘇金枝進入內裏通報:“禀太後,世子妃來了。”
蘇金枝緊跟着屈膝行禮:“太後萬福。”
太後睜開眼看了蘇金枝一眼,“來了。”她坐起身來,沖宮人揮了揮手,示意一下,一面沖蘇金枝說,“坐吧。”
蘇金枝走到塌對面一排圈椅的最後一張斜簽着坐下。
太後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了一眼蘇金枝的手腕,那裏的傷口看起來已經愈合了。
印染遞上茶,宮人也給蘇金枝上了茶。
太後低頭淺淺呷了一口茶,問道:“潛兒身子恢複地如何?”
蘇金枝道:“世子眼下暫無大礙。”
雖然她的血确實可以滋補李成未,但她可不想每隔幾日就割個腕放血,自那日回去之後,她便一次放了足夠的血,與其他藥一起煉制成了丹藥給李成未服用,有了她的血丹,李成未可謂恢複神速。
太後放下茶盞,開門見山道:“後日便是冬至,陛下下了旨意,讓潛兒代為告祭太廟,你可知這是何意?”
蘇金枝也放下茶盞,答:“妾身不知。”
太後皺眉,深深看了蘇金枝一眼:“聽說潛兒抗旨,拒絕告祭。”
蘇金枝心下恍然,原來王德全去見李成未是因為此事,她很快弄清楚了太後尋她來的意圖,怕不是想從她這裏打聽李成未的想法,只可惜她也不清楚李成未的想法。
便又道: “……妾身不知此事。”
太後頓時黑了臉,沉聲道:“那你知道什麽?”
“……”她确實什麽也不知道啊,只能沉默以對。
太後閉了閉眼,放緩語氣道:“你要知道,你可是潛兒名正言順的世子妃,只有潛兒過得好,你才會跟着過得好,潛兒的命就是你的命,你可明白?”
“……明白。”蘇金枝有些摸不着頭腦,太後說這些到底有何用意。
“既然明白,哀家希望你回去後好好勸勸潛兒,讓他不要任性妄為,不要放棄告祭太廟這個認祖歸宗的大好機會。”
蘇金枝終于明白了,原來太後找她來,就是為了讓她去當李成未的說客。可她不想卷入奪嫡的鬥争中,聽完後,沉片刻道:“回太後,此事,妾身恐怕辦不到。”
“怎麽?”太後挑眉,銳利的眼睛裏蓄着濃濃的不悅。
蘇金枝眼珠子一轉,斟酌着解釋:“實不相瞞,妾身雖是世子的妻子,但也僅僅是名義上的,世子是不會聽從妾身的勸告。”事關奪嫡,她同李成未之間幾乎沒有任何情分,李成未會聽她的話才怪。
太後顯然不信,竟拍案怒道:“你糊弄哀家也得找個好一點的理由,你以為哀家眼瞎耳聾不成?”
太後動了怒,蘇金枝只得起身下跪。
“妾身萬萬不敢糊弄太後,實在是,是……”
她知道太後之所以會誤會她同李成未關系好,應是同上回在宮裏發生的那兩件事有關。李成未在外人面前對她表現的那般“柔情蜜意”,很難不讓人誤會。她若一味否認,太後不僅不會信,還會覺得她是在故意同同她作對似的。
想了想,她決定禍水東引。
蘇金枝暗暗用力掐了自己一抓,待眼圈紅時,故意抹淚道:“其實世子已有心上人,那個心上人正是舍妹蘇玉芝,當初舍妹撞了客,未能嫁給世子,不得已才叫我替嫁過來……世子心裏只有舍妹,恨我取代了舍妹的位置,自然對我厭惡至深,試問世子又怎會聽妾身的勸告?”
蘇金枝一邊說一邊悄悄觑了太後一眼,見太後眉宇松動,似乎陷入了半信半疑的沉思中,蘇金枝趕緊道:“太後若不信,盡可以着人去查,妾身自嫁與世子之後,便被世子趕至玉棠小院分居,世子至今也未碰過妾身,他是真的恨妾身。”
太後神色微微一震,目光掃了一眼她的肚皮,“所以,你的肚子才會一直沒有動靜?”
蘇金枝捂着肚子,神色好不哀戚:“太後明鑒。”
太後罵道:“廢物!”
蘇金枝聳了聳鼻子,咬着嘴唇不語,心裏卻松了一口氣,太後越是覺得她沒用,以後就越是不會來煩她,她也終于不用再絞盡腦汁地應對這些事了。
誰知,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世子妃可不是什麽廢物。”
蘇金枝定住。
太後猛地擡頭,只見李成未身上披着一件藍地白鶴的大氅站在門口,寒風吹拂着他領圍上的風毛,他那張白皙如玉的俊臉上挂着一層寒霜,蒼白的薄唇間,噙着一絲淡淡的譏嘲。
他清淩又黑沉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蘇金枝,徐徐道:“她若是廢物,我或許早已不在人世了。”
太後一見李成未竟然親自進宮了,頓時滿臉笑意的下了塌,“潛兒,你怎麽來了?”
李成未大步邁進屋內,徑直來到蘇金枝身邊,彎腰抓住蘇金枝的臂膀,一把将她強行拽起站好,然後拉着她的手,才緩緩轉身面向太後。
“聽說皇祖母有事急召世子妃,我特來接她回家。”
太後抿唇,先是瞄了一眼二人緊握在一起的手,然後目光上移,深深地盯了蘇金枝一眼。
蘇金枝頓時覺得完了,方才的戲都白唱了,太後一定覺得自己方才在騙她。
蘇金枝實在搞不懂,李成未明明對她無情,可偏偏要在別人面前表現的對她很在意,他這是唱戲唱久了都忘記怎麽取下臉上的面具了吧。
瞧着太後一臉的不悅,蘇金枝只能面色保持忐忑不安的表情,暗中用力想要掙脫李成未的手。
李成未卻緊抓着她的手不放,面色平靜地對太後道:“皇祖母,若是事情談完了,我這就帶世子妃離開。”
太後轉眸,看向李成未,神情嚴肅:“潛兒,既然你都聽見了,應當知曉皇祖母的意思。”
李成未挑了挑眉,淡然道:“我不知。”
太後氣息一滞,盯着李成未目露責備道:“潛兒,如今可不是你任性的時候,這麽好的機會送到你面前你應該珍惜才是。”
李成未冷笑了一聲:“是麽,我可不覺得這是什麽好機會。”
太後氣息驟沉:“潛兒,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那些在乎你的人考慮考慮,不要再胡鬧下去了。”
李成未:“皇祖母是希望我多為你們沈家考慮吧。”
太後一聽,頓時怒目圓睜,吼道:“放肆!”
李成未斂色,靜靜地直視了太後片刻。
“皇祖母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我們就先退下了。”說完,他也不顧氣地發抖的太後,拉着蘇金枝的手轉身就走。
蘇金枝這會子可不敢發出任何動靜,乖乖地跟着李成未離開了。
出了慈寧宮,李成未立即松開了手,一個人快步在前面走。
蘇金枝揉了揉手腕,看着李成未決然而去的背影,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看,果然又是在演戲。
李成未雖然走的快,卻一直保持着能讓蘇金枝跟上的節奏。
很快,他們來到了馬車前,常留卷簾,李成未卻不上馬車,而是猛地回頭沖正要上馬車的蘇金枝質問:“你為什麽要對皇祖母說謊?”
蘇金枝愣了愣:“你指的是哪一句?”
“所有。”李成未道。
李成未果然所有的話都聽到了,不過她說的都是大實話啊,憑什麽李成未認為她說的都是謊話,她立即挺直腰杆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李成未看着她。
蘇金枝看着李成未。
無聲對峙,互不相讓。
半晌後,李成未皺起眉頭,沉吟道:“你是不是……介意我心裏有別的女人?其實我……”
蘇金枝一聽這話,生怕李成未誤會她善妒,忙舉起手做發誓狀,打斷李成未表明心志:“不介意,我發誓我一點也不介意,你心裏想放多少個女人都可以。”
李成未的臉一下子黑了,鳳目冷幽幽地瞅着她也不說話。
蘇金枝被他瞅的發毛,她如此善解人意又包容大度,難道做得還不夠?
李成未拂袖,轉身氣呼呼地上了馬車,只留一頁車簾在寒風裏輕蕩。
“……”
蘇金枝簡直莫名其妙。
李成未這又是哪根神經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