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夫婦能塌下心來幫着常顧夫婦。至于明姜這邊,除了蟬兒等四個丫頭,金桔夫婦和阿芷夫婦是她的陪房,她是要帶去的,餘外還打算帶着烏鵲和杜鵑,她看着這兩個丫頭還算踏實勤快,再說常家配給她的下人一個都不帶也不好,這兩個去了正可以幫着做些灑掃的活計。
至于小院裏其他的人就都留下來看院子了,那邊的宅子實在不大,再說也用不着這麽多人。
把人選定好了以後,常太太就打發了王管事一家先回去登州,一方面是想讓他們先把宅子維持好了,省的過了年常顧他們回去的時候冷屋冷竈,另一方面也要再多賃幾間屋子給王管事一家和金桔、阿芷他們兩家住。
剩下的就是拾掇東西了,平常不覺得怎樣,這一收拾起來東西還真的不少,明姜有些發愁了:“這麽些東西都帶去?帶着這些東西,真是想走快也難呢。”
“先緊着用得着的帶着吧,其他的,等天暖了再讓人送過去。”常顧随口答。
可用得着的東西也不在少數,明姜看着哪個都用得着,直收拾到年根底下,精簡再精簡,還是收拾出來滿滿的五大箱子東西。這還是有些現在用着的都沒裝呢,等走的時候只怕還要多。
年前常顧又跟着常懷安出去應酬了幾次,也跟安鵬、方大維他們出去喝了幾次酒,反正沒多少時候是閑在家裏的。等到了三十那天,他就跟常太太說好了,哪裏也不去,就在家陪着她,還拉着明姜一起陪常太太玩牌,哄着她開心。
初二兩人又回了嚴家,在嚴家住了三天,常顧基本每天都跟在嚴仁寬身邊,跟他說了許多登州的事,也跟他探讨了一些問題的看法。嚴仁寬只囑咐他少說多做,不要跟登州原先衛所的人走得太近,但也別得罪了他們。
範氏頗舍不得明姜,也不知這一別何時能再見,強忍着心酸跟她囑咐一些為□該做的事,又讓她不要挂念家裏,常來信等等。
明姜自然也不舍得離開家,可是到了時候又不得不走,在家裏衆人面前還強撐着做堅強狀,等上了回青州的馬車,駛出了縣衙的視線範圍,明姜就再也忍不住的伏在常顧懷裏哭了起來。
常顧攬着她細聲安撫:“不哭不哭,你放心,若是什麽時候你想家了,我就請了假陪你回來探岳父岳母,可好?”
明姜也知道這只是常顧哄她的話,水師剛成軍,操練正緊的時候,哪可能說請假就請假,再說兩下相隔又這麽遠,四月裏父親任期就到了,到時萬一像二舅舅似的調去了外省,可去哪裏探呢?越想越傷心,直哭了小半個時辰才慢慢收聲。
哭完又怕回去給常太太看出來,讓人拿帕子包了雪回來敷着眼睛,看的常顧份外無奈:“瞧你這可憐巴巴的樣,我都想說罷了,咱們哪也不去,就在家裏守着算了。”
明姜嘆了口氣:“要說還是小時候最好了,大家都在一處,如今分散各地,想見一面都這樣難法!近來我常做夢夢見祖父祖母,從小都是祖父祖母帶着我,一晃六七年,等我大了,反而不能在他們跟前盡孝,倒讓他們多方牽挂,我真是不孝。”
“你也別想這麽多,只要你自己過得好了,老人家心裏安心,那就是最大的孝順了。再說哪時母親沒準要回京的,到時候我讓你跟她一塊去,進京去看看兩位老人家,好不好?”常顧這時也只能說些明姜愛聽的話來哄她了。
明姜心知這事多半是常顧說來哄她的,卻也只是點頭,沒再說這些讓人難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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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了常家又住了兩晚,初六一早起來,把東西都裝了車,明姜看着人把小院正房裏收拾好了,叫過新燕和黃莺來又囑咐了一遍,然後和常顧過去正院吃了飯,跟常懷安夫婦拜別,就出了二門上了車,然後又出了常府,到城門口和安家的人彙合,一同上路往登州去。
第一天路上還算好走,他們也都新鮮呢,行了約有五十餘裏,才在一個驿站處休息。盡管是坐車,可坐了一整天,明姜和安四奶奶也都有些骨頭僵硬,兩人只打了個招呼就各自休息了。第二日再上路的時候,安鵬就把常顧叫過去,和幾個小厮要賭骰子玩。
安四奶奶則直接拉着明姜的手,上了常家的馬車。兩人一路說着話,偶爾看看窗外,說的累了,就也找出葉子牌來玩一會兒,這一天倒也很快過去了。
就這樣走了三四天,有一日早上起來要出發的時候,卻忽然變了天,開始飄起了雪花,等他們路上走了一個時辰以後,雪就下得越發大了起來,路上因為有浮雪,也變得比較滑,馬車越走越慢,加上沒有日頭,天也黑的早,他們只好早早停下入城歇息,一天只走了二十餘裏。
這樣時快時慢走走停停,到正月十五上元節那天,他們果然沒能走到登州。所以雖然看着天剛過午,考慮今日過節,且已經到了招遠,再往前走也沒有合适的落腳地,他們就進了招遠縣城,到驿站休息。晚上兩對年輕夫妻還結伴出去在縣城的燈市裏轉了轉,瞧了一會兒熱鬧。
第二日行了一天,到黃縣落腳休息,然後第三日一早又啓程,終于在正月十七這一天傍晚進了登州城。登州本就是為海防建的城,乃是一座水城,南部連着蓬萊縣城,北面是高崖,崖上臨海建了高閣。城北還建了大木閘引海水入城,為船舶之所。
他們一行是從南城門入得城,常顧掀起車簾一角,笑眯眯的跟明姜說:“娘子,仙境已到,只待你我二人修道成仙了。”
明姜斜睨了他一眼,就又往外面看,此時外面已有些昏暗,街上往來行人也不多,車簾偶爾被風鼓動,漏進來幾縷冷風,也順帶着帶進來一絲絲腥味,顯示他們已經到了海邊。
常顧心情很好,指着前面一條街說:“瞧見沒,從那裏左轉,再穿過三條巷子咱們就到家了。安家比我們還遠一些,他們還要直走,我先出去,跟他們道個別去。一會兒就直接騎馬不進來了,蛛兒把車門掩好。”
明姜點頭,常顧就穿上了大毛鬥篷,掀了車簾下車。等到了前面的街口,跟安鵬夫妻道了別,然後自家車隊轉向左,又往前行了不到一裏地,在一個小巷子口停了下來。常顧走過來,先讓明姜的車向左轉進去,然後到了一處如意門前,王管事已經帶了人卸了門檻在等。
好在明姜乘的這輛車不大,倒也勉勉強強的進到了門裏,王婆子已經在二門處等着,和蛛兒幾個一起扶着她下了車,然後簇擁着她往裏面走,王婆子還一路問好:“奶奶這一路累壞了吧?老奴按着奶奶和二爺的喜好,已經備好了飯菜,熱水也都燒好了,您先洗洗歇一歇。”
明姜點頭:“辛苦媽媽了。”一邊走一邊打量這小院,說是小院,其實也并不很小,比新城縣衙裏嚴謙他們住的跨院還稍微寬敞一些,只是房子蓋得沒那麽精細,也并沒有游廊。窗紙看着都是嶄新的,顯然是王婆子他們來了以後剛糊上的。院子裏還有兩顆葉子落盡的石榴樹,枝桠上托着幾點白雪。
明姜一路走到了正房門前,王婆子親自過去替明姜打了簾子,她剛往前邁了一步,就感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讓她受涼的鼻子略覺有些酸意。進了屋子,寬了外衣,跟在後面進來的小虹上前回話:“二爺讓奶奶先歇着,他看着把東西都搬進來再進來。”
明姜點頭:“你去幫着劉嫂子數一數,然後把裝了鋪蓋和衣裳的先送進來,好讓你蟬兒姐姐她們先把床鋪鋪設好了。”金桔嫁的男人叫劉平,阿芷的男人叫李慶,自從嫁到常家以後,明姜就帶着丫鬟們改了口,分別稱她們倆劉嫂子和李嫂子了。
小虹應了出去,蟬兒和蛛兒就先伺候着明姜洗了臉,又拿了随身的衣服給她換了,王婆子親自捧了一杯茶送上來,明姜接過,又給王婆子道了辛苦,就讓她先去忙。王婆子很識趣,知道正房裏有人伺候,用不着她,就出去幫着金桔她們搬東西去了。
等把所有東西都搬進院子裏來,天已經全黑了,院子裏掌了燈,金桔帶着小虹先挑出了裝着鋪蓋和衣衫以及器皿的箱籠,其餘的都先放到了東廂房。明姜和常顧湊合着先在東次間裏吃了飯,蟬兒她們趁着這會先把西裏間的床鋪都鋪設好了,将鋪蓋放上去,又找出了幾個手爐,放好了炭,塞進被子裏暖着。接着又把明姜和常顧的衣裳都按在家的習慣放好了,才出去吃飯。
明姜看着今日能睡覺也就行了,讓丫頭們住進西廂房,去收拾她們自己的東西,只留了蛛兒伺候她沐浴,又傳話讓金桔她們也早些回住處休息,先把自己家裏拾掇好了,其餘的明日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體會到我給金桔丈夫取名的苦心了麽,哈哈~
119安頓
第二日起來先把院子好好轉了一圈,這宅子雖然看着屋子不多,倒還夠寬敞,于是她先安排了各個屋子的用處。正房就和在家時一樣,西面耳房做了淨房廁室,西裏間是卧房,中間明間待客,東次間日常起居,東耳房則留了空放東西。
西廂房正好夠給那幾個丫鬟住,旁邊的耳房就是廚房,東廂房南間明姜做了書房,另外兩間暫時就先空着。小厮們和趙相公住在前院倒座房裏,倒座最裏面的兩間給常顧留了做外書房。劉平和李慶暫時先充着門房,換着班在門房裏值夜。
王管事在巷子對面找了一處民房,有個小小的院落,也有東西廂房,和劉平、李慶兩家住着正好。明姜問了金桔和阿芷,她們倆都說住的開,挺好的,明姜心知肯定不能和新城或青州家裏比,但此時也只能先這樣了。
接着就按着各個屋子的用途,分配了人手去收拾,把家裏帶來的東西一一擺設上。常顧那裏忙着去營裏點卯,不在家,也省了他在家添亂,明姜正好可以帶着人慢慢收拾家裏。
明姜讓人先找出筆墨紙硯來,分別給母親和婆婆寫了信,內容差不多,彙報一下已經到了登州,說了路上和新家的情況,又說一切都好,讓家裏不用操心,等晚間常顧回來,他再寫了報平安的信,就一起送了出去。
等把家裏都收拾好,已經過去了三四天,期間安家曾經遣人來傳話,說等家裏收拾好了歇一歇,再請明姜上門做客,明姜也回話說,等把家裏收拾好了,要請安四奶奶來坐。
其實明姜也覺得還沒歇過來,路上坐了那麽多天馬車,颠的骨頭都酸了,到登州以後又忙着收拾家裏,等收拾的差不多了,一閑下來就覺得渾身酸疼。金桔和蟬兒兩個,就一個給她捶腿,一個給她按肩的伺候着,想讓她舒坦一點。
“奴婢覺着,這邊兒似乎比咱們青州和新城都要冷一些,可海水竟也不曾結冰,還有漁民出海捕魚呢!晌午王媽媽出去,就買了兩斤新鮮的蝦子回來。”金桔一邊給明姜捏肩,一邊跟她閑話。
明姜微笑點頭:“聽說這邊的海水是極少結冰的,除非是極少有的極寒,倒是遼東那邊的海面,到了冬天會結冰,還可以趕着車在上面走呢!”
金桔有些驚奇:“那就是說遼東比咱們這裏還要冷?奴婢覺着這登州就夠冷的了,一出門冷風就似要往骨頭縫裏鑽,穿的多厚也不頂用似的。”
蟬兒也附和:“是呢,烏鵲這才來了幾天,手上竟然生了凍瘡。”
明姜聽了就說:“咱們不是有備着藥膏麽,你找出來給她抹一抹,也讓大夥都當心些,這裏因為靠着海邊,潮氣重,比我們家裏容易生凍瘡。”
蟬兒點頭:“已經給她擦了藥了。”
說完這個,金桔又說起了當地人的口音:“……真是逗趣呢,那個腔調真是學也學不來,竟比新城和青州那邊的人說話還要怪一些,且基本沒人會講官話。奴婢跟着王媽媽去買菜,旁人聽了奴婢說話,竟還驚奇的看着奴婢,後來鬧得王媽媽都不帶着奴婢去了。”
明姜聽得有趣,要她學,她卻學不來,“還是哪時王媽媽有空閑了,讓她學給奶奶聽。”
這王婆子雖是常府老人了,丈夫又是府裏的管事,倒難得不是那等奸猾的,做飯的手藝不錯,且有個異常能幹勤快的兒媳婦,就連她那十一二的孫女也是手腳勤快的,因此明姜對她們很滿意。現在還把守二門的差事安排給了她兒媳王二嫂,讓王二嫂帶着她女兒王三丫住在東廂房南邊的小耳房裏。
和金桔阿芷私下說起來的時候,金桔笑了笑,問明姜:“奶奶就不奇怪為何王管事這樣能幹,王媽媽卻不曾在府裏有什麽差事?”
“難道還有什麽特別的緣故不成?”明姜好奇的問道。
金桔點頭:“早先王媽媽也在府裏當差過的,就是在廚房,只是王媽媽這個人愛說笑,又沒什麽心眼,總是說話不防頭,戳了旁人的心窩,後來就被排擠出來了,那時候她二兒子還在,正是生病的時候,她也就留在家裏幫着照顧,沒再找旁的差事,就一直到了現在。王二嫂早先是在漿洗房的,也是為了要照顧丈夫辭的。”
明姜聽了嘆息:“原來如此。倒沒想到王管事那樣精明的人,王媽媽卻這樣沒心機。我只聽太太說,他們家老大是在京裏大伯身邊伺候的,一家人都算忠心,倒不知道這裏面還有這些緣故。”
金桔笑着回道:“早先奶奶沒和他們打交道,自然不知了。奴婢也是走之前打聽了一些,來了之後和王媽媽住一個院子,又聽她說了才知道的。奴婢聽王媽媽說,王二嫂漿洗上自是不用說,就是針線做的也不賴,若是有什麽活計阿芷姐姐忙不過來的,倒也可吩咐她做。”
明姜點頭:“眼下也沒什麽針線活要做,先讓她在廚房幫着忙兼看門吧。”
說了一會兒話,金桔看她似乎有些困倦,就扶着明姜躺下:“時候還早,奶奶歪一會兒歇歇吧。”
明姜半眯着眼睛點頭:“蟬兒看着時辰叫我。”然後就側了身躺着,想打個盹。
蟬兒應了,拿了一張薄被過來給明姜搭上,接着輕手輕腳的出了門,想出去解個手。她從茅廁出來往回走,剛走到西廂窗下,就聽見裏面有人說話:“……我早勸過你了,傻乎乎的去拼那個氣力,把勁都用錯了地方,你瞧人家王媽媽婆媳,剛到登州就搭上了劉嫂子,有劉嫂子在奶奶跟前說幾句好話,哪還用得着出這般力氣還撈不着好呢!”似乎是杜鵑的聲音。
蟬兒不由站住了腳,這話應該是對烏鵲說的,她想聽聽烏鵲怎麽答,等了好一會兒,蟬兒覺得衣裳都被冷風打透了要站不住的時候,也還是杜鵑一直在唠叨。她實在受不得冷,正想回正房去,卻忽然聽烏鵲答話:“各人有各人的命數,我也沒甚本事,也湊不到劉嫂子跟前去,不如聽蟬兒姐姐的話,老老實實做活,主子總是能看在眼裏的。”
“你真是個死心眼!”杜鵑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然後壓低了聲音:“蟬兒自然要這樣說,她們都是奶奶從家裏帶來的,能真心願意提攜咱們?”
蟬兒挑挑眉,然後苦笑,決定不吹着冷風在這聽別人講自己壞話了,快步回了正房。她進去直奔東次間,劉嫂子和李嫂子帶着小虹小蛾正做針線,小虹看她裹着一股冷風進來,就詫異的問:“你怎麽去茅房去了這許久?這一身冷氣!”
李嫂子叫她過去坐:“這裏暖和。”蟬兒也沒多說,過去坐了,和她們一起做起了針線,間或說點閑話,後來看着時候差不多了,就進去叫了明姜醒來,不一時二爺回來,伺候着兩位主子吃了飯,她就和蛛兒一起回去吃飯。
西廂三間房,蟬兒和蛛兒住南間,中間這一間在裏頭用落地罩隔開了,小蛾小虹住在裏面,烏鵲和杜鵑則住在北間。她們倆進西廂房的時候,烏鵲和杜鵑兩個剛吃完了飯正在收拾,烏鵲一見了她們倆進來就笑着說:“姐姐們回來了,飯我已經領回來了,正熱着,姐姐們是在這吃,還是拿到裏面吃?”
蟬兒也笑了笑,答道:“多謝,我們自己來吧,你們忙你們的。”說着和蛛兒拿了自己的飯進去吃,蟬兒把飯放好以後,又從開着的門往外看了看,見烏鵲和杜鵑收拾好也回了房,就和蛛兒說起今日聽到的話。
“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蛛兒聽了笑嘻嘻的說道,“若是烏鵲能有自己的主意,不聽杜鵑的話,倒真可以好好調-教一下,咱們也多個幫手,小蛾那丫頭實在是太缺心眼了。”
蟬兒點頭:“我有時候真想不明白,為何常家那些丫頭們都愛自作聰明,當主子都是沒長眼睛的不成?偷奸耍滑許是能得一時風光,可時候長了,哪個主子能容得了下人在自己跟前耍心機的?”
蛛兒聽了側頭想了想,說:“也許有的,就是那種沒腦子又愛聽奉承話的主子呗!”
蟬兒嗤笑:“若是跟着這種主子,還費那個勁幹什麽?不如早些想辦法出去來的正經!須知這主子若是沒腦子那麽好哄,那就不只你能哄得了,旁人也一樣能哄得了,還是一樣朝不保夕,時時刻刻防着旁人算計罷了。”
蛛兒聽得哈哈大笑,指着蟬兒埋怨:“沒你這樣吃飯時逗人笑的!若是以後有新人進來,真該讓你去給她們講講,如何做一個好奴婢!”
作者有話要說:晚點看看,再更一章
120宴客
常顧和安鵬在登州都勉強算是新居落成,因此在安頓下來之後,分別請了一次上峰同袍來家吃酒。他們這兩個千戶所都是新組軍,所以人員配備比較标準,千戶以下有兩名副千戶、兩名鎮撫和十名百戶。常顧請客這一日,大夥還都算賞臉,從上到下這十幾個人都去了。
除此之外,常顧又請了中右千戶所的王千戶和另兩位副千戶、以及安鵬過來相陪。他下帖子的時候,是說要連家眷一起請的,也想讓明姜和這些人打個照面,因此安四奶奶也過來幫着明姜招待。
女眷就沒有男客來的那麽齊,徐千戶的太太還沒到登州來,兩位副千戶——高副千戶和崔副千戶的太太倒聯袂而來,餘外楊鎮撫家的女眷說是懷着孕,裘鎮撫的妻子是合着另幾位百戶的妻子一同來的。等人到齊了落座,明姜心內暗數,算上安四奶奶一共是九個人,正好可坐一桌。
這些人裏面,高太太年紀看着最長,約有四十許,崔太太比她略年輕,人也生的俊俏一些。明姜曾聽常顧說起過,崔家和指揮使丁家是姻親,在本地有些根基,崔副千戶就是丁指揮使保舉上來的。另外那幾位太太瞧着也有三十左右了。
等大夥坐下來說起話,氣氛漸漸熱絡,敘起了年齒,明姜最小是無疑的,可讓她驚詫的是其中有兩位百戶的妻子,居然也才二十出頭,看着卻像三十歲的樣子。
“我們跟兩位奶奶比不了,都是大家子裏出來的,行動有人伺候,像我們這樣,上要伺候老的,下要顧着小的,日子久了,就磋磨成這樣了!”說話的就是今年才二十出頭卻看來像有三十的羅百戶的妻子。
安四奶奶嘴快,立時把話接了過去:“您快別自謙了,要我說,您是故意往老成裏打扮的吧?莫不是怕出了門旁人看您年輕,拿您做了小輩待?”
這位羅太太确實穿着略顯老成,明明年紀不大,卻要穿一身绛紫色的褙子,也難怪看着老氣了。安四奶奶剛一說完,坐在羅太太旁邊的柳百戶妻子就笑着接話:“還真讓你說着了!去年的時候,我們一塊去高太太家裏做客,羅太太打扮的鮮亮,穿着桃紅小襖水色裙子,碰見了右千戶所的一位太太,只以為她是誰家的兒媳婦,叫我們笑了半天!”
羅太太給她說的臉有些紅:“盡是你們這些促狹鬼兒作亂,讓人家打扮的鮮亮也不是,打扮的老成也不好,我都不敢出門了。”
柳太太和羅太太都是本地人,說起話來确實有一股怪腔調,明姜面上維持着得體的笑意,心裏卻頗覺有趣兒,很想笑出聲來。安四奶奶本來就愛說笑,聽她們倆這樣說話,就拉着要學那腔調,結果學成個四不像,把滿屋子人笑的夠嗆,倒也把那客氣生疏沖淡了。
明姜看着時候差不多了,氣氛也熱絡,就讓人把席面擺好,請了女客們入座。為了要請這些人來吃飯,她和常顧商量了,特意讓王管事另出去找了兩個慣常給富貴人家幫忙做菜的廚娘來幫王婆子,好整治兩桌像樣的席面來待客。
“我們初來乍到,人手也不足,按着咱們登州的口味略做了幾個菜,請諸位太太們嘗嘗,只不知合不合各位的口味。”明姜請了高太太和崔太太坐上首,裘太太挨着高太太坐,其餘幾位就按年齒坐了,她自己則和安四奶奶坐在最末相陪。
菜色多以海鮮為主,另做了些熱菜,酒是他們從青州帶來的去年存的桂花酒,清甜爽口,又不醉人,女眷們都很喜歡。席上有甜酒好菜,又有安四奶奶幫着活絡氣氛,倒也算賓主盡歡。一時吃完了飯移座,丫鬟們上了熱茶,衆人又坐着說了會閑話,很快前院就也散了,就有人進來傳話,接着女眷們一同告辭回去。
安四奶奶一直陪着明姜送走了最後一撥客人,又和她一起回房,看着丫鬟們正收拾茶盞,就想起一事,拉着明姜笑道:“剛才席上你可瞧見了?我真是大開眼界,居然還有人出門做客,大吃大嚼成那樣的!”
明姜知道她說的是誰,也忍不住笑:“是呢,我剛看見的時候,真是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哈哈,羅太太坐在她旁邊,臉都抽起來了,我瞧着羅太太是個極愛面子的,偏偏她和柳太太又要好,說也不能說,她坐在那兒就像椅子上有針紮她一樣!”安四奶奶現在想起來還是笑的不行,“丫鬟給她剝着蝦,她自己就迫不及待伸長了筷子去挾那排骨,還掉在了旁邊羅太太的湯碗裏,哈哈!”
明姜想起來也笑個不住,還補充:“蛛兒要撤去那半個四喜丸子,換了清蒸鴨來,她眼珠子都不錯一下、戀戀不舍的盯着那半顆肉丸子,看得我直心軟,真想就地給她留下,又怕傷她的臉面。”
安四奶奶一手扶着腰一手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怪不得裘太太一直躲着柳太太,不願和她坐一處,想來是知道她這樣子的。”
明姜心裏有些疑惑:“難不成是柳家沒甚家底,日子過得緊巴?我瞧她衣裳雖新,卻是舊年的花色,旁人穿的服色雖不是頂時興的,卻也是這一年的樣子。且她頭上只有一對鎏金的簪子,臉色也不大好。”
安四奶奶不以為然:“家裏再窮,吃不上飯也好,總不能出來做客也是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也忒失禮了。她總這樣,同席的人哪裏受得了,下回誰還邀她?”
那倒也是,明姜附和了幾句,就又誠心誠意的謝安四奶奶:“今日多虧姐姐幫着我周旋,不然我還真有些應付不來呢!”
“瞧你,又跟我客氣了。你這樣一說,後日我家請客的時候,我都不好意思請你去幫忙了!”安四奶奶笑着回道。
明姜趕忙說:“姐姐放心,後日我一早就去。”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安鵬那裏也要回去,明姜就親自送了安四奶奶到二門處,說好了後日一早去安家,看着她出去才返身回房。
等常顧回來以後,兩人分別說了內外的情形,都對這第一次的應酬感到滿意。常顧還說:“千戶大人說,徐太太大約三月裏就來,到時要請我們去做客。”
然後又說了一些旁人的事,明姜就想起來問那柳百戶:“……是哪的人?你們熟識麽?他們家住在哪?家裏境況如何?”
常顧奇怪她為何問這麽細,明姜就把柳太太的表現說了,常顧也笑了半晌,然後說:“倒沒怎麽打過交道,住在哪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和羅百戶交好,唔,好似是常問羅百戶借錢。唉,他們這些人,若日子過得不好,多半不是賭就是……”後面的話咽回去了。
明姜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心裏對那柳太太頗有幾分同情,又問:“柳百戶和羅百戶要好,那麽羅百戶多大年紀?羅太太可才二十出頭。”
“羅百戶比柳百戶還大一歲,有三十多了,許是那羅太太不是原配吧!我記得羅百戶的長子都已經入了他所裏了,總有十六七,這羅太太應不是原配。”常顧答道。
明姜這才明白為何羅太太那樣打扮:“想來她是為了要在晚輩面前撐起長輩的架子呢!”說完這些,又說起安四奶奶,“今日真是多虧了安四奶奶幫襯。”
常顧點頭:“改日有暇,我們單請他們夫婦致謝吧!”
到了後日,兩人一早就去了安家,不過明姜去了也并沒幫上什麽忙,早先常顧說過,安四奶奶的堂叔在左千戶所做千戶,因此這天她堂嬸帶着兩個堂嫂都過來幫忙,明姜倒真是老老實實做了一天客人。因為有胡千戶的關系,安家請的客人更多,女眷們就坐了兩席,更不用提男客了。
安家住的這宅子也不是賃的,而是胡千戶自家的空宅子,以前也是賃出去給旁人住,等安鵬确認要來之後,就收回來給他們夫妻住了。這宅子是個小三進,比明姜他們住的宅子要大一些,多了一排後罩房,其餘的都差不多,這樣規模的宴客倒正好放的開。
明姜和常顧在安家也陪了一天,至晚間客人們都走了,才告辭回去。
過了兩日,兩人又遞了帖子,到登州知府家裏拜訪。登州知府牛新平和常顧外祖父顧竑是同鄉,都是安徽人,早年也頗得顧竑的關照,因此對常顧還是很不錯的。他們剛到那幾天,牛太太不在登州,帶着晚輩出門探親去了,前兩天才回來,于是常顧他們就等到現在才登門拜訪。
牛家住知府後宅,布局和平江知府後宅差不多,只是規模上略小,風格上也更北方化。牛太太是個說話輕聲慢語的中年婦人,略有一點發福,臉上也有了歲月的痕跡,但吐屬文雅,讓明姜倍感親切。牛家兩個兒媳婦都年紀不大,比明姜略大幾歲,客氣有禮,和明姜剛見過的那些衛所的女眷們當真是有天壤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國慶我是要拼命的節奏麽(⊙_⊙)?
121春意
比較起來,明姜還是更喜歡這種待之以禮、彼此留有一定餘地的交往方式,像安四奶奶那樣剛一見面就表現的太過親熱的,總讓明姜有些不知所措。雖然熟悉了以後,知道她就是這樣活潑愛親近人的性子,可最初還是很不慣的。
至于上次來家裏做客的那些婦人,說話談吐比之安四奶奶還差了一截,好在大家是第一次交際應酬,也都維持着基本的禮儀,并沒說出什麽不當的話來,不過席面上的表現,還是讓明姜有些驚訝。所以等再見了牛家婆媳之後,她就覺得份外的親切和舒服。
牛太太也很喜歡明姜,年輕輕的小媳婦,談吐大方,生得也好,說話帶着江南人那種軟軟的腔調,遣詞用句溫文爾雅,顯示出良好的家教。牛太太心裏暗暗點頭,不愧是出身江南書香名門之家,就是比一般人家的女孩出色。
賓主相談甚歡,牛太太就要留明姜夫婦吃飯,來之前明姜和常顧商量過,她第一次上門拜訪,若是主人留飯還是婉拒的好,畢竟并不是正經親戚。于是就婉言推辭,說時候不早,家中還有事,下次再來拜訪。牛太太也就沒強留,囑咐明姜沒事就來坐,然後讓兒媳婦送她出去。
回去之後明姜歇了一天,然後又和常顧商量着要請安鵬夫婦吃飯答謝,這次明姜親自交待了王婆子,着意整治了幾個精致的小菜,和安四奶奶兩人就坐在東次間的炕上,明姜親自執壺,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喝點小酒,很舒服的吃了一頓飯。常顧和安鵬則是在外院書房裏對坐,安鵬還拉着常顧下了幾局棋,贏了常顧點彩頭。
不知不覺兩人到登州已有一月,家裏回信送到,常太太還又讓人捎了許多上次沒帶的東西來,明姜撿着用得着的拿出來,用不着的就放了起來。
收拾完了,明姜屈指算日子,跟常顧說:“算來會試也該放榜了吧,不知道三叔中了沒有?唔,李世叔今年也應考的,不知道能不能中。”
常顧搖搖頭:“咱們這裏偏僻,就算放榜了,消息一時半會兒也傳不回來,反正還有殿試,一個月以後就差不多知道了,家裏的信不來,知府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