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描紅本子上的字又簡單,她倒還記得。于是嚴景安就手把手的教她怎麽拿筆寫那些字,而後又給了她描紅本子,讓她照着描。

接着回去給兩個男孩教讀下一段內容,帶着兩個孩子反複讀了二十幾遍,到兩個孩子終于讀順了,才讓他們自己讀。老先生卻真有點喉嚨冒煙,喝了兩杯茶,又去看豐姐兒描的字,當真忙活的很。

到了中間休息的時辰,劉氏親自來送點心茶水,發現幾個孩子還沒什麽,講課的老先生已經有些累了。“怎麽?可是力不從心了?”劉氏打趣的問了一句,“這才教了三個孩子,人家毛老先生帶着十來個頑童,也沒像你這樣吧?”

嚴景安飲盡了一盞茶,嘆息:“看來久疏陣仗就是不成。豐姐兒這會兒想來也有些累了,你帶她去玩吧,下晌午睡起來,我再單獨教她。”他也好專心教那兩個孩子。

豐姐兒得知可以出去玩了十分高興,點心也不吃了,拉着劉氏的手就出了門。然後就跟着劉氏往後院裏去玩,采花拔草的,玩了個不亦樂乎。到晌午吃過了飯歇過了午覺,又跟着嚴老先生學認字,等學的累了,嚴景安就帶着她和嚴誠、黃悫往後院裏去架葡萄架。

嚴景安從李澤那要來了幾支葡萄枝條,打算自己研究着栽種下去,再架上一架葡萄架,就算結不了果子,多一片綠蔭也好。幾個人都換了短打,往後院來架葡萄,也沒叫下人跟着,只帶了個個花匠幫着埋肥。

于是老小孩和小小孩翻土的翻土,灑水的灑水,埋肥的埋肥。豐姐兒本來潑水潑的正開心,聞見肥料的臭味,就把舀水的葫蘆塞給了嚴誠,自己跑去牆邊想掐一枝薔薇花插在衣領間,以此香味逐彼臭味。

不料她下手太快,沒看清楚就去抓花莖,一不小心被花莖上的刺紮了一下。她趕忙縮了手,扁了扁嘴回頭看,見祖父和兩個哥哥都在忙着,沒人看她,豐姐兒就沒哭,用袖子墊了手又去掐那花,終于掐了下來。用花香擋了臭味,她又跑回去繼續潑水,直把自己的褲腿都弄濕了。

到天都快黑了,劉氏遣人來叫吃飯,一老三小才施施然回去。劉氏一看幾個人腳上腿上不是泥就是水,直有些哭笑不得,打發他們都去換了衣裳吃飯。

豐姐兒因這一天玩的太高興,有些累着了,飯也沒吃幾口就睡了過去,因此竟沒發現自她早上開始上學後,再沒見過陳嫂子。直到第二天早上,金桔把她叫醒了,服侍她穿衣梳洗,她才想起來問:“姆媽呢?”

金桔早得了囑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答:“陳嫂子家裏有事,回家去了。”豐姐兒是知道陳嫂子家不在她們這的,以前陳嫂子也回去過,因此她就只當陳嫂子像以前似的,回去一趟,過兩天就回來了,于是就沒再追問。

這一天豐姐兒依舊過的很充實,祖父老先生完全沒有為師長者的威嚴,上完課就帶着她和兩個哥哥在後院撒歡。架好了葡萄架還不夠,還在旁邊開辟了一小塊菜地,種了黃瓜絲瓜扁豆等蔬菜,說待七夕的時候叫豐姐兒躲在黃瓜架下聽聽牛郎織女說話。

豐姐兒仰着脖子問祖父:“牛郎織女是誰呀?”

嚴景安看着豐姐兒一張小臉上東一塊土西一道灰的,忍不住笑了,拉了袖子給她擦臉,答道:“牛郎和織女是天上的兩顆星。相傳天河之東有織女,天帝之子也。年年織杼役,織成雲錦天衣。天帝憐其獨處,許嫁河西牽牛郎。嫁後遂廢織纴。天帝怒,責令歸河東。唯每年七月七日夜,渡河一會。1”說完見孫女還是一臉懵懂,又給她細細解釋了一番。

“……因這織女嫁人之後荒廢了織衣,天帝生了氣,于是就叫她回到河東,不叫她和牛郎見面,只有每年七月七日,才能渡河相會。據說呀,像你這樣的小孩子躲在黃瓜架下能聽到他們兩個說話。”

“真的麽?”豐姐兒瞪圓了眼睛,好奇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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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景安抱起了豐姐兒:“這個祖父可不知道,今年七夕時你來聽聽,再告訴祖父好不好?”一邊說一邊往正院走。豐姐兒用力點頭:“我只告訴祖父,不告訴旁人!”又看了一眼後面跟着的嚴誠和黃悫說:“連二哥哥和黃家哥哥也不告訴!”

嚴誠和黃悫相視一笑,都不答話,嚴景安很高興:“這才是我的乖孫女,對,咱們誰也不告訴!”

這一日豐姐兒又是玩得累了,早早就睡了。但到第二日早上還不見陳嫂子,她就有點不情願起床了,一個勁的問金桔姆媽什麽時候回來,金桔早得了囑咐,只敷衍她:“陳嫂子家裏忙呢,要回去住幾天,姐兒快來穿衣,一會上課遲了,老爺可要生氣的。”

豐姐兒不高興,撅了嘴躲到床角:“我要姆媽來穿。”她已經知道祖父寵愛她,是個好脾氣的老先生,因此并不害怕。

“好姐兒,快來穿上,陳嫂子要過幾天才回來呢,你總不能一直不穿衣裳,躲在床上吧?一會兒兩位哥兒過來了,你還這樣賴在床上,可真羞死了。”金桔使出渾身解數的又哄又吓,好不容易才哄得她穿上衣服。

劉氏等着豐姐兒起來吃早飯,結果今日都收拾齊整了,這孩子還沒來,她就忍不住親自來看。她進來的時候,豐姐兒剛穿好衣服,金桔正給她梳頭。劉氏見豐姐兒撅着嘴,看她進來也只懶洋洋的叫了聲“祖母”,就走過去問:“怎麽了?一大早的,誰惹我們豐姐兒不高興了?”

豐姐兒就伸手要她抱,劉氏一看她那帶點委屈的小樣,只覺心都軟了,伸手抱起她坐下,問:“怎麽不高興了?跟祖母說說。”說着擡眼看了一眼金桔。

金桔讓到了一旁,見劉氏看她,就做了個口型“找陳嫂子”,劉氏會意,低頭捏捏豐姐兒的鼻尖說:“可是沒睡醒?”豐姐兒搖頭。

“啊,那是不是餓着了,昨晚上你就沒吃幾口飯,早上祖母叫人熬了薏仁粥,還做了你愛吃的三鮮燒麥,這次讓你吃四個,好不好?”劉氏就是不提陳嫂子的事。

到底是小孩子,豐姐兒一聽有三鮮燒麥,雙眼一亮:“我還要吃小鹹魚!”這種自己曬的佐餐小鹹魚都比較鹹,平日裏大人都不許她吃,頂多給她一小條,今日劉氏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答應的很爽快:“好好好,讓你吃。”然後親自給她梳頭挽髻,綁了頭繩,擦了臉,牽着她去吃飯。

可惜這招雖然好用,卻不能總用,又過了兩天,豐姐兒不幹了,死活要找陳嫂子:“我要姆媽來……”金桔怎麽哄也沒用,最後豐姐兒幹脆哭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預告一下,明天稍晚點更,大約在晚上6點~

注:1出自南北朝《荊楚歲時記》

關于牛郎織女的故事,版本是有漸進的,我小時候聽的都是牛郎(←_←這個詞好邪惡的樣紙)偷拿了織女的衣裳的版本,老人都說小孩兒在七月初七晚上躲在黃瓜架下能聽到他們講話,我曾經很想去聽來的o(╯□╰)o

不過那一天基本都會下雨,so,沒試過~~

12頑皮

劉氏聞聲來看,見豐姐兒哭的異常委屈,自己走過去把豐姐兒抱到懷裏哄:“今兒豐姐兒怎麽不聽話了?唔?要找姆媽啊,姆媽回家去了。”

豐姐兒眼淚汪汪,哽咽着說:“那姆媽不回來了嗎?不來看豐姐兒了嗎?”

“回來啊,怎麽會不看豐姐兒了呢!”劉氏抱着她哄,“只是姆媽家裏還有小孩子呢,豐姐兒現在大了,上學了,已經是大孩子了,不能再賴着姆媽了,不然要被人笑的。”

“那姆媽什麽時候回來?”豐姐兒很委屈,抽抽噎噎的邊哭邊問。

劉氏拿了帕子給她拭淚:“等我們豐姐兒學會了認字寫字,姆媽就回來看你了。”說着話聽見門口門簾響動,劉氏擡頭看了一眼,又低頭笑着對豐姐兒說:“可不能再哭了啊,你擡頭看看,你祖父和兩個哥哥在門後偷着笑你呢!”說着指了指門口。

豐姐兒擡頭看了一眼門外,果然祖父帶着嚴誠和黃悫站在門口,半掀着簾子看着她笑呢。她一時羞了,轉頭鑽進了劉氏懷裏不肯出來。嚴景安就在門口故意大聲說:“誠哥兒、悫哥兒,咱們去上課咯,可別學你們妹妹撒嬌不肯讀書,不然祖父下晌去釣魚,可不帶着你們去了。”

嚴誠和黃悫兩個也故意大聲應和,豐姐兒一聽要去釣魚,就把頭擡了起來看着劉氏,劉氏揉了揉她的圓臉蛋:“還不快起來穿衣吃飯,跟着你祖父去上課,下晌就能去釣魚了。”豐姐兒一骨碌爬了起來,老老實實穿了衣服洗了臉,跟劉氏去吃飯,然後乖乖去上課去了。

範氏知道這事以後,不免有些擔心,跟嚴仁寬私下裏說:“父親母親疼愛豐姐兒是好事,只怕她年小不懂事,要是驕縱起來……”

嚴仁寬失笑:“怎麽會?咱們豐姐兒性子純良,又膽小,最是乖巧聽話的。你呀,就別杞人憂天了。”範氏無奈,只得叮囑金桔平日裏多看着豐姐兒,別叫她胡鬧。

因為每日都有許多事做,又跟着閑不住的嚴景安一會兒種菜、一會兒釣魚的,又有嚴誠和黃悫陪着她玩,豐姐兒終于漸漸的不再提陳嫂子了。

其實按豐姐兒的性子,她更願意跟嚴謙在一處玩,嚴謙本是個淘氣的性子,以前一有空就帶着豐姐兒捉蟲摸魚的,比一板一眼、這也不可那也不妥的嚴誠可有趣多了。可惜嚴謙現在不跟他們一起上課,而且他年齡也大了,嚴仁寬看他看得緊,每日裏都要過問他的課業,實在沒空帶着妹妹玩了。

好在還有黃悫。黃悫雖然因為家中變故、自己要寄人籬下,性情變得沉穩了許多,但到底不過是個九歲的男孩子。加上嚴家衆人都溫和可親,待他就跟嚴誠一般無二,他漸漸的也就恢複了本來的樣子。

他自己只有兩個堂妹,還都比他小很多,從沒在一塊玩過。這還是他第一次跟小女孩在一處讀書玩耍,而豐姐兒這個小姑娘呢,有的時候頑皮的出乎他的想象。比如上次和嚴叔公一起去釣魚,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平日裏膽子也不大,居然敢伸手去捉用來做餌的蟲子!

最驚人的是,她還捉了蟲子去吓嚴誠,而嚴誠居然真的怕的扭頭就跑!甚至最後嚴誠看見豐姐兒捉過蟲子的手伸過來都躲,這對兄妹,簡直太有趣了。

然後出于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以及某種惡作劇心理,黃悫同學悄悄的和小妹妹豐姐兒達成了統一戰線,共同的目标自然是唯一的可憐的嚴誠。比如此刻,嚴老先生去接待訪客,三個人被留下自學,嚴誠一本正經的在背誦新學的《論語》:“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黃悫本來也在跟他一起背,忽然覺得自己衣袖被拉了拉,他轉頭一看,就發現豐姐兒蹲在他後面。豐姐兒把手伸到他面前,手心裏趴着一個紅底花蓋小蟲子,見他只是很淡定的看了一眼,豐姐兒覺得無趣,又蹑手蹑腳的走到專心致志背書的嚴誠身後。

嚴誠正背的漸入佳境,忽聽旁邊豐姐兒叫他:“二哥哥……”他皺眉回頭,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就在眼前,手上還有一只蟲子在爬,嚴誠一時不妨吓的往後一閃,險些從杌子上跌下去。豐姐兒縮回手嘻嘻哈哈的樂,旁邊的黃悫也拿書掩着臉笑。

“這麽小的蟲蟲你也怕呀!”豐姐兒笑的很得意。嚴誠深吸了口氣,皺眉說道:“你把它藏哪帶進來的?這種小蟲子有股臭味,你還用手拿?臭死了!”

豐姐兒不信:“才不臭。”嚴誠坐正了身子,不看她,嘴裏說了一句:“不信你聞聞,它還會在你手上小解,有黃黃的水留在你手上,味道臭死了,洗都洗不掉!”

豐姐兒有點信了,慢慢的松開手指,看了看掌心的小蟲子,沒感覺有黃水啊。她湊近聞了聞,“啊”了一聲,立刻把蟲子丢到了嚴誠面前的小幾上:“好臭!”

她扔的倒準,一下子就把小蟲扔到了嚴誠描紅本子上。嚴誠正拿了筆想寫字,還沒落筆,一滴墨正好落在了蟲子身上。他一見蟲子就渾身不舒服,吓的立刻站了起來:“豐姐兒,你再這麽不聽話,我告訴娘去了!”

豐姐兒正拿了帕子擦自己的手,聽見她二哥吓唬她,也不害怕:“你告訴娘,我就告訴大哥哥你藏了他的筆洗,故意叫他找不到!”上次嚴謙不小心弄壞了嚴誠寫的字,他一生氣就把嚴謙的筆洗藏了起來,叫嚴謙找了兩天,才又拿出來給他放回去。

嚴誠比豐姐兒高一個頭,居高臨下的瞪着豐姐兒,豐姐兒毫不在乎,自顧自的擦手。旁邊的黃悫就站起身來,用帕子包了還在嚴誠本子上爬的小蟲,笑着說:“好了好了,誠哥兒你還真和妹妹一般見識麽?她還小呢,就是愛玩罷了。你渴不渴,叫人進來倒點水喝?”

“都是叫你們把她慣壞了!”嚴誠悻悻的走到門口開門叫人,“口渴了,倒點水來。”

豐姐兒擡頭沖着黃悫一笑:“雀兒哥哥真好,跟大哥哥一樣好!”黃悫一聽這稱呼,臉上的笑容也快維持不住了,伸手拍了拍她的頭:“你個壞丫頭,以後哥哥再不幫你了!”豐姐兒嘻嘻笑,噔噔噔跑出去,叫人給她洗手去了。

嚴景安回來的時候,幾個孩子倒是都老老實實的在寫大字的寫大字,背書的背書。老先生走到豐姐兒身邊,看她一筆一劃的寫字,又把她先前寫的拿出來看:“就寫了這麽幾張?又偷懶了是不是?你要知道,字如其人。人家沒見到你的時候,一看你的字,就想,這個孩子字寫得這麽差,人也一定生的不好看,就不喜歡你了。那你可多虧得慌。”他語速很慢,說的卻很認真。

豐姐兒有點心虛:“我寫得慢。”聲音小小的分辯。

“寫得慢就要多寫一會,從今兒開始,每個學完的字最少寫二十遍,寫完拿來我看,寫得不好的,重寫。”嚴景安一看這樣下去不行,還是定了規矩。豐姐兒見好好先生祖父大人神色嚴肅,不好再撒嬌,于是老老實實應了。

嚴景安又回去看嚴誠和黃悫寫的功課,又查了他們背的熟不熟。見這兩個孩子背的都還挺快,就翻開書,又教了他們幾句。這一日的課上的格外長,上完課嚴景安也沒再帶着他們玩,又過了前院和嚴仁寬一起出門去了。

黃悫敏感的察覺到應該是出了什麽事,可嚴家兄妹倆卻似乎毫無所覺,他也就沒有開口。散了學先去見劉氏,劉氏留他們吃點心,倒并沒表現出什麽異常。豐姐兒因為有祖父給留的課業,吃完了點心也沒溜出去玩,難得乖乖的在榻上鋪開紙筆寫字。劉氏在旁看着她寫,黃悫和嚴誠就辭了出去,兩人各自回房。

到晚上過正房來吃飯的時候,嚴家父子倆已經回來了,黃悫悄悄的打量了幾下,見兩人面色平和,似乎并沒什麽,他才放下了一直懸着的心。

嚴景安正在看豐姐兒下午寫的字:“唔,這一張還可勉強一看,這兩張下筆太軟,拖的太長。手腕還是無力,要多練習。”豐姐兒老老實實站在地上,聽了祖父說的,也乖乖的應了。

劉氏就有點不忍了:“好了好了,時辰不早了,人也齊了,先吃飯,吃完飯再說。”嚴景安這才罷了,一家人就位吃飯。

自從嚴景安夫婦從京城回來,除早飯外,都是一家人一同吃飯,尤其是晚上,總要等人齊了才能開飯。也因着嚴景安夫婦回來,嚴仁寬這些日子也都沒有在書院留宿,為着多陪陪父母,一般都是早上去,晚飯前就回來。

飯後嚴老先生又問了問長孫的學業,叮囑了幾句才放大夥回去。劉氏先去安頓了豐姐兒睡覺,回房之後就問嚴景安:“你今兒這是怎麽了?逮着一個問一個,也不怕吓着了孩子們。豐姐兒才上了幾天學,你就抓着看她寫的字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小時候也膽大,玩蟲子,現在看了蟲子就渾身難受,哎呀,現在想想就覺得好難受了,遁~

13家教

嚴景安正坐着出神,聽妻子問起就嘆了口氣:“你知道我下晌和阿寬是去了哪麽?”

“你又沒說,我怎知道?”劉氏坐到鏡臺前,解發拆簪環,“可是書院裏出了什麽事?”

“倒不是在書院裏。”嚴景安站起身來,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書院裏有個學生叫牟松,據阿寬說十分的勤奮向學,人又聰敏,阿寬一向很欣賞這個孩子。今日午後,牟松的父親突然來訪,說牟松被人打了,對方還依依不饒,他無人可求,只能找到我們門上來,請我們幫着想想辦法。”

接着把前因後果一一跟劉氏講了。原來牟松的母親近日病了,他從書院裏請了假回去侍疾。今日一早他去給母親抓藥,在街上見到有人仗勢欺人,拿了人家擺攤賣的東西吃,還嫌難吃不給錢,砸了人家的攤子。他看不過眼,就上前說了幾句公道話,不料對方仗着人多勢衆,嫌他多管閑事,還打了他一頓。

這還不算完,打完他還誣賴他先動手打人,要跟他訛二百兩銀子。牟家不過普通人家,略有點田地,牟父又幫人管着鋪子,這才能供着牟松讀書而已,哪裏有二百銀子給?就算去找人籌借,也借不來這麽許多。那夥人又氣勢洶洶,拿不到錢就要搶東西,萬般無奈之下,牟父只得叫他們先等着,自己出來借錢。

他想着嚴家有人在朝做官,嚴山長又對自家孩子多有贊譽,總能幫着想想辦法,于是走投無路之下就到了嚴家來。嚴仁寬一聽此事大皺眉頭,怎麽也想不到在平江府還會有這樣的事。待問清楚了對方的來頭之後,還不大相信,又着人去探查問詢,最終确認了之後才告訴的嚴景安。

“你說什麽?是李閣老的侄孫?”劉氏很難相信,“李家一向家教很嚴,怎麽會有這樣的事?”

嚴景安也深深嘆息:“我本來也是不信。家族大了,有些偏遠旁支子孫不長進不成器的,一時管不到也是尋常。可平江乃是李家宗祠所在,現任族長還是李閣老的嫡孫,竟然這樣縱容子弟胡為。我聽李澤的口氣,這樣的事兒竟不是一次兩次了。”

劉氏明白了:“怪不得你一回來就查孩子們的功課。嗐,你呀,也真是的,這子弟教養哪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循序漸進四個字,難道還要我來教你?”

嚴景安聞言失笑:“我也是一時有所感喟罷了。你想想,李家一向有名的家教嚴謹,如今也成了這幅樣子,我如何能不心生感慨。李閣老的侄子李仲彥還在做着河南布政使,家裏的子弟卻在胡作非為,也幸得是李澤在平江府,換了旁人,難免要借此生事。”

“行了,旁人家的事知道了算是做個教訓,講給阿寬他們聽聽也罷了。咱們與李家也攀不上什麽交情,那個學生的事,可了結了沒有?”劉氏問道。

嚴景安點頭:“李澤直接叫人找了李家族長,把鬧事的人帶回去了。”

“那就好。”劉氏收拾的差不多,起身去淨房,過了一會收拾完了回來打算睡覺,忽然又想起來一事,問:“姑爺的事,你是怎麽打算的,還真叫他去昆水?”

嚴景安也上了床榻,放了帳子,答道:“反正再考也要等三年,他去做教谕也好,出去做做事,認識一些志同道合的師友,比整日閉門讀書強。”

“我是怕他就此就不考了。”劉氏又想起長子了,“都是阿寬帶的這個頭不好!”

“阿寬是阿寬,姑爺怎麽能一樣?畢竟是女婿不是兒子,有些事也由不得咱們管。”嚴景安拍了拍旁邊,對劉氏說:“不早了,睡吧。”

劉氏皺眉躺下,還是說了一句:“好,不管女婿,阿寬你到底管不管?還由得他這樣下去不成?”

嚴景安無奈,只得笑道:“管,怎麽不管?還是那句話,要考也是得等三年,我慢慢跟他說就是了,這個你不用擔心。阿寬現在心胸眼界也比九年前開闊得多,你呀,且把心放下吧!”

嚴仁寬回去也跟妻子說了李家的事,兩人感嘆了一回。第二日早飯的時候,範氏趁機問了嚴誠,豐姐兒在正房裏到底聽不聽話,有沒有好好讀書。

她平日裏家務繁忙,自豐姐兒搬到正房去住,還沒把女兒接回來單獨說過話。都是每日去正房見劉氏,順便看看豐姐兒而已,再就是有時空閑了,叫金桔來問幾句。

嚴誠自然不會說妹妹的壞話,只說豐姐兒很聽話,只要祖父吩咐了,就乖乖的讀書寫字。範氏聽了稍稍放心,又叮囑兩個兒子都要聽師長的話,勤奮向學,不可學那些無所事事的壞習氣。嚴謙和嚴誠兩個都肅立靜聽,一一應了。

到上課的時辰,黃悫就發現今日的嚴誠比往日更認真了許多。不過嚴老先生卻恢複了一貫的溫和可親,上完課看時辰還早,就要帶着他們三個去書院,還問:“豐姐兒去過書院沒有?”

豐姐兒搖頭:“娘說書院太遠了,我還去不了。”其實不只是她,之前就連嚴誠也沒去過幾次書院,嚴謙大一些,倒跟着嚴仁寬去的多一些。

嚴景安哈哈一笑:“今日祖父帶你去。咱們書院的竹林邊上還有些桑樹,這時節應該結了桑葚了,到時候叫你哥哥們給你摘了吃。”

豐姐兒一聽立時大喜,拉了嚴景安的手就要出門。嚴景安彎腰抱起她,回主屋去跟劉氏說。劉氏對丈夫的這種臨時起意已經很習慣,但對他要帶着豐姐兒去,表示了不放心:“她還小呢,萬一你耽擱的晚了,她哭鬧怎麽辦?”

“豐姐兒很乖,豐姐兒不哭鬧!”豐姐兒這回答話很快,不等祖父反應,她就立刻答祖母的話。

嚴景安也說:“我只是帶孩子們去看看,保準不會耽擱,晚飯前一準到家。豐姐兒還沒去過書院呢,你要實在不放心,不然你跟着我們一起去。”

劉氏只得說:“我去幹什麽!叫徐二家的跟着去吧,豐姐兒來,祖母帶你換衣裳。去了可要聽徐媽媽的話,不然回來我知道了,可要告訴你娘了。”豐姐兒平日裏最怕範氏,因此劉氏這樣吓她。給她換了一身衣服,叮囑了徐二家的路上仔細照顧,又反複叮囑嚴景安早點回來,這才放了他們去了。

因為帶着豐姐兒,嚴景安就叫準備了一輛車,帶着三個孩子坐了車,出城往獅子山去。豐姐兒坐在嚴景安懷裏,黃悫和嚴誠一左一右挨着嚴景安坐,嚴景安就着窗外景色給幾個孩子講幼時故事:“……瞧見那座石橋了沒有?這座橋啊,年頭可久了,我祖父在的時候就有了。我像誠哥兒這麽大的時候,有一次出來玩,趕上下了雨,就躲到那橋下去躲雨。

誰料這雨一下起來就不停,我躲着躲着就睡着了。你曾祖母看我久久也不回去,打發了人出來找我,我躲在橋下,一時半刻哪裏找得到?把家裏人急的,後來還是你曾祖父親自出來找,才在橋底下找到了我。”

嚴誠和黃悫都聽的面露微笑,只有豐姐兒最老實、最直接,問:“那祖父回家挨打了沒有?”嚴誠當時真想把豐姐兒拉過來打一頓,黃悫卻是想笑不敢笑的忍着。

嚴景安聽豐姐兒這樣問,哈哈大笑,伸手去揪豐姐兒的鼻子:“你這個小丫頭!自然挨了幾下打了,從那以後,我可再不敢一個人出門躲起來了。”

豐姐兒嘻嘻的笑:“上次我和姆媽捉迷藏,我躲在後院的空裏,她們找不到我,就去告訴了娘,後來我也挨打了。”說到挨打,還吐了吐舌頭。嚴誠心想你還意思說呢!自己躲到兩面牆的夾縫裏,險些出不來,那時候哭的什麽似的,這會兒又笑嘻嘻的說起來了。

黃悫卻不客氣的笑了,還問:“打的哪呀?疼不疼?”豐姐兒把頭埋在祖父懷裏不答,車裏笑聲陣陣,一路很快的就到了獅子山下。

距黃悫、嚴誠他們上次來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了,山上的樹木更加郁郁蔥蔥。今日太陽高照,本來還是挺熱的,此刻到了山腳下,吹着從東南河面上襲來的風,倒有幾分涼快。

還是嚴景安打頭,豐姐兒不肯叫人抱着,也要跟着祖父走,于是嚴景安牽着她在前,嚴誠和黃悫在後,一行人沿着小路上山。

獅子山上山的路不寬,寬的地方可許三人并排而行,窄的地方也只能一人通過。其實山上并沒有什麽真正的路,早前都是游人走出來的小路,自建了書院後,都是學生們來回行走,踩出來的路。因常有人行走,最近也沒下雨,這路倒還好走。

盡管如此,走了一會之後,豐姐兒還是不肯走了。山雖不陡,奈何路比較彎曲,有的地方還有石頭,豐姐兒哪走過這樣的路啊?上了山之後又感覺不到風吹,開始悶熱起來,因此只得讓徐二家的抱着她,黃悫則哄着她去看樹上的松鼠,這樣一路走,好歹走到了書院。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忘了放存稿箱,晚了幾分鐘更新(*^__^*)

14書院

上得半山腰來,遠遠的就看到竹林深處,粉牆黛瓦掩映其間,待走的近了還有潺潺水聲傳入耳中。竹林書院并沒有什麽正經的大門,甚至連圍牆都并不曾置,只是把房舍依着竹林而建,把一叢叢修竹當做了圍欄。

幾個人從竹林間的夾道穿過去,迎面就能看到一塊怪石立在眼前,上面刻着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竹林書院。

嚴景安指着那四個字對三個孩子說:“這四個字是當年我草創書院時,我恩師方文忠公親筆所題。所謂字如其人,恩師為人豁達灑脫,他所書的顏體行草也是遒健飄逸、筆鋒暗藏。”

豐姐兒想起祖父對自己寫的字的評價,特意從徐媽媽懷裏下地,走到近前去看那石頭上的字。那塊石頭足有成人高矮,她走過去也只比那個“院”字高了一點而已。

嚴景安見她當真一本正經的去看那字,有點好笑,上前去拉了她的手:“你才學寫字,看看也就罷了。先好好的把你的大字描好,過後再想學什麽體吧!”說着拉着她繞過怪石,往裏面行去。

怪石後面有一條清淺的小溪,原來水聲正是從這傳出來的。因為水淺也并沒有架橋,只是在溪中鋪了幾塊石頭,方方正正的,供人踩踏行走。等過了小溪前面是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東西兩面皆是翠竹,正面坐北朝南五間房,門口站着聞訊出迎的嚴仁寬。

嚴仁寬見過了父親,看到豐姐兒有點驚訝:“豐姐兒也來了。”

“嗯,我想着她還沒來過,帶着她一塊過來看看。你母親說她還小,我倒尋思着正是因為她還小,正可帶着她多出來走走,大了反而不便了。”嚴景安捋了捋胡子,答道。

嚴仁寬自然不會說什麽,只答:“父親說的是。”

嚴景安牽着豐姐兒進了正門,還給她講解:“這是咱們書院的禮堂,那畫上畫的是至聖先師孔聖人,邊兒上畫的是孔聖人的學生們。”帶着她在裏面轉了轉。

黃悫上次來,并沒在禮堂多停留,而是直接跟着衆人去了後面的講堂。此次自然就多打量了幾番,除了牆上挂的先聖畫像和七十二賢外,下面擺着一張紫檀香案,案上設着一尊青綠銅鼎,鼎內幾縷香煙袅袅而上。銅鼎兩旁各放置着一個兩耳圓身方座簋(Gui)1,裏面盛着些時鮮瓜果。堂內并沒有設座椅,只在案前地上有幾個拜墊,黃悫和嚴誠就走上前去,對着孔聖人的畫像拜了幾拜。

一行人出了禮堂的門,接着往東走到頭,再沿着竹林邊折向北行。因為書院是建在半山腰上,他們現在向北走,依舊還是在上坡,待繞過了禮堂的東牆,就看到了前面五間大講堂了。

這五間講堂明顯比前面的禮堂大了許多,房前設有游廊,東西兩面還各有五間廂房。幾個人上了游廊,嚴景安一一指給豐姐兒看:“那就是講堂,噓,咱們悄聲點,裏面還在上課。東面廂房是給先生們住的,西面廂房是學生們住的。後面還有一溜房舍,是今年新蓋了給學生住的。”

說着話已經走到了東稍間窗下,裏面的先生正在講解經義:“……‘用之則行,舍之則藏’,蓋聖人之行藏……”

嚴景安示意大家輕聲,牽着豐姐兒悄悄前行。幾間講堂裏都在上課,只有西稍間的門半掩着,裏面是一個胡子花白的老先生,在跟幾個學生說話。嚴景安就輕輕敲了敲門,那老先生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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