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着明姜也笑:“今兒還是和你三表姐睡床吧。”明姜倚在唐氏懷裏,笑嘻嘻的不說話。
因為範希孟還要去衙門,所以範家早飯吃的很早,吃過早飯,送了範希孟出門,其他人就各忙各的去了。唐氏拉着範氏母女兩個說私房話,範宏和二弟範宇招待着嚴謙兄弟倆出門游玩,明姜則跟着範寧、範宜一同回後罩房說話玩耍。
後面的幾天明姜都只有每日早間才能見到父親一次,聽母親說父親在濟南的幾日,每日裏都跟着外祖父出門,似乎有很多事忙,直等到父親要辭行往新城上任之前,才得以和父親多說了幾句話。
這日她是第一次跟着母親去客院,範氏當着她安排家裏得力的下人将箱籠物事都裝了車,讓嚴仁寬一起帶着去新城。又告訴下人們,到了以後當如何行事,怎樣收拾打掃屋子、鋪陳好了讓嚴仁寬先住得舒服,怎樣把箱籠照冊入庫等等。
她将阿禾和春草都打發了一起去伺候嚴仁寬,身邊只留了阿麥秋葉兩個丫頭伺候,剩下的其餘人等也都随嚴仁寬先去了新城。
送走了嚴仁寬,範氏這裏開始跟着唐氏應酬起來,唐氏想着女婿既然要在山東做官了,自然該把這濟南府的官家女眷們給女兒引見一下的。
要說濟南城大大小小各級官員真是不少,唐氏第一個和女兒說起的,偏偏卻是小小的歷城知縣一家,“有句俗話你應該聽過,叫‘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1’咱們這位王縣令,就是三生作惡這一種了。要知道小小的歷城縣治下裏,巡撫衙門、三司衙門、知府衙門,通通都在這麽一塊巴掌大的地方,幾個大衙門圍着小小的歷城縣衙,偏偏這位王縣令就是能把各級大人都周全了,楞沒出一點兒差錯,還連了一任,我聽你爹說,他這一任到頭,少不了要升遷的。”
範氏笑着問:“可是這位大人擅揣上意,處事圓滑?”
“那是自然的了,可王縣令若只有這麽一點本事,也難方方面面都周全。你不知道,這歷城縣的鄉民,可都贊王縣令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呢!”唐氏又說。
範氏明白了:“這麽說,王大人還是個能幹實事的好官。”
唐氏笑了笑,“有些人就是有這個本事,只做了一分的事,總能讓人覺着他是做到了十分。”
“可這樣,天長日久,人們總會知道這事到底做了多少的吧?”
唐氏點頭:“所以說,這恰恰是他的聰明之處,這濟南城裏多少高官,上有巡撫大人、布政使大人,中有知府大人,他若是做得太多,豈不是太露鋒芒,搶了諸位大人的風頭麽?”看女兒恍然大悟的樣子,唐氏又接着說,“更重要的是,這位王縣令有一個賢惠的好妻子。”
歷城知縣王鵬舉,同進士出身,熬了七八年才熬到知縣任上,原來一直在河南,後來不知怎麽就給調到了歷城來。在他之前,每任知縣都是只做一任,有的還做不到一任,要麽是自己想辦法調走了,要麽是被頭上的幾位大人趕走了,直到他來。
上一任山東巡撫和山東布政使不合,兩人明争暗鬥,連濟南知府都不能幸免,夾着尾巴跑路了,只有這王鵬舉堅持了下來,還硬把上任巡撫大人給熬走了。現在這一任山東巡撫叫闫青,和布政使劉光希倒難得的一團和氣,山東上下的官員都覺着松了口氣,王鵬舉的日子自然也好過得多了。
而他附郭省城還能連任下來,并且有升遷的希望,除了他本身十分會做人之外,确實也仰賴妻子良多。王知縣的妻子胡氏之賢名,整個濟南城幾乎人盡皆知。這位縣令太太十分樂善好施,雖然王家家境平平,王知縣也總是一副兩袖清風的模樣,可一旦遇上什麽災年,王太太還是盡己之力竭盡所能的救濟災民,有時為了布施,寧願自己一家人喝粥,天長日久下來,自然賢名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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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在住所種了些菜蔬,自己吃之外有了盈餘,也常常着人送去給諸位大人同僚等的內眷那裏嘗鮮,院子裏的果樹結了果子,總是散給鄰居家裏的小孩子們吃。若不是出門應酬,基本不會坐車,常常自己荊釵布衣帶着個丫頭,挎了籃子就上街買東西。
家裏的下人一共加起來就七八個,王家的兒媳婦都要親自動手洗衣做飯,王太太自己也不閑着,種菜之外還自己磨豆腐,也一樣是磨好了到處送人品嘗。
“你別說,她磨的豆腐還真不錯,濟南城裏的官宦人家,沒吃過他們家豆腐的人少。”唐氏拉着範氏的手,笑着說道。
範氏聽完很難形容自己心裏的感覺,“這位王太太真是……”賢惠得不似真人。
唐氏自然明白女兒的意思,她笑着解釋:“娘跟你說這些,可不是叫你學她。他們沒根底的人家,又在這樣的情境下,想更進一步也只能如此。我是想告訴你,妻賢夫禍少,做官雖是男人們的事情,可咱們女人既不能拖後腿,也得适當幫幫他們的忙才是。”
範氏受教點頭,唐氏又說:“只是一定想着千萬不能逾越,對政事指手畫腳最要不得!不過你也不是那樣的性子,我倒不擔心你擺布姑爺,只怕你太謹守本份,有些該做的事卻沒做。比如要如何憐恤老幼孤寡,行事要簡樸不張揚,多友善親近下級官吏的內眷等等。姑爺早前一直經營書院,想來你沒經過這些,我要給你細說說。”拉着範氏絮絮說了足有一個時辰。
自此每當有應酬,唐氏都帶着範氏同去,去之前總要給她講講主家的故事,回來之後也會跟女兒分析一下今日見的各色人等,有哪些特別之處,一來二去的,範氏就跟濟南城裏的官家女眷們混了個臉熟。
明姜在範家住了十來天的時候,終于見到了範寧未來的婆婆和嫂子。範寧許的人家也是官宦世家,她準公公在濟南府做通判,明姜這位準表姐夫是幼子,已經考中了廪生,不過這次婆家人來訪,并沒有帶着那位未來表姐夫。
範寧出來露了個面就躲了,反是明姜和範宜陪坐,範寧未來婆婆蘇太太拉着明姜不住誇獎:“……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孩子,你們家的姑娘真是一個賽一個的水靈。”又誇範氏,“姑奶奶一回來,可把我們這些老婆子比到地上去了。”
“你都自稱老,可還讓我活不活?”唐氏聽了也出言取笑,“我真是更該埋到泥裏了。”
蘇太太就唉喲了一聲,“看您說的,我剛才還沒好意思說,您家姑奶奶和您坐在一塊啊,不知道還以為是姐妹兩個!”
唐氏笑得不行:“你這張嘴可真是,當着媳婦的面也不知道收斂一下,我看你回家可怎麽擺婆婆的威風!”
蘇太太看了看身側坐着的大兒媳婦,笑着說道:“都是懂事孩子,哪還用我擺什麽威風呢!”
“說到這個,我可得囑咐你一句,我那個寧兒丫頭,自小被我嬌慣壞了,若有什麽不聽話不懂事的地方,你可千萬要教她!”唐氏接着這句話,說起了範寧。
蘇太太自然不會說旁的,“看您老人家說的,寧兒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我若是不喜歡還能這麽想方設法的來求娶麽?再說了,您範家的姑娘,賢惠是出了名的,您就別自謙了!”
一屋子女人言笑晏晏,說的熱熱鬧鬧歡歡喜喜,把婚事的一些細則商議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注:1所謂附郭:我國行政區劃用語,指縣政府治所與州、府、省等上級政-府-機-構治所設置于同一城池內的特殊形态。附郭縣:專指中國古代沒有**縣城而将縣治附設于府城、州城的縣。歷朝歷代都不少見,尤其是明清時期,內地各省的絕大多數府城至少有一個附郭縣。
如:唐朝時期,長安為國都,設京兆府治理長安附近的二十多縣,京兆府治所設于長安,長安城內以朱雀大街為界,以東設長安縣,以西設萬年縣。長安縣、萬年縣、京兆府,這三個政府機構的治所均設于長安城內。長安縣、萬年縣之形态即稱為“附郭”。所以,長安縣和萬年縣都是“附郭縣”。
至于濟南,我查過資料,巡撫衙門、三司衙門、知府衙門基本都在歷城縣境內,濟南知府衙門就在歷城縣衙正南方,縣衙西面500米的地方就是巡撫衙門,再往西一點就是布政使司衙門,東面應是按察司。大夥想想,這個歷城縣令可有多憋屈~~~
以上方位信息都是作者通過度娘多方查詢得來的消息,不保證百分百準确,嘿嘿
說到這,再強調一下,作者只是個計算機專業畢業的理科生,和文史不沾邊,基本所有知識都來自平常的積累和強迫症發作的搜索,經不起考據,嘻嘻,讀者大人們都別太當真哈~~
75前情
送走了蘇太太,家裏的人也各自回去,剩下唐氏母女倆閑話,唐氏忽然想起來:“啊喲,剛才忘了和她說謙哥兒的事了!”
範氏不明白:“謙哥兒什麽事?”
“親事啊!”唐氏看着女兒很驚訝,“怎麽你好像根本不着急?這個蘇太太做媒很有一套,我本來想讓她給謙哥兒留意着的。”
範氏聞言笑了笑:“有母親在,我還着急什麽?”
唐氏卻有些不自在:“說到底還是我把孩子給耽誤了,若是當初直接把婚事訂下來,現在可不就能辦婚事了?”
範氏自然要開解母親:“娘說哪裏話,雖說婚姻是父母之命,可總還是孩子們能情投意合才好呢!謙哥兒和兩個侄女合不來,就算訂了婚事,也怕來日不諧,反為不美。”
話是這麽說,可唐氏心裏卻還有些不能跟女兒說的緣故,範寧是尹氏的獨生女,她的婚事尹氏是十分在意的。當初說嚴謙的事的時候,當着自己的面尹氏自然說極好,可後來幾個孩子的來往,她的态度卻一直是靜觀其變,并沒有特別促成的意思。
到後來嚴謙走了,尹氏很快就忙着找人相看,唐氏細想前事才明白過來,心裏對尹氏不免有些不滿,可到底也不能說什麽。嚴謙的性子她們都看在眼裏:喜歡一切新奇事物,尤好農事,在讀書進學方面就表現的平平,加上那時候親家老爺在家賦閑,姑爺是初入仕途,尹氏有些不願也是常情。
最主要的就是,範寧和嚴謙兩個人并沒看對眼,範寧和範宜兩個人,喜好的都是平常女孩子喜好的那些東西,衣裳玩物啦、小吃點心啦、結伴出游啦之類的,每每幾個孩子坐到一起,嚴謙說着山川風物,往往就會說到當地多種植什麽作物、産量如何、有何特色上去了,久而久之,範寧和範宜自然不喜歡聽他說話了。
“也不能說合不來……。說到這個,我忽然想起來,關于令婉的事我還沒和你說。她和她娘回家去了,她們家就在新城,以後你記得多照應她們一些,可憐見的。”唐氏上了年紀,說起話來有時候想到什麽說什麽,所以突然換了話題,把範氏說的一愣。
範氏問:“哪個令婉?誰家的孩子?”
唐氏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瞧我,說話颠三倒四的。令婉就是你嫂子娘家的那個親戚,原來在我們家住了一段時間,就是謙哥兒來的時候。”
範氏明白過來:“是姓王的?說是嫂子繼母家的親戚?”
唐氏點頭:“就是。她母親和你嫂子的小兄弟是親表兄妹,你知道的,現在的尹家老太太白氏是繼室,令婉母親是尹家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嫁的是新城縣丞的獨生子,丈夫也是讀書人,只是始終沒考中舉人,身體反而因讀書累壞了,前兩年一病不起撒手去了。那王縣丞夫婦倆老年喪子承受不住,連過繼之事都還沒安排好,就一先一後的去了。哪知喪事剛辦完,還沒等出孝,王家族人就上門來搶家産了。”
範氏看母親說了一長串話,怕她口渴,給她遞了杯水,然後問:“既有這事,白氏母女該當回白家求助才是,怎地到了我們家來?”
唐氏嘆了口氣:“白家早已敗落下來,白氏的父親也已不在,她又無親兄弟,白家人更是貪財勢利,她們若回去求助,只怕還不如跟王家人好好說說,還能多留下一點呢!”範氏徹底沒話了。
“他們家唯一能依靠的親戚也只有尹老太太了,你嫂子的兄弟答應了幫着去周旋,又來求你嫂子,幫着先安頓一下這對母女,免得王家族人上門聒噪。你嫂子來問我,我自然不能不應,再說咱們家房子也多,親戚過來住住,也算解了寂寞了。”唐氏繼續說道。
原來如此,範氏聽了想了一想,忍不住問:“那王家姑娘叫令婉?謙哥兒和她……”
唐氏瞧了瞧女兒的神色,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怎麽你心裏還有疙瘩不成?其實這事兒啊,說來是我太過仔細。令婉那孩子比寧兒還小一些,那時她整日和寧兒、宜兒在一處,有時謙哥兒在的時候,幾個孩子說起話來,謙哥兒一說到農事上,寧兒、宜兒就沒話了,也不好冷場讓謙哥兒尴尬,多是她接口,這麽一來二去的,兩個孩子就越說越起勁,漸漸相投起來。我怕這樣下去不好,加上謙哥兒也有些想家,就讓他先回去了,你放心,并沒有別事。”
範氏想想嚴謙這兩年在家也并沒提起過這個王姑娘,于是當真完全放了心,又問:“那如今她們家的事是已經都辦妥當了?”
“恩,過繼了一個令婉她堂伯家的孩子過來,少不得也拿了一些地出來給族裏做祭田,族長出面,這事就算是了了,好歹保住了大半家産。以後你們在新城多看顧她們一些,等令婉再找個能依仗的夫家,想來就無事了。”唐氏囑咐道。
範氏素日也是憐老惜弱的,又去了那一層厭煩,聽了這話自然應承:“女兒知道了,娘放心。”現在細想想,當初薛婆子說的話裏确實并沒說王家姑娘如何,只是她用自己家姑娘來對比王姑娘,讓範氏心裏不免有一些不悅,進而對那王姑娘有了先入為主的偏見。
範氏帶着孩子們在範家又住了七八天,就要帶着孩子們去新城,唐氏自然舍不得:“不如索性送了寧兒出嫁再去吧。”
“這可不好,您姑爺自己在新城呢,好歹是一地父母官,家眷一直不到也不好。等寧兒出嫁的時候我再回來就是了,您放心,我帶着孩子們一準早來。您自己不也說了麽,新城這麽近,您想我們了,盡可以自己坐車就去了。”範氏拉着母親安撫。
明姜也跟着湊熱鬧:“外祖母不如這就和我們一同去吧!”
唐氏哈哈大笑:“這孩子合我的心思,想到什麽立時就要去。”抱着明姜搖晃,“等你表姐嫁了,家裏也沒事了,外祖母一準去看你,好不好?”
明姜高興的點頭:“外祖父也去!”
“他可去不了,你外祖父事忙,一入了夏到了汛期,你想見你外祖父可就難了。”唐氏嘆道。
範氏聽了有些擔憂:“父親年紀不小了,不好再這樣勞累,娘也勸勸他,好好保養身體。”
唐氏搖頭:“你父親何曾聽過我的話了?早先你大姐在家時,還能勸勸他,如今他可真是,誰的話也聽不進了。不然你臨走勸勸他。”
範氏其實一直都有些懼怕父親,不過為了父親的身體,總也要試一試:“行,我勸勸。”
明姜卻覺得祖輩的人都是慈愛可親的,自告奮勇:“我幫娘去勸外祖父!”
于是臨走之前這天晚上吃過了飯,大家散了,範氏母女落後一步,跟範希孟說話:“爹這些日子早出晚歸,衙門裏事多麽?”
範希孟雖然意外女兒會問這話,但還是答道:“嗯,汛期又至,布政使大人十分關切,我們幾個同僚都要跟着出去巡視。”
“我看父親近來面色疲憊,您也多注意身體,可別累壞了!”
範希孟聽了一笑:“我身體很好,你們不用擔心。你去了新城要好好襄助阿寬,他是個好孩子,做官我是不擔心的,雖然有些書生意氣,但是這是好事,正直總比偏私好。省城有我,京裏有你公公,他又是一縣父母官,只管放開手腳做吧!”
範氏點頭應了,一時不知該再說什麽,就推了推倚在身邊的明姜,明姜會意,笑嘻嘻的跑到範希孟身邊,抱着範希孟的胳膊說:“外祖父,等外祖母去看我們的時候,你也一起來吧。”
範希孟有點驚訝,範家的孩子們沒有敢這樣和他撒嬌的,但看明姜圓圓的臉蛋上一對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裏面有孺慕有期盼,心裏一軟,笑着回道:“外祖父事忙,去不了,讓你外祖母去看你們。”
明姜抱着範希孟的胳膊不松手:“外祖父不想我們麽?衙門裏也放假的吧?”
範希孟看着外孫女肉呼呼的模樣,又一臉天真,不期然想起了最疼愛的大女兒,終于忍不住伸了另一只手摸了摸明姜的頭頂:“好,等放假有閑了,外祖父去看你。”
明姜十分高興,踮起腳在範希孟臉頰上親了一口:“外祖父真好!外祖父忙的時候也不要太累了,娘說要有勞有逸,讀書累了就要休息,這樣才能有力氣再接着讀書。外祖父去衙門做事也是一樣啊,累了也要休息,然後才能再繼續做事。”
範希孟被她親了一下,一時呆在當場,再聽了她後面的話,心裏不覺就暖了,又摸摸她的頭頂,應道:“好好好,都聽我們明姜的!”
作者有話要說:魚唇的作者還不知道要拿漏掉的73章怎麽辦……
明天可能也稍晚點更新~
76新家
在範家人依依不舍、殷殷挽留中,範氏和嚴謙、嚴誠、明姜還是踏上了往新城去的馬車,唐氏不放心,依舊打發了範宏去送。他們一早從濟南出發,路上也好走,還沒到傍晚就到了新城縣的城門外,嚴仁寬打發了趙五到城門口來迎,一行人進了城,很快就到了新城縣衙。
明姜和母親坐着車從縣衙前的大街上走過,她掀起車簾一角,只看見三間大門,東邊似乎有個土地祠。馬車穿過大街走到頭向北一轉,然後向北一直走,趙五跟在車旁,走了一段之後,指了指東面的幾處小宅子說:“太太,這邊是藍主簿、劉典史的住所。郭縣丞住在西邊。”
範氏應了一聲,并沒多問,又走了一會,馬車行到一處側門處,早有下人開了門,卸了門檻,讓馬車直接行了進去。進到院子裏男仆們退下,就有丫鬟婆子們迎上來扶範氏等下車,明姜扶着春草的手下了車,往四周略一打量,發現下車之處是個小院,右面正是三間花廳。
春草一路引着範氏出小院過穿廊往後宅行去,迎面而來是五間正房,兩邊各有一間略小一些的耳房,東西各有廂房,以回廊相接,院內有兩株石榴樹,正房廊下還植了一些南天竹。院落不大不小,方方正正,又有這些樹木點綴,看起來倒十分舒适。
明姜被範氏牽着一路進了正房,只見堂屋內正面是一溜火炕,上面鋪了青緞坐褥、設着同色的靠背引枕,正是先前在平江時家裏常用的。正面牆上挂着竹報平安圖,地下東西兩邊各設了兩把圈椅。
明姜正在打量,範氏那裏就問春草:“大爺在衙門裏忙?去個人問問,若是不忙了,就引着表少爺和大少爺、二少爺去見大爺。”春草趕忙出去叫人傳話,阿禾這時也帶着人端了水盆進來,要服侍着範氏母女洗臉更衣。
于是又一齊繞過一架四扇屏風進了西次間,西次間裏北面也是砌的炕,南面窗下則是擺着一張羅漢床,羅漢床上有一張小幾。明姜和母親洗淨了臉和手,阿麥已經找出了衣裳,服侍着兩人換上,又給她們母女重新梳了頭,範氏還略擦了些粉。
剛收拾好了,春草就回來問晚飯吃什麽,範氏想親自去看看廚房在哪,叫阿禾阿麥看着收拾東西,自己帶着明姜一起往廚房去。廚房并不遠,就在她們來時路過的花廳旁邊,廚娘是她們從平江帶來的,母女兩個看着廚下有什麽菜,就讓做了什麽。
從廚房出來,一邊往回走春草一邊給範氏介紹院子的布局:“東花廳後面有個小跨院,西面還有個花廳,也一樣是後面有個跨院,對了,郭縣丞家就跟咱們西跨院隔了堵牆。正房後面還有個後花園,聽說前任知縣是個愛侍弄花草的,因此花園裏景致不錯,奶奶和姑娘閑了倒可以過去瞧瞧。”
範氏聽了點頭,然後擡腳往東跨院去:“大爺這些日子是在哪歇的?”
“在西稍間,西稍間裏有床,大爺就在裏面歇的。西次間和堂屋只用落地花罩1隔了,奴婢們想着,還是稍間做卧房更合适,就都鋪陳在了西稍間裏。”春草答道。
範氏聽了也沒說什麽,她還沒徹底了解房子的格局,這些慢慢再看也不急,現下倒是要先把幾個孩子的住處安排好了。到東跨院一看,三間正房帶兩間小小的耳房,另東西也各有三間廂房,正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她就問:“西面院子和這個院子是一樣的?”
春草點頭答道:“是,一模一樣。”
“你叫秋葉把大少爺的東西收拾好了送過來,讓大少爺住這個院子。”範氏直接安排給了嚴謙,他眼看着要成親,自然要有單獨的院子住。範氏帶着明姜裏裏外外的看過,都是已經打掃的非常幹淨了,只要把東西鋪陳上就能住,心裏十分滿意。
又去西跨院看了看,只讓把暫時用不着的東西放到西跨院的西廂房裏放着,然後又回正院,在兩邊廂房都看了看,吩咐:“西廂給姑娘,東廂給二少爺,一會兒讓阿麥和金桔過來拾掇。”春草一一應了,一行人這才回到正房。
看着天色不早,問了廚下,說飯已做好,範氏忙叫人去叫嚴仁寬他們吃飯,吃過了飯讓範宏和嚴謙去東跨院休息,明姜和嚴誠也各自回房。
明姜進屋的時候,金桔帶着蟬兒和蛛兒還在忙活,“你們光忙活着,可吃過飯了沒有?”明姜問。
金桔抽空答:“奴婢們先擺設好,等姑娘安坐了,再去吃。”
明姜擺擺手:“這樣哪行?一會兒飯都涼了,這樣,蟬兒你先去吃飯,我和金桔姐姐、蛛兒看着收拾,你吃完了再回來換她們。”
蟬兒有些猶豫,金桔就說:“去吧,你吃完了再回來換蛛兒。”
“要不姐姐你先去。”蟬兒還推讓金桔。
明姜就推她:“你快去吧,早去早回,別在這添亂了。”又跟蛛兒說話,“書本筆墨盡可以明日再拾掇,鋪蓋弄好了,再把衣裳理一理就行。這個箱子都是小物件,我看北間有個博古架,明日把這些擺上去就行了。那一個箱子是書本,推到北間去……”她看着指揮,一會兒就把南間卧房收拾好了。
蟬兒回來換了蛛兒,和金桔一起把床帳挂好,又将被子拍松,明姜就讓金桔去吃飯:“……姐姐吃過飯就不用回來了,且回家去看看,孩子還小呢,到了晚上只怕找你要哭。”
金桔失笑:“我們姑娘如今連這個都知道了?”他們這些成了婚的不在宅子裏輪值的下人,在後街上另有住所,因此明姜看時候不早,就讓她先回去。
聽金桔打趣自己,明姜嘿嘿一笑:“都是聽大表嫂說的。”金桔就又囑咐了蟬兒幾句,讓她去廚下取熱水來,好好伺候明姜,然後才出去了。不一時蛛兒也吃好飯回來,和蟬兒一起伺候着明姜沐浴更衣,然後服侍她早早睡了。
第二日吃了早飯範宏就要辭行,範氏知道他們忙着範寧的婚事,也沒留他,讓他路上慢行,小心為上,就送他走了。然後範氏帶着明姜看着下人拾掇屋子,把該拿出來擺設的都擺上,将花廳也裝飾起來,打算過幾日下帖子,請一請本縣的各級官吏,然後再把仕紳們請來一聚。
忙活了一大天,母女二人都有些累,正坐下喝茶休息,嚴仁寬忽然笑着進來,範氏起身迎上去,問:“今天回來的早,什麽事這麽高興?”
嚴仁寬笑着摸了摸明姜的頭:“皇上終于要立太子了。”
範氏扶着嚴仁寬坐下,又親自遞了杯茶過去,問道:“當真?可是立皇次子?”
“那是自然。十日前,父親上書請聖上慎重考慮立儲之事,本來大夥都對這事不抱什麽希望了,連內閣諸位大學士也都只是例行附和,誰知聖上居然禦筆朱批準了,這下朝野一片歡騰。下月十六,就要正式行冊封禮。”嚴仁寬笑得十分暢快,就跟他自己連升三級一樣。
範氏也跟着念佛:“這可好了,省的每日裏人心惶惶的,總拿這個說事。”
嚴仁寬難得當着兒女面和範氏開起了玩笑:“這麽一件大喜事,晚飯大奶奶該給我們加菜吧?”
範氏笑着捧場:“好,加菜,不知我們知縣大老爺2想吃什麽?”
嚴仁寬就問明姜:“明姜想吃什麽?”明姜仰頭想了想:“我想吃桂花糖藕。”
話剛說完腦門就挨了一下,範氏說道:“什麽沒有你要什麽,這時候在這上哪給你找桂花糖藕去?”
嚴仁寬趕忙攔着:“我們明姜是不是想家了?山東的飯菜吃着不慣?爹爹看着你都瘦了。”明姜吐了吐舌頭,嘻嘻笑着不說話。
範氏就接了一句:“她瘦了是正好,要是再胖下去才不得了呢!我讓廚下加個糖醋排骨吧。”嚴仁寬父女都應好,範氏就安排人去做了。說完這個,範氏又想起一事來:“我看你衙門裏事情也多,謙哥兒和誠哥兒兩個孩子的學業又不能耽擱……”
嚴仁寬明白,溫聲答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跟岳父大人說過,他介紹了臨縣一個老夫子,學問甚好的,月底就到,到時我們明姜也可照舊跟着讀書。”
範氏放下心來,又說明姜:“等家裏收拾好了,你也把你的筆墨都找出來吧,這麽些日子也沒見你動筆,不知手生了沒有,給楊先生知道了,當心他寫信來奚落你。”明姜就站直了,老老實實的應了。
“我想等把家裏拾掇好了,請縣衙屬官和家眷們來坐一坐,在花廳裏開兩桌酒席,你看選哪日好?”範氏又對嚴仁寬問道。
嚴仁寬想了想,說:“就五日後吧,早該請他們的,你準備好了,我給他們下帖子就是。”
範氏點頭答應,又說:“旁的倒好說,這郭縣丞、藍主簿家裏都是什麽景況,你可知道?”
嚴仁寬就把他知道的大略景況跟範氏說了,範氏聽了覺得不夠,正想再找人打聽打聽的時候,郭縣丞的妻子和藍主簿的妻子親自上門來問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好想快進啊,可是發現有些事情還必須得交待,痛苦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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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落地花罩,一種隔斷,見圖
2這裏僅指民間對縣令的尊稱,大家別混淆
77西席
明姜陪着母親見了客,郭縣丞的妻子是個溫柔沉默的中年婦人,藍主簿的妻子倒是能說會道,不過年紀比郭太太還更大一些,又長得幹瘦,更顯得蒼老。她們并沒坐太久,本就是想先過來在知縣太太面前混個臉熟,打個招呼,聽範氏說過兩日要下帖子請,兩人欣然應邀,然後就告辭回去了。
這兩個人一上門,其他人聞風而動,雖然不敢貿然上門,也都遣人來問候,王家的帖子夾雜在這些人中間,一開始範氏都沒看到。後來還是明姜幫着分門別類了,拿起這張帖子問:“這王門白氏是誰啊?沒聽說縣裏有這樣一戶,咱們家在新城還有親戚不成?”
範氏一下子想了起來,拿過帖子看了兩眼,口中答明姜:“是你大舅母那邊的親戚,她們家有個姑娘叫令婉,你沒聽你表姐們提起麽?”
“唔,就是令婉表姐家麽?二表姐和三表姐常提起的,說這位王家表姐當真是個玲珑心肝的人物,無論是誰,只要跟她在一處久了,沒有不喜歡她的!”明姜的語氣中有着滿滿的向往。
範氏不相信,輕哼了一聲:“這天下就沒有誰是能人人都喜歡的,準是你自己誇大了你表姐們的說辭。”明姜抿起嘴,給自己辯解了一句:“這是二表姐的原話。”
範氏想想範寧,确實是個心直口快愛說的,再回想當初薛婆子說的“咱們家姑娘都是深閨裏養的,性情腼腆”,不覺有些想笑,又省覺自己似乎還是不怎麽喜歡這個王令婉,不由嘆了口氣:“你替我寫個回帖,就說改日空了,請她們上門來坐坐。”然後就丢開手忙自己的去了。
把家裏收拾好了,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