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你一定要幫我聽着啊!不然下次不和你玩了。”說完才又往後院去,跟着她的小丫頭蟬兒就勸她:“姑娘這又是何必?大少爺和二少爺兄弟倆有些體己話要說,也屬尋常,您又何必非要人去聽個清楚?”

“二哥哥鬼鬼祟祟的,準沒甚好事!我還不知道他麽,哼,就算不是說我壞話,也必定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事。不叫我知道,我還偏要知道!”

蟬兒苦着臉:“可鈴兒是前院的人,怎麽會聽姑娘的話,一回頭準會告訴二少爺,到時候二少爺才要笑您鬼祟呢!”

明姜忽然站住腳,想了想:“不會吧!鈴兒和咱們玩的很好啊,二哥哥從來不理會她們的,她不會告狀的,她那麽機靈,怎麽會做這樣的事。”說完自己放了心,又繼續往後院去,折了幾支桃花帶回去給祖母。

劉氏見明姜自己過來,就問:“你哥哥們呢?怎地就你一個過來?”

明姜幫着劉氏插瓶,答:“兩個人說悄悄話呢!還不叫我聽,趕了我出來。”

“你呀,不聽就不聽!他們男孩子的事,咱們不摻合!昨日你和阿芷繡的那帕子,可是個什麽花樣兒?怎麽祖母看不出來,你來給祖母講講。”插完瓶,劉氏就叫阿芷拿了針線來。

明姜很想捂住臉,她憨笑了兩聲:“嘿嘿,我本來是想繡一只蛐蛐,可是不知怎麽,就繡成了這樣子了。”劉氏看着青綠色的帕子上,一只又像是蝦又像是蟹的東西趴着,一時無語。只得親自再教她如何描花樣、下針走線,明姜倒也聽話,跟着祖母認認真真的學,一直做到了午間。

嚴謙兄弟倆進來的時候,明姜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早上的時候大哥哥明明神清氣爽、神采飛揚的,怎麽這會兒似乎有些強顏歡笑了?二哥哥也是,雖然他在長輩面前一貫寡言,可也沒有像這樣隐隐帶着怒氣啊!這兩個人是不是又吵架了?

她雖然狐疑,卻也沒當着長輩們問出來,一直忍到午歇時,她看母親也歇下來了,才悄悄的溜去了前院,先抓了鈴兒來問。鈴兒一問三搖頭:“奴婢真的不知,奴婢一回來就去跟大少爺回報,大少爺應了一聲就叫奴婢出來了,奴婢哪敢留在那偷聽呢?”

明姜無奈,只得放她去了,然後又去找紫荔。紫荔剛服侍了嚴誠睡下,一見四姑娘來了很是驚訝,低聲問道:“姑娘怎麽沒歇午?”明姜拉着紫荔到了外面,說:“我睡不着。姐姐,二哥哥和大哥哥是不是吵架了?”

紫荔往屋裏瞟了一眼,又拉着明姜往後院走:“姑娘怎麽會問這個?你下午還要上課呢,快回去歇一會兒,不然上了課沒精神,先生會不高興的。”

明姜随着她走了一段,還是追問:“姐姐,你快告訴我,他們倆怎麽回事?”

“也沒什麽,午飯前拌了幾句嘴,奴婢也不知是為了什麽事。二少爺一直板着臉,誰敢問呢?”紫荔臉上帶着淺笑,似乎并不以為意,“姑娘別擔心了,沒準兒到了下晌就好了呢?就跟您和二少爺一樣,吵兩句嘴,還不是很快就和好了?”跟明姜說着話,一直把她送回了她屋子。

明姜略略放心,回去歇了個午,然後起來去上書畫課。

楊清先生個子不高,人長的有幾分富态,看起來不像個名滿天下的才子,倒似一位富戶鄉紳。一雙圓溜溜的小眼睛頗有神采,看豐姐兒寫的字帖時,總是不忘去捋自己那幾根稀疏的胡子:“最近是不是又偷懶了?這字一看就寫的敷衍。你若是為了敷衍我而寫,照我看,這字帖不寫也罷,費時費力卻無功,何必呢?還不如畫幾筆鳥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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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姜垂手而立不敢應聲,楊清也沒深說,只是糗了明姜幾句:“只是啊,等哪天你出了名,畫的畫兒千金難求,有人好不容易得了來,打開一看,喲,這題跋是哪個缺德的寫上去的?也忒難看了!好好的一幅畫兒都毀了!說完仔細一看,喲,還真是嚴大師親筆所題,哎呀呀,可惜了這一幅畫了。你說說,心裏可是個什麽滋味兒?”

65春雨

被楊先生這樣一說,明姜再也不敢偷懶了,一時也沒顧上兩個哥哥的事,再加上第二日一早,嚴謙就回了書院,明姜也就把這事丢在了腦後。

從這以後,明姜每日早起讀了書做完功課以後,就跟着母親一塊去聽家裏的管事娘子們回事,偶爾還要幫着算算賬。聽完了家事以後就要去祖母那裏,陪她說說話做做針線,然後再一起吃午飯。午歇起來再去上書畫課,隔三岔五的還有姑母介紹的女師父來教音律,每日裏竟沒什麽空閑時候。

今年從過了雨水以後,天就沒怎麽晴過,每日裏最常見的就是淅淅瀝瀝的小雨,時間一長,大人們就都有些憂慮了。明姜拉着祖母問:“不是說春雨如油麽?怎麽您和祖父看着下雨還唉聲嘆氣的?”

劉氏揉了揉明姜的臉蛋:“我幾時唉聲嘆氣了?你不是上學了麽,難道不知‘過猶不及’四字?”

“唔,原來聖人的話哪裏都用得上呀!”明姜恍然大悟,“您發愁雨下得多了,是怕河水漲起來要漫過了堤麽?”

劉氏搖頭:“這樣的小雨倒不怕漫堤,只是這樣的時節一直下雨不見日頭,只怕莊稼長得不好,到了秋又要歉收。”

明姜想起來了:“怪不得大哥哥前天回來一直望天嘆氣呢!他還說山下的伯伯們也都有些發愁了。”

“你哥哥又去跟人家農人說話了?”劉氏皺眉,“他那麽個跳脫的性子,怎麽就把一腔心思都放在了農事上呢?”

明姜吐了吐舌頭:“哥哥說,自己親手種下的東西,看着它一點點生根發芽,最後開花結果,總覺得特別滿足,是無論做什麽旁的事都沒有的。”

劉氏不以為然:“那是沒累着他,若是讓他像個真的農人一樣,種幾畝地,做一年活,到頭來收了糧食交了租子,剩下的不夠吃飯的,我看他還滿足不滿足!他今年若是還考不過童生試,我就跟你祖父說,讓他去種一年地試試!”

明姜不敢再給大哥開脫,飛快的說起了旁的事:“祖母,姑母說讓我給她做個端陽荷包,您說我做什麽花樣兒好呀?”

“端陽荷包?這才三月裏,就想着端陽的事了?”劉氏也沒再糾結于先前的話題,只是實在不明白,怎麽這麽快就說到端陽了。

明姜有些不好意思:“嘻嘻,這不是孫女兒手笨麽!姑母說了,先跟我說好了,省的到時候我說時間倉促做不出來,讓她等明年……”

劉氏失笑:“她還好意思說你!她像你這麽大的時候,拿着針只往指頭肚上紮,直到出嫁前才勉強會做荷包了,我們在京裏住了這麽些年,攏共我和你祖父只得了她做的兩套衣裳兩雙鞋。”

明姜聽了先是笑,笑完又垮了臉:“我還不知幾時能學會做衣裳呢!”

劉氏剛要安慰她,就聽見門口有人說話,接着丫鬟回道:“大奶奶來了。”明姜立刻整了整衣裳站了起來,劉氏笑着看她一眼,問走進來的範氏:“客人走了?”範氏點頭:“本來還要來給您磕個頭的,是我攔住了,說您這幾日頭沉,不便見客,她們母子才去了。”

“鄉裏人就是樸實,動不動就要磕頭,咱們哪受得起?那孩子這就要入學了吧?”劉氏問。

範氏答道:“說是明日就去書院了。那位孟大嫂還拿了一筐雞蛋來,媳婦本來不想要的,想着大姐夫說過,他們家裏實在清寒,這蛋恐怕本是養來賣錢的。可孟大嫂看着是個有骨氣的,我若不收倒怕傷了她的顏面。”

劉氏點頭:“嗯,你做得對,且先收了吧,等跟老三說,讓他平日多照顧一下那孩子就是了。正好,既有新鮮的雞蛋,午間炒點椿芽來吃吧!”婆媳兩個說了一回午間的食譜,然後範氏要回去安排,劉氏就打發明姜:“你跟着你母親去吧,也該知道知道廚下的事了。”

明姜就跟着母親出了屋子,沿着游廊回東小院,一邊走一邊說話:“娘,這個新來的學生是姑丈薦來的麽?”

“嗯,早幾年就來過的,只是你那時小,恐怕不知道,知道了也未必記得。那時你祖父說他書讀得還不夠紮實,讓他晚幾年再來。”範氏答道。

明姜就裝模作樣的嘆息一聲:“是呢,怎麽小時候的事情我都不大記得了?我現在連書院什麽樣子都有些忘了,只記得有個大大的石碑,後院還有幾顆桑樹。”

範氏笑着糗她:“你是記得那樹上的桑葚好吃吧?從來都只記得吃的事!”

明姜就嘿嘿傻笑了兩聲,拉着範氏的衣袖問:“娘什麽時候給我看爹爹的信吶?爹爹到底給您寫了什麽,您就不舍得給我看?”一邊問還一邊把臉湊到了範氏跟前,臉上挂着賊兮兮的笑,範氏就伸手擰了她的臉蛋一把:“寫了什麽?寫着讓我好好管教你,別讓你一天憨憨的只知道吃和玩!”

母女倆一路說笑着回了屋子,範氏又叫白梨帶着明姜去廚下:“告訴她們吃什麽,你祖母怎麽囑咐的你可還記得?”

“記得,要挑嫩嫩的香椿芽,用熱水輕輕一焯,千萬別焯過了。上次蒸的魚有些老了,這次務必別蒸太久。若有春筍,就放些火腿做個湯,少少的放幾朵鮮菇就好。其餘看廚下有什麽,随意做兩個菜就好。”明姜扳着手指一一複述劉氏的話。

範氏一笑:“去吧,看着有什麽菜,你做主叫她們做了吧。說完就快回來,你那畫兒還沒畫玩呢!”明姜脆生生的應了,拉着白梨往廚房去。

廚房做菜的牛嫂子一看今日來的竟是極少見到的四姑娘,忙着迎上來:“哎喲我的姑娘,您怎麽到這來了?這地方髒亂,又熱又有油煙氣,別熏着了您。”

明姜笑嘻嘻的打招呼:“牛媽媽好。”旁邊白梨笑着打趣牛嫂子:“牛嫂子眼神真好,看見是姑娘來了,遠遠的就迎出來,平日裏若是我們來,都走到門口了,也未見得理我們一理!”

牛嫂子直喊冤:“看白梨姑娘說的,我們哪敢怠慢你呀,你一來那可就是帶着大奶奶的吩咐來的,咱們只有供着的呢!”

“行了行了,不過跟你說句玩笑話,姑娘是來說午飯的事的,你先好好聽了。”

明姜一直看着她們倆說笑,聽到這才把劉氏的吩咐一一說了,又問:“今日廚下還有什麽菜?”

牛嫂子答道:“可巧早上莊子裏就送來了春筍呢,還有一些水芹菜,放點雞絲炒一炒是極好的。”

“唔,好,就炒一盤這個吧,還有什麽?”明姜又問。

牛嫂子想了想:“上次鹵的那些兔肉也可吃了,再切一盤想來就盡夠了。”

明姜就點了點頭:“好,那就勞煩牛媽媽了,千萬記着,別把魚蒸老了呀。”又囑咐了幾句,和白梨一同回了範氏房裏。

于是從這以後,每天安排飯食的事兒範氏就不插手了,只讓明姜去和劉氏商量,然後再讓她思量着家裏人的口味,去廚下安排每日的飯食。劉氏大多時候也是讓明姜自己做主要吃什麽,并不常常給她建議,明姜每日裏要苦惱的事就多了一樣。

“我以後再也不挑吃什麽了!”在管了一個月家裏飯食的事情之後,明姜如此感嘆,“每日三餐,一月就有九十頓,還要換着樣的吃,還要讓大夥都吃好,真是太難了!”

劉氏手裏拿着一雙鞋在做,聞言擡頭看了一眼歪倒的明姜:“你這麽快就覺得難了?你娘可是管了十幾年了,怎麽沒聽她抱怨一句?”

明姜贊同的點頭:“娘實在是太能幹了!又能管家理事,又會算賬,還會做衣裳,字還寫得那麽好看!”又拍劉氏的馬屁,“祖母也是,什麽都會,随便一句話都能說出典故,我瞧我是一輩子也趕不上你們了!”

劉氏聽了笑得不行,伸手拍了明姜一下:“光會拍馬屁!有什麽不會的?只要用心學了,什麽都能學會!就說你,先頭畫了畫兒都沒人能看出畫的什麽,現在怎麽樣?連南鄉居士都贊你用色活潑了。可見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呢!”

正說到這嚴景安忽然走了進來,插了一句嘴:“你們祖孫倆這是在互相吹捧呢?”

明姜起身去迎祖父,還嘿嘿的笑:“我逗祖母開心呢!要不我也誇一誇祖父?”

嚴景安搖搖頭:“你早上已經誇過我了,一天誇一次就行,誇多了祖父該飄飄欲仙了!”劉氏笑得更厲害了,手指着對面兩人說:“我算是知道這小不正經都是跟誰學的了!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明姜絲毫不以為意,看見嚴景安衣服上有一層薄薄的水霧,就問:“外面又下雨了?”

“嗯,這一個月攏共只晴了七八天,今年啊……”嚴景安嘆息了一聲,又說:“聽說西北大旱,已經起了流民了,朝廷正着人去宣撫。”

劉氏聽了也皺起了眉頭:“我記得去年西北就春旱,怎地今年又旱?”

66急召

“是啊,災年連災年。今年直隸也是大旱,皇上都親自去求雨了。”嚴景安深深嘆了口氣,“江南若是再澇下去……”

劉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到處赈災,若是江南再不好,朝廷的日子就也不好過了,不過這些事也不是他們這等賦閑在家的能管的,就安慰嚴景安:“朝廷自會想法子,你就別杞人憂天了,明姜把你新寫的字兒拿來給你祖父看看。”把這事岔開了。

不過好在也沒有更壞的消息傳來,弘文帝親自去求雨之後,燕京果然下了一場雨,解了旱情。去西北宣撫的禦史也暫時穩住了流民,就連平江的雨都收了,情勢越來越好,嚴景安終于放下了那顆憂國憂民的心,除了去書院,偶爾還出門去見見舊交友朋,和曲道長下下棋。

很快就過了端陽,平江并沒有多雨的趨勢,西北也漸漸平靜了,嚴景安把大半心思都放在了嚴謙身上,想盯着他務必今年考過童生試,每日一早起來就去書院。嚴仁達因為要備考明年的會試,嚴景安已經不讓他再去管書院的事了,家塾那邊更是直接放手給了毛行遠。

天漸漸熱起來,老夫妻兩個就起得越來越早,這一日兩人早起收拾好了,嚴景安在院裏打了一套曲老道教他的養生拳法,兒子媳婦和孩子們才過來請安吃早飯。一家人安安靜靜的吃了飯,嚴景安囑咐了嚴仁達幾句,就出門去了書院。

明姜跟着母親回東小院去理事,今日事情不多,不一時就說完了,範氏打發她去正房:“你祖母年紀大了,眼睛不比從前,你看着點,別叫她做活太多,多引着她出來走走,往後院去看看花草也好。”明姜應了,出門去了正房。

果如範氏所料,劉氏正坐在窗下做衣裳,明姜進去先看了幾眼,問:“祖父的衣裳您不是做好了麽?怎麽又做?”

“唔,這是給你爹爹做的,你過來瞧瞧,這料子你爹爹穿着如何?”劉氏招呼明姜過去。

明姜坐到劉氏身邊,伸手搶了針線下來:“您先歇一會兒吧,爹爹哪裏還缺衣裳穿?我娘前一陣剛做了兩件,還有請了人做的,不是包了一包捎進京裏去了嗎?”

劉氏揉了揉有點酸的脖子,說道:“我反正也無事,慢慢做呗。”

“明嫤呢?怎麽沒陪着您?”明姜記得她走的時候,明嫤明明賴着劉氏在說笑。

劉氏答:“她坐不住,去後院玩去了。”明姜就拉着劉氏起來:“您也別一直坐在屋子裏了,咱們也去後院走走,看看我種的瓜怎樣了。”扶着劉氏出了房門,轉去了後院。

到後院的時候明嫤卻并不在,一問下人,說是三奶奶叫人把五姑娘接了回去。明姜并不在意,拉着劉氏一會兒去看看花,一會兒看看新結的瓜紐,一會兒又去看缸裏養的魚,正說得熱鬧,青杏忽然從夾道穿了過來,直直走到劉氏跟前福了一福:“太太,前院傳話,說有內監并錦衣衛上門尋老爺。”

劉氏手裏正拿着魚食要喂魚,一聽這話手一松,把一把魚食都扔進了缸裏,卻也顧不得許多,追問道:“內監和錦衣衛?可說了是什麽事?”

青杏搖頭:“來人只說是奉了皇命,急尋老爺有要事。”

劉氏有些驚疑不定,怎麽會有內監和錦衣衛忽然上門,又問:“三爺呢?讓他去見見,問個清楚。”青杏應了返身往前去,劉氏也扶着明姜的手回了正房。剛進屋子坐下,範氏就走了進來親自回話:“三叔見了來人,已經帶着他們往書院去尋公公了,娘別急,三叔說應無事的。”

“來的是哪一位內監,可是認識的?”劉氏問道。

範氏搖頭:“這卻不知,三叔也沒說。”劉氏凝眉細思了半晌,點點頭:“我知道了,沒事,你去忙你的。明姜也去做功課,不用圍着我轉了。”

明姜看了母親一眼,見她點頭,就起身說:“那午飯前孫女再來。”和範氏一起出了房門,等走到東小院她才小心翼翼的問:“娘,出什麽事了?內監和錦衣衛來幹什麽?”

“我也不知道,這是大人的事,你小孩子不要多問,去做功課吧。”範氏也不肯多說,打發明姜回了自己的屋子。

明姜回屋坐到書案前,心裏還在回想祖母神色凝重的樣子,忍不住有些不安,到底是有什麽事呢?心裏一有了心事,寫的字自然也不大工整,寫了揉,揉了寫,到午飯前廚下來人問午飯的時候,一共只挑出三張寫的好的。她索性不寫了,起身往正房去。

出乎意料的,她剛走到正房前的廊下就被丫鬟阿甘攔下了:“姑娘來了,老爺和太太正在說話,要不您坐這兒等一等?”

這可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因劉氏帶過她幾年,向來明姜出入正房連通報都不用的,今日居然被攔下了,明姜還真是很不習慣。不過她倒也沒說什麽,就勢在廊下坐了,和阿甘說話:“我也沒什麽事,就是看快吃飯了,過來看看祖母。”

“啊喲,可不是麽,這麽快又到吃飯的時辰了,咱們都給忙忘了。”阿甘往外看了一眼太陽,笑着答話。

忙?忙什麽?明姜心裏嘀咕,卻沒追問,只和阿甘說了幾句閑話,正說着,嚴誠和嚴誼也已經從後街家塾回來了,兩邊在廊下相會,嚴誠很是驚訝:“你在這坐着做什麽?怎麽不進去?”

沒等明姜答話裏面就叫進了,于是兄妹倆一起進去,果然嚴景安在裏面。三人一起行禮,明姜暗自打量了一下祖父祖母的神色,見兩人都頗平靜,一時摸不着頭腦,也只得老老實實的坐下不說話。很快嚴仁達夫妻帶着孩子也過來了,範氏也帶着人進來擺飯,一家人在異常平靜的氣氛裏吃了一餐飯,等下人撤了飯桌,收了剩飯菜,嚴景安才開口說話。

“我要進京一趟,家裏的事老三你多上心,看着謙哥兒,別叫他又散了心。有事和你母親嫂子多商量,外面的事兒若有不明的,可以去問問你舉大哥。”

嚴仁達似乎并不驚訝,站起身聽父親的吩咐,然後一一應允。

嚴景安又囑咐了嚴誠和嚴誼在學裏不可胡鬧要好好讀書的話,然後就讓散了。明姜磨磨蹭蹭的一直磨到衆人都出去了,她才走到門口,還一直扭頭偷看嚴景安。嚴景安看見她這樣忍不住笑了,招手叫她過去:“怎麽?舍不得祖父走?”

明姜點頭:“祖父什麽時候走啊?要去多久?什麽時候回來?”

“一會兒就走,還不知要去多久。”嚴景安摸了摸明姜的頭,“一晃眼,五年了,我們明姜都長這麽高了,祖父都抱不動你了。”

明姜聽了這話不知為何鼻子有些酸,就伸手抱住嚴景安的胳膊:“等我瘦下來祖父就能抱得動了!那祖父是不是要見到爹爹了?”

嚴景安微笑點頭:“怎麽,明姜有話要祖父說給你爹爹聽麽?”

明姜想了想,說:“您就跟他說,我們都想他了,娘、大哥哥、二哥哥還有我,還有祖母,都想他得緊,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好,祖父記住了,一定替你問。”嚴景安又摸了摸明姜的頭,“在家要聽你祖母和你娘的話,好好讀書,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楊先生,好好學畫兒,祖父還等着你給畫像呢!”祖孫倆說了好一會的話,直到前院裏來人催了,嚴景安才又和劉氏說了幾句話,起身出去,跟京裏來的人一同去碼頭坐船上京了。

一直到嚴景安走後七八天,明姜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原來今春西北大旱,當時雖穩住了流民,可後續的赈濟并未能跟上,還有流言說陝甘各級官員貪墨了赈災兩款,流民嘩然,沖擊縣衙搶糧,沖突中奉命前去宣撫的監察禦史遇害,陝甘總督因此下令所轄衛所剿殺流民,反而激起了更激烈的民變。

本來陝甘總督一直隐瞞民變未報,只說是小股流民作亂,已經剿滅,不料沒多久忽有監察禦史從人僥幸生還回京,狀告陝甘總督、巡撫等以權謀私,殺害良民充數領功、激化當地官民矛盾,導致情勢不可收拾,并預謀殺害了欲據實參奏朝廷的監察禦史,滿朝登時嘩然。

幾派官員更是挽袖上陣,口沫橫飛的互相攻讦,飛往內閣的奏疏又一次如紛飛的雪片一般。只不知在這個時候,為什麽宮裏會悄悄來人把祖父給召進京去呢?母親不叫她問這事,祖母那裏更是閉門謝客,誰來也不見誰請也不去,弄得明姜都不敢開口問了。祖父到京之後只來了一封信報平安,其餘別話一概沒有,家裏的氣氛就一直是平靜中帶着一絲緊張,所有人都有點屏息以待的意思。

67進京

又過了十幾天,終于有消息傳回平江,原刑部左右侍郎因陝甘一案被免職,內閣推舉嚴景安接任刑部左侍郎,等家裏接到消息的時候,嚴景安都已走馬上任了。

嚴家衆人齊齊松了一口氣,接着消息傳開,立刻就有各種賀客盈門。不過因為時局敏感,嚴景安并不在家,嚴家人态度也十分低調、并沒大肆慶祝,因此各親朋故交也都只送了賀禮,親近一些的上門說幾句話、喝杯茶也就罷了。

明姜看着家裏人都是喜氣洋洋的模樣,心裏卻有點不是滋味,劉氏等屋裏沒旁人了,才拉着她問:“這是怎麽了?誰惹你不高興了?”

“沒有誰。”明姜搖搖頭,然後問劉氏:“祖父又做官了,是不是就不回來了?”

劉氏終于明白了,伸手刮了一下明姜的鼻子,“怎麽,想你祖父了?不怕,他不回來,咱們可以去找他!過些日子等你三叔上京考試的時候,咱們就跟着他一同去,不只能見到你祖父,還有你父親、你二叔一家,都能見着了!”

明姜歡喜起來:“真的嗎?能見到爹爹和祖父?還能見到二叔家的姐姐們?”

劉氏點頭:“都能見到,這回不撅嘴了吧?高興了吧?倒知道想着你祖父,也沒見着你這麽想我!”語氣酸酸的。

明姜就賴在劉氏身上撒嬌:“您天天守着我呢,一想您,我就來找您了,不像祖父和爹爹見不到呀!”

“就是小嘴最甜,哄得人歡喜,是不是偷吃蜜了?”劉氏攬着明姜笑得十分開懷。

明姜藏不住話,回身到東小院就告訴了範氏,“你祖母當真是這麽說的?”範氏問。

“是啊,祖母說,到時咱們跟着三叔一同上京,就能見着祖父和爹爹了!娘,咱們快能見着爹爹了,您說,我給爹爹做個荷包好不好?先頭做的都太難看了,也就祖母和姑母不嫌棄,還戴在身上,我都不好意思給爹爹送去!”明姜說着說着越想越遠,“啊呀,那我就不能和楊先生學畫了!還有哥哥們也不能去上學了,這樣行嗎?”

範氏對她前言不搭後語的一段話十分頭疼,“你祖母不過随便說了一句,你就當了真了,還在這跟我饒舌,這麽大的孩子了,怎麽還是一點也沉不住氣!叽叽喳喳的像什麽樣子?”見說得明姜老實了,才又說:“要上學在哪不能學?京裏也一樣有先生,偏你操心的多!你二哥哥那裏有同窗來做客,你去叫廚下送些點心過去,別在我這裏纏夾不清。”

明姜聽了就麻溜的退了出去,讓人去吩咐廚下做幾樣好吃的點心送到前院嚴誠那裏,又好奇是誰來了,讓蟬兒去前院轉了一圈,自己回了房。不一時蟬兒回來回話:“來了三位客人,一位是常家那位小爺,另兩位是曲家表少爺。”

原來是常顧和曲默然兄弟倆來了,明姜有幾個月沒見過他們了,難得他們來做客,明姜就想過去打個招呼。反正母親也說了叫她幫着招呼了,她讓蟬兒去取了點心,自己換了件見客的衣裳,領着蟬兒去嚴誠那裏送點心。

她剛過了小門進了南小院,就有丫頭眼尖看見了,立時有人回禀了進去,又有丫頭過來行禮迎接,明姜笑眯眯的,“聽說二哥哥這裏有客人,母親讓我送些點心過來。”

剛說完紫荔就迎了出來:“姑娘快請進來。”親自接了蟬兒手裏的食盒,陪着明姜進去。

紫荔引着明姜進了南間書房,常顧和曲默然、曲熙然都站起相迎,嚴誠也跟着站了起來,問明姜:“怎麽還要你送來?”

“大概是娘嫌我煩,不想叫我纏着她吧。”明姜笑嘻嘻的,給幾個客人問好,“默然表哥好,熙然表哥好,常師兄好。”真是奇怪,怎麽幾個月沒見,這三個人都長高了,熙然更是,都比默然高了,連常顧那個一向不長個的都長高了。

今日曲默然穿的竹青色圓領袍衫,顯得膚色白淨,眉清目秀;熙然則穿了一件石青直綴,他氣質沉靜,雖然容貌和默然幾乎一模一樣,氣質卻迥然不同,讓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常顧是三人裏衣裳顏色最豔的,靛青色的長衫看起來還是簇新的。

三個人也都回話問明姜好,本來久不見面,大家都覺有些生疏,但一看明姜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又覺得熟悉感都回來了。默然先問:“聽說表妹正跟南鄉居士學畫,哪日能給我們看看大作?”

明姜擺擺手:“什麽大作呀!二哥哥就說我畫的畫兒都是螞蟻爬的,根本不是畫兒!”

三個少年一聽都忍不住笑了,就連不愛說話的熙然都抿着嘴微笑,常顧就說:“你別逗我們了,想是嫌棄我們不懂畫,才不給我們看的吧?”

明姜眼珠子轉了轉,瞟了常顧一眼:“這個卻真不是,我知道常師兄不懂畫,可你怎麽能說兩位表哥也不懂畫兒呢?莫不是你以為自個不懂,旁人就也不懂了?”

默然和熙然又笑了開來,嚴誠只得開口:“有你這麽和客人說話的麽?”常顧擺擺手:“唉,也怪不得師妹,誰讓我真的就是不懂呢!我等俗人,哪裏懂得這些呀?”話雖如此說,語氣卻頗有點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意思。

明姜見好就收,也沒再繼續說這個話題,轉而問道:“我來之前你們談什麽呢?可是我攪擾了你們?”

“唔,在說書院呢。”默然答道,“學裏有幾個師兄要去書院了,咱們幾個都羨慕得緊,想着什麽時候才能輪到我們去呢。”

明姜一副小大人的口吻:“你們才多大就想去書院?我大哥哥這才去了一年不到,且等着吧。不過你們若是想去看看,旬假的時候,可以跟着我三叔一同去看看,唔,或者二哥哥也能帶着你們去的。”

常顧就接話說道:“你進來之前阿誠就在說這事呢,說改天要帶我們一同去看看,你要不要一同去?”

明姜嘆了口氣:“我是甭想去了。”說完想起祖母說的事來,就又接了一句,“不過二哥哥也去不了幾次了。”

“啊?”嚴誠不明所以,“又胡說什麽?”

明姜嘻嘻一笑:“不告訴你!我就不給你們添亂了,這點心都是現做的,你們嘗嘗,很好吃的。我先回去了,幾位哥哥多坐一會兒。”說着福了一福,告辭出去了。

剛過了小門進了院子,就碰見從房裏出來的範氏,範氏奇怪的看着明姜身上的衣裙,問:“怎麽又換了衣裳了?”

“唔,我去給哥哥們送點心了。”明姜走上前去,又問:“娘這是要去哪?”

範氏也沒多問她,答道:“我有事去你祖母那,你回房去做功課吧,這兩日沒上課,又玩的心都散了吧?明日楊先生來上課,若是教訓你了,可不許回來哭。”

明姜只得聽話回房,找了紙筆臨帖,心裏卻免不了還在想着上京的事,等嚴誠送走了客人,要找她一起往正房去吃飯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說了劉氏的話:“……所以我才說,你也去不了書院幾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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