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娘和嬸嬸久別重逢談的興起,想是連午飯都給忘了?媳婦和兩個弟妹可實在是等的餓了,遂過來問問,午飯是擺在哪吃?”
何氏轉頭望了望窗外:“哎喲,可不是麽,瞧我,光顧着說話了,把時辰都給忘了。”趕忙叫把飯擺到東次間裏,又叫人去喚範氏和羅氏來吃飯。
吃過了飯劉氏就張羅着要回去:“……剛到家,帶回來的物事還亂着不曾收拾,改日都拾掇好了,我做東,請嫂子來吃酒。”
何氏苦留不住,也只得說:“既如此,那就改日去擾你了。”遣了人去前院告訴,接着劉氏和範氏出了後院,到前院與嚴景安等彙合,回家去了。
回去歇了個午,起來之後劉氏就帶着人去安排處置帶回來的箱籠。裏面有日常所需、也有在京時存的一些精制器皿、綢緞布料,再有一些是帶給親朋舊友的土儀,除了李澤和鐵瓶巷那邊,其餘的還要安排人一一去送。好在當時是以養病為由請辭,也就免了去各家拜訪的奔波了。
待收拾的差不多,半下午都過去了。最後剩下兩個箱子,都是嚴景安的書,劉氏就說:“這個先不用動了,待問了老爺再說。”看着剩下的就是給範氏和孩子們以及嚴清華一家帶的東西,就叫阿環收了:“一會把給大奶奶和哥兒姐兒的東西直接送到東小院去,大姑奶奶的明日和給親家的土儀一并送去就是了。”
然後才想回房去,問問嚴景安他的書要怎麽放。從後罩房出來,是一個小花園,裏面種了些芍藥、海棠之類的花。這個時節西府海棠已經開的一簇簇宛如雲霞,而芍藥卻只間或有些花苞,倒是牆上的薔薇今年開的早,有幾朵已經開的燦爛,隔着好幾步遠都能聞到濃烈的香味。
劉氏看海棠開得好,就叫阿佩剪了幾支回去插瓶。然後繞過小花園往通前院的夾道走,走了幾步劉氏忽然住了腳,指着小花園旁邊的兩口大缸問:“這就是豐姐兒昨兒說的養魚的缸麽?”
“是,奴婢昨兒過來就看見裏面養了幾尾鼓眼金魚,昨兒下晌,姑娘還在這喂了一會魚。”答話的是昨天一直在後罩房點檢東西的阿蓮。
劉氏一聽來了興致,也走過去站在缸邊探頭看,就見裏面果真有幾條金魚在游來游去,那魚兒鼓着眼泡,加上腮下的短鳍,真的挺像豐姐兒腳上那雙虎頭鞋的圖樣。不由失笑:“豐姐兒這樣喜歡那虎頭鞋,改日要多給她做幾雙。”說完這才繼續往回走。
過了夾道轉到廊上,就見阿芷一個人拿着針線笸籮,正坐在正房門外廊下做活,阿芷聽見聲響,見是劉氏回來,就把手中針線放下,起身行禮:“太太回來了。”
“嗯,老爺呢?”劉氏一邊走一邊問。阿芷指了指東耳房:“給幾位小爺和姑娘講古呢。”
劉氏就走到東耳房窗下,側耳細聽,只聽嚴景安在說:“…這就是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了,班定遠冒險擊殺匈奴使者,一舉使得鄯善歸附大漢,此後更屢立戰功、以三十六騎平定西域,封定遠侯,功垂青史。”
他說完室內一片安靜,想是幾個孩子都在神往,劉氏正要轉身回房,忽聽室內一個清脆的孩童聲音問:“祖父,那他抓到小老虎沒有啊?”又是一陣安靜,接着有幾聲撲哧聲,再接着就是嚴景安自己的大笑聲,窗外的劉氏也忍不住笑出了聲,推開耳房的門走了進去。
只見裏面一個笑的前仰後合的老頭并三個嘻嘻哈哈的男孩子圍坐,只有坐在老頭膝上的小丫頭豐姐兒不明所以,撅着小嘴瞪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衆人在笑什麽。
劉氏伸手去抱豐姐兒:“豐姐兒咱們走,不跟這些盡喜歡掉書袋的人玩了,祖母找到好東西給你。”又轉頭對嚴景安說:“你那兩箱子書要怎麽處置?自己去折騰吧,我是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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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景安揉揉笑的有點酸的臉頰:“坐了一路船,也不知潮了沒有。”叫三個男孩,“走,跟我去曬書去。”臨出門前又推嚴謙,“你剛說想吃什麽來的,快告訴你祖母,好做了晚上吃。”一邊說一邊給嚴謙使了個眼色。
嚴謙會意,就笑嘻嘻的對劉氏說:“祖母,今日我們和黃世弟談天說起河鮮,提到這個時節河蚬和泥螺正鮮美,不免就,嘿嘿,口水橫流……”劉氏聞言白了嚴景安一眼,問嚴謙:“真的是你們想吃?不是旁人想吃不敢說,借了你們的口來說罷?”
“真是我們想吃。”嚴謙說完還拉了拉嚴誠,示意他也說一句,嚴誠就有點不好意思的說:“要不還是不做了,娘不叫我們多吃的。”
劉氏一見自然心軟:“怕什麽,少吃一點無事,阿佩,去大奶奶那說晚上加菜,加個清蒸蚬子和醬爆泥螺。”懷裏的豐姐兒就刮臉羞她哥哥:“兩個饞嘴貓兒。”
嚴景安心滿意足,帶着三個孩子往後罩房去了。劉氏抱着豐姐兒回房,找出九連環來教給她解,又問她:“你祖父怎麽想起來給你們講班超?”豐姐兒把手中九連環亂晃,看那一個環一個環亂轉,聽見祖母問,疑惑反問:“班超是誰?”
劉氏失笑:“就是那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班定遠啊!”豐姐兒恍然大悟:“就是他呀。我問祖父有沒有老虎的畫兒,他說有的,只是都壓在箱子底呢,就說,要不給我講講老虎的故事,就講了這個。可是,到底也沒說抓到了小老虎沒有。”說完撅起了嘴。
劉氏又一次笑開了,伸手把豐姐兒攬在懷裏,在她圓圓的臉蛋上親了一口:“哎呀,我的傻囡囡,班超不是真的去捉小老虎了,他們呀,是把那匈奴使者比作了老虎。”只覺得這個小孫女格外的可愛。
晚上嚴景安如願以償的吃到了河蚬和泥螺,不過在兒孫們面前,還是有所收斂沒有吃的太多。黃悫以前沒吃過泥螺,只覺味道特別腥,吃了一個就不再吃了,倒是河蚬還好,味道鮮美。
第二日嚴景安先打發黃悫跟着嚴謙和嚴誠去家塾上學:“……你先去跟着念書。我這幾日恐沒有空,親朋舊友少不得有來拜訪的,待應酬完了閑下來時,我再親自教你讀書。”黃悫答應了,他的書本自己有帶的,範氏也趁這兩天給他備了一套,因此說去就能去得。
剛過了辰時,門上就來報,說知府大人攜夫人到了,嚴景安到前院親迎,範氏則服侍着婆婆在二門處迎接李澤的妻子付氏。付氏的轎子直進了二門,劉氏站到轎旁伸手相扶:“貴客臨門,不曾遠迎,萬望勿怪。”
付氏一臉笑容,握住了劉氏的手:“不過幾年沒見,你竟跟我這樣客氣起來了!”又揮手叫一旁的範氏免禮,“…咱們常見的,不需這些虛禮。”
劉氏扶着付氏的手往正屋去:“既是禮就不可廢。你自個就來了?怎地不帶着孩子們一起來玩?”
“我想着你們才回來,定有許多事要辦的,本不想這麽早就來打擾你們,可我們老爺竟是一時一刻都等不得,一聽說你們到了家,立時就遣人送了帖子來。”付氏身量高挑,說話爽朗,笑起來鵝蛋臉上有兩個梨渦,“又哪會帶了孩子們來給你添亂。”
說着話一行人已經進了正房的門,劉氏把付氏讓到東側起居室裏,下人送了茶來,範氏親手奉給付氏和劉氏,付氏接了茶就說:“好孩子,快別忙了,我知道你一向事忙,我在你婆婆這裏說說話就好,不用你伺候,去忙你的去吧。”
劉氏也說:“你去吧,有事我再叫你。”範氏應了,出門又叮囑丫鬟們仔細伺候,及時添水添茶果,這才回了自己院子。
付氏拉着劉氏打量:“啧啧,瞧瞧,你這幾年竟半點沒見老。倒是我,”指指自己眼角臉頰,“添了皺紋就不必說了,連臉上都松垮了。”
“去,淨胡說,哪裏松了?”劉氏順手在付氏臉上掐了一把,“我掐着還水嫩的很呢!”
付氏推她:“你又拿我取笑了。就是年輕的時候,我也沒你水嫩。我們北方女子,怎及得上你們江南女子軟嫩?”
“快別說什麽北方、江南的話了,我小時候可是一直住在北方的,十幾歲才回的湖州呢。”
“可你到底是江南人麽。你看我們家那個齊氏,比我還大兩歲,現在看着竟像是比我小幾歲似的!”付氏摸了摸臉頰嘆道。
劉氏一愣:“你怎麽想起提她了?”這齊氏是李澤的表親兼妾侍,早年李澤家貧,讀書進學多賴齊氏暗中資助。那年李澤會試高中,副主考付臨愛惜他的才華,要把幼女許配給他。李澤并沒猶豫,直接就答應了,大小齊登科一時傳為佳話。
作者有話要說: 不留評的都被小老虎吃掉吃掉!
9家事
付氏是婚後第三年才知道齊氏的存在的,那時齊氏已經十九歲,江南女子大多早嫁,十六歲若還沒嫁就是大姑娘了,何況她已經十九歲。她搭了親戚的船上京來見李澤,說只是想見他一面,見他有妻有子、萬事順意就放心了。
李澤想起舊情,回去就求付氏,要迎齊氏進門。說是自己對不起齊氏在先,求付氏只當家裏要多養一個人,還再三保證絕不會寵妾滅妻。
那年又逢會試,嚴景安高中榜眼,嚴家阖家上京的時候,齊氏已經進了李家門。付氏雖一向表現的很寬宏大度,但劉氏心知付氏是不喜歡齊氏的,平日裏說話彼此也從不談起她。
“不提她,她也還是在我們家裏住着。”付氏淡淡一笑,“我也想開了,只當是養個遠房親戚吧。她這些年來也算守本分,我自然也不會跟她為難,大家相安無事,挺好。有她在,好歹老爺也能少出去些。”
劉氏不知該說什麽,就只拍了拍她的手,換了話題:“家裏孩子們都好?聽我們老三說,亭哥兒因病沒有回湖州參加鄉試,現在可好些了?”
“好多了,這孩子就是生生被他老子給逼的,那舉人就是那麽好考的?指望着誰都像他運氣那麽好,今年過了鄉試明年會試就能高中的?”付氏拉了劉氏的手,“你也是湖州人,自然知道湖州學子多能士,不過是多考了幾次罷了,亭哥兒才多大呢?”
劉氏點頭:“可不是麽!這些男人們也不知急的什麽,我們老三這也考了兩次了,不也沒有中麽。”
付氏故意做出怨怪的表情:“你還說,還不是叫你們家阿寬和阿正比的?我們老爺眼看着你家這兩個都早早中了舉,心裏哪有不着急嫉妒的?只恨不得阿寬是他的兒子才好!”
“你要這樣說,我倒寧願拿阿寬換你家亭哥兒呢!最要緊懂事聽話,我沒見誰家孩子像阿寬這樣執拗不聽人勸的,你瞧瞧他,一回來就是九年,白白荒廢了。”
付氏拍了劉氏的手一下:“看你這不知足的樣兒!教書育人有什麽不好?再說你們老二不是已經入了翰林院了,你還想如何?”
“唉,我也沒想着如何。只是想若那時阿寬老老實實的再考,有我們老爺提點着,現在好歹也有個位子了。如今倒好,我們也回了鄉了,阖家只剩老二一個慢慢熬資歷,他再想去出頭也晚了。”這倒是劉氏的真心話。
付氏趕忙安慰她:“你也想得太多了些,事情哪有那麽糟的?我聽我們家老爺說,嚴師兄這次也只是順應時勢、暫避鋒芒罷了,退回來看看景況再慢慢籌劃,少不得再回京就高升了!”
“他都一把年紀了,哪有那麽容易?”劉氏并沒那麽樂觀。
付氏“嗐”了一聲:“你看你,素日也不是這麽個急脾氣啊!這種事自然急不得,既回來了,就不防好好歇歇,走親訪友,玩玩樂樂。我正要和你說,現今平江城有一班好戲子,唱的好南戲,上次我在王同知家裏,聽他們唱了一出《玉玦記》,曲調徐婉,一唱三嘆的,煞是好聽。改日我在家裏做東,請你來聽戲。”
劉氏就也笑道:“那可好,我可就等着了。”兩人又撿了現今時興的吃喝穿戴等事來說,自然說得很是投機。
且說範氏出了正房的門回了自己院裏,叫人傳管事的媳婦們過來,自己先喝了杯茶,才往素日議事的抱廈廳裏去。這兩日事忙,她都沒空聽下人們的回報,只讓人按部就班的做事。這會既然無事,離着午飯時辰還早,就想叫齊人來聽聽可有什麽事務要處置。
要是只管着這嚴家宅門裏的事,其實倒真的不費什麽功夫。可嚴家還有家塾和書院,家塾裏有些本族的貧寒子弟,族中出錢是要管一頓飯的,再有就是要按季發套衣服和紙筆,這還好說,書院那頭才是大宗。
書院裏的學生基本都是寄宿的,日常的起居打掃,都是學生們自己來做,但一日三餐是要嚴家安排了人統一來做的。再有一個,為了供應書院,嚴家出錢在獅子山腳買了一片坡地,種了些果樹,也需要雇傭佃戶打理。再加上延請先生的束脩,還有收來的學生交的學費,往來賬目繁多,是要做一本賬目來看的。
而嚴家本身在平江府也多有田地、農莊,還有幾間鋪面出租,林林總總,往來出入,看着一筆一筆的不多,實則合起來數目不小。嚴仁寬是讀書人,對管賬什麽的自然不大通,又不能一味只靠賬房先生,因此一應瑣事倒要範氏一個人來盯着。
劉氏在待客,範氏忙家務,哥哥們又去上學了,只剩豐姐兒一個,沒人陪她玩。那九連環她解了半天解不開就丢一旁了,又拉着乳母翻繩。等範氏忙完了來尋她的時候,她已經都玩厭了,正耍賴要乳母抱着她去夠樹上的鳥巢。乳母不敢,她就賴在乳母身上纏磨。
範氏一見了這場景就肅了臉色問道:“豐姐兒這是幹什麽呢?”
豐姐兒一聽母親的聲音,立刻不敢鬧了,從乳母身上下地,給母親行禮:“孩兒跟姆媽玩呢。”
範氏掃了她一眼,對陳嫂子說:“帶姐兒去換衣服,一會去太太那吃飯。”待陳嫂子帶着豐姐兒走了,才問金桔:“剛是怎麽回事?”金桔就把剛才豐姐兒鬧着要夠樹上鳥巢的事說了,範氏皺眉,卻沒說什麽,自己進內室也換了衣裳,帶着豐姐兒去了上房。
付氏一見豐姐兒就驚訝:“豐姐兒都這麽大了?我怎麽覺着隔着上次見她也沒幾天呢,孩子們長得真快,都把我們催老了。”說着把豐姐兒拉到懷裏,“改日跟你祖母去我們家玩兒,我們家有小姐姐能陪你玩。”
劉氏在旁笑道:“我記得亭哥兒家裏有兩個姐兒?”
“嗯,老二家裏也生了個姐兒,比豐姐兒小一歲。”付氏捏捏豐姐兒的小臉蛋,答道。
豐姐兒仰起臉來問:“小姐姐會翻繩麽?會解九連環嗎?”
付氏低頭答:“翻繩倒是會,九連環只怕得要你教,你小姐姐笨得很。”
豐姐兒轉了轉眼珠,有點不好意思:“我也不會解呀。”付氏和劉氏一齊笑了,那邊範氏已擺好了飯,來請兩位長輩過去吃飯。這次因有客人在,範氏就沒入座,一直在一旁伺候。待伺候好兩位長輩吃完了飯,劉氏才打發她回去吃飯:“我看着豐姐兒,你不用惦記。”
李澤夫婦吃了飯,一直在嚴家盤桓到申時初刻才起身回府,又說改日下帖子,要請嚴家一家人過去吃酒聽戲。
接下來幾天一直有些姻親故舊來訪,一家人整日都沒個清閑。嚴景安只得以病為由推拒了一些關系遠些的親友,這才漸漸安生下來。又惦記着京裏嚴仁達的妻子快生産了,收拾了些東西,打發嚴仁達回京。嚴景安少不得要囑咐他進京以後不可只顧應酬往來,讀書才是第一要緊之事。若有何困惑不明,可去請教嚴仁達的岳父等等。
等打發走了嚴仁達,嚴景安和劉氏才真的閑了下來。這日範氏到正房來跟婆婆回禀家務,劉氏聽完就說:“這些家務事都是你一向管的,我也十分放心,不必事事都來回我知道了。若是短了人手,盡可叫周桂家的安排人過去幫你。”周桂家的是劉氏的陪房,一向是劉氏身邊得力使喚的人。
前些日子,範氏見家裏閑下來,本來要把家裏的賬目都交給婆婆,但劉氏不接,只還叫她管着,說她一向管得好,自己也就躲個懶,不操這份心了。
範氏應了“是”,又說:“媳婦想着,豐姐兒也五歲了,再這麽整日玩鬧下去也不像個樣子,不如也叫她去上學,認認字,免得她在家鬧人。”嚴家家塾本來就有女學生在,因此範氏才說讓豐姐兒去上學的話。
“唔,你說這個我倒想起來了。你公公昨兒說,他現今已經閑下來了,本來就打算要親自教悫哥兒讀書,眼下看誠哥兒念的書倒和悫哥兒差不多,索性叫誠哥兒別再去家塾,和悫哥兒一塊好了,也能做個伴。謙哥兒跟毛先生學的倒好,他就不必動了。”
範氏聽了一喜:“那敢情好。只是孩子們頑皮,倒怕累着了公公。”
“不會。你公公一向閑不住,這幾日不得出門已經憋得難受了。”劉氏笑答,“我說起這個,是想着反正你公爹一個也是教、兩個也是帶,不如叫豐姐兒跟着他學認字好了。免得送了她去學裏,人多雜亂,她又沒有姐妹相陪,若有了不慣處,以後再不愛學了。”
範氏很驚訝:“這樣好嗎?豐姐兒現在可一個字也不識得。”
劉氏笑呵呵的:“沒什麽不好。你公公也喜歡豐姐兒嬌憨可人疼,他又有耐性,就讓他教吧。”
範氏略有點不安,但婆婆這樣說了,她也就沒再說什麽,只是說起陳嫂子的事:“媳婦還想着和娘商量,豐姐兒既要開始讀書了,不如就打發她乳母出去吧。”陳嫂子是外面尋的乳母,不是府裏的奴婢。
“哦?怎麽,那陳嫂子帶孩子帶的不好?”劉氏聽了這話,不免想到是那乳母有甚不好處。
作者有話要說: 淚奔~~~~~o(>_<)o ~~存稿快出清了
周末又沒寫幾個字,鴨梨山大……
10上學
範氏忙道:“并不是,陳嫂子倒是個穩妥盡心的。只是……”猶豫了一下,把那日豐姐兒纏着乳母胡鬧的事說了,“她自然不敢管教豐姐兒,媳婦又常不得空,倒怕把孩子縱的壞了,以後難管教。”
劉氏聽了沉吟一會:“你說的也是,既如此就叫她出去吧,多給點賞賜,別讓人白帶孩子一回。早點讓她出去也好,孩子讀書認字了,夥伴們陪着,也能早點斷了念想。”
範氏趕忙答應了,劉氏卻又說道:“如今我空閑也多,你若是事忙顧不過來,不如把豐姐兒放到我這裏。一則讀書認字的方便,二則我能看着管教她。”其實她早有此意,但又怕媳婦多心,一直沒提出來,今日聽範氏說了自己常不得空,才說出來。
“這孩子頑皮,媳婦只怕她擾得娘不得安閑。”範氏有點意外,一時倒不知該怎麽應對婆婆。
劉氏怕她誤會,安撫她道:“我實在是喜歡豐姐兒這孩子,也是想着你要忙家務諸事,想幫你分擔一點兒。你要是不放心,晚上還叫她回去住就是了。”
範氏一聽這話立刻站了起來:“娘說哪裏話,您帶着她,媳婦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媳婦只是擔心孩子不懂事,累着了娘,就是我們不孝了。”
“你這孩子!怎麽動不動的就說‘不孝’了?我是說怕你們萬一想孩子,晚上就叫她回去睡。”劉氏真是覺得越說越亂了似的,“白日裏我替你看着,也省的你總挂心。”
範氏這才松了口氣,仔細一想也是這麽個道理,孩子小的時候還好,只管讓乳母下人帶着她玩,現在要讀書認字了,總得有長輩教導着,而自己卻難有那麽多空閑。因此就一臉感激的給劉氏深施了一禮:“娘這樣為我們着想,媳婦真不知該怎麽謝您了。”
劉氏伸手拉了範氏到身邊坐:“一家人不說什麽謝不謝的。說是我幫你看着豐姐兒,其實倒是她給我來解悶呢!這也是因你性子一向寬宏大量,我才提這一茬的,若是像你二弟妹那樣多心的,我是萬不會提的。”說起老二媳婦,就不免想到三個孫女,最後無奈的嘆了口氣。
婆媳兩個把這件事說的透了,彼此心裏都覺得更親近了一點。晚上在正房吃完飯,嚴仁寬親自抱着已經睡着的豐姐兒,和範氏一起帶着兩個兒子往自家的小院裏走。範氏就把劉氏的意思跟嚴仁寬說了,嚴仁寬微微點頭,低聲道:“這樣也好。我們精力都有所不及,豐姐兒也到了該讀書認字的年紀了。再者娘剛回家來,膝下難免寂寞,豐姐兒一向乖巧,讓她替我們承歡膝下,那也很好。”
“我只是覺得,讓咱們堂堂翰林院掌院學士,帶着兩個頑童加一個大字不識的小丫頭讀書,真是委屈老爺了!”範氏笑着說。
嚴仁寬也不由笑了,回頭看了一眼後面兩個邊走邊低聲交談的兒子,對妻子說道:“我本來跟爹說,要是在家裏閑不住,不如去書院講學,他說本是因病辭官,一回來就去講學,消息傳到了京裏,只怕聖上不快。還是在家裏教教頑童,讀書種菜、自娛自樂吧!”
範氏點頭:“還是他老人家想的周到。”夫妻兩個一路走一路說,很快就回到了自己院子。範氏打發兩個兒子回去休息,又叫陳嫂子抱了豐姐兒去東暖閣裏睡,親自服侍着丈夫沐浴更衣,然後自己才去沐浴,又洗了頭發。
回了卧房以後,範氏一面一點一點的擦幹頭發,一面和丈夫閑談:“…咱們家家塾的名氣也是越來越大了,不少人請托了關系,想送孩子過來。近些日子,倒有不少人求到我這裏。”
“哦?是嗎,都有誰?”嚴仁寬很感興趣的放下了手中書卷,又招手說,“過來,我幫你。”
範氏本是自己坐在凳上,而嚴仁寬則斜倚在床邊,難得丈夫有心情,範氏自然很順從的走到床邊坐下,把手中的濕發交到丈夫手上。然後才答:“曲家表嬸上次來隐約提過,他們家有兩個小子到了進學的年紀,曾向我問起咱們家塾的近況。”
曲家乃是嚴仁寬祖母的娘家,兩家近年來往來的不多,嚴仁寬聽妻子說居然是曲家的人,還真有點意外:“是二房表嬸還是三房表嬸?”嚴仁寬稱為表嬸的,自然是嚴景安表弟的妻子,如今和他們家還有些來往的也只有曲家本支二房和三房的了。
“二房表嬸。不過她也沒明着提,瞧那意思,也不是眼下就要送孩子過來,像是想略打聽一下的樣子。”範氏答道。
“唔,想是順便一打聽吧,要真想來的時候,自然該有表兄帶着孩子來。”夫妻兩人又說了些家裏的瑣事,頭發也慢慢幹了,這才收拾了歇下。
第二日範氏處置完了家務,把陳嫂子單獨找了來,将自己的意思說了:“……我也知你家裏一向事情也多,只是豐姐兒這裏我總顧不上,你也撒不開手,才一直賴着你這些時候。眼下豐姐兒也該讀書了,正巧我們太太從京裏回來,也有空閑帶着她,我就想着放你家去。你這一向替我帶着豐姐兒實在辛苦,又奶了她那些時候兒,我也沒什麽好東西,這裏有十兩銀子,你拿回去填補家用吧。”
又指了指特意叫青杏找出來的一包東西:“這裏是舊年攢下的一些衣裳料子,不是什麽好東西,但勝在輕薄軟和,帶回去給孩子或老人做衣裳都是極好的。”又指着另一包說:“這是我的幾件舊衣裳,大多只穿過一兩回,我看你身量和我差不多,拿回去穿吧,不要嫌棄。”
依着陳嫂子自己是絕不願意回家去的。她在嚴府裏每月都有月例拿,又吃得好住得好,逢年過節的,奶奶還有賞賜。最要緊的是,每日裏只須看着豐姐兒一個孩子,不用幹旁的活兒,只偶爾給豐姐兒做點針線罷了。今日這一旦回家去了,少了進項不說,可再不能過這樣的好日子了。
可眼見奶奶說的話兒雖都是商量口吻,行事全沒半分回轉餘地,陳嫂子為人又一向老實聽話,因此只得屈膝行禮答道:“奴怎麽敢嫌棄?奶奶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只是奴在這裏伺候姐兒,該當的月例一應都有,怎還好意思再要奶奶的賞兒?”
範氏扶她起來:“千萬不要客氣,我也不是為別的,是為你待豐姐兒的一片心。以後家裏無事,只管過來坐,大夥閑來說說話。”
說起豐姐兒,陳嫂子帶了她幾年,不免有些不舍,眼圈一紅幾乎掉下淚來,她忙忍住了,答範氏的話:“再沒見過姐兒這麽乖巧的孩子,真是可人疼,再任換一個人來,也只有更疼她的。”
哪個母親不喜歡別人誇獎自己的兒女,範氏聽了此言也不免心中喜歡,對陳嫂子倒有些不忍了,拉着她的手又安慰了半晌,又說可緩兩天待豐姐兒正式讀書了再回家去,又是再三叫她以後常來,絮絮說了好一會,才放陳嫂子回去了。
當天晚些時候,嚴仁寬把嚴誠和豐姐兒都叫到自己的小書房。嚴家本就地方不寬敞、房屋有限,因此嚴仁寬就把自己院裏正房旁邊的東耳房做了個小書房。不過他從前也不常用,之前嚴景安不在家,嚴仁寬日常見客或讀書寫字就都在前院大書房裏。今日因是要和兒女說正事,就把他們叫到了自己這個小書房。
這間小書房空間不大,布置的也甚為簡潔,裏面靠牆是一溜書架,上面磊滿了書,旁邊放置着一架書案和一把圈椅。嚴仁寬走到書案後坐到椅中,讓一雙兒女也在對面凳上坐了,才開口說話:“前兒我和你們祖父說話,他老人家說現在回來也有陣日子了,該走的親戚也走得差不多了,就想收了心專心帶你們黃世兄讀書。”
嚴仁寬微笑着看向對面的一雙兒女:“誠哥兒如今才入學不久,你祖父想着,你正可以和着悫哥兒一塊,兩個一起教恰是正好。”嚴誠一聽此話眼睛頓時一亮,小臉上的欣喜已經透了出來,旁邊的豐姐兒卻還是一臉懵懂。
“正巧豐姐兒也該讀書認字了,你們祖母就說,一個兩個也是教,不妨帶上豐姐兒一塊。”嚴仁寬笑着囑咐嚴誠:“以後你們三個一塊跟着祖父讀書,切要記得,于悫哥兒,你是主他是客,萬不可輕忽怠慢;于你妹妹,更是要好生照管着,不可頑皮淘氣,一塊好好讀書才是正經。”
嚴誠站起身來一一應了,最後忍不住問:“只孩兒和妹妹跟着祖父讀書麽?哥哥呢?”
嚴仁寬很欣慰兒子能想着長兄,微笑答道:“你哥哥跟毛先生讀書讀的正好,就不和你們一處了。”
旁邊椅子上的豐姐兒看一眼父親,又看一眼她二哥,撅了小嘴說:“我想跟着大哥哥讀書!”
作者有話要說:
11開課
嚴誠看她想下地,就起身伸手扶她下來,嚴仁寬坐在原位看着女兒笑:“你哥哥自己還沒學明白,怎能教你?”豐姐兒下了地跑到父親跟前,趴倚在父親膝頭,仰着脖子瞪着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父親說:“那我也不要和二哥哥讀書,他總嫌我笨。”說着又撅了嘴。
嚴仁寬失笑,瞥了一眼有點臉紅的小兒子,伸手掐了掐女兒的圓臉蛋:“你是和你二哥哥一處讀書,不是叫他教你,是祖父教你,好不好?”
豐姐兒眼珠兒轉了轉,似乎真的是在認真的想,過了一會才答:“好,祖父不會嫌我笨吧?”
嚴景安聽見嚴仁寬學這話的時候,笑的胡子直顫,把小孫女抱到腿上坐,哄她道:“祖父怎麽會嫌我們豐姐兒笨?我們豐姐兒最聰慧了。”豐姐兒将信将疑,一對圓圓黑黑的眼珠轉來轉去的看着滿屋子裏的人,總覺得大家似乎是在笑話她。
這時一家人剛吃完了晚飯,團團圍坐在正房廳裏,正在說幾個孩子讀書的事。幾個大人一商定,明日開始,三個孩子就正式在嚴景安老先生這裏開始上課了。豐姐兒直接搬到東次間裏面來住,黃悫是一直住在西廂房的,而嚴誠則只需每日吃了早飯過來一起上課就是了。
嚴老先生把東耳房做了講堂,也不用特意收拾,只叫人擺了三副小幾杌子在地上,他自己坐到書案後,捋捋胡子,嚴家小課堂就這麽開講了。
嚴景安先問嚴誠和黃悫前日家塾裏學的什麽,又讓他們複誦,然後拿了他們寫的課業來看,略點評了一下,就叫他們仍舊先誦讀昨日學的《論語》片段。
看完了兩個小子的,嚴景安才走到豐姐兒跟前去,先教她識描紅本子上的字。因之前豐姐兒多多少少也認了一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