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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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未來

前院二堂內書房裏,常懷安也在說起常顧:“……科舉我們是沒指望過的,打算過一兩年讓他進衛所,聽說登州衛那邊要開造船廠,這一兩年朝廷要重新招募操練水軍,想讓孩子去碰碰運氣。”

這事嚴仁寬也聽說了,近些年沿海匪患嚴重,連出海的漁民都不能幸免。朝廷水軍戰力不強,運河上勉強還成,根本出不了海,所以先帝在時內閣就已經開始籌劃要開造船廠,重新操練水軍。不過前兩年水旱災害層出不窮,朝廷實在沒有精力,倒是去年開始境況轉好,這事就又提起來了。

這些年四海承平,武将們難有出頭的機會,所以也難怪常懷安想把兒子安排到登州,要是真要建水軍,還是那邊機會多些。不過嚴仁寬還是問了一句:“這事您跟常顧商量過了麽?”

常懷安一愣:“他懂什麽!都是為他好,哪還用跟他商量?”

嚴仁寬心下嘆息,看來常顧倒沒誇張,這位常大人還真是不太懂得父子相處之道,忍不住勸道:“常顧已經不小了,他又是有主見的孩子,您把利弊跟他好好說說,讓他自己權衡。有些事,雖然我們長輩是為了孩子好,可也還是該問問孩子的意思,若是他根本不願意,就算勉強他去了,只怕也難以得到預想中的結果。”

常懷安一向是很佩服讀書人的,聽了嚴仁寬的話也覺得有些道理,可是他又實在不懂怎麽跟兒子溝通,就搓了搓手說:“不瞞嚴先生說,我跟這小子說話總是說不到一處去,明明是好話,說着說着也不知怎麽的,就忍不住火氣要罵他,他也聽不進我的話。”

嚴仁寬少不了要開導開導他,委婉的教了他一些父子相處之道,讓他平時少拿些父親的架子,好好聽聽孩子怎麽說,以及如何能把自己的意願和想法更好的告訴孩子,讓孩子接受。兩人在內書房聊了大半個時辰,常懷安深覺受益匪淺,到吃飯的時候還在跟嚴仁寬探讨請教父子相處的問題。

這一天常氏夫婦并沒回青州去,嚴仁寬和範氏留他們在家住,常懷安夫婦卻堅辭,要去驿館暫歇,嚴仁寬也沒勉強,讓人去驿館好好收拾了,送了他們夫婦和常顧過去住。

到晚上要睡的時候,範氏問丈夫:“你和常大人聊什麽了?怎麽似乎很投機的樣子?”

嚴仁寬想起常懷安來忍不住笑了笑:“常大人是個直爽的人,我們聊得還算投機。”把兩人說話的內容跟妻子簡單講了講。

範氏聽了卻皺眉沉思:“去衛所,入水軍?唉,本來今日聽了常太太的話,我有些心動的。”

“心動什麽?”嚴仁寬有些困了,往後躺倒,蓋上了被子,随口問道。

範氏也跟着躺下,吹熄了床頭邊上的燈,然後放下了帳子,回道:“明姜的事呗。今日常太太說她也在愁常顧的婚事,還說想找個能管住常顧的讀書人家的姑娘,讓我幫着留意。說不求門第多高,只求孩子知書達理,還說她也是讀書人家長大的,最瞧不上有些勳貴之家屋子裏頭妾侍丫頭一屋子,烏煙瘴氣的,是以從來不插手兩個兒子房裏的事,就連給兒子選丫頭也是揀老實本分長相不出衆的。”

嚴仁寬聽到這笑了:“所以你就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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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氏應了一聲:“嗯。主要是他們常家人口也簡單,常大人并無兄弟,常顧也只有一個哥哥,還一直在京裏頭,姐姐們都已經出嫁了,若是明姜嫁過去,只需伺候好婆婆就成。我看常太太言語斯文,行事也明理有度,倒不是個難伺候的。最難得的是,常顧這孩子是咱們看着長大的,是公公和你手把手教出來的,咱們知道底細,也放心。可是……”

嚴仁寬伸手握住妻子的手:“可是他們家畢竟在衛所,常大人又有意讓常顧去登州入水軍,你又覺得不滿意了,是不是?”

“朝廷建水軍就是為了剿匪,這入了水軍,必定有朝一日要打仗的……”範氏最擔憂的還是這一點,“到底不如科舉入仕的穩妥,前程好。”

嚴仁寬半天沒出聲,範氏還以為丈夫睡着了,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不料他又忽然出聲:“你也別心急,慢慢再看就是,明姜剛十四,再留兩年也使得。只是世事難圓滿,也沒有十全十美的,咱們還是該當想想,到底想找個什麽樣的女婿,也該問問明姜,将來到底想要過什麽樣的日子。”

範氏剛才被他忽然出聲驚了一下,聽他說完又有些發怔:“問明姜?她哪裏會知道?再說這事也不好問她。”

靜夜裏嚴仁寬的聲音略有些低沉:“沒什麽不好問的,咱們明姜自小跟在父親母親身邊,見識是有的,你別只拿她當孩子看,還是尋個空問問她。若是你覺得不好問,我問她也可。”

範氏哪裏會讓嚴仁寬去問,教養女兒是她自己的責任,就回答道:“你說的是,改日有空了,我私下裏問問她。”

“嗯,睡吧,這事還值當你這麽愁?咱們明姜不愁嫁,放寬心吧。”嚴仁寬口裏勸着妻子,眼皮卻漸漸擡不起來,很快就睡着了。範氏聽了丈夫的勸解,心裏覺得安定了許多,也很快就睡去了。

第二日常懷安夫婦來辭行,再三致謝,常太太又請範氏有空去青州府游玩:“也讓我們盡盡地主之誼,招待招待您。”

常顧又回了嚴家,和嚴誠一起上學下學,嚴誠卻發現常顧跟去年有些不同,人變得安靜了許多,常常一個人坐着沉思,也不總想着出去玩了。他心下疑惑,忍不住問常顧,常顧略有些猶豫,還是跟他說了父親跟自己說的話。

“去登州衛?還是水軍?”嚴誠很驚詫,“就算讓你進衛所,也該是留在青州才是,這樣常大人也能多照應你,為何讓你去登州?”

常顧伸手雙手:“我爹說他有今天全是靠自己雙手拼出來的,所以也希望我能像他那樣,自己去闖出一片天地,若是一直留在他身邊,依靠着他,只怕一輩子也沒有出息。”

嚴誠不能評判常懷安的話,只問:“那你想去麽?”

常顧搖搖頭,嘆氣:“我不知道。不過,我爹說若是我不想進衛所,想科舉入仕的話也成,只是還是一樣,要全靠我自己,他更加幫不上忙。”

這位常大人還真是,與衆不同啊,嚴誠心裏感嘆。又問:“那你想考進士麽?”

常顧把手放在腦後往椅子上使勁一靠:“你看我能考得上麽?經義時文我都不會寫,別說進士了,我連個秀才都考不上!再說我也不喜歡做這些事。”

“那你喜歡做什麽呢?”嚴誠最後問。

常顧不知如何回答了,其實他這幾天在糾結的也是這個問題,自己喜歡做什麽呢?玩?玩可不是個能賴以立身的事情。他皺眉沉思良久,忽然沖口而出:“我想當個大将軍!”看見嚴誠驚異的目光,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我小時候想做大将軍,無往不利、所向披靡的那一種。”

嚴誠不想給他潑冷水,可又不得不提醒他:“本朝并無領兵的将軍,臨戰時多派文官為總兵,節制各地衛所,就像方文忠公那樣。”

常顧眼睛裏的亮光漸漸熄滅,他是知道方文忠公的。江南大儒方禮先,二十二歲參加殿試點了二甲傳胪,歷任翰林學士、都察院左副都禦使,在四十歲那年巡撫江西,恰逢廣東俚人部族叛亂,火燒了布政使司衙門,朝廷急命方禮先前去平叛。他只用了七天——還包括路上行軍——就平定了叛亂。

之後因功加封了兵部尚書,巡撫兩廣。過了四年,西北戰火又起,方禮先臨危受命,從廣東奔赴西北,将西北各部族打的老老實實,十數年不敢來犯。接着加封太子太傅,民間傳說他是天神下凡,所以才能上馬治軍、下馬治民,雖然晚年因功高頗受排擠,死後卻仍獲谥“文忠”,是近幾十年來的傳奇人物。

常顧之所以知道的這麽清楚,乃是因為方禮先方文忠公正是嚴老先生的恩師,當年在平江,他們都曾聽說過許多方文忠公的事跡。所以此刻他更加灰心,就憑自己這樣一個無知小子,如何能做得了夢想中的大将軍?

此時此刻,在為未來而煩惱的,并不是只有常顧一個。

明姜聽了母親的問話,一時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從小到大,她的生活都是由長輩們安排好了的,今日學什麽明日學什麽,學完了這個還要學什麽,都是長輩們安排的。雖然也會問她想不想學,可這些畢竟都是擺在她面前讓她選的,今日母親忽然問她以後想過什麽樣的日子,她自然一下子就懵了,過什麽樣的日子?都有什麽樣的日子?能不能擺出來選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番外之前的最後一章,後面都是正常的順序了,也就是說,下一章大家直接點最後一章就OK

什麽防盜章節都是騙人的,我放棄了o(╯□╰)o

90小番外

室內一燈如豆,一個單薄的身影映在窗上,随着燭火的搖曳輕輕躍動着。夜越來越深,越來越靜,那人影一直靜止不動,只偶爾會翻動手中的書卷。直到更鼓打了二更,窗下的人才動了一動,似乎終于意識到時間,放下了手中書卷,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輕輕伸了個懶腰。

他剛收回伸開的雙手,就有書童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少爺,時候不早了,早點歇吧。”

屋內的人嗯了一聲,也不叫他進來服侍,自端着燭火回了卧房。燭火映照下,能看到持燈的人濃眉大眼、鼻梁高挺,清瘦的臉上偏偏有一雙厚厚的唇瓣,唇上是微青的短須,正是一位少年郎。

燈很快被放到了床邊,少年寬了衣裳,躺倒在床上,舒服的嘆了口氣,然後才仰起頭吹滅了燭火。

不知阿誠如今讀書進度如何了,自己可千萬不能讓他落下才行!好歹年長他兩歲,就算自己不如他聰明,可也不能被他落下太多。勤能補拙,只要能跟他差相彷佛也好。黃悫仰躺在床上,一時睡不着,胡思亂想起來。

不過如今想必他讀書的時間也沒那麽多了,算算日子,這時候他們一家該到了濟南他外祖家,既是去做客,自然要多方應酬親戚,想來是沒多少時間讀書的。

想到這裏又不由嘆氣,本來是想等今年考過童生試,自己考中了廪生,也好跟家裏開口再往平江去書院就讀,這樣就又能和嚴家的長輩們及嚴家兄妹相見了,誰料嚴大伯忽然外放,他們一家竟舉家去了山東。這樣一來,就算家裏讓自己去了,也只能見到嚴三叔,見不到旁的人了。

嚴大哥還是那樣只喜歡往田間地頭跑麽?阿誠和妹妹也不知和好了沒有?這兩個人也實在是童心未泯,多大了還這樣吵鬧。阿誠那樣沉穩的性子,居然還寫信來跟自己訴苦告狀,真是好笑。看來自己不在,真是沒人能幫他調和跟妹妹的關系了。

妹妹上次說已經瘦了一些,也長高了一點兒,唉,不知變成什麽樣子了。再見都不知能不能認得出來,還是喜歡她小時候圓圓憨憨的樣子呢!嗐,說什麽再見,他們這一去山東,可真是再見無期、不知何年了,也許等再見的時候,當初憨态可掬的小妹妹都已嫁作人婦、綠葉成蔭子滿枝了!

黃悫一路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就睡着了,夢裏依稀夢到自己和阿誠還有妹妹三個人,圍着桑樹在找桑葚。耳邊似乎還有童聲在念誦:……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1。

作者有話要說:先放個小番外,下午如果有時間,我就偷偷碼一章,如果沒時間,那就明天更~

大家晚上可以來看看,如果沒更,就等明天吧~

~~~~(>_<)~~~~ 我的小紅花哇

注:1出自唐-李白《長幹行》

91偶遇

兩個對未來感到迷茫的少男少女就這樣在後花園相遇了。

此時紅梅初初結了花苞,明姜穿着大毛披風已經在樹下站了好一會兒,她一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簇花苞,心裏在回想母親的話:“……女孩兒家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娘和你爹雖然想竭盡全力的為你選一樁最合适的婚事,可是總也要你自己喜歡樂意才好,并不是讓你選什麽人,只是讓你回去想想,自己以後到底想過什麽樣的日子。”

想過什麽樣的日子,明姜毫無頭緒,她就想一直過現在這樣的日子,每日陪着娘管家理事,和嫂嫂一塊說話做針線,閑來無事畫幾筆畫兒,寫幾幅字兒,再翻翻舊書。等春暖花開,剪幾枝花兒插瓶,一家人出去踏青游玩,或是閑在家裏種點花草菜蔬,靜等收獲成熟的喜悅。這就是她最想過的日子了,這樣答可以嗎?

她正立着發呆,忽然聽見身後有踏雪聲,接着有人開口叫她:“師妹?”

明姜應聲轉頭,後面正是穿着一身灰鼠披風的常顧:“師兄來游園麽?梅花還沒開。”

常顧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站住了腳,往四周看了看,問:“怎麽就你自己?我過來走走散散心。”

“唔,我也是想自己出來散散心,就沒讓人跟着。”明姜答道。

常顧有些意外:“是有什麽煩心事麽?怎麽還自己出來散心?”這個總是過得很快活的丫頭也有煩惱了?

明姜搖頭:“也不算什麽煩心事,就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眼前的少女面帶微笑,卻沒有了那種從內而外散發的明媚歡快,常顧不由自主的追問了一句:“什麽事想不明白?”問完發現明姜有些意外,就又加了一句:“其實我也有些事想不明白,不如我們都說出來,一起參詳參詳?”

“常師兄有什麽煩惱的事?”明姜果然好奇起來。

常顧跺了跺腳:“咱們別一直站着說了,冷,一邊走一邊說吧,這樣還能暖和點。”說着往左邊的小路上一拐,然後站定了等明姜。

明姜略略猶豫了一下,又覺得這是在自家後花園,雖然只有他們兩個人,可是畢竟是在外面,倒也沒什麽嫌疑要避,就走過去落後半步站着等常顧先行。

常顧笑了笑,邁開步子前行,口裏說道:“我爹爹走之前找我深談了一次,說想過一兩年就送我去登州衛所,讓我入水軍。我若是不願意,有別的想法也可以自己想想,只是一旦決定了可就不能再反悔,要我憑着自己的努力好好做出一番事業。”

原來如此,明姜聽完問了和嚴誠一樣的話:“那你想去嗎?”

常顧微側頭看了看右後面的明姜,答道:“本來是想去的,我爹爹和哥哥都是從武的,我自問也沒有科舉入仕的本事,入衛所是順理成章的事。”

“既說是本來,那你現在是不想去了?為了什麽?”明姜又問。

常顧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深深出了一口氣,将自己跟嚴誠的對話說了,最後嘆道:“我自問沒有方文忠公那樣的本事,也許将來連我爹都及不上,只能在衛所做個小小的武官,還談什麽大将軍!”

明姜明白了:“所以你是覺得灰心了?可是你都沒去試過,怎麽就知道一定不成呢?”

常顧一怔,下意識的答:“這還用試麽?一看就知道是不成的。”

明姜微微皺眉:“你怎麽能這樣想?又不是讓你眼下就做到大将軍,你才十幾歲,怎能這樣就說不成了?就是方文忠公,也不是一做官就能領兵打仗的吧?祖父不是給我們講過麽,方文忠公少年時博覽群書,十分勤奮好學,為官以後也沒有懈怠,仍堅持不懈的讀書學習,他之後能有那樣的成就,跟他少年青年時的努力是分不開的。而常師兄你現在正是可以勤奮努力的時候呀,如果你真的很想做一個大将軍,那麽就從現在開始努力不就行了?即算是最後沒有做到,可你至少努力了呀!”

常顧聽着聽着不由慢下了腳步,最後直接站住了,轉身看着明姜聽她說話,眼中也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對呀,我可以從現在就開始努力!可是,若是我最後沒有做成,那豈不是白白努力了?只怕還要受旁人的冷眼嘲笑。”眼中那一簇光又滅了。

“若是你因為怕這個就不去做了,我才真的要嘲笑你呢!”明姜整張臉皺成一團,“常師兄一向是很有主見膽大敢為的,怎麽今日卻這樣患得患失起來?”

常顧看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很想伸手去把她的臉揉開恢複原樣,卻只能強自忍住,在袖中用指甲摳了自己一下,然後才說:“畢竟是關乎一生的大事,怎麽能不患得患失。”

那倒也是,明姜就嘆了口氣:“不然你去問問我爹?他準有主意。”

常顧笑着點頭:“好了,我的煩惱說完了,現在聽聽你的吧。”說着又轉身繼續往前走。

明姜的心事跟婚事有關,她不免有些微的害羞,将臉藏在領口的長毛裏,低着頭跟着往前走,慢悠悠的說:“其實我煩惱的也是以後的事。常師兄比我強多了,起碼你知道自己以後想做什麽,我卻從沒想過,只想如現在這樣每天快活的過日子。”

“這也沒什麽不好啊,你是女孩子,不必像我一樣一定要做什麽事業,只要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很好了。”常顧答道。

明姜還是低着頭,悄悄用腳去踩常顧留下的腳印,口裏接着說道:“可是日子和日子也不一樣吶,有平平淡淡的,也有富貴熱鬧的;還有溫馨歡快的,還有冷冷冰冰的;有有說有笑的,也有形同陌路的;有一板一眼的,也有随心所欲的……”她一邊低着頭踩着常顧的腳印,一邊專心致志的扳着指頭細數,卻沒提防前面的常顧忽然停住腳步,她就跟着撞上了他的後背。

兩個人都驚了一下,明姜趕忙後退兩步,看着常顧不好意思的笑笑,常顧看着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有什麽好玩的,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明姜微微撅了撅嘴,不答話,常顧看着她憨态可掬的模樣,心裏一時甜一時酸,想起她剛才的話,就問:“說了這麽多,那你是喜歡什麽樣的日子呢?”

“我就是還沒有想明白呢,要依着我就是現在家裏這樣的日子最好了。”明姜心裏有些委屈,為什麽女孩兒長大了就一定要嫁人呢?一直留在家裏不好嗎?她不舍得離開家,她想一輩子賴在家裏。

常顧早已聽明白她煩惱的是什麽,卻又不能說破,想起在家時母親說的話,心裏煩躁起來,于是順着嘴就說了一句:“我也覺得在你們家的日子是最好了。”

明姜聽了瞪大眼睛看着他:“在我們家?你不喜歡回家麽?”

常顧語塞,只得嘿嘿笑了兩聲說:“回家不是總有我爹管着我麽。”

于是明姜也笑了:“那也還是自己家裏好。”說完繞過常顧繼續往前走。

常顧在後面跟着,還是很想知道明姜的答案,就又繞回先前的話題:“那就繼續過跟現在一樣的日子就好了麽,值當煩惱什麽?”

明姜哪好意思說家裏要給自己定親的事,只得說了一句:“你不懂,哪裏能一直像現在這樣。”

哪知常顧卻說:“我怎麽不懂了?要想一直像現在這樣過日子也不難,只要找一個能讓你繼續這樣過日子的人不就好了?”

明姜聽了這話猛地一回頭,雙眼瞪的大大的盯着常顧,臉頰微紅,有些結巴的說:“你、你說什麽呢?”

“我、我只是,建議建議。”被明姜那雙明亮黝黑的大眼睛盯着,常顧也有些結巴起來,臉上慢慢有些發熱,他側了頭清咳一聲,想掩飾一下自己的窘狀。

明姜一直盯着常顧,想不明白常顧現在這樣算不算是逾矩,最後幹脆扭身走了,打算就此終止這個話題。常顧一看明姜什麽也不說就掉頭走了,以為她生了氣,趕忙快步跟上,嘴裏還解釋:“師妹,你生氣了?我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随口建議。”

前面的明姜只一徑低頭快步往前走,常顧又不敢伸手拉她,眼看着已經快走到通往前面的月洞門,情急之下說了一句:“我只是和你兩個哥哥一樣,舍不得你罷了!”哪知明姜聽了這話走得更快了,一步不停的過了月洞門回房去了。

常顧不敢追過去,自己站在月洞門邊上跺腳暗悔,還忍不住拿手抽了自己嘴巴一下,心想自己是得有多蠢才能說出今天這番話啊!在家時算是白聽了母親的教誨了!

92雙喜

因為今年是打算常住,所以常太太年後來的時候特意和範氏說好了,讓常顧和服侍他的下人自己在西跨院吃飯,常家特意給常顧帶了個廚子,每日裏單獨給常家的人做飯吃。範氏想了想,覺得一則這樣常家人安心,二來常顧吃飯能随心一些,免得在自家吃飯吃不慣還不好意思說,反而不美,也就同意了,把西花廳邊上的一個小廚房給了他們用。

常顧住的是東廂房,與孔先生的西廂房隔着庭院,雖然不擔心對面聽見自己這裏說話,到底也不敢太過随性,所以平日常顧還是常去嚴誠那裏。明姜就住在嚴誠對面的西廂,可自從後花園裏說了蠢話之後,常顧每日裏來來回回幾次,竟然一次都沒再遇見過明姜。

再加上他又不和嚴家人一同吃飯,每次去範氏房裏問安明姜也都回避,他竟連一句道歉的話也沒機會說。上次兩人是在後花園獨處,他又不好讓人傳話道歉,整個人急的不行,不過三天,嘴裏就起了一溜水泡,倒把他本來的煩惱忘到腦後了。

要不是這一天嚴仁寬問他和嚴誠的功課,只怕他還想不起來要跟嚴先生問計呢!在答完了嚴仁寬關于功課的問題之後,常顧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說道:“先生,學生有些困惑一直不解,想向先生請教。”

嚴仁寬面容和煦,微笑說道:“有什麽只管說。”

常顧鼓起勇氣,将困擾自己許久的問題問了出來:“如今我朝軍制,在地方是衛所受都司管轄,各行省都司又受命于五軍都督府,那麽本當是五軍都督府轄領全國之軍。可實際上,各地衛所和都司的任免、升調、訓練,均出于兵部,但兵部卻并不統兵。一到戰時,朝廷又臨時委派總兵官,領衛所之兵出戰,則無論總兵官出身于兵部或是五軍都督府,都免不了一點:即兵不知将、将亦不知兵。”

嚴仁寬沒想到常顧會提出這樣一個本不該是他們這些人關心和考慮的問題,因此一時只是皺眉沉思不語。

常顧看了看嚴仁寬的臉色,見他耐心傾聽,并沒有惱怒之色,就又大着膽子說了下去:“學生讀史書,言道:‘将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将,以其國予敵也。1’前宋主即因宋軍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所以亡國亡家亡身。殷鑒不遠,緣何我朝還要如此行事?”

聽到這裏,嚴仁寬也不免略微嘆息,站起身來往外面看了看,見廊下無人,侍從們都遠遠守着,這才轉頭看着常顧說道:“此等軍國大事,不是你我能參透的,你這孩子腦筋靈活,能想常人所不能想,這很好,只是有些事,終歸是我們想不通的。”他思量半天,終于還是忍下了那句“帝王心術,制衡之道”。

“可是先生,如今我朝立國不過百餘年,尚且國富民強,自然看不出什麽。可眼下五軍都督府越來越形同虛設,若就此拖延下去,終有一日是會釀成大錯的!”常顧禁不住踏前一步,對着嚴仁寬的背影說道。

嚴仁寬霍然轉身,嚴肅的說了一句:“噤聲!這話也是你能說的?你以為只有你看出這些弊端麽?內閣諸位閣老和朝中那些大人們難道都是吃閑飯的?既然現狀如此,朝中又沒有改變的意思,那自然是因為利大于弊,否則早就要改了。”

說完看常顧神情略有些激動,眼眶微紅,就又嘆息了一聲:“我知道,你本是一片忠君愛國之心,想到這些事心中煎熬,才說了出來,你是個好孩子。既然你看到了這一點,那不妨平日裏多動腦思量思量,可有什麽更兩全其美的法子,等有朝一日你有這個能力了,再想辦法做些事情。”

常顧只得點頭答應,心裏卻很沮喪,嚴仁寬回身坐下,讓常顧也坐,又安慰了他半晌,最後說:“你若真是有心想改變這些,不妨好好讀書,将來進了學考了進士,入朝進兵部,等明白了這其中的演進和緣故,再想法子好了。”

“我不考進士。”常顧看着嚴仁寬緩緩搖頭,“先生,學生想好了,學生要聽家父的話,明年就去登州衛所。這世上天縱奇才,以文人出身上馬治軍、下馬治民的,也只方文忠公一個,學生自問并無這個本事,不如從最底層開始,只有做過了兵,将來才能做那知兵的将,保家衛國。”

嚴仁寬略有些怔忡,面前的少年一臉倔強,唇邊剛剛冒出細短的絨毛,跟他的人一樣,還很青澀,可是這個孩子卻有自己沒有的一往無前的勇氣,嚴仁寬忍不住點頭微笑:“好,很好,常顧,你有這番志氣實在難得,我雖是個讀書人,對用兵之道并無什麽心得,可早年倒有機緣受過方師公的指點,今日我就正式收你為弟子,将我從方師公那裏學得的一點本事教給你。”

常顧一愣之後喜出望外,立刻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嚴仁寬也很高興,對旁邊的嚴誠說:“跟你母親說,今天加菜,慶祝我收了第一個入室弟子。”嚴誠笑着答應,轉身出去了,讓這對師生單獨說話。

常懷安第二天就得知了這個消息,立刻準備了一份正式的拜師禮,夫妻兩人再次一同上門,正正經經的讓常顧拜了師。就在同一天,嚴仁寬接到朝廷邸報,嚴景安加封太子少傅兼文華殿大學士,正式入閣,并将擔任今科春闱主考官。

整個嚴家上下喜氣洋洋,得到消息的縣丞、主簿等官員還有本地缙紳紛紛登門道賀,常太太幫着範氏招待客人、忙前忙後,這一日就留在了新城,到了晚間仍是去驿館裏住。

常顧跟着一同去了驿館,晚間偷了個空單獨和母親說話:“兒子有事求母親做主!”

常太太一愣,盯着常顧看了好半晌:“什麽事要我做主?”

“求母親跟父親說說,替我去求娶嚴師妹!”常顧雖然紅了臉,還是堅定的說了出來。

常太太一驚,拉着常顧問:“你怎麽忽然說這話?過年的時候我怎麽跟你說的?你在嚴家做了什麽?你到底有沒有聽我的話?”過年的時候,常太太帶着常顧往來應酬,有意讓他多見見青州府的官宦人家內眷,尤其是家裏有待嫁女兒的,更是着意來往。

誰知常顧看出眉目,十分抵觸,常常借故躲了,就算跟着去見人,也全不是往日的機靈樣,總是裝着呆呆的,不好好說話,把她氣得夠嗆。後來實在忍不了,拉着他逼問了半天,他才吞吞吐吐的說,不喜歡那些要麽一驚一乍要麽木木呆呆的大家閨秀。

常太太自然要追問,他喜歡的是什麽樣的了,哪知常顧扭捏了半天,最後居然說:“像嚴家師妹那樣的最好。”常太太冷笑了一聲:“你倒是會看。”

早年她是有動過心思的,可是今非昔比,現在的嚴家和當初平江府的嚴家已經迥然不同。那時嚴家老爺不過是個賦閑的官員,如今卻是今上最尊敬的老師,深為倚重的股肱之臣。明眼人都知道,只要內閣一有空位,今上只怕立刻就會讓嚴景安入閣。

他們一家出京的時候,常太太就曾聽自己父親提過,說今上一直在先帝那裏備受冷遇,在今上獲封太子之前,雖然朝中大半臣子都支持他,可也只因他是長子,占着名分罷了。平時也并沒有人關心他的起居,只有嚴景安對今上始終亦師亦友的關照着。

最終也是因嚴景安上書請封,今上才得以被封為太子,所以這兩個人之間的情分,朝中無人能比。只要今上在一天,嚴家必然是要越發興旺的。那時父親已經得到消息,說嚴家老二嚴仁正很快就要升遷,年後必有消息的,如今嚴家老二的消息沒來,嚴景安卻已經順利入閣。

而自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居然在這個時候要自己去替他求娶新上任的嚴閣老最寵愛的孫女,常太太真是不知該說什麽了。她扶額嘆息:“你倒是跟我說說,你憑了什麽想去求娶嚴閣老最疼愛的孫女?”

常顧一呆,遲疑答道:“娘不是說,要我在嚴家好好讀書,得了先生和師母的喜歡,這事就不難嗎?”

常太太哼了一聲:“我還說要你耐心等着,我自會給你做主呢!你聽了嗎?我讓你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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