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什麽姑娘?”嚴謙不明白。

豐姐兒想了想:“我隐約聽她們說,似乎是去看別人家的姐姐,好給我們找嫂子的。”

轟!一道大雷劈了下來,給誰們找嫂子?!他是家裏長子,能讓祖母和母親這樣忙活的,除了自己還有誰?嚴謙呆坐了半晌,忽然站起身來飛奔出門,往範氏房裏去了。留下呆呆的豐姐兒喃喃自語:“哥哥這是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

55兄弟

範氏正在房裏和丫鬟們算賬,近日裏蓋房子的往來支出不少,嚴仁達剛才叫人來傳話,說前兒支的錢花完了,又要支一筆銀子。範氏剛跟青杏算到一半,嚴謙就沖了進來。

“娘!”嚴謙不等通報,沖進來就跪到了範氏腳邊。

範氏一愣,轉頭先示意青杏帶着丫頭們出去,然後才伸手拉嚴謙:“你這是幹什麽?惹禍了?先起來再說。”嚴謙不起來,說:“娘,兒子有事求您。”

“有什麽事起來再說!不然就別說。”範氏沉下了臉。

嚴謙只得聽話站起來,開門見山的說:“娘,兒子還不想成親。”

範氏驚訝的睜大了眼睛,問:“誰說你要成親了?”

嚴謙臉一紅,糾結了一下,然後咬牙說道:“兒子只是想求您,暫時不要給兒子定親。兒子自覺還不夠懂事,又一事無成,恐怕耽誤了旁人家的好女孩……”

範氏久久沒有應聲,只是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看着嚴謙,嚴謙覺得臉越來越熱,也不敢擡頭去看母親,汗慢慢的順着臉頰流了下來。室內安靜了好一會兒,範氏才開口問:“那你先跟我說說,你到底想做什麽?到什麽時候才肯娶親?”

“娘,兒子想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而不是像旁人一樣,糊裏糊塗的按着同樣的路去走。兒子心裏一直很景仰爹爹,爹爹始終知道自己想做的是什麽,這麽多年都能夠不受誘惑的堅持做自己想做的事,并且做出了成績,兒子一直想成為爹爹那樣的人!”他思緒混亂,有些語無倫次,但神情異常堅定。

範氏看着兒子還帶着稚氣的面龐,不由得嘆了口氣:“可你爹爹現在不是也改變了麽?人年輕的時候,是很難明白自己真正想做什麽的,這也是為什麽晚輩都要聽從長輩教導的緣故。因為長輩經過見過的多了,比你們更明白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嚴謙搖頭:“爹爹沒有變!爹爹只是換了一條路去實現他的志向。娘,我現在才十五歲,您就給我個機會,讓我去試試吧!娶妻急什麽?再過幾年也來得及。娘,兒子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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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氏滿心無力,說到底這孩子還是受了他父親的影響,最後她也只能說:“你的事,你祖父已經寫信跟你父親說了,且等一等吧。我還有事,你先出去吧!”語氣蕭瑟,顯然很是失望。

嚴謙欲言又止,卻也無法跟母親保證什麽,只得低着頭出去了。範氏此時似乎已經能大概知道丈夫的回答了,丈夫是個有情懷的讀書人,對于兒子小小年紀能有自己的志向,一定是樂見其成的。尤其是丈夫并不像其他人那麽把科舉入仕當一回事,恐怕更會贊成兒子多出去走走看看。

範氏情緒的低落自然落在了幾個孩子眼裏,嚴謙心中十分矛盾,他既不願讓母親傷心,也不想放棄自己的志向,因此只是沉默。嚴誠一開始還以為是母親太忙累着了,就推了豐姐兒去哄母親開心,哪知豐姐兒撒嬌耍賴竟也沒能讓母親開懷。

嚴誠就拉了豐姐兒到一邊去問話:“你可知娘是為了什麽不高興?”豐姐兒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搖頭:“午睡起來還好好的吶!”那就是下午有什麽事讓母親不高心了,嚴誠觑了個空,和豐姐兒一塊堵住了青杏,“青杏姐姐,母親是怎麽了,為了什麽不高興?”

青杏心裏也嘀咕呢,怎麽大少爺沖進來說了會話走了以後,大奶奶就心神不定了起來?此時只能答:“奴婢也不知,要不二少爺去問問大少爺。”

嚴誠這才發現,今日嚴謙也是安靜的過分。于是丢開豐姐兒,拉着嚴謙出去說話,“大哥可知道娘是怎麽了,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嚴謙不想跟他說,于是只答:“沒什麽事,你別管了。”

“什麽沒什麽事?娘明明一副很多心事的樣子!”嚴誠不滿兄長的态度,說道:“如今爹爹不在家,我們做兒子的,正該多為娘分憂才是!是不是大哥你惹娘生氣了?”

嚴謙不知如何回答,就只是沉默。嚴誠越發認定是他惹了母親生氣,逼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麽,讓娘那樣生氣?”見嚴謙還是不答,忍不住伸手揪住了兄長的衣襟,“你快說啊!”

“這是我的事,你別管了!”嚴謙揮手推開了嚴誠,“你還小,不懂的。”

他一直不正面回答問題,還推開了嚴誠,終于讓嚴誠忍不住怒氣了:“你不說我怎麽會懂?實在說起來,雖然你是兄長,可還不一定是誰更懂事呢!從小你就只知道自己玩耍,從來不知道幫娘分憂,如今爹爹不在家你還惹娘生氣,你倒說說,是誰不懂事?”說着又伸手去抓住了嚴謙的衣襟。

嚴謙沒想到嚴誠會這樣說,一時呆住。自己回想起這些年來似乎真的不曾為母親分過憂,今天又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惹得母親傷了心,頓時對自己感到萬分厭棄起來,“你說得對,我是不懂事!我白比你長了幾歲,我真是太沒有用了……”說完又一次推開嚴誠,轉身快步奔回了自己的屋子。

豐姐兒久等兩個哥哥不回,出了屋子查看時,就看到的是這幅場景。她本來就跟嚴謙更親近,這時眼見嚴誠揪着哥哥的衣襟教訓,不由也生了氣:“二哥哥在做什麽?有做弟弟的這樣跟兄長說話的嗎?你還要動手打他是怎地?”說完不放心嚴謙,追着他去了他房裏。

到了嚴謙屋裏時,卻見他把丫鬟都趕了出來,自己躲在床上流淚呢。豐姐兒還沒見過長兄哭,一時手足無措:“哥哥你怎麽了?你別哭呀?二哥打你了麽?”還以為是嚴誠把他打哭的。

嚴謙胡亂抹了抹眼淚:“我沒事,你別管我,去陪娘去!”推着豐姐兒,把她推出了門,然後又把自己關在了裏面。豐姐兒在門外站了半晌,嚴謙也不肯給她開門,只得出門回了範氏房裏。

範氏并不知道幾個孩子間的事情,她正在看晚飯的菜單,看見豐姐兒回來還問她:“晚上有什麽想吃的,現在叫人做還來得及。”

豐姐兒這時候自然沒心思想吃的,只說:“娘吃什麽,我就吃什麽。”範氏捏了她的臉蛋一把,再沒說什麽,起身去了劉氏房裏。豐姐兒琢磨了一下,又跑去了嚴誠那裏,一進門就看見嚴誠又和黃悫在下棋,她不由惱怒了。

“二哥哥還有心思下棋呢!把大哥哥欺負的不肯出門,你自己倒有心思玩!”

嚴誠聞言也惱怒的回頭瞪她:“你別又沒大沒小的說話!我和大哥的事,不用你管!”

“誰沒大沒小?剛才是誰沒大沒小的和大哥哥說話的!”豐姐兒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黃悫趕忙擋在兩人中間:“你們倆這是幹嘛?出什麽事了?謙大哥怎麽了?”嚴誠不答話,起身回了自己房間。豐姐兒想跟上去,卻被黃悫攔住:“好妹妹,阿誠正在氣頭上,你快別去惹他了。到底是怎麽了?”

豐姐兒就氣呼呼的把剛才她見到的情景說了,黃悫聽了卻沒什麽反應:“我當什麽事呢!兄弟之間,偶有口角都屬尋常,就像你常和阿誠吵鬧一樣的。沒事兒,沒準一會吃完飯就好了呢。”哄着豐姐兒去自己房裏玩,不一會正房裏來人叫吃飯,又一起出門往正房去。

嚴謙似乎洗過臉了,也看不出淚痕,只是眼睛有點紅,在前面沉默領路。嚴誠板着臉,誰也不理,低頭默默的走。豐姐兒就跑過去牽嚴謙的手,黃悫也在後面低聲勸嚴誠,這樣才在到正房門口要進屋的時候,幾人臉上有了那麽一點笑影。

大人們都在商量蓋房子的事情,也沒人理會他們之間的小動作,吃過晚飯還又商量了好一會兒,才各自回去睡覺。近些日子劉氏已經讓豐姐兒回去跟範氏住,所以吃完飯,豐姐兒還是跟着回了東小院。到睡覺的時候,豐姐兒實在忍不住問範氏:“娘,你今日是為了什麽不高興啊?”

範氏微笑答道:“娘沒有不高興啊。”

“有的,晚飯前,娘都笑的很勉強。”豐姐兒伸手去比劃範氏的嘴角,示意她不高興時嘴角的弧度不同。範氏拉住豐姐兒的手:“沒什麽事,娘看見你們都好好的,就再沒什麽不高興的了!好了,早點睡吧,明日還要上課呢!”

第二日範氏果然一如往常,只是嚴謙嚴誠兄弟倆還一直僵着,誰也不和誰說話。豐姐兒也不肯理嚴誠,這一點連常顧都看出來了,還悄悄的問黃悫:“這兄妹倆吵架了?”黃悫無奈苦笑。

這樣的氣氛一直持續了好幾天,直到家中收到了嚴仁寬的來信,才有所轉變。

56應允

如範氏所料,嚴仁寬是贊同給嚴謙時間,讓他出去多走走看看的。一則他年紀還小,出去一兩年也不算耽誤,二來,若不讓他出去看看想象與現實的差距,他也不能安心讀書。

嚴仁寬甚至還提出了兩個可以讓嚴謙去的參考方向,往南去湖州,那裏有劉氏娘家人在,湖州地方富庶,比平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湖州現在已經有種一年兩熟的稻米,可以讓他去看看。往北去山東,範氏的父親現正在山東布政司參議任上,範氏的兩個哥哥也都在山東做官。山東是孔孟之鄉,民風淳樸,和江南之地大為不同,正可讓他去體會體會。

嚴景安把信給劉氏和範氏看了,然後說自己的想法:“這些日子我也反複想過,孩子能有自己的志向,這是好事。他小小年紀就知道不随波逐流,而且所想的事也是于國于家有利的正經事,算是極為難得了。我也跟毛老先生談過,他說謙哥兒如今只怕很難靜心讀書,既然如此,不如讓他出去走走看看,多見識見識外面的風物,過兩年也就能定下心來了。”

在公公面前,範氏自然不能多話,劉氏就說:“話是這麽說,只怕他重蹈阿寬的覆轍。”

“這個倒不用擔心,我看阿寬的主意就很好。舅兄如今在湖州養老,正是閑着無事,讓謙哥兒過去住個一年半載,請舅兄多費費心教導他,自然不用擔心他想的歪了。等時候差不多了,再讓他北上去親家那裏,就當是認認親也好,有親家在,自然也是可以放心的。”

劉氏就轉頭看範氏:“哥哥如今賦閑自然是好說,只不知親家那裏……”

範氏想了想回道:“上次父親來信,倒是說并不很忙,如今家裏也只有我大嫂和孩子們,謙哥兒也不是小孩,并不需要多照顧,應該不礙的。”

如此就計議已定,嚴景安親自給劉氏的哥哥和範氏的父親範希孟寫了信,說了要把嚴謙托付給他們一段時間的事。

嚴謙知道父親回了信,可是祖父卻一直沒找他。母親那邊,雖然已經不出去相看了,最近卻也一直冷着他,弄得他十分不安。躲在自己房裏轉了好幾個圈圈,終于有人來傳話,說祖父要見他。

當他喜笑顏開的從前院書房出來,跑去範氏房裏想跟母親道謝時,卻見弟弟妹妹都在,而且範氏臉色淡淡,并不很高興的樣子,他臉上的笑容也就趕忙收了起來。

範氏自然知道他是已經從嚴景安那裏得了消息,因此只淡淡的說了一句:“現在還沒準信兒呢,且別得意忘形,給我安下心來好好讀書!還有,你們兄弟兩個是怎麽回事?兄長沒有兄長的風範,做弟弟的對兄長也不恭敬,是看着你父親不在家,我管不了你們了是不是?”

嚴誠趕忙站起來和嚴謙一起低頭認錯:“兒子不敢,請母親息怒。”

範氏看着兩個兒子,覺得很疲憊:“你們兩個一貫懂事,我和你們爹爹也就沒有對你們過于嚴厲管教,怎麽到了現在一個兩個的都不叫我省心起來?你們兩個都回去把《孝經》抄二十遍,豐姐兒也一樣,明日午後給我。”

三個孩子一起應了退出去,豐姐兒叫人拿了紙筆,要跟去嚴謙房裏寫,走到院子裏要分手的時候,還對着嚴誠做了個鬼臉。嚴謙推着她快走:“你還作怪,小心母親給你再加十遍!”豐姐兒只得苦着臉跟嚴謙去了他房裏。

湖州與平江之間只隔着個太湖,信件往來很快,所以嚴景安第二天就收到了劉氏兄長的回信,劉老先生欣然應允,還說自己恰要往臨安府、紹興府、寧波府等地去游玩,正可帶着嚴謙一塊兒。于是範氏就趕忙給嚴謙收拾了行裝,嚴景安又把嚴謙找去耳提面命了許久,三天後由嚴仁達送他往湖州去了。

送走了嚴謙,天也漸漸熱了起來,範氏每日懶懶的提不起精神,嚴誠和豐姐兒都有些擔心,整日無事就陪在她身邊。劉氏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趕忙叫了大夫來看。大夫看完也只說是心火上升,又有些中暑,叫煮些去火解暑的湯水給她喝。

劉氏自然不肯再讓她忙家務,自己将家事都攬了過來,又交給李氏一些,只讓範氏靜養。豐姐兒自範氏生病以後,再沒有像從前一樣整日出去玩耍,而是一做完功課就來陪母親。要麽是講一講學裏的趣事,要麽是拿自己畫的不成樣子的畫兒來逗母親開心,或是将嚴謙留給她的一些游記念給母親聽,終于讓範氏慢慢寬了心,精神好了起來。

過了不久範希孟的回信也到了,信中自然也是欣然應承了此事,還說若是嚴誠課業不忙,也叫他跟着嚴謙一起去,見見母家的親人。劉氏就笑說,不如到時候讓範氏帶着孩子們一起回娘家住一段時間,算起來範氏也有十多年沒回過娘家了。

話雖如此,又沒什麽大事,範氏自然不能就這樣帶着孩子們回娘家。不過好歹精神是慢慢好了,臉上也有了笑容,只是人不免瘦了一圈。豐姐兒見母親好起來,才漸漸恢複了往日的活潑勁兒,連常顧都說:“先時看你老實了還不自在,如今看你又回來了活泛勁兒,又不由希望你還是文靜些的好!”

豐姐兒提着自己的蛐蛐籠子洋洋得意:“鬥輸了就是鬥輸了,偏你那麽多話說!趕明兒我們都走了,都沒人陪你玩了,看你還抱怨不抱怨!”

“走?你往哪走?”常顧驚訝的問道。

“去我姑母的女學啊!”豐姐兒答道,“姑母說了,跟你們這一群小子在一處上學,也學不到什麽,不如去她那裏,可以學好多東西。撫琴啦、作畫啦、繡花啦、寫詩啦,什麽都可以學!”

常顧很誠懇的看着豐姐兒:“你真的想學那些麽?不适合你吧?”

豐姐兒瞪大眼睛:“為什麽不适合我?我現在就已經學畫了!”

常顧上下打量了一下豐姐兒,搖頭:“你能老老實實坐在那兒撫琴作畫?”那匪夷所思的語氣惹怒了豐姐兒,“你都能來我們家上學,我為什麽不能撫琴作畫!”說着扭頭走了,好幾天都不理常顧。

反倒是嚴誠和常顧的關系越來越好,常顧平日在家是有武師父的,下了學回家還會跟着武師父習武練拳,嚴誠對此很感興趣,常顧也毫不藏私,常常教給他。有時候嚴誠要去觀音山見曲老道,也會帶着常顧一起去。曲老道聽說嚴誠跟常顧學拳以後,就叫他演出來看看,結果嚴誠學的不倫不類,把曲老道笑了個夠嗆,最後還是曲老道親自上陣,教了嚴誠一套強身健體的拳法。

範氏深怕嚴誠也和他父親、兄長學的率性而為,就把精力都放在了他身上,對他管教的更加嚴格起來。也不許豐姐兒再出去瘋跑,常把她拘在屋子裏,開始教她些針線上的活計。豐姐兒每日裏要上課,下了學還有功課要寫,還要學畫,還要學針線,竟是忙得團團轉。

她的小尾巴嚴誼雖然還沒入學,也被嚴仁達看着開始認字了,一時間嚴家竟聽不到孩童的笑鬧聲了。劉氏不免有些失落,好在明嫤大一些了,開始愛說愛笑、正是好玩的時候,倒給劉氏解了不少寂寞。

到了秋天房子也蓋好了,劉氏婆媳就開始忙着收拾屋子擺設等事,等前院花廳蓋好收拾完了,又下帖子請了親朋好友來吃酒看戲,熱鬧了一日。

這次請的人也多,連常懷安夫妻都上門了。常懷安的妻子顧氏說話細聲細氣的:“早想上門來拜謝的,我們家常顧實在不是個省心的孩子,多虧了嚴老先生教導,如今才算有點模樣了。也多承嚴太太和大奶奶的照顧,先前沒有機會,今日一并道謝了。”說着屈膝行了一禮。

劉氏趕忙扶住她:“不敢當,常太太何必如此客氣。常顧除了頑皮點,實是個很好的孩子,我們都很喜歡他。”

“前日晚輩進京,家母還囑咐晚輩替她向您問好,順便帶了些燕京的土産和點心給您和嚴老先生,不是什麽貴重東西,只是一點心意。”

劉氏給她讓了座,回話道:“令堂近來可好?這也有幾年不曾見了。”

顧氏端坐微笑:“家母還好,只是也常說,先前的老姐妹們,近年來都四散各地,少了許多說話兒的人。”常顧站在顧氏身邊,眼睛骨碌碌的轉,卻始終沒看見嚴誠、黃悫他們。

劉氏看見就笑着說:“咱們說話,孩子們也不愛聽,不如讓常顧去尋孩子們玩吧。”顧氏自然答應了,于是就有小丫鬟過來引路,領着常顧去找嚴誠他們。

57胖妹

豐姐兒正在範氏房裏的東次間招待小姐妹們,今日來的除了李家三姐妹、莫家兩姐妹和瑩姐兒之外,還有王秉忠的兩個堂妹。李貞琇正在說她上次去應天府的見聞:“……她們已經聯合了六個人結了社,連名字都取好了,就叫清芬社。”

女孩子們一同贊嘆,莫蘭還問:“想來這幾位小姐都是寫詩寫的很好的吧?”

“好不好的也說不準,不過就是為了閨中無聊,大夥借個由頭聚聚罷了。”貞琇答道。

貞琪嘴快,還接了一句:“要我看,那餘家小姐寫的詩也是平平,不過為了湊趣兒,誰也不是認真就要做什麽詩人了!”

豐姐兒嘆了口氣:“兩位姐姐都擅寫詩,自然眼界也高了,在我這樣不懂的人看來,卻全都是好的。”

貞琪在豐姐兒臉上摸了一把:“你又取笑人!誰擅寫詩了?誰眼界高了?我看咱們這些人裏,誰也沒有你眼界高!”

“我哪有姐姐眼界高,姐姐個子都比我高呢,眼界自然更高!”豐姐兒笑嘻嘻的回道。

貞琪無奈:“你是吃了好東西光長肉、不長個子了!你看你表妹瑩姐兒都跟你一般高了!”

瑩姐兒今日很老實,因為有生人在,她一直沒怎麽說話,此時見衆人看她,也只是笑笑并沒答話。

貞琇就又把話題轉回了開頭:“本來回來就興沖沖的想找你們說結詩社的事呢!誰料今日一說,你們竟個個都不肯捧場!真是掃興!”

“怎會不捧場?”豐姐兒吐了吐舌頭,“只是我确實不會寫嘛,我只湊個數就好。”

貞琇就又看向莫氏姐妹,莫蘭就說:“我也頂多是湊個數。”莫蓮直擺手:“我實在不會寫,還是別濫竽充數了。”貞琇就垮下了肩膀:“你看看,還是不成吧!”

豐姐兒想了想,問:“我們這裏的都年小,書都沒讀幾年,哪裏就能作詩了?姐姐怎麽不問問那些官家小姐們?”

“那就更不成了!她們年紀大些的,都被家裏關起來學規矩,小一些的,更是沒讀過幾本書,哪裏能那麽容易找到同好?”貞琪撅着嘴回道。

一直沒說話的貞珠突然開口插了一句:“既然這樣難法,還不如不搞什麽詩社,直接就結個玩社好了!大夥沒事兒聚聚,想些新鮮好玩的,不比悶坐作詩好?”

話剛說完就被她二姐在頭上敲了一記:“那還用結什麽社?偏你最懶。”

旁邊幾個姑娘都笑了,豐姐兒還說:“我倒覺得珠妹妹這個主意很好!”

“你自然覺得好了,你們兩個恰是一對愛吃愛玩的!”貞琪沒好氣的說,“趕明兒就是一對小豬,到過年可以推出去賣肉了!”豐姐兒和貞珠聽了自然不依,兩人一起上手,把貞琪按住了搔癢,屋子裏立時笑成一團。

裏裏外外熱熱鬧鬧,賓主說說笑笑的,又吃酒看戲,到了晚間興盡才散。

房子收拾好了以後,範氏想着黃悫已經不小、又是外男,總住在內院不合适,就跟劉氏商量了,讓他和嚴誠一起搬到了新蓋好的院子裏住。小院正房暫時還空着,範氏讓黃悫和嚴誠各住了一面廂房,上學或者進後院吃飯,都可以直接走兩個小院之間的小門,倒也方便。

豐姐兒則直接從劉氏房裏搬了出來,她的東西都被範氏安頓在了東小院西廂房,晚上睡的時候還是和範氏一起睡。終于有了自己的屋子,豐姐兒顯得很興奮,拉着金桔裏裏外外的布置收拾,劉氏也湊趣兒來給她指點,還送了一些擺設給她。

每日這樣忙忙活活的,日子過得飛快,一轉眼又到年底。嚴謙今年是要留在湖州過年的,等過完年一開春再轉道去山東。他每月都有信來,不光給嚴景安寫,也給範氏寫,在範氏的信裏還總要加幾句寫給豐姐兒的話。

然後範氏要回信的時候,就會讓豐姐兒代筆,豐姐兒也總會夾帶幾句自己的私房話。比如上次帶的那個吃食很不錯,下次再捎些回來吧,或者上次那個小玩意很有趣,姐妹們都喜歡,不夠分了,勞煩哥哥再給送些回來吧之類的。

豐姐兒心裏還記着二哥跟大哥吵架的事,每次嚴謙捎東西回來,都要奚落嚴誠幾句:“你看看大哥,你再看看你,你那樣和大哥說話,大哥還不是什麽都想着你要帶給你?就你最小心眼!”

“也不知是誰小心眼,那麽久的事還記得!”嚴誠每次都是這樣回答,于是最後總要黃悫出面打圓場:“快別吵了,兄弟姐妹們一共能在一處多久呢?還這樣吵!你們且想想謙大哥走了以後,大夥有多想他,也不該再吵了!”

豐姐兒哼哼兩聲,說:“二哥又不會走,怎麽會不在一處?”

黃悫失笑:“就算他不走,早晚你也是要走的啊!”

“我為什麽要走?要走去哪裏?”豐姐兒不明所以,瞪大眼睛望着黃悫。

黃悫一時嘴快,此時已經後悔不該跟豐姐兒說這些,哪裏還會解釋,只含糊說道:“我就是這麽打一個比方,以後不許再跟你二哥吵架了啊!”

豐姐兒又哼哼兩聲:“誰稀罕跟他吵!”然後仰着頭走了。

嚴誠覺得份外無奈:“她這樣能嫁的出去嗎?不會要我們養一輩子吧!”還做仰天長嘆狀。黃悫心裏卻份外羨慕:“你知足吧,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處比什麽不強?”嚴誠瞥了一眼黃悫,心說你才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換你有這樣一個妹妹試試!

所以要說妹妹的壞話只有和常顧一起才最合适,常顧學堂小霸王的稱號已經不保,豐姐兒俨然成為學堂裏所有女學生的保镖,常顧常常望天感嘆:“你妹妹怎麽又胖了?我懷疑現在就算想動手打架,我都不一定能打過她了。”

過完年以後,範氏看着豐姐兒也有些焦慮了:“過了個年,你怎麽又長肉了啊?也不長個子,這樣哪行?以後吃飯的時候不許吃太飽!”

豐姐兒委委屈屈的應了,可一到吃飯的時候,劉氏總是給她挾許多好吃的,範氏一開口勸就會被劉氏擋回來:“孩子還小呢,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能不叫她吃飽?放心,到了十二三長個子的時候自然就瘦了。”于是豐姐兒繼續保持着胖乎乎的體型、歡歡樂樂的過了一年又一年。

嚴謙到了山東以後,因為隔得遠,信來的少了許多,不過範希孟來信卻很是誇獎了嚴謙一通,又恭維嚴景安會教養孩子,顯然很喜歡嚴謙。劉氏不免動了些心思,拉着範氏問她娘家哥哥家裏孩子們的情況,範氏一聽婆婆着重問起幾個侄女,哪還有不明白的。只是她自出嫁以後對娘家情況也不是很了解,只從往來信件裏知道那麽一丁點罷了。

她也覺得親上加親實在是個好主意,娘家兩位嫂子都是穩妥的人,想來教養出的女孩兒也都不差,如今恰好嚴謙在山東,兩下親近親近,再請娘給留意一下,豈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于是範氏就親筆給自己的母親寫了一封信,卻不想因為這封信還鬧出了另一件事,此是後話,容後再表。

且說嚴清華的女學辦的有聲有色,學生也收了七八個了,就動了心思想把豐姐兒也接過去,哪知她回家來和父親母親說,卻被父親一口駁回了。

“不行!你教的那些個東西,我們豐姐兒不學。”嚴景安神色嚴肅,直接就拒絕了。

嚴清華不解:“爹這是什麽意思?我教的什麽東西不好,不能給豐姐兒學了?”

劉氏嘆了口氣,解釋道:“你爹說,教書育人,當因勢利導,不可強行扭轉學生的性子,哪有教書的把所有孩子都教成一個模樣的!”

嚴清華覺得有些委屈:“女兒何曾把孩子都教成一個模樣了?”

“你別當我不知道。你那裏除了教孩子們讀書認字、琴棋書畫等事外,還教導女孩兒們如何管家理事、應付婆母妯娌。”嚴景安端着一杯茶,一邊說一邊啜飲了兩口。

“這些本就是女孩兒們該學的,難道女兒還教出了錯不成?”嚴清華更不明白了。

嚴景安皺眉答道:“教自然沒錯,但要看你怎麽教!不管什麽樣的女孩兒,腼腆的也好、文靜的也好、活潑的也好,都給教成一副油嘴滑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樣子,有什麽好的?連本性都泯滅了,還談什麽宜室宜家?”

嚴清華忍不住反駁:“那要依爹爹這麽說,一個女孩本性率直,就不該讓她學會斟酌迂回,然後等到出嫁了,得罪了婆婆妯娌、吃了虧再去學,就是好的了?就不泯滅本性了?”

58吵架

嚴景安眉頭皺的更緊:“我并不是說不教給她,我的意思是,不該一開始就直言否定孩子的本性,把她的本性壓抑住,讓她小小年紀就八面玲珑,卻失去了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這樣的孩子就算将來能在婆家如魚得水,也不能過得快活!”

嚴清華哪裏肯服氣:“爹爹是沒吃過這後宅婦人的虧,才能說出這樣的話!我要不是深知這其中的苦處難處,能這樣教給孩子們嗎?”越說越傷心,一生氣竟直接出門走了,父女倆不歡而散。

劉氏出門也沒能追回女兒,回來不由得埋怨嚴景安:“你就不能慢慢的跟她說,非得氣得她一摔門簾走了才好!”

“她現在正在興頭上,哪裏聽得進我的話!”嚴景安也很不高興,“都是你把她縱的!”

“怎麽倒成了我縱的了?當初我是怎麽說的?這孩子太過驕傲,撞了南牆也死不悔改的性子,必得改改才好!可你又是怎麽說的?你說女子有點心氣也好,總比懦弱了強,有自己的主意也能不被人轄制。現在你又倒打一耙,說是我縱的了?”劉氏一聽嚴景安這樣說,火氣也上來了。

嚴景安無言以對,只說了一句:“回回都只會這樣翻舊賬。”然後也擡腳出門走了。

把個劉氏氣的,歪倒在榻上直哎喲,吓得阿佩趕忙去尋了範氏來。範氏來了也不問情由,只上前給婆婆揉心口,緩緩問道:“娘這是怎麽了?可要請大夫來?”

劉氏擺手:“不用,我坐着緩緩就好。這些丫頭,怎麽把你找來了?只管忙你的去,我無事。”

她說一句範氏答應一句,答應完了卻也不走,只說閑話:“媳婦那裏也沒什麽忙的,剛在看豐姐兒畫畫呢!這孩子就愛畫些小蟲小草的,偏偏畫的不成樣子,剛才畫了一只蝴蝶,畫完了竟有風筝大小!我說她,你這是要做風筝還是怎地?您猜她怎麽說?”

聽見提起豐姐兒,劉氏臉上神色和緩了許多,問:“她說什麽?”

“她說呀,這是蝴蝶祖母,自然要大些了!”範氏一邊說一邊笑,還不停搖頭。

劉氏聽說也忍不住笑了:“聽她這麽說,莫不是還想畫個蝴蝶兒孫女?”

範氏笑答:“八成是吧,要不咱們把她叫來問問?”劉氏哪有不答應的,于是立刻就有人去接了豐姐兒過來,劉氏的正房裏終于又響起了歡笑聲。

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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