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頭看是他,笑着走過來推開門:“守一兄來了,快進來。”嚴景安字守一。
“不打擾你們吧?”嚴景安笑着輕聲問。
那老先生擺手:“不打擾,我們也是在閑聊。”又看了一眼豐姐兒和後面的兩個男孩,“你如今可真是只在家含饴弄孫了。”
嚴景安就牽着豐姐兒走了進去,還趕嚴仁寬走:“我們在這說說話,你去忙你的去,走的時候我們再叫你。”嚴仁寬笑了笑,辭了出去。
那幾個學生年歲都不大,雖不認識嚴景安,但見山長恭恭敬敬陪着,也都禮貌的行禮問好,那老先生就介紹:“這位正是山長的令尊,咱們書院的老山長嚴老先生,前些日子剛回到平江。”又介紹那幾個學生:“劉安、彭華、齊文湘、段周。”
嚴景安細細打量,彭華看着最年長沉穩,劉安目光清澈、帶點傲氣,齊文湘溫和內斂,段周則長了個娃娃臉,未脫稚氣。就笑着對那老先生說:“這都是慕遠兄的得意門生?”
老先生哈哈一笑:“這幾個孩子确實都不錯,改日若是有什麽請教到你門上,你可不能不教!”
“看你說的,若真有什麽問到我的,我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嚴景安也介紹老先生給幾個孩子認識:“這位是咱們書院的洪老先生,是咱們江南有名的大儒,當年我去請他可費了不少功夫。”
洪老先生拍了拍嚴景安的肩膀:“快別捧我了,什麽大儒!方先生一去,江南哪還有人敢稱大儒?”又對幾個孩子說:“我大名叫做洪涯,跟你們祖父是多年交情,就免了這些虛禮了。”又伸手去捏了捏豐姐兒的臉蛋,問:“這小丫頭生的巧,是阿寬家的?”
嚴景安點頭,又指了嚴誠:“這個也是,排行第二,叫嚴誠。”再指黃悫:“這是黃禦史的孫子,黃兄臨行前,把孩子托給了我,我就把他帶回來了。”
洪老先生顯然知道黃家的事,憐惜的摸了摸黃悫的頭:“好孩子,跟着嚴老先生好好讀書,且有你的好處。”
嚴景安帶着孩子們坐下來說話,那幾個學生本來想告辭出去,嚴景安卻把他們留了下來,一一的問他們家是哪裏的,家裏都有什麽人,來書院幾年了。
這一聊起來就是好半天,豐姐兒坐的不耐煩了,她心裏惦記着桑葚,又對這些大人文绉绉的說話聽不大懂,就開始在凳子上左扭右動起來。
黃悫本來在聽大人們說話,眼角餘光瞟到豐姐兒開始不好好坐着了,就悄悄拉了拉旁邊的嚴誠。嚴誠回頭,順着黃悫的目光就看到了豐姐兒,只得趁着大人說話的空當開口:“祖父,我帶着妹妹出去一下,她……”
嚴景安才反應過來,笑着點頭:“去吧,小心點,別磕着碰着了。”
嚴誠就和黃悫帶着豐姐兒出了門。豐姐兒一出了門跟出了籠子的小鳥似的,邁開腿就往後面跑,慌得嚴誠一邊追一邊叫她:“你慢點跑,摔着了可不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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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徐二家的腿快,先一步追上了豐姐兒,把她抱住了:“我的姐兒喲,可不敢再這麽跑了。這不是在家裏,這裏地上都是石子,摔一下就是要破皮的。”
“我要摘桑葚。”豐姐兒倒沒非要下去,只是要桑葚。
嚴誠只得和黃悫帶着她去找桑樹,恰好在書院的書樓旁邊就有幾顆桑樹,不過他們去了一看,樹上的都沒熟。豐姐兒大失所望,撅了嘴不高興。
書院裏做飯的胡大嫂正巧洗了菜回來,看見他們幾個圍着桑樹打轉,就緩下了腳步,但她又不識得嚴誠他們,因此只遲疑的看。徐二家的一見她要停步,趕忙自我介紹:“嫂子好,我是城中嚴府裏太太身邊當差的,姓徐,這是咱們家小少爺和小姐。不知嫂子如何稱呼?”
胡大嫂一聽是嚴府來的,立刻露出笑容:“不敢當,徐嫂子好,小婦人夫家姓胡。小少爺們可是想要摘這桑葚?”
“正是呢。我們小姐聽了老爺說這裏有桑樹,一心來看桑葚,誰料卻沒有熟的!”徐二家的說道。
胡大嫂就說:“這可是趕得巧,熟的今兒午前剛都摘了下來,山長說留一點帶回去,剩下的要給學生們分了吃。您在這等着,我去給您取過來。”說着徑自回去了廚房。
豐姐兒幾個就在桑樹下找了石墩坐了,往來書樓看書的學生們看見幾個孩子在這坐着,都好奇的張望,卻并沒有人過來搭話。豐姐兒擡頭望了望桑樹葉,湊到嚴誠身邊去說:“二哥哥,你說,這樹上有沒有蟲子?”
嚴誠正和黃悫低聲讨論剛才見到的那幾個學生,聽豐姐兒這麽說就轉頭瞪了她一眼:“有蟲子也專門來咬你!”
“我才不怕。”豐姐兒笑嘻嘻的,“只有二哥哥才被蟲子吓的哭呢!”
徐二家的怕她兄妹倆起争執,忙把豐姐兒抱到自己身上坐,還問她:“姐兒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心。”
嚴誠氣的轉回頭,卻見黃悫一臉好奇的看着他,他臉一紅,解釋道:“你別聽她胡說,我可沒有哭。”
黃悫失笑:“我自然是不信的。不過阿誠,你為什麽這麽怕蟲子啊?”
“我才不是怕!”嚴誠有點惱羞成怒了,“我只是厭惡蟲子,只是厭惡!”
“好好好,我知道了,厭惡,厭惡!”黃悫連忙安撫。
嚴誠無力了,你這語氣也太敷衍了吧!我真的不是怕,真的只是厭惡!
作者有話要說: 咦~存稿怎麽用的這麽快哇!!!555,繼續閉關碼字去了
注:1簋,讀作“詭”(Gui),是中國古代用于盛放煮熟飯食的器皿,也用作禮器(主要見于春秋前,是青銅器。此處作者拿來做專門的禮器,考據黨勿究~)
2出自《論語》
15衣裳
嚴老先生這一回并沒耽擱太久,和洪涯師徒談完之後,出來又帶着豐姐兒三個往後山轉了轉。他看時間還早,帶着孩子們選了幾竿竹子截了下來,說要帶回去做笛子。弄好以後,一行人回到講堂那邊,跟嚴仁寬彙合了一起下山回家。
豐姐兒在竹林裏玩的起勁,到回程的時候就沒了精神頭,倚在徐二家的懷裏呼呼睡去。嚴景安回程沒有再坐車,而是和嚴仁寬一道騎馬往回走。
“牟松回來上學了沒有?”嚴景安問道。
嚴仁寬搖頭:“早晨出門前,我叫趙五去他家看過,他母親經這一吓,又病的重了,恐怕一時半刻的回不了書院。”
嚴景安聽完嘆了口氣:“可惜了這個孩子。”
“父親不是總說‘寶劍鋒從磨砺出’,這孩子天份不錯,多經些事,對他來說倒不是壞事。”嚴仁寬笑道。
父子倆一路評點着書院裏幾個出色的學生,頭頂着夕陽,慢慢悠悠的回了家。
過了幾天李澤打發了長子李俊亭上門來送帖子,要邀請嚴家上下過門做客。付氏還親自寫了一張帖子,邀請劉氏婆媳帶着孩子們去李府吃酒看戲。這是嚴景安夫婦回鄉之後,李澤第一次正式請他們,自然是要賞臉的。
日子定的是四月二十八,就在三天後,又不會太挨近端陽節,耽擱大夥準備過節。劉氏看範氏一向簡素,在家倒還無妨,出門做客總是略顯素淡,就叫阿蓮拿了鑰匙,自己去翻箱倒櫃,想找點東西出來給範氏。
這一去翻揀,就揀了許多東西出來。看着這塊料子給豐姐兒做衣裳合适,看那塊布給嚴仁寬父子做外衫不錯,又看見裏面壓着的松江布,想起來要拿出來給嚴景安做鞋做襪子……,左挑右撿,最後阿環阿佩兩個各抱了一懷布料回去。
“唔,把這些都包在一起,一會給大奶奶拿回去,好去找了人做衣裳。這一些阿芷收着,待空了好給老爺做鞋襪。”分好了,又去翻自己的衣裳箱子,一翻又翻了許多,攤的整個榻上都是。劉氏正在那比量,小學堂下課了,嚴景安帶着幾個孩子進來。
還不等劉氏起身,豐姐兒一看榻上好些花花綠綠的衣裳,就噔噔噔跑過去看,嘴裏還贊嘆:“這花兒真好看。”雖然奔到了近前,豐姐兒也并沒敢伸手去摸,只是扒在榻沿兒上看。
劉氏伸手抱起她來,嘴裏先感嘆了一下:“哎喲,險些沒抱起來,咱們豐姐兒又長肉了是不是?”說着伸手掐了掐她的臉蛋。
豐姐兒此時還不知道長肉有什麽不好,聽祖母這樣說也只嘻嘻的笑,問:“祖母這是晾衣裳麽?”
“是啊,晾衣裳,豐姐兒看看,哪一件好看?”劉氏逗她。
旁邊的嚴景安見她們在說衣裳,就帶着嚴誠和黃悫去了東次間裏,等着一會一起吃午飯。豐姐兒眼睛都盯在那些精致亮麗的衣裙上,和劉氏指點着哪個好看、哪個更好看……。
兩個人說的正熱鬧,嚴謙從家塾裏回來了,範氏也帶着人來擺飯,一家人都到東次間裏吃飯。範氏午間是不在正房吃飯的,服侍了公公婆婆吃飯,她就帶着嚴謙和嚴誠回了東小院。嚴景安午間一貫是在書房裏休息,劉氏則帶着豐姐兒在卧房歇午覺。
午睡起來,嚴老先生又帶着孩子們去上課了,劉氏才叫人去找範氏來:“……今兒無事,我帶着她們去翻了翻箱子,想找幾塊布給你公公做鞋襪。正好翻出這些來,這些料子輕薄,你拿回去找人做了給阿寬和幾個哥兒天熱的時候穿正好,不要忘了悫哥兒。”
範氏坐在婆婆身邊,也伸手去摸那料子,聽見婆婆吩咐,先答了“是”,才又說:“媳婦正想着大爺和幾個孩子的夏季衣裳早都做得了,該問問爹和娘要不要再做幾身。悫哥兒那孩子來的匆忙,想來衣物什麽的未必齊備,誠哥兒的衣裳又恐他穿了小,正琢磨找那崔娘子來呢!”崔娘子是專門給城中大戶人家做針線活的,嚴家四季衣裳基本都是找她來做。
劉氏就說:“你這孩子光想着旁人,我怎麽沒見你自己做幾身鮮亮衣裳穿?”說着打開了旁邊一個包袱,“我看你平日裏穿的簡素,在自己家也就罷了,出門做客卻不大好。現下現做是來不及了,這是我早先做的幾套衣裳,因為顏色太豔,都不曾穿過。樣式倒還是時興的,你拿回去改改,去李家做客時穿。”
範氏低頭去看,最上面是一條石榴紅裙,抖開來一看顏色鮮麗,榴花怒放,很是紮眼。再下面卻是一件銀紅绉紗白絹裏的對襟薄衫,還有一條鵝黃縷金挑線裙,一件大紅遍地金羅衫,最下面是一件銀紅比甲。
确實都是豔麗的顏色,她有點遲疑:“娘怎麽挑了這許多出來?媳婦平日出去應酬也少,”她揀起了那條鵝黃裙子,“去李家,媳婦就穿這條就行了。”
劉氏拉了她的手:“你呀,就是個實心眼的孩子!不出去應酬就不能打扮的鮮亮點了?年輕輕的,正該打扮呢!這條石榴裙配你常穿的沉香色水緯羅衫正好,那件銀紅衫倒可配你前兒穿的月白裙子。對了,這裏還有些首飾,你挑一挑,喜歡哪個就拿回去戴,剩下的找個金匠熔了,按現在時興樣子重新打了來。”說着推了一個首飾匣子過來。
打開蓋子,裏面金黃翠綠相映成輝,劉氏從最邊上拿了一對用帕子裹着的玉镯出來:“這還是你二妹出嫁之前得的,她喜歡那對白玉的,我就留了這對。你拿回去戴吧,白放着也是放着。”
範氏見那玉镯翠綠通透,又聽婆婆說是小姑出嫁前得的,顯然是當初為小姑準備的嫁妝,只是因為有了另一對白玉的,才沒有陪送這對。急忙推辭:“這麽貴重的東西,娘留着戴吧。媳婦有戴的。”說着撸了袖子給婆婆看自己手上戴的。
劉氏低頭看了看她手上的镯子,青油油的,質地也很不錯。就點了點頭:“我記得,這是當初親家太太給你陪送的。這有什麽,你有是你有的,這是娘給你的,你只換着戴吧。”硬塞到了範氏手上。
又讓範氏挑了幾樣旁的首飾戴,剩下的還是一并交給了範氏,讓她找金匠來重新打首飾:“……再給豐姐兒打個項圈兒。”
婆媳兩個就衣裳首飾的事讨論了半個下午,直到小課堂都下了課了,才意猶未盡的結束。劉氏想起來豐姐兒過來這幾天還沒回東小院去過,就說讓範氏帶着豐姐兒一塊回去,娘兩個親近親近,晚飯時再一塊過來。
豐姐兒每次一見了範氏都很老實,這會也乖乖的牽着範氏的手回了東小院。路上範氏随便和她閑聊:“……都學會寫什麽字了?今兒上課學的什麽?”
“學了十幾個字了,今天學了三字經。”豐姐兒答道。
“哦?學的哪幾句?可會背了?”範氏又問。
豐姐兒就背了起來:“學的:‘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子不學,非所宜。幼不學,老何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
母女倆一問一答,回了範氏住的主屋。
作者有話要說: 啊呀呀,周末就這麽飛快的要過去啦~~~~(>_<)~~~~
16做客
範氏先叫人收了帶回來的東西,才摟着豐姐兒在榻上坐了,問她這幾天過得如何。豐姐兒完全沒體會到她娘的心情,一聽她娘問起這幾日都幹了什麽,她就叽叽喳喳講了起來,從架葡萄架到釣魚、從後院講到書院,興致勃勃、興高采烈,直把她娘說的心裏發酸。
這小丫頭在正院裏過得那叫一個順心如意!
還是忍不住酸酸的問了一句:“有沒有想娘啊?”
“想啊!”豐姐兒這純粹是自然反應,誰問她她都先答想,不過畢竟是親娘,雖然自小範氏都沒怎麽帶她,母女天性還是在的。豐姐兒依偎到範氏懷裏:“昨晚上我還夢到娘了呢!”
範氏高興起來:“夢到娘幹什麽了?”
豐姐兒歪着頭仔細回想:“夢見娘給我砸核桃吃。”
範氏失笑,伸手捏了捏豐姐兒的小嘴:“你就是個小饞貓。”
小饞貓豐姐兒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還沒等開始做竹笛,就到了去李府做客的日子。這天一早起來吃完了早飯,劉氏就看着人先給豐姐兒換了衣衫。
衣服是早就搭配好的大紅紗衣和藍緞裙子,裙子裏面還給她套了一條淺藍紗褲。頭發依舊是挽了兩個小小的平髻,綁了紅繩,又給她戴上了早年做的金項圈。豐姐兒摸着上面的長命鎖,問劉氏:“是去那個有姐姐的祖母家嗎?”她只記得李家有姐姐的事了。
劉氏給豐姐兒打扮完了,回身收拾自己,抽空答她的問話:“是,去了就有小姐妹跟你玩了。豐姐兒最乖,聽祖母說,去了以後要跟着祖母和你娘,不許自己亂走,給你什麽東西,祖母點頭了你才能拿,可記住了?”
其實這話昨天她已經囑咐過一遍了,只是怕豐姐兒忘了,今日又囑咐了一遍。豐姐兒點頭:“記住了。還有不要亂吃東西,要聽姐姐的話,不能鬧脾氣。”
劉氏一聽她自己還記得補充,總算是放了心。她剛穿好衣服梳好頭,範氏就帶着嚴謙、嚴誠和黃悫過來了。範氏聽了婆婆的話,穿了那條石榴裙,绾的牡丹髻,發上戴的赤金花冠,耳上墜了赤金累絲燈籠耳環,手腕上戴的也是婆婆剛給的那對手镯。
範氏人生的白淨,鵝蛋臉上常帶笑容,本就帶着幾分可親,這樣一打扮更多了幾分貴氣,也多了些平時沒有的年輕女子的俏麗。
上下打量了一回,劉氏份外滿意:“嗯,你看看,一打扮就是不一樣了吧!”劉氏自己打扮的就素一些,丁香色對襟團花褙子,裏面系了一條藕絲裙子。發上也沒多做裝飾,只插了幾支金簪。
劉氏又把幾個男孩拉過來端詳了一回,見幾個孩子都收拾的齊整,就讓人傳話給外院的嚴景安父子,說可以走了。很快外院傳話回來,說車馬都已備好,劉氏就帶着範氏和孩子們往二門外去坐車。
李家是住在平江知府官署後院裏,與嚴家住的石橋弄隔了幾條街,因此一行人走了沒多一會就到了李家側門。李澤帶着三個兒子親自到門口迎接,劉氏她們則直接坐車到了二門處。
付氏帶着一大群人正等在二門那裏,一見車過來,她親自上前去扶劉氏下車:“我這都張望了幾回了,你們可是來了,再不來呀,我就要叫人去你家門口迎了!”
劉氏扶着付氏的手笑道:“早知道我就在家等着你去迎好了!”又往付氏身後看,見緊跟着付氏的是一個身量苗條的青年婦人,就問:“這是亭哥兒媳婦?”
付氏點頭:“我倒忘了,你沒見過她。”拉了媳婦過來,“這是亭哥兒媳婦羅氏,”又拉了後面一個年輕媳婦過來,“這是濤哥兒媳婦武氏。”又對兩個媳婦說:“這就是你們嚴家伯母了。”兩個媳婦都福身行禮。
劉氏一手一個扶起來:“亭哥兒媳婦是第一次見,濤哥兒媳婦早前在京裏倒是見過的。”範氏也上前來見禮,她和羅氏、武氏早先都是見過的,因此也寒暄了幾句。
付氏就說:“瞧我,光顧着寒暄,還沒請客人進去。這日頭起來了,就有些曬得慌,快來,咱們進去說話。”又看見範氏牽着的豐姐兒,“哎喲,豐姐兒今兒打扮的真好看,你小姐姐們正等着你來玩呢!”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進了院子,沿着抄手游廊往正房行去,豐姐兒看到廊下挂了幾只鳥籠子,籠子裏有黃黃翠翠的鳥兒,還在嘀嘀啾啾的叫個不停。她不敢說話,就只睜大眼睛盯着那些鳥兒瞧。
待行到正房前,門口一個穿桃紅比甲的中年婦人屈膝行禮、打起了簾子,劉氏本來沒注意,溜了一眼之後覺得眼熟,定睛一看,不是齊氏是誰?倒真像付氏說的,這齊氏今年也有四十多了,臉上卻并無什麽明顯的紋路,看起來倒像不到四十的樣子。
付氏見劉氏看着齊氏,就笑着說:“怎麽?不認識了?是我們家齊姨娘。”
齊姨娘手扶着簾子,低頭又屈膝行了一禮:“嚴太太好。”
劉氏也笑道:“可不是麽,冷眼一瞧竟沒認出來。還是你會調理人,這人到了你們家之後,竟比從前更水靈呢!”
付氏就攜着劉氏的手進去,笑答:“你可別臊我了!”進了門劉氏才發現,堂中已有兩個婦人在座,付氏就拉着她給她介紹:“這是王同知的內人梁家姐姐,這位是餘通判家的陳家妹子,是我特意請的陪客,我們平日裏都是常來常往的,你只當她們和我一樣。”
劉氏就分別和兩人見禮,見那梁氏一身洋紅色喜鵲登枝對襟褙子,下面是一條水綠裙子,襯着她富态的圓臉,很有幾分喜氣。陳氏則比梁氏苗條一些,穿的藕絲羅衫、翠蘭遍地金的百褶裙,頭上插戴的玉石簪子,站在梁氏身邊對比鮮明。
這兩人也早聽說過嚴家和李家的交情,更知道嚴家老爺在翰林院時素有清名,于士林中也很有號召力;何況來時自家丈夫都囑咐過,雖則此時嚴家老爺辭了官是個白身,卻萬不可等閑視之;再加上自家都有子弟在竹林書院讀書,因此見了劉氏都親熱得很。
寒暄見禮畢,一時賓主落座,付氏就叫人去請三位姑娘來見,羅氏趁空告辭出去準備茶點午飯等事。不一會兒就有人回禀,說三位姑娘來了,付氏叫進。
豐姐兒剛給幾位長輩見了禮,得了幾件見面禮,然後付氏就把她拉到懷裏坐了。這會付氏見自家孫女來了,先叫孩子們給客人見禮。
劉氏拿出早就備好的見面禮,給幾個孩子一人一件,又拉過來細端詳:“啧啧,瞧瞧這兩個孩子生的,遠遠一看只怕還以為是雙生子。”說的是李俊亭和羅氏所生的兩個女孩。
付氏也笑:“大夥都這麽說。這兩個孩子生的像,自小也跟雙生子似的,誰也離不得誰,時時刻刻都要在一處才行。”
兩個大一些的手拉着手,笑嘻嘻的聽大人說話,小的那個卻還要乳母抱着。劉氏就問:“叫什麽名兒啊?今年幾歲了?”
大的那個就答:“我叫貞琇,今年七歲;妹妹叫貞琪,她六歲了;三妹妹叫貞珠,今年才四歲。”口齒伶俐,答得清清楚楚。
劉氏攬了她入懷裏,笑着對付氏說:“一看這孩子就是随你,說話這個爽脆!”
一屋子人都笑,王同知的妻子梁氏和餘通判的妻子陳氏都随聲附和,付氏就笑道:“你們就會笑話我!琇姐兒來,這是你嚴家小妹子,你和琪姐兒帶着妹妹去玩吧,好好照顧着妹妹,不許胡鬧。”
李貞琇早就看見有個圓臉蛋大眼睛的小姑娘靠着祖母坐着了,這幾日祖母都在說有個妹妹要來玩,她和二妹妹琪姐兒早就好奇了,這時聽祖母吩咐了,就走過去拉了豐姐兒的手答道:“祖母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妹妹。”付氏又囑咐了幾句,就放她們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17游樂
三姑娘貞珠還小,一早沒睡醒就被叫起來了,還皺着臉不高興,付氏就叫乳母抱回去哄。這邊剛把幾個姑娘送走,前院就送消息來說,嚴家兩個哥兒和黃家哥兒來給太太見禮,付氏趕忙叫請,不一時嚴謙、嚴誠和黃悫就在李家三爺李俊繁的陪同下來給付氏行禮。
付氏和梁氏、陳氏不免又誇了幾番,各自給了見面禮。劉氏有好幾年沒見過李俊繁,把他叫到身邊來細打量了一回:“這孩子長得真快,明明和我們謙哥兒一般大,竟比他高了半個頭了!”李俊繁膚色細白,跟他生母齊姨娘長得有幾分相像。
付氏聽了就笑道:“也就是這半年竄起來的,原先還沒有謙哥兒高呢!”這邊又說了幾句,就打發孩子們出去玩,還囑咐李俊繁:“你是長輩,又是主人,可要招呼好幾個哥兒。一會開戲了,再回去前院聽戲。”李俊繁應了,陪着嚴謙他們出去。
“我們這宅子你還是第一次來,該當先帶你去看看的。”付氏待衆人喝了一盞茶之後開口說道,“宅子雖小,倒也略整治了一番,雖沒有什麽大的景致,也勉強能看得下眼去,不如我帶着你們去瞧瞧?”
衆人自然都稱善,付氏就起身帶着客人們往後園去,出了門付氏攜着劉氏的手,梁氏和陳氏落後一步,武氏則在最後陪着範氏說話。
一行人沿着游廊向東行,過了一個月洞門,上了另一個游廊,正面不遠處恰是一個飛檐鬥拱的六角小亭,亭畔有幾顆怪石鋪疊,另三面則臨着水。水塘裏飄着幾片蓮葉,中間有幾支荷花花苞悄悄探出了頭。
付氏引着衆人向北行,指着前面三間大花廳說:“一會兒咱們就在這聽戲吃飯。”此時正有一些丫鬟仆婦在花廳裏往來穿梭。
劉氏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發現那花廳是建在水上,這小池塘的水正是自花廳後面流過來的,就問:“這是引的活水?”
“是,你瞧,從那邊的小假山邊上就流出去了。”付氏指着小亭對面那個假山說。那個假山依着牆邊,堆得并不高,山上還有一個更小的四角涼亭,山邊植了幾株垂柳,微風一吹,柳條劃過水面,蕩起幾圈漣漪。
待繞過花廳就到了李府的後花園,迎面而來的正是那引活水而就的大池塘,水面蓮葉相接,隐隐還可以看到水中的錦鯉在懶洋洋的游動。
“再過些日子,等這荷花開了,我再邀你們來賞花。”付氏笑吟吟的說。衆人都說好,跟着付氏沿着水上彎曲回環的石橋慢行。
且說豐姐兒跟了李家兩個小姐出去,心裏實是有點怕生,出去之前還轉頭去看她祖母和母親,祖母忙着說話沒理她,母親卻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笑容,再看看後面跟着的金桔,她終于略略安心。
出了門李貞琇就問她:“妹妹叫什麽名字?幾歲了?可讀書了不曾?”
“我叫明姜,乳名叫豐姐兒,今年五歲,剛剛開始跟着祖父讀書。”豐姐兒老老實實、一板一眼的答話。
李貞琪就撲哧一笑:“這個妹妹好乖!”
“你還好意思說,當誰都像你似的,鬼精靈一個!”李貞琇瞪了妹妹一眼,對豐姐兒說:“你別理她,她鬼心眼最多了,說什麽你都只別信她!”
豐姐兒不明所以,就只抿着嘴笑不答話。李貞琪不樂意了,從另一邊拉住豐姐兒的手說:“豐姐兒你別聽我姐姐的,她就愛仗着自己大,欺負人。”
姐妹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豐姐兒只瞪大眼睛左看右看,不敢說話。李貞琇身邊的丫鬟小茹看不下去了,開口說道:“兩位姑娘怎麽又來了,當着客人的面就這樣,可別把嚴家小姐吓着了。”
李貞琇兩個一同轉頭看豐姐兒,然後又一起笑了出來,李貞琇就哄豐姐兒道:“妹妹別怕,我們兩個慣是這樣的。”說着話已經到了姐妹倆住的繡樓,李貞琇想了想說:“幹脆還是別上樓了,怪氣悶的。咱們就在堂屋裏坐了玩吧。”
叫丫鬟們鋪陳好了,李貞琇和李貞琪帶着豐姐兒入座,又叫人拿了點心過來,李貞琇親自拿了一盤放到豐姐兒面前:“這是新做的梅花糕,這個是豆沙餡的,這是肉餡的,這是玫瑰餡的,你喜歡吃哪個自己拿。”
又問豐姐兒愛玩什麽,幾個小丫頭離了大人,說說笑笑、玩玩鬧鬧的,倒很快就熟識了起來。三個人玩的正開心,就有付氏身邊的人來傳話,說請三位姑娘過去吃飯看戲。三個人整理了一下衣裝,一起往花廳去了。
今日李家請的戲班子,正是上次付氏說了唱南戲唱得很好的那一個,一行人分賓主在花廳裏坐定了,戲班的班主就拿了戲單來請太太們點戲。付氏讓劉氏先點,劉氏只搖頭:“我可許久不曾聽戲了,不知道現下哪一出好,還是你們來點。”
幾個人推來讓去,最後點了幾出時下最熱門、最受歡迎的戲,戲臺上弦鳴鼓響,開始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
這南戲純用平江白話唱念,劉氏都有一些聽不大懂,她看付氏聽得如癡如醉,趁着一折戲唱完,湊近了問她:“你能聽得懂她唱的什麽?”
付氏搖頭:“不大懂。”
劉氏失笑:“我看你聽得如癡如醉,還以為你全聽懂了呢!”
“這故事我是早知道了的。聽得只是她的唱腔,和瞧她扮的好不好看。”付氏笑道,“你聽她聲音清脆,唱調婉轉,可還不陶醉麽?”
後面三個小女孩只聽了一會就不愛聽了,湊在一起叽叽咕咕的說話:“……你瞧她那長長的袖子,若是一不小心踩到可不要絆倒了!”這是促狹的李貞琪。
“瞎說,她自然是練了許久了,怎麽會絆倒!”這是反駁妹妹的李貞琇。
豐姐兒的關注點則不在這個上面:“那個王大人是不是女的呀?”
還真叫她猜着了,今日李家請的這一班小戲,是專門調/教了給大戶人家女眷唱戲的,無論生旦用的皆是女子。
不一時一出戲唱完,付氏就叫羅氏擺飯開宴,一行人入了席就座,因為人不多,就把四個小姑娘也叫到了席上一起坐。付氏今日特地從城中珍味樓請了大廚來做菜,到了知府大人家裏,大廚自然也份外賣力,着意整治了一桌上等席面。
付氏叫小戲們還繼續唱着曲兒,席上的人耳邊聽着優揚的曲調,口中吃着美味佳肴,再飲上一杯紹興米酒,真是人生樂事無過于此。
“嚴太太剛從京裏回來,不知京裏今年時興什麽樣的戲文?”梁氏飲了兩杯酒,臉上更加紅潤了,開口跟劉氏搭話。
劉氏笑着說:“這兩年京裏也開始時興聽南戲了,只不過我不大出門應酬,聽得少。說起來,近年京裏的風氣倒多有學着咱們江南的。”
“可不是,前兒我娘家嫂子來信,說京裏近來也時興氣八幅湘裙了,問我咱們這邊可有什麽新鮮花樣,叫我寫信告訴她呢!”付氏插了一句。
陳氏一臉驚訝:“咱們今年已經開始做十幅的裙子了。”
“是啊,如今倒是京裏跟着咱們江南這邊的風氣走呢!”付氏笑答。
幾個人從衣裙又說到首飾花樣,陳氏就看着範氏頭上說:“大奶□上這花冠的式樣倒新巧。”
劉氏微笑答道:“這是今年過年的時候,在七寶齋打的。”七寶齋是京裏有名的金樓,打的首飾樣式最為新穎好看。于是大夥又贊嘆一番,話題漸漸說到兒孫身上,不免又說起竹林書院,恭維了劉氏婆媳一回。
酒足飯飽,衆人又聽了一折戲,漸漸都困倦起來,付氏和羅氏就安排了人帶着客人們去休息。幾個女孩子則早都被送到繡樓裏去歇午覺了。
待到歇了午覺起來,衆人又圍坐在付氏房裏說了一停話。說起眼看就要到端陽節了,今年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