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香門第>

生在書香門第的嚴家四小姐嚴明姜自小跟着祖父讀書種菜

人生最大的樂趣和目标無非是:

閑來埋首故紙堆、無事鑽鑽葡萄架而已

若能再得一知己,此生當真是婦複何求~

內容标簽: 布衣生活 種田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嚴明姜(豐姐兒) ┃ 配角:嚴家衆人及衆學童 ┃ 其它

2還鄉

“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鬓毛衰。”嚴景安立在船頭,以手遮眼遙望岸邊垂柳,輕聲感嘆:“當年我意氣風發、滿腔雄心壯志的揮袖告別家鄉父老,滿拟做出一番功業來,方不負了恩師多年教導。唉,料不到今日竟會這樣灰心喪氣的返鄉。”

他颔下一縷長須随風飄起,頭上發髻挽的略松,有幾縷散發飄落下來,隐隐可見兩鬓斑白。從後望去,立在船頭的老叟,身上長袍被風鼓起,倒真有點飄飄然若随風而去的意味。

身後的老妻劉氏見他越來越靠邊,恐他不小心跌下去,就走了幾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将他往船艙裏拉:“到這會了才出這幅懊喪模樣卻又是做給誰看?從燕京出來一路渾若無事的說‘人事已盡,如今也只得聽天命’的倒不知是哪個?”

嚴景安有點讪讪,把手放下來捋了捋胡子:“這不是近鄉情怯麽!我在船頭上瞧瞧風景,你進去歇着,不用理會我。”

“還瞧什麽風景,眼看着就到了,進去換件衣裳,好歹也要做出幾分衣錦還鄉的樣子來罷。”劉氏不松手,扶着他繼續往船艙走。

“我本是辭官回鄉養病,哪裏算得衣錦還鄉了?”嚴景安苦笑道。

劉氏放了手,上下打量了一下丈夫,說:“你自己瞧瞧,你還真要這樣下船去見來迎的子侄麽?”

嚴景安就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束,他這些日子在船上起卧,沿途稱病也未見訪客,因此都只穿着半舊的青布直綴,腳上随便趿拉着一雙草鞋。看完自嘲一笑:“反正是病中麽,又不是見外人,這樣也沒什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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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待劉氏再說,另一邊艙門口閃進來一個人,一面往這邊走一邊面說:“父親,母親,眼看着就要靠岸了,兒已叫下人們收拾着……”說到這的時候已走到近前,看見嚴景安卻忽然住嘴不說了。

來人正是嚴景安和劉氏的幼子嚴仁達,他臉上一股要笑不笑的神氣看着嚴景安,嚴景安有點奇怪:“怎地話說一半卻不說了?”

嚴仁達轉頭看他娘,劉氏就笑着對嚴景安說:“你先去照照你那一頭亂發吧!”說完就沒再理他,而是轉身吩咐兒子一些注意事項。嚴景安就去照了一下,這才發現因自己早上随手挽的發髻不緊,有幾縷散亂了,他只得叫人服侍重新梳頭更衣,還不忘問嚴仁達:“悫哥兒呢?”

“在船尾看熱鬧呢,總算是不暈船了,又将到平江城,兩岸景色如畫,這孩子眼睛都快不夠用了。”嚴仁達笑着答道。

嚴景安就囑咐他:“你可叫人好好看着點,那孩子不識水性,別一個沒留意掉下水去可不得了。”嚴仁達應了出去。劉氏帶着婢女服侍嚴景安換了衣衫,重新挽了發髻,戴了四方巾。給他收拾好了,劉氏又看着婢女們收拾行裝,一路坐船這許多日子,許多家什都拿出來用了,這時卻要仔細的收起來。

嚴景安看自己在這裏也是礙事,就去船尾找黃悫。剛出了艙門,就見到黃悫扶着嚴仁達的手,正看着岸邊指點,他緩步走過去就聽黃悫在問:“…那是什麽樹,開的那麽爛漫?”

“唔,那是白玉蘭。那處庭院就是已故李閣老的故居。”嚴仁達指着岸邊那隐隐可見的亭臺樓閣說。

兩人立在欄杆邊上,年長的一個身量修長,穿着廣袖襕衫戴着方巾,指點岸邊景色時寬袖飄蕩。年幼的一個膚白發黑,大大圓圓的眼睛裏閃着好奇,小臉上也終于有了一點孩童該有的無憂笑意。

“李閣老?就是那個連中三元的李閣老嗎?”黃悫回頭仰起臉問嚴仁達,這麽一轉臉眼角餘光就瞟到了嚴景安,他趕忙轉身行禮:“嚴叔公。”

嚴仁達也回頭,見父親已收拾利落了出來,就對黃悫說:“讓老先生來給你講古吧,我去看他們收拾東西。”

“怎麽?是怕你賣弄的不對,我會拆穿你?”嚴景安笑着調侃兒子,走過去摸了摸黃悫的頭。

嚴仁達也笑嘻嘻的:“父親大人在此,孩兒怎敢班門弄斧?”說完拍了拍黃悫的小肩膀,轉身去看下層船艙的下人們收東西。

“悫哥兒聽說過李閣老連中三元的故事?”嚴景安站到黃悫身旁,眼望對岸問道。

黃悫點頭:“聽祖父講過,說李閣老當年天縱奇才,十五歲參加鄉試就摘了頭名,第二年和其父一同進京會試,其父落榜,李閣老卻高中會元,殿試時仁宗皇帝親筆點了狀元。連中三元,一時傳為佳話。”

“正是如此。李閣老才高八鬥,更兼有治世之能,後來更直入文淵閣,官拜兵部尚書,實是我朝一等一的名臣,也是我們平江府最傑出的人物之一。”嚴景安一邊說一邊比劃着對岸那一片樓閣,“李閣老致仕後回到平江府閑居,就是住在這個園子裏。”

船艙裏的劉氏看着婢女們穿插往來、忙着收拾用具,卻半點不顯雜亂,個個臉上都帶着輕松的笑容。就笑着說:“眼看着靠岸了,我瞧着大夥的臉色都比先時好得多了。可見是要回家了,一個個都歡喜起來。”

正在收茶具的阿環聞言笑着答話:“要說奴婢們再歡喜也沒有太太歡喜的,這幾日哪一日不聽太太念叨一遍大爺大奶奶并謙哥兒誠哥兒豐姐兒的,啊喲,險些還忘了咱們大姑奶奶呢!”

她語調活潑,這一溜話兒說得又幹脆利落,又是哥兒又是姐兒的,竟沒說錯也不曾落下,聽得一屋子人都笑了。旁邊的阿佩就推了她一把:“瞧瞧你這嘴快的,太太不過說了一句,你倒啰裏啰嗦說了這一長串,還不仔細點,回府以後若是看着少了什麽唯你是問!”

嚴景安牽着黃悫回來,正聽見這番對答,不禁也笑的開懷,想到即将要見到的長子長女,心裏那點近鄉情怯就都被喜悅沖散了。他進門就跟劉氏打趣:“不愧是你調/教出來的丫頭,口齒硬是比旁人伶俐。如今可好了,回了鄉每日都能守着,省得你每日裏總要念幾個來回。”

劉氏卻搖頭:“守得着這個就守不着那個,總是免不了要念叨,你不耐煩聽,我自和丫頭們念叨去。”

嚴景安失笑:“早知如此,就該叫老二也一同辭官回鄉,免了你的牽挂。”

劉氏不答他的話,招手叫黃悫過來,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薄汗,又叫人倒了杯水給他喝。剛坐下沒一會嚴仁達進來說馬上靠岸了,兩老就一同往船頭甲板上去,嚴仁達則牽着黃悫在後面跟着,上了甲板一看,果然碼頭已清晰可望。

平江城地處運河樞紐,往來客商雲集,碼頭邊上大小船只無數,岸上也是人頭攢動。因要排隊靠岸,船速漸漸慢了下來。船上衆人極目往岸上張望,還是嚴仁達眼尖,一眼就看到岸上一個熟悉的身影,開心的叫了一聲:“是大哥!”

嚴景安順着兒子指着的方向凝目望了半天,勉強辨認出長子,又問嚴仁達:“旁邊的是你舉大哥?”嚴仁達也不太确定,有點遲疑的說:“看着像是。”

這邊父子倆正在辨認岸上的人,岸上等着的嚴仁舉、嚴仁寬兩個也在四處張望。他們等了一上午了,眼看着天将近午還沒等到人,嚴仁舉就說:“莫不是今日還沒到?”

嚴仁寬還在到處觀望,嘴裏漫不經心的答:“信上說就這一兩日就到的,啊,那不就是!”說完也不待嚴仁舉反應,自己就向前跑去,跑到水邊直接跳上了正在卸貨的船。因着船只都在排隊靠岸,相距不遠,他一路行去竟沒什麽阻礙,只是中間不免跳躍了幾次,險些落水。

船上的嚴景安夫婦不免有些擔心,嚴景安就皺眉:“将而立的人了,怎地還這麽沉不住氣?”

“大哥經年不見父親母親大人,定是情難自禁,等不得船靠岸了。”嚴仁達笑嘻嘻的替兄長解釋。這邊說着話,嚴仁寬已經跳到了前面一條船上,嚴仁達走到船頭去接應,拉了嚴仁寬過來。嚴仁寬拉着嚴仁達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卻沒說話,直接幾步跨到嚴景安夫婦面前,雙膝跪地。

“不孝兒仁寬問父母大人安。”說着以頭觸地深深拜了下去。

嚴景安伸手扶他起來:“我和你母親都安好,家中一切可好?”

嚴仁寬扶着父親的手起身,眼圈微紅,答道:“都好,自接了信,家中日夜都盼着父親母親和三弟呢。”答完父親的話,又擡眼去看劉氏:“母親瞧着倒一點沒變,氣色越發好了。”

劉氏九年沒見長子,此時驟然得見眼中已有淚花,聽他這樣說倒又想笑:“怎麽學了你三弟油嘴滑舌那一套。”又拉過身邊的孩子,“這是你黃家伯父的小孫子,大名叫黃悫。悫哥兒,這是我大兒,你叫一聲世伯就是了。”

黃悫規規矩矩的上前行禮問好,嚴仁寬想起黃家的事心中嘆息,摸了摸黃悫的頭說:“悫哥兒幾歲了?倒比誠哥兒高。”黃悫一板一眼的答:“今年九歲。”

劉氏聽了笑道:“比誠哥兒高是應當的,誠哥兒比他小兩歲呢。”又對黃悫說,“待到了家你就有伴了,咱們家別的不多,頑童卻不少,到時一塊讀書玩耍都不寂寞。”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新坑開張,主打讀書種田流,朝代地名風俗等均不可考,勿深究~~

→ 簡易人物關系列表在26章

注:1出自賀知章《回鄉偶書》

3相見

“父親母親這一路可還順利?二弟、二弟妹和孩子們都好?三弟妹快生了吧?”嚴仁寬一開口就問了一長串,說到最後轉頭看嚴仁達:“三弟像是清減了許多。”

“如今時節正好,一路倒是順風順水。”劉氏答道,“你二弟他們也都好,老三媳婦總還得過兩個月才生呢。”又看了看小兒子,“你這一說,我也覺着老三似是瘦了些。”

嚴景安哼了一聲:“還不是來回路上折騰的,我就說他才進京,他媳婦也眼看要生了,我和你娘又不是老的走不動,不須他送,他偏不聽!”

嚴仁達只笑嘻嘻的不說話,嚴仁寬拍了拍他的肩:“早知如此,我該上京去接爹娘的。”

“接什麽接!”嚴景安不耐,“一路坐船就到家的,哪還要你們奔波來去!”

一家人久別重逢,自有許多話說,等靠岸的時間似乎也不那麽長了。待終于排到岸邊下船時,卻眼看到午時了。嚴仁舉過來見堂叔,嚴仁寬想起來該當遣人回去報訊,叫妻子備好飯食。他剛一開口叫人安排,嚴仁舉就說:“寬兄弟不忙,我已經命人回去報給弟妹知曉了,咱們只管接着叔叔嬸娘回去。”

嚴景安就教育兒子:“我早跟你說過,你很該跟你舉大哥好好學學這待人接事的學問,別只一味死讀書,怎地到了今日還是不見長進?”

嚴仁寬自然只有垂手靜聽的,嚴仁舉趕忙打圓場:“叔叔可別臊侄兒了,侄兒哪懂什麽待人接事的學問?平日裏遇上事,盡是侄兒去找寬兄弟求教。如今書院井井有條,可不都是寬兄弟管得好!”

劉氏也在旁說:“回去再教訓他也不遲。”嚴景安就沒再說什麽,一行人坐車的坐車,上轎的上轎,往石橋弄的嚴宅行去。

嚴宅裏嚴家大奶奶範氏剛把廚房的事安排好,就有報信的來說大爺已經接到老爺太太,正坐了車回返。她忙回房去換衣裳,又打發人去看幾個孩子準備的如何了,好不忙亂。不一時她換好了衣裳出來,女兒豐姐兒已經老老實實的坐在了外間椅子上。

豐姐兒本自坐在椅上,她人小腿短夠不着地,正雙腿一蕩一蕩的看腳上新穿的鞋子,一見母親出來就想下地問好,她等不及身旁婢女來扶,自己一使力就蹦了下來,倒把範氏吓了一跳。

“你這孩子,怎地又這樣往下跳,萬一踩了裙角摔倒了、再扭傷腳可怎麽好?說了你幾次,總是不聽話。”說着故意板了臉。

豐姐兒有點害怕,蹭過去拉她娘的手:“女兒知錯了,再不敢了,娘親別生氣。”

範氏想着這會沒空,等哪時閑了再教訓她不遲,看她穿戴齊整,又問兩個兒子,旁邊侍立的婢女青杏就答道:“正在換衣裳呢,說是換完了就過來。”

話音才落,就聽見外面婢女傳話說:“謙哥兒、誠哥兒來了。”範氏不免又檢查了一番兩個兒子的穿着,前後左右看看,勉強滿意。緊接着前院又傳來消息,說老爺一行人已經到了前面街口,眼看着就到了,範氏忙攜了兒女出去,直出了垂花門,到外院廳前去迎接公婆回府。

嚴景安坐了軟轎,劉氏帶着黃悫和丫頭們乘的馬車,嚴仁寬三兄弟則騎馬在旁。嚴景安夫婦十幾年不曾回鄉,一路上不免貪看了些街景,感嘆哪些地方變了模樣,因而雖然路途不遠,行的卻不快。待到了石橋弄進了嚴宅大門,範氏母子已等了一會了。

範氏一看車馬進來,立刻帶着孩子們迎到車前去接婆婆下車,另一面嚴仁寬兄弟也扶了嚴景安出了軟轎。待劉氏下了車,範氏屈膝行禮道:“父親母親一路辛苦。”劉氏拉了她的手:“好孩子,可等了好一陣了吧?”又看到旁邊三個孩子,“謙哥兒這麽高了,誠哥兒怎麽這麽瘦?這是豐姐兒?來,到祖母這來。”

豐姐兒邁着小短腿挪了過去,劉氏見她穿着紅衣藍裙,頭上還用紅繩綁了兩個平髻,襯着白嫩嫩兩個圓臉蛋,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睛十分可愛,不由的就喜歡到了心裏。伸手去摸她的頭,正要再說,旁邊一直笑着看的嚴景安開口:“進去再說吧。”劉氏就攜了豐姐兒的手,又轉頭找黃悫,見他很自覺的跟着嚴仁達,也就沒再叫他。

一行人進了前廳裏坐了,嚴仁寬就攜妻帶子,立在堂中正式的叩拜了遠道歸來的爹娘。緊接着嚴仁舉也給堂叔堂嬸見禮,再有嚴仁達來見過長兄長嫂,孩子們又拜見叔叔,又介紹黃悫給劉氏和孩子們認識,好容易厮認完畢,各歸各座。

劉氏和嚴仁舉又寒暄幾句,問了嚴仁舉母親好,又說改日親自去瞧嫂子,最後才在範氏的服侍下回房去,豐姐兒自然跟在後頭,廳中一時只剩了男人們。

嚴景安先問書院:“你上次來信說,書院的學生已近百人,院舍怕是不夠住了吧?”

“是,兒子和舉大哥已經在講堂後身的坡上又起了一溜房舍,學生們已經住了進去。”嚴仁寬起身答道。

嚴景安點了點頭,再問家塾:“後街家塾裏,現如今有多少個孩子?”

“二十九個。李夢安入京之後,兒子就暫時替了他,聽說他高中了,才去請了毛老先生來。”

嚴景安又習慣性的捋胡子:“毛瞻廣是仁厚長者,書讀的通透,見聞也廣,讓他去教一群蒙童,有些大材小用了。”

嚴仁寬微笑:“老先生說,年老體衰,力不從心,還能教教頑童已是好的。”

嚴景安聞言輕嘆:“難得他能看得開。”說起頑童就不免想起自家的兩個,“謙哥兒還在家塾裏讀書?”

嚴謙起立答話:“是,父親說孫兒基礎不紮實,要孫兒跟着毛先生再讀兩年書。”

“唔,現在四書都通讀了麽?”嚴景安又問。

“都讀了,只是《大學》和《中庸》還背誦的不熟。”嚴謙有點慚愧,二弟嚴誠才入學一年多,已經開始學《論語》了。

這邊祖孫敘話,另一面婆媳兩個人出了廳堂入了垂花門,沿着抄手游廊往後面的正屋行去,劉氏扶着範氏的手:“這些年來,辛苦你了。”範氏眼圈一紅:“娘說哪裏話,媳婦哪裏稱得上辛苦?”

劉氏面容和藹,一臉溫軟笑意:“生兒育女,操持家務,又要照管着家塾和書院,怎麽不辛苦?”

“這都是媳婦份內事。倒是這些年來,媳婦不曾在娘身邊伺候,多累了二弟妹三弟妹,心中每常不安,如今娘回來就好了,也讓媳婦多盡點孝心。”範氏低頭淺笑。

劉氏拍了拍她的手:“娘知道你們都是有孝心的好孩子。”說着話婆媳二人已經走到正房門口,丫鬟打起簾子等着,劉氏卻先擡頭打量了一下房舍和院子,見收拾的十分整潔,她滿意的笑了笑才舉步進去。範氏叫豐姐兒老實在外間候着,自己要服侍婆婆進內室去更衣梳洗。

劉氏卻只叫她自去忙:“我這裏自有丫頭們服侍,你且去忙你的,把豐姐兒留着陪我就行。打發人問問你公公在哪擺飯,若是說完了話,就還是叫幾個孩子進來我們一起吃。”

範氏一一應了,正要轉身出去,劉氏又想起一事:“華兒那裏可打發人去說了?”範氏笑答:“媳婦接到信兒就遣人去說了,娘到家前大姑奶奶已遣人來說,下晌就回來給爹娘問安。”

劉氏臉上的笑容就更深了些:“這孩子就是個急性子。”放了範氏去準備午飯,劉氏進了內室重新梳洗換了家居衣裳,又問阿佩:“箱籠都到了麽?”

阿佩正在幫劉氏整理衣擺,聞言起身答道:“剛到後門,周媽媽和阿蓮正帶着人清點,大奶奶在後罩房收拾出一間空屋子,說把眼下用不着的先放進去。”

劉氏點頭:“你們把屋子收拾好了,就先把給親朋故舊帶的土儀單揀出來,按先時拟的單子分出來放好。行了,今兒又不出門了,不用理了。”最後一句說的卻是衣擺,接着起身往外面走,“咱們豐姐兒只怕等急了。”

豐姐兒一點兒也沒等急,她一直老老實實的坐在廳堂裏的椅子上研究自己的新鞋子。這是一雙緞底虎頭鞋,翹起的鞋頭上繡着憨态可掬的虎頭。從豐姐兒見到這雙鞋子開始就一直想好好摸摸,可是母親當時就叫人把鞋子給收了起來,今天因着要接祖父祖母回家,才給她穿上這一身新衣服并新鞋。

新衣服她固然也喜歡,卻及不上這雙虎頭鞋對她的吸引力。這會兒見母親出去了,祖母又在內室,身邊只有乳母陪着,她就伸了手去細細的摸鞋尖那個小虎頭,還問乳母:“姆媽,你瞧這個虎頭像什麽?”

乳母夫家姓陳,不過二十多歲,嚴家的下人們都叫她陳嫂子,聽見豐姐兒問,就也往鞋上看了幾眼:“像什麽?虎頭自然是像老虎了。”

“不對,像個別的。”豐姐兒撅了小嘴搖頭。

乳母只得打起精神,仔細想:“啊,是了,像小貓。”

豐姐兒端詳了端詳,終于點頭:“是有點像貓貓,可還像個別的。”

劉氏回轉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場景,她胖乎乎的小孫女和乳母兩個盯着那雙虎頭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認真。她不叫人出聲,悄悄走過去聽,卻原來兩個人在說那虎頭鞋,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陳嫂子聽見聲響,回頭一看是太太來了,趕忙轉身福身行禮,又見豐姐兒也要下地給太太行禮,忙伸手去扶,卻被太太止住了。

劉氏伸手扶了豐姐兒下地,牽着她坐到羅漢床上,摟着她指着她那虎頭鞋問:“豐姐兒看這虎頭像什麽呀?”豐姐兒看着劉氏還有點眼生,但也沒掙紮,老老實實的坐着答話:“像魚兒呀。”

“虎頭怎麽會像魚兒?”劉氏奇怪的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4嚴宅

豐姐兒仰頭看劉氏:“就像後院缸裏的小魚呀。”又轉回去指着鞋子,“祖母你瞧,這個圓眼睛像不像魚鼓起來的眼睛呀?這個胡須也像魚兒的胡須呀,這鼻頭也像魚兒的鼻頭呢!”一面說,一面用白白肉肉的手指指着虎頭鞋上眼睛、胡須、鼻頭的位置。

劉氏仔細看了看,還真有點像,就笑着說:“聽我們豐姐兒一說,還真有點像呢。”

豐姐兒一聽高興起來:“是像吧!祖母,你見過老虎嗎?”

劉氏搖頭,豐姐兒有點失望,小臉皺起來:“那祖母也不知道真的老虎是不是像魚兒了?”

劉氏忍不住笑開來,伸手撫了撫豐姐兒皺在一起的鼻子和小嘴:“傻孩子,老虎怎麽會像魚兒,改天呀,咱們找出你祖父的畫兒來,祖母給你看看真的老虎長的什麽樣子,可好?”

豐姐兒雙眼一亮:“祖父有畫兒麽?”劉氏點頭,正要繼續說,門外的丫頭回報:“太太,幾位哥兒來了。”劉氏看了一眼阿佩,阿佩出去掀了簾子迎了三個男孩子進來。

三個男孩進來給劉氏行禮,豐姐兒也要下地見過哥哥們,劉氏就扶着她讓她下去,見她雖然手短腳短,卻也有模有樣的福了福,挨個叫:“大哥哥,二哥哥,黃家哥哥。”

劉氏仍舊叫豐姐兒回她身邊坐,叫幾個男孩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又問嚴謙:“你祖父那裏擺飯了?”嚴謙站起來答:“是,祖父叫孫兒和二弟、黃世弟來陪祖母吃飯。”

“坐下說話,咱們娘兒們說話沒那些規矩。怎麽,剛才被你祖父考校過學問了?”劉氏擺手。

嚴謙聽話的坐下,又答:“祖父略問了幾句在讀什麽書。”

劉氏又問了嚴誠幾句,外面範氏回轉,來請示婆婆在哪傳飯,劉氏摟着豐姐兒說:“就在西次間吧。”

範氏就帶着人去西次間擺好了飯菜,才又來請婆婆。劉氏牽了豐姐兒的手,帶着嚴謙幾個過去吃飯。各人按位就座,範氏卻立在劉氏身後,打算捧湯布菜,盡為人媳婦的本份。豐姐兒還是第一次吃飯時見她娘在旁邊站着不坐,就一直轉頭看她娘。

劉氏順着豐姐兒的目光看見範氏在身後立着,輕嘆一聲沖她招手:“你這孩子,快坐下!又沒有外人,你立的什麽規矩?一家人好容易坐在一處吃個飯,快來。”

範氏只微笑說:“娘就讓媳婦盡點孝心吧。”

劉氏嗔怪道:“孝不孝的不在這個上,你們初進門的時候,娘就說過不在乎這些虛禮。在京的時候若不是宴客,也不從讓你兩個弟妹立這些規矩。”見範氏不動,就對旁邊的阿環阿佩說:“還不扶大奶奶坐下,只會傻站在旁邊瞧着。”

阿佩和阿環趕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扶住範氏,一個說:“大奶奶快坐吧,有奴婢們服侍呢。”另一個說:“大奶奶不坐下,太太心疼兒媳婦,可不就要拿奴婢們這些丫頭出氣了?”

範氏只得在劉氏身邊坐了,但還是親手先盛了一碗魚頭豆腐湯給婆婆:“這是娘最愛喝的魚頭豆腐湯,早起我就叫廚下炖上了,這時候味道剛好。”

劉氏接過來嘗了一口:“嗯,還是平江的魚味鮮。”又叫孩子們吃飯,問身邊的豐姐兒喜歡吃什麽,豐姐兒悄悄的看她娘,劉氏就問:“怎麽了?還怕你娘不許你吃?”

範氏就在旁笑着接話:“她最挑嘴,要是由着她就這也不吃那也不吃了,是以媳婦平日都不許她挑揀,什麽都要她吃一點。”

豐姐兒悄悄的撅了嘴,還瞪了一眼旁邊偷笑的兩個哥哥,劉氏也笑着摸了摸豐姐兒的頭,給她挾了一塊咕咾肉:“你娘說的對,好孩子就不能挑嘴,那樣怎麽能長高長大呢!”豐姐兒乖巧的道謝,老老實實的吃了飯。

劉氏越看豐姐兒越喜歡,吃完了飯又說了會話,到了午睡的時辰也沒放豐姐兒走。跟範氏說她帶着豐姐兒睡,讓範氏安排黃悫在西廂房住下。範氏只得叮囑豐姐兒好好聽話,帶着兒子們和黃悫出去了。

範氏讓兩個兒子回去午睡,自己帶着人把黃悫安頓到西廂房的南間,又留了兩個丫頭一個婆子服侍,然後才回自己房裏去。

嚴家現在住的是一座三進的小宅子,原是當初嚴景安的祖父去世以後分家分的,分的時候還只兩進、十來間屋子,勉強夠住。這些年來慢慢擴建延伸,在後面加蓋了一溜後罩房,前院也加蓋了幾間廳堂,才寬敞起來。

十幾年前嚴景安因母喪丁憂回鄉,眼看着孩子們一個個大起來,都要娶妻生子了,就又買下了東北角鄰居的院子。靠着後街那一面用牆隔了,單建了幾間屋子作為嚴家家塾。牆這面則是建了個小院,也是一樣三間正房帶兩間耳房,兩旁各有三間廂房,只是房舍略小,嚴仁寬成親以後,就給他們夫妻住了。

範氏從正院西廂房出來,沿着抄手游廊過東廂和正房間的夾道回了自己的院子。雖則現在才是四月的天,可範氏自早晨起來就沒停了忙活,這會兒身上已有了汗意。回房先去淨房擦洗,還要問丈夫和兒子們:“大爺在前院歇午覺了?謙哥兒、誠哥兒都睡了?”

“大爺傳話進來說,服侍老爺在書房歇了。兩位哥兒已都睡了,奶奶也歇一會吧,可忙了幾個時辰了,一會兒過了晌午只怕大姑奶奶就回來了。”丫鬟白梨答道。

範氏點頭:“可真是有些兒乏了。”擦洗完換了衣裳,範氏回卧房歇午覺,又有點惦記小女兒:“也不知豐姐兒睡不睡的慣?”

青杏正拿着美人捶給她捶腿,聞言笑答:“奶奶盡管放心吧,姑娘從來都吃得好睡得好,何況還有太太看着呢。”

範氏也笑了:“這孩子也不知像誰,心寬的沒邊兒。”笑完卻又嘆口氣,“還是心寬點好。”青杏見她合了眼似要睡去,就沒再搭話,手上也放輕了力道。

這一覺倒睡得沉,恍惚中似聽到門外有人低聲說話,她一下子醒了過來,眼前卻沒人在,範氏就清了清嗓子:“什麽事?”

外門青杏掀了簾子進來回道:“回奶奶,大爺傳話進來,說一會要和老爺去書院,叫兩位哥兒并黃家小爺一塊去。”一面回話,一面去扶了範氏起來,又倒了杯溫茶給範氏。

範氏先含了一口茶漱了口,待吐了才又喝了一杯潤喉,說:“叫平湖和紫荔給兩個哥兒換件薄點的外衫,去書院一準兒要行路上山的,預備着回來的晚,再帶件披風。叫白梨進來服侍我更衣。”青杏應了出去。

白梨接着進來服侍範氏更衣梳頭,收拾妥當了,範氏親自去正院西廂房看黃悫。誰料她剛到門口,阿環已經服侍着黃悫出來了。黃悫一見範氏立刻口稱伯母拱手行禮,範氏微笑着扶了他的手問:“這是拾掇好了?”

“是,勞煩伯母挂心,阿環姐姐已幫侄兒收拾妥當了。”黃悫應道。

範氏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這孩子生的濃眉大眼,一身紫衫,看起來倒很有精神:“謙哥兒兄弟也快來了。”說到這問阿環,“太太起來了?”

阿環點頭答道:“是,太太聽說老爺要帶幾位哥兒去書院,特命奴婢過來看看悫少爺。”

範氏就對黃悫說:“咱們先去見太太。”說着牽着黃悫去了上房,廊下守着的丫鬟一面往裏傳報,一面要掀起簾子,卻不想阿環動作迅速的先去把簾子撩了起來,範氏就笑了笑,牽着黃悫進門。

進了房廳堂裏面卻沒人,只見阿佩自西次間裏迎出來福身道:“太太請大奶奶和悫少爺進去。”原來劉氏是在西次間裏。

兩人進了西次間,劉氏正坐在臨窗的榻上喂豐姐兒吃蜜餞,見範氏和黃悫進來,招手叫他們坐,又叫丫頭拿蜜餞給黃悫吃。豐姐兒本想出溜下地,想起母親早上的話又不敢了,伸手扶了旁邊的阿佩下來,給她母親和黃悫行禮。

範氏就笑着問:“晌午可聽祖母的話乖乖睡覺了?”

“豐姐兒最聽話了。”豐姐兒使勁點頭答道。滿屋子人都笑,黃悫聽了也忍不住翹起嘴角偷笑,豐姐兒見衆人都笑,還以為是不信她,轉頭去尋劉氏:“祖母,我是不是最聽話了?”

劉氏摟了豐姐兒過來答道:“是,我們豐姐兒最聽話了。”

“那他們笑什麽?”豐姐兒嘟起嘴。

劉氏摸了摸她新綁好的雙環說道:“他們呀,是高興呢,我們豐姐兒這麽聽話,真是個好孩子。”

豐姐兒覺得不太像,轉着圓圓的眼珠看屋子裏還在笑的人,想看看他們到底是笑什麽,就在這時阿環走進來回話說:“回太太、大奶奶,外院傳話進來說大姑爺、大姑奶奶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目前有三萬字存稿,嘻嘻,每日中午12點更

哎呀回頭看看,存稿不多啦,老老實實碼字去了

5清華

劉氏本來倚在榻上坐着,一聽這話立刻坐起身子,範氏就起身說:“母親安坐,媳婦出去迎一迎。”劉氏點頭,範氏就起身出去了。她剛出去,門外丫頭又傳報說謙哥兒和誠哥兒來了,劉氏就起身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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