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貞琇卻跟張家姑娘說話:“張姐姐,剛才那是誰?”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麽,是跟着常家嬸嬸來的。”她們路上來的匆忙,張太太和常太太只說了兩句話,就各自上車往這邊來了,所以并沒介紹孩子們。

貞琇也就沒再說什麽,帶着貞琪和豐姐兒坐下來吃點心,不一會兒大人們說完了話,要回家去,着人來領了孩子們過去。豐姐兒就跟李家姐妹分了手,随着範氏坐轎回家了。

今日太陽高照,運河邊上看賽龍舟的人又多,範氏只覺得渾身燥熱,腿上坐了個胖丫頭,更覺得汗都出來了,自然沒有了來時的興致,一路都沒怎麽說話。豐姐兒看她娘面色嚴肅,也就老實的沒有問東問西。

回到家先送了嚴景安夫婦回正屋,然後才各自回房去更衣。範氏趁着空進淨房去擦洗了一下,然後換了衣服,先問午飯可備好了,得到肯定答案後,往正房去問婆婆要不要擺飯。

這一日嚴清華在娘家一直逗留到吃完晚飯,臨走時說:“明日一早阿文就走了,我們就不再來辭爹娘了。”劉氏十分驚訝:“你要跟着一起去?”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就不和他特意再來辭一次了,左右昆水也不是很遠,他過不幾日就能回來一次的。”嚴清華解釋道。

劉氏聽了又嘆了口氣:“好好的,做什麽夫妻分隔兩地,你們成婚這許多年,到現在只得一個忠哥兒,我還盼着你們再生兩個呢!”

這是嚴清華的傷心事,她在生了王秉忠之後,曾經生過兩個女兒,但都沒養住,很小就夭折了。今日聽母親提起,她也有些黯然:“許是我們命中只有一子,到了現在,我已經不強求了。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過兩日我再回來看您,您早點歇着吧!”說完起身出去,和王進文父子回家去了。

劉氏不由有些後悔,不該一時嘴快說了子嗣的事,等嚴清華走了,就自己一個人悶悶不樂的坐在燈下。等嚴景安回到後院,看妻子只悶悶的不理人,就開口問道:“這是怎麽了?自己一個人悶坐着,也不說話。”

“唉,我是在想,當初真不該依了清華,讓她嫁給阿文。”劉氏長長的嘆了口氣,把自己和女兒的對話跟丈夫說了。

嚴景安也嘆息一回,然後安慰妻子:“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且看一二吧。阿文雖然學業平平,可他跟清華情意相投,又是我們自小看着大的,為人也忠厚可靠。何況如今也中了舉了,若想考就慢慢的考,不想考找個職事也不是難事。至于子嗣上,雖單薄些,好歹也是有了忠哥兒。我看忠哥兒比阿文伶俐的多,好好教導着,不怕将來沒出息。”

劉氏聽了略覺安慰,但轉念一想又皺眉:“阿文自然沒什麽不好,可偏偏有那麽個娘……”

“怎麽,親家太太又難為清華了?”

劉氏搖頭:“她現在自然沒底氣難為清華,只是總不免找茬教訓阿文,不然阿文也不會急着要去昆水。”

嚴景安也皺起了眉:“阿文已然中了舉了,她還不知足?這心也太偏了,他們家老二也沒見什麽出息,怎地就這麽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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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次會試不中,她就開始心疼上京的花費,又整日念叨說這些年阿文讀書花了多少銀錢,說阿文到現在三十多歲了,沒見到回頭的錢。老二好歹還能管着家裏的田地和鋪子,這些年給家裏多買了多少地,多了多少進項如何如何的。”劉氏越說越生氣,“倒不說是她自己心疼小兒子,把家業都給小兒子管着,不叫長子插手!”

嚴景安聽了沉默半晌:“改日我見了親家公,再跟他提提。唉,你也別生氣了,只要孩子自己有出息,也不必指望父母。”

說到孩子,劉氏又想起一事來:“不如你連忠哥兒一塊帶着吧,他在家塾裏也不知書讀得如何,那麽些孩子,只怕毛先生看不過來。”

“這個你不用擔心,今日我又問了他和謙哥兒的學業,都還不壞。毛瞻廣學問人品都沒得說,上次我還親自跟他說了,就将家塾裏的孩子們托付給他了,這時候倒不好把孩子們叫回來。何況我們自家的家塾,自己的孩子反而不在裏面讀書,看着不像。再一個,我看我教的還不及毛瞻廣,就別折騰孩子們了。”

劉氏一聽也只得罷了,跟嚴景安收拾了睡下。

第二日一早,李澤親自送了李俊繁來:“……我就把孩子托付給你了,若有甚不好處,你只管管教,要打要罵都使得,也不必問我,你只想着恩師怎麽待你我,就一般待他便了。”

嚴景安失笑:“你這是賴上我了!”

“好容易你肯收了這個學生,自然要賴着你了!”李澤也笑,說完又教育兒子:“來時說的話都記着了?一定要聽先生的話,別丢了你老子的臉面!”

嚴景安看他似乎還想長篇大論的教訓,趕忙攔住:“行了行了,你公務繁忙,我也不留你,我也要給孩子們上課了,有什麽話等下了學回去再說。”推了李澤回去。

課堂上忽然多了個長輩,三個孩子都有點不自在。上次去李家游玩,嚴誠和黃悫曾跟李俊繁打過交道,只覺得這位小世叔十分有禮,卻跟嚴謙和王秉忠的親切随和不同,待人接物都帶着一點距離,像隔着什麽似的,沒有那種讓人親近的感覺。

豐姐兒對這位小世叔更是沒什麽印象,趁祖父問他話的時候,一個勁兒的盯着人瞧。

李俊繁個子比同齡的孩子要高,坐在三個小孩子裏面,就更是顯眼。許是因為個子抽條的緣故,他看起來很是清瘦,身上的衣袍顯得略有些空曠。臉上白皙細膩,已經能看出清秀少年的模樣。

豐姐兒自然看不出那麽多,她只是覺得這個新來的叔叔真高,幸虧是坐在她旁邊,若是坐在她前面,就擋的她什麽也看不到了;小叔叔面色很嚴肅,一點也不像三叔那麽可親;小叔叔書讀得很好吶,祖父問什麽他都能答得上來,祖父看起來很喜歡他似的……

嚴景安了解了李俊繁的讀書進度,見他以往學的很紮實,寫了幾個字來看,也已經頗像樣子了,自然對他多了幾分喜歡。然後先按着他原來的進度,教了他一段“子路問強”。1

接着去給嚴誠和黃悫講解,講完了再去看豐姐兒寫的字,又教她認了十個字。轉頭回去座位的時候,看李俊繁一絲不茍、微微搖晃着頭在念他剛才教的那一段,再看嚴誠和黃悫,因着身邊有了這麽一個認真仔細的同窗,今日也格外賣力的朗誦,嚴景安的臉上就多了一點笑容。

午間下了課,嚴景安自然是要留李俊繁吃飯的:“往後凡是來上課,就留在我們家吃飯好了,天漸漸熱了,頂着大太陽只為回去吃個飯,再折騰的中了暑就不好了。”李俊繁應了,打發了人回家去說,然後跟着嚴景安幾個人去吃飯。

吃完了飯,劉氏安排李俊繁和黃悫一塊去西廂房午歇:“……這是你達三哥的屋子,以後你每日午間就在這歇着,有什麽事只管叫外間的丫頭伺候。”又囑咐了屋裏的丫頭好好伺候着,才回正房去了。

李俊繁第一天來嚴家上課,雖然面上一派淡定平和,其實心裏滿是新奇。他和兩個兄長年齡差距比較大,他開蒙讀書的時候,兩個兄長都已經中了秀才,所以他一直是自己一個人跟着家裏請的先生讀書,今天還是破天荒第一回有同窗一同上學。他這一興奮,中午就沒睡着,到下午去上課的時候,自覺有點瞌睡,也只能強忍着。

下午嚴景安先給三個小的講聲律:“所謂聲律,即吟詩作對時,聲調、音韻、格律三者運用之法。聲有平上去入,而韻按通行本《平水韻》2有一百零六韻,至于格律則講究平仄協調、對仗工整。這本《聲律發蒙》3乃是前人所著,專門給你們這些蒙童們用來學習音韻對仗之法的。跟我讀:天對日,雨對風。”

三個孩子跟着讀:“天對日,雨對風。”

“九夏對三冬。”嚴景安一邊教三個小的讀書,一邊冷眼觀察李俊繁,見他雖然一開始被自己吸引,聽了幾句,但到他開始念聲律的時候,李俊繁就轉而去讀自己的書了,嗯,定力倒還不錯。

給三個小的講了半個時辰的聲律,然後就給他們放了學,讓他們回去做功課,剩下的時間嚴景安要單獨教李俊繁。給他又教了二十多句,讓他自己讀,讀到能背誦的時候再來找自己。然後嚴景安就出了門,找了豐姐兒和黃悫去後院玩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

1子路問強,出自《中庸》;

2古代韻書版本很多,這本據說是比較能夠反映唐詩用韻的韻書;

3是第一部用韻語寫成供童生學習音韻對仗的專用讀本,我們現在看到的《聲律啓蒙》應是在此基礎上删改和修訂而成的。

話說,作者我真的很想學寫詩啊~~~

22對比

近日天旱,嚴景安看着過了正午,日頭不那麽大了,就帶着豐姐兒和黃悫去給後院種的菜和葡萄秧澆水。先前種的瓜豆都已經長出了幼苗,豐姐兒和黃悫跟着嚴景安挨個澆水,豐姐兒還跟黃悫嘀咕:“你猜哪個是瓜哪個是豆?”

黃悫也不認得,就兩個葉片的幼苗,哪裏看得出來,他指了指自己腳邊這一顆:“我記得這裏是種的扁豆。”

“祖父,我們都種了這麽多天了,怎麽才只有兩個葉子啊?”豐姐兒揚聲問嚴景安,“什麽時候才能開花呀?”

嚴景安也沒回頭,還低着頭在拔長出來的不好的幼苗,慢悠悠的答道:“不用急,到七夕的時候,準有黃瓜架給你瞧。”

“這瓜和豆都是有生長之期的,”黃悫跟豐姐兒解釋,“就像我們人一樣,這兩片幼芽就像我們一兩歲時,不會說話不能走路。等再大一些到三五歲,就可以聽懂大人的話,可以學習事理了,就像這扁豆長出了很多葉子的時候。所以你不要急,它很快就長得追上你了。”

豐姐兒很驚異:“它們長得這樣快啊!”

“是啊,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一老兩小在後院裏忙活了好半晌,把所有秧苗都澆了一遍水,才回了前院。嚴景安打發兩個孩子回去換衣服,自己走到東耳房窗下,向裏望了一望。裏面那個細瘦的少年還在搖頭晃腦的讀書,似乎全然沒受到任何影響。

嚴景安往門口走,問了一句守在門口的丫頭:“李家少爺要水喝了沒有?”那丫頭答道:“不曾。”嚴景安想了想,又問了一句:“你在這能不能聽到我們在後院說話?”

“略能聽見一些。”

嚴景安聽了點點頭,推門走了進去:“讀的怎麽樣了?可能背了?”

李俊繁站起來答道:“剛剛背下來。”

于是嚴景安把他叫到跟前來,讓他背了一遍剛教給他的段落。李俊繁挺直脊背、垂手而立,從頭背了一遍那二十幾句。

“嗯,不錯,背的很熟。明日可以再加幾句了。回去用小楷把這一節寫五十頁,明日拿來給我。今日就這樣,你伯母那裏新做了點心,叫你過去吃了再回去。”

李俊繁答應了,就收拾了東西跟着嚴景安出了耳房,往正房去。正房裏劉氏剛給豐姐兒換好了衣服,正好嚴謙也從學裏回來,就把幾個孩子都叫了過來吃點心。

“今日時辰還早,吃完了點心,我帶你們去凫水。”嚴景安心情不錯,看着外面天還大亮,就說了這一句。

幾個男孩子都很高興,只有豐姐兒撅嘴,劉氏就哄她:“讓他們去野去吧,祖母給你做新的虎頭鞋穿,好不好?”豐姐兒想了想:“我也能做麽?”

“豐姐兒也想做啊?那祖母教你做。”

李俊繁默默吃着點心,感覺嚴家這種其樂融融的氣氛,跟自己是那麽不相合。嚴家兄弟們的小動作,和他們彼此之間的言語來往,都讓人很羨慕。一直到回家途中,他都一直在回想剛才嚴家人的相處,總覺得是那麽的奇特。

到了李府門口下了車,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先去見他父親。到書房門口的時候,李澤身邊的小厮進去通報,很快出來說:“老爺請三爺進去。”

他進去的時候,李澤手裏拿着一疊手稿,正在跟他大哥李俊亭說話,看他進來也沒說話,只讓他旁邊等着。“你這一篇除了破題破的不好,其餘倒也不錯了。可時文之體,首看破題,破題不好,後面寫的再好也是無用。拿回去重新寫一篇。”

李俊亭垂手應了。李澤這才問李俊繁:“今日都學了什麽?”

李俊繁就把嚴景安怎麽跟他問的話,怎麽上的課複述了一遍。李澤聽了點頭:“先去內院見你母親,回去好好做先生留的功課,不許偷懶。去吧。”李俊繁就退了出去。這就是他們家父子兄弟的相處方式,一板一眼,正正經經。

待進了內院,到了付氏正房門前,遠遠的就能聽見裏面的說笑聲,可等通傳的丫頭一進去,那歡笑聲就沒有了。很快丫頭出來:“太太請三爺進去。”說着掀起了簾子。

就連通傳的話都一般無二。李俊繁打疊起精神進去給嫡母請安,行完禮一看屋子裏人不少,大嫂、二嫂和侄子侄女們都在,顯然剛才一家人正在說笑,只是被他打斷了。

付氏也不免問了上課的情形如何,又問在嚴家吃的什麽飯,可吃飽了,現下餓不餓,晚上想吃什麽等等。李俊繁一一答了,最後說:“回來之前吃了點心,兒子還不餓呢,父親叫兒子回去好好做功課。”付氏也就沒再多說,放他回去了。

李俊繁出了門,剛走到付氏院子門口,就聽見裏面又傳來了一陣笑聲,心裏不由得有點落寞,可他很快就把這感覺壓了下去,快步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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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如水一樣倏忽而去,轉眼已到了六月間,這日午後劉氏和範氏一起坐在窗下做活,劉氏低頭久了,覺得頭控的有些暈,就放了手裏的針線,“這天一熱,頭就更容易暈了,你也放下歇歇。”又叫阿環,“去盛兩碗冰碗來吃。”

不一時阿環用托盤盛了兩碗冰碗送來,裏面紅紅白白的冒着涼氣,讓人食指大動。劉氏和範氏一人拿了一碗吃,劉氏吃到一半掐指算了算:“算着日子,你三弟妹該快生了,也不知現在如何了。”

“上次三弟寫信來,說大夫估摸的日子是在二十左近,今日十三,想來也就是這幾天了。”範氏應道。

劉氏就說:“自從回來還沒去廟裏上過香,明日咱們去一趟觀音山,到鴻恩寺去上柱香,求菩薩保佑淑貞母子平安。”嚴仁達的妻子閨名叫做李淑貞。

“那媳婦叫人去備下些香燭供品。”範氏說着就要起身下地去預備。

劉氏一把拉住她:“你這孩子,急的什麽?先把冰碗吃了,消消汗。等會你公爹那裏下了課,再問問他們要不要一塊去,你再去預備也來得及。”範氏羞赧一笑,坐回去繼續吃那冰碗。

兩個人吃完了冰碗,又做了一會針線,嚴景安帶着豐姐兒和嚴誠、黃悫就走了進來。劉氏起身迎上前去:“怎麽又把繁哥兒一人扔裏面了?”

“他年紀大些了,要學的東西多,自然要給他多留些課業。”嚴景安答道,又問:“可有西瓜吃,咱們幾個可饞了好一會了。”

範氏就借此出去,叫人取了井水湃過的西瓜去切了十幾瓣送進去。自己還是先回了東小院,叫人先預備着明日要去觀音山的車轎和香燭等物。

劉氏安排着一老三小吃西瓜,又說:“我剛和媳婦商量了,老三媳婦眼看要生了,明日我們想去觀音山上個香,你們可要同去?”

“觀音山?去鴻恩寺?”嚴景安問。

劉氏點頭:“鴻恩寺供奉的送子觀音最是靈驗。”

“唔,去一趟也可,我正想着去找玄真觀的曲老道手談幾局。”嚴景安左右看了看幾個孩子,“既這樣,明日就提早把旬假給你們放了,大夥一道去觀音山散散心。”

豐姐兒只要一聽是出門就高興,她正是愛到處玩的年紀,總關在自家院子裏,難免有些百無聊賴,因此聽說可以去觀音山,就高興的問劉氏:“祖母,觀音山在哪?離我們書院多遠?”纏着劉氏問東問西。

嚴景安吃完了瓜,洗了手,要回去看李俊繁讀書,走之前說了一句:“明日想出去玩的,今日得把課業先做完了才準去。”

豐姐兒立刻不纏磨劉氏了,也洗了手要了紙筆,乖乖在幾案上寫起字來。嚴誠和黃悫就相攜去了西廂房,一起做功課去了。劉氏看了一笑,這嚴老頭還挺有辦法的。又叫人去跟範氏說,明日一家人要一同去,叫她安排人去預備。

晚上嚴仁寬回來聽說這事,就說:“這幾日書院裏事多,我送了父親母親過去,就得先回書院。”

“你忙就忙你的,就去個觀音山,我和你母親又不是走不動了,哪要你送?”嚴景安回了一句,又問:“近日有什麽事要忙?”

嚴仁寬答道:“有兩個學生在蔣先生的課上争執了起來,最後非要兒子和蔣、洪兩位先生給評個是非曲直。洪先生說,他們這樣三言兩語的不好評斷,叫他們各自寫一篇時文,我們看了再說。又說若有別的學生也想就此事發表見解的,也可以寫了交上來。這幾日兒子已經收了十幾篇了。”

“哦,是争論的什麽事?”嚴景安也來了興致。

“涵養、致知、力行三者,當孰為先,孰次之,孰最後。”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不要心急男主的事嘛,還早還早,嘻嘻~~

23佛道

次日一早,嚴家衆人吃過早飯,就要起身往觀音山去。嚴景安堅持不要嚴仁寬去送:“既然書院裏有事,你就別跟着我們去繞道了,忙正事要緊。”又看了一眼旁邊悶悶不樂的嚴謙:“怎麽,不讓你去,心裏不高興了?”

嚴謙偷偷看了嚴仁寬一眼,見嚴仁寬表情嚴肅的看着他,只得低聲答道:“孫兒不敢。孫兒已經不小了,萬事當以學業為重。”

嚴景安一聽就知道這準是嚴仁寬教育他的話。嚴謙這個孩子,和嚴誠很不一樣,要認真說起來,性情倒很像自己,随性灑脫,對外面的世界的好奇,遠勝過于對書本知識的渴望。而嚴誠雖然比嚴謙小了好幾歲,對待讀書的态度卻非常認真嚴肅,那麽小的孩子,居然極少有為了玩耍而誤了功課的。

咳咳,僅有的兩次沒做完功課,倒都是因為自己帶着他們出去凫水、回來的太晚導致的。想到這裏,嚴景安就出言安慰嚴謙:“沒錯,你知道應以學業為重就好。等你們學裏休旬假的時候,祖父帶你和你表兄去寒山寺。”

嚴謙聽了雙眼一亮,寒山寺是平江有名的古剎,《楓橋夜泊》一詩廣傳天下,寒山寺也借此大為揚名。他以前跟父親去過兩次,那裏古木參天,還有許多前人墨跡留存,和香火旺盛的鴻恩寺并稱平江兩大名寺。不過他雖然欣喜,卻也不敢表現出太高興的樣子,怕父親以為他只貪玩,因此只力持鎮定的答了一聲:“是。”然後乖乖的去家塾裏上學去了。

因為獅子山和觀音山不在一個方位,出了家門,嚴仁寬就帶了人自去了書院。眼下到了伏天,即便衆人一大早就出了家門,外面還是很熱,嚴景安也就沒有再騎馬,而是帶着黃悫和嚴誠坐車。劉氏和範氏本來要帶着豐姐兒坐一個車的,可豐姐兒不肯,非得要跟祖父坐一起。

嚴景安樂呵呵的抱着豐姐兒上了車。劉氏就跟範氏酸酸的說了一句:“你瞧瞧,管着她吃穿的,不如帶她玩的,心裏眼裏只有她祖父!”

範氏失笑,扶着婆婆上了車:“她現在還小呢,心裏自然只想着玩,等大一些了,就知道黏着您了!”

“你也別哄我了,你大姐和小姑小的時候也是一樣。每日裏就黏着你公爹,走到哪跟到哪,就算你公爹不在家,也少有來黏我的,只嫌我唠叨!”範氏挨着婆婆坐下:“是麽?我瞧着如今大姐可是很黏着您呢!”

劉氏聽了終于笑了笑:“那是她自己做了母親,知道做母親的心了。”說到這想起來,“先頭咱們說過,你們若是想豐姐兒了,只管接她回去住一晚,怎地過了快兩個月了,你們也沒接她回去住?”

“可算把她送出去了,媳婦正想躲躲懶呢,哪想着要接她回來住呢!”範氏故意說笑道,“再者每日裏都能見到,也沒有特別想她的時候。”

劉氏拉着範氏的手,認真問道:“不是怕我不放她回去?”範氏急忙搖頭,劉氏不叫她說話,自己接着說道:“不是就好!我也琢磨呢,你和阿寬都是正好的年紀,我把豐姐兒接過來,省的她在你屋子裏攪亂,你和阿寬也好再生一個。”

範氏臉一熱,低頭小聲答道:“謙哥兒過兩年都要說親了……”言下之意,自己一把年紀了,哪還能再生。“這有什麽,謙哥兒要說親,總還得兩三年呢!這次去鴻恩寺,你也去上一炷香,求求菩薩。”這邊婆媳倆一路說着私房話,前面的車上,祖孫幾個卻在說故事。

“……梁武帝得知達摩祖師離去的消息後,深感懊悔,即刻派人騎騾追趕。追到幕府山中段時,兩邊山峰突然閉合,一行人被夾在兩峰之間。達摩祖師正走到江邊,看見有人趕來,就在江邊折了一根蘆葦投入江中,化作一葉扁舟,飄然過江。這就是一葦渡江了。”嚴景安講完,又習慣性的捋了捋颔下胡須。

三個孩子都聽得怔住了,嚴誠問道:“一根蘆葦如何能盛得住一個男子的重量?”

嚴景安答道:“後人及信徒多以此渲染達摩祖師之能,但多還是為演繹之故。曾有前人認為:一葦者,謂一束也,可以浮之水上面渡,若桴筏然,非一根也。《詩經》中也有言道:誰謂河廣,一葦杭之。就是說,可以用蘆葦結成桴筏渡江。”

“祖父,那是達摩祖師厲害,還是太上老君厲害?”豐姐兒仰頭問道。

在講達摩的故事之前,嚴景安講的是道觀三清殿所供奉的三位天尊,如今聽得孫女這樣問,嚴景安只得無奈搖頭:“這個祖父可不曉得了。只是,無論達摩祖師還是三位天尊,都是一心教誨世人的,想來他們沒事也不會互相比試。”說完自己老臉有些紅,這樣哄小孫女是不是太敷衍了。

誰料豐姐兒的問題還沒完:“那至聖先師厲害,還是達摩祖師厲害?”

“……各有所長。就像你和兩位哥哥比,黃家哥哥字寫得好,你二哥哥書背得快,豐姐兒呢,記性好。”給她講的什麽故事都記得住,下次聽了新故事的時候,還不忘了比較。

豐姐兒勉強滿意,又問:“那觀世音菩薩呢?是管什麽的?”嚴老先生只得喝了口涼茶潤潤喉嚨,繼續給孫女講故事。

不一時一行人終于到了觀音山山腳,山上難以行車,女眷們換了軟轎,嚴景安則帶着嚴誠和黃悫步行上去。豐姐兒本來要跟着,劉氏不放心,硬把她留在了轎子裏。

為了方便善男信女們前來拜佛燒香,從鴻恩寺山門到山腳修得有石板路,因此走起來倒是很快的。嚴誠和黃悫兩個因為整天跟着嚴景安不是種菜就是凫水釣魚的,身體都結實了許多,這麽一點路倒也不在話下,很快就上到了山門前。

鴻恩寺的山門是并排三座拱門,山門上方橫懸黑地金字長方匾額,上書“鴻恩寺”三個字,門前有石獅一對。到了山門處就有知客僧迎上前來,引着女香客直接往觀音殿而去。

嚴景安則帶着嚴誠和黃悫一路沿着直線,從天王殿到大雄寶殿、再到觀音殿游覽。嚴景安是儒家弟子,雖對佛道兩教典籍都有所涉獵,但卻與普通善男信女不同,只是為了佐證心中未解之疑,通過三方典籍的印證,來使自己融會貫通。

因此他并沒有在此逗留太久,就帶着兩個孩子出了鴻恩寺後門,往西山的玄真觀去了。

玄真觀占地比鴻恩寺小得多,因為并不是什麽有名的道場,香客也只寥寥,裏面很是幽靜。玄真觀的老道曲一清跟嚴景安有些交情,早年嚴景安回鄉養病之時,得空會到玄真觀來跟曲老道手談幾局。而這個曲老道也不是那等只一味以驅邪煉丹為生的尋常道士,倒真個是一心一意修行的。

更難得的是曲老道不是那等言語乏味之人,儒釋道三家典籍貫通,即便不下棋,兩人談談詩講講經也是極愉快的。果然,曲老道一見了嚴景安,連寒暄都不曾,開口就是:“從鴻恩寺過來的吧?沾惹了一身紅塵俗氣!”

嚴景安聞了聞自己的袖子,一股香燭味道:“這也叫紅塵俗氣?難道你這裏供奉的天尊是不吸這俗氣的?”

“得道之人,餐風飲露,何須呼吸這等濃香之氣!”曲老道瞄了瞄嚴景安身後的黃炔和嚴誠,“還帶了兩位小道友來。”

“唔,這是我小孫子嚴誠,這是友人之孫黃悫,如今在我門下讀書。”嚴景安知道曲老道不喜啰嗦,也沒有過多介紹,直接說道:“你的棋呢?我老早就想着來尋你下棋了,快找出來!”

曲老道哼了一聲:“老早就想着,今日才來?你回來足有兩個多月,只寫了一張帖子來,人影到此刻才見,這會兒倒着急起來了!”嘴裏雖然這樣說,卻還是轉身帶着幾人去了自己日常打坐的涼臺。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寒山寺還真是個不錯的地方,當然我出去從來都是遇廟不進不燒香的

我擔心諸位佛祖有不合的,拜了這個得罪了那個就不好了o(╯□╰)o

24偶遇

劉氏和範氏帶着豐姐兒先去觀音殿上了香,将所求之事低聲祝禱給了菩薩,還言明若是心願得償,必将回來還願。

因這觀音殿供奉的是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來上香祈求的多是婦女,為了求得子嗣和家宅平安的。久而久之,男香客們都不在此多逗留,再加上知客僧的特意導引,若有大戶人家女眷在此的時候,都請男香客們在外略為等候,等女眷們拜完離去再引人進來。因此倒極是清淨,平江城內的各家太太奶奶們都常來此上香。

拜完了菩薩,劉氏和範氏又往殿門外去求了一支簽,劉氏自然是給三兒媳婦求的,擎了一支看時乃是中上簽,請廟祝解了,說必是平安順遂、萬事大吉的。劉氏又讓範氏也求一支,自然是為了車中說的子嗣之事了。

範氏心裏其實對再生一個孩子的事是無可無不可的,要細問她的意願,自然還是不生的好。一則她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怕懷上了不好生養;二則她每日裏家務繁多,幾個孩子又都在上學,哪有心思再生一個小的來養?只是卻不好直接駁了婆婆的面子,因此就聽了劉氏的話,也擎了一支簽。

拿在手中看時,卻是中平簽。廟祝先問所求為何,劉氏答子嗣,那廟祝沉吟半晌,答曰:“姜女尋夫此簽,按面上解,自然是只宜守舊,不可妄想。若問子嗣,目下看來,應是時機未到。”

劉氏十分失望,反倒是範氏反過來安慰了她半天,又叫豐姐兒去逗祖母開心,才把劉氏哄的露了笑容:“好了,也走了好一陣了,你爹他們去找曲道士下棋,一時半會也回不來,咱們先去禪房坐下歇一歇,喝口水罷。”

于是三人跟着知客僧往西面的禪房而去,知客僧帶着劉氏一行人進了一個小院,正引着她們往東廂房去:“……今日來的女施主多,只能委屈幾位在這裏暫歇了。”

正說着,東廂房的門忽然開了,裏面走出一行人來,兩下裏一打照面,都是一愣。對面打頭的一個婦人反應過來,先走了幾步上前來,對着劉氏福身行禮:“表嫂也在這裏。”

劉氏還了半禮:“許久不見弟妹了,上次見着二弟妹,說你這一向身子不好,如今可好些了?”來人正是嚴景安舅家三表弟的妻子沈氏,旁邊的範氏也帶着豐姐兒福身行禮。

“勞表嫂挂心,還叫人帶了東西來看我,已經好多了,今日正是為還願來的。”沈氏答完,又叫身後的人過來:“這是你侄兒媳婦,本是我娘家侄女,嫂子是第一次見吧?”又叫自家兒媳跟伯母行禮。

範氏眼看院門口又有人進來,就拉了拉劉氏的袖子:“不如進去說吧。”

劉氏點頭,又問沈氏:“弟妹若不急着回去,咱們進去坐下說話。”

沈氏微笑道:“原本是想着無事了就早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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