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

“呸,又講歪理!”明姜感覺兩頰似火燒,偏偏這個人還靠的她那麽近,又想去親她的耳朵,明姜只得往一邊躲,“好了,別鬧了,我昨兒讓她們留了些雪,咱們去堆個雪人玩吧。”硬把常顧拉了出去。

等他們倆堆好了雪人,天也已經黑了,丫鬟們打起了燈籠,照的院子裏紅彤彤的,外面傳來一陣陣噼裏啪啦的鞭炮聲,想是有人家已經開始吃晚飯了。兩個人回了屋子洗手洗臉,暖和了一會兒才吃晚飯,吃完又對坐說話守歲,到子時吃了水餃放了鞭炮,這個年夜也就過去了。

初一常顧去了幾家長官和知府大人家裏拜年,安鵬他們夫妻今年在胡家過年,所以去胡家的時候就順便見了安鵬。明姜一直呆在家裏沒出去,有常顧所裏的兵士來拜年,只讓外面王管事招待了,她自己帶着丫鬟們玩了一天牌。

就這樣一直到了上元節燈市的時候明姜才出門,與常顧和着安鵬夫妻去逛燈市,卻因為外面實在太冷,燈市也沒有青州那樣熱鬧,早早的就回家了。

節後常顧就開始忙了起來,張立是個嚴厲仔細的人,對操練抓得極緊,盡管兵士們都已經受不了這麽冷的天,有些怨聲載道,他卻絲毫不顧及兵士們的想法,只把壓力加給各級軍官,然後軍官們又把壓力一層層加下去,時間一長,連常顧和安鵬都有些吃不消了。

“你說丁指揮使現在怎麽這麽聽張大人的話了?”安鵬很是不解,丁戎現在居然不對張立陽奉陰違了,而且真的壓着大夥的牢騷,讓大夥按張立的要求加緊操練。

常顧不認為丁戎會忽然轉性,要跟張立交好,他們之間積怨太深,這基本是不可能的。因此他猜測:“怕指揮使大人是故意為之,想讓大夥最後都受不了,一總的爆出來,這樣張大人也彈壓不住,朝廷就會另派人來。”

安鵬一想也有道理,就拉着常顧問:“你們家京裏可有信來?都說我們登州今年怕是要有大動作,你那裏可有什麽确切的消息?”

常顧搖頭:“過了年還沒有信來過,就算要動應該也沒有這麽快,咱們也無須管那麽多,只聽長官的令,把底下兵士管好了就是。”他這是誠心誠意的勸安鵬,其實年前嚴仁寬來信曾經提過,說登州這邊可能會有變化,但與常顧這一級的無涉,讓他不要牽扯進張立和丁戎的紛争裏,只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因此他也這樣勸安鵬。

安鵬沒什麽大的野心,也認同常顧的話,只是還不免發幾句牢騷:“要是張大人真的能調走也好,這些日子下來,我渾身上下沒一塊骨頭不是酸的!”

滿腹牢騷的人不只安鵬和常顧,內宅的女人們也一肚子苦水。“……每日回到家草草洗把臉吃個飯,然後倒頭就睡,連多一句話都沒跟我說過。孩子那麽哭,他連醒都不醒,我真是奇了怪了,這麽大的聲響,他當真就聽不見?”這是滿含哀怨的安四奶奶。

明姜是心有戚戚焉,“常顧也是這樣,早上要叫好幾回才醒,醒來匆忙吃個飯就走了,一天下來,攏共跟我說的話也不超過十句。之前他也只說近來操練的很辛苦,他們的事我們也不懂,我也不好多問。誰知竟辛苦成這麽個模樣了!”

“唉,我都懷疑等他忙完了這一段,還能不能認出我們賢哥兒了!”安四奶奶是真的這樣想,這些日子安鵬別說抱,真是連看都沒多看孩子一眼。

明姜笑了笑,勸安四奶奶:“等忙過這陣就好了,姐姐安心帶着賢哥兒,若是覺得悶了,只管讓人去叫我來。”

安四奶奶拉起明姜的手:“你還真是,在家也坐得住!我是被賢哥兒纏的沒法,不然我早上門去找你了,你倒好,不叫你你都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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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姜解釋道:“我是怕姐姐忙着照顧賢哥兒,沒空理會我。”

安四奶奶擺擺手:“也不用我整日顧着他,現在有乳娘帶着,我輕省多了。前些日子是因着他不舒坦,我不放心才整日帶着的,如今已不需要了。”他們掉過一個孩子,所以現在有了賢哥兒,安四奶奶也份外着緊,常常自己帶孩子。

明姜問了問賢哥兒現在的情況,不一時賢哥兒睡醒了,乳娘抱來給兩人看,兩人又說了些孩子的話題,明姜看着時候不早,起身告辭,說要回家準備晚飯了,安四奶奶也沒留她,只讓她有空就來說話,送了她回去。

131暫別

常顧他們一忙就忙到了春暖花開的時節,彼時恰巧有一批從金州和臨清造好的新船入水試航,他們連個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就被統一整編上了船,要進行為期一月的船上生活。走之前倒是給了一天假,讓他們回家去收拾行李,跟家人說話道別。

明姜頗有些擔心,給常顧收拾了許多東西,常顧一看大包小包那麽多,忍不住就笑了:“哪裏用得着這些?只把換洗衣裳、鋪蓋帶着就行了,帶什麽茶葉啊?若是出海,船上的水都是有數的,沒法沖茶。行了,這些讓蟬兒她們收拾,你過來坐下,咱們說會兒話。”

拉着明姜到東次間裏坐着,看她有些悶悶不樂,就攬着她哄:“沒事,就去一個月,你若是在家覺得悶了,就去安家坐坐,晚了留宿也不礙的。有什麽事就讓王管事去辦,這一個月恐怕不能通消息,但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

明姜把臉靠到常顧懷裏,輕輕點頭,又說:“你也放心,我在家也好好的。”

常顧低頭親親她光潔的額頭,決定說點別的來讓明姜高興起來,“昨兒睡前我記得你說家裏來信了,還說謙哥那邊有什麽好消息的,我睡的太快,沒聽清楚,是什麽好消息?”

想起昨晚常顧的入睡速度,明姜輕輕笑了笑:“你還知道自己睡的太快呢?現在越發像個小豬了,回來吃完就睡,話都不說一句!”

“是我不好。”常顧聽了這話心中內疚,這幾個月真的是太忽略妻子了,“以後我要是再這樣就睡了,你就掐我,把我掐起來。”

明姜真的伸手在他脖子上掐了一下,然後說起前話:“大哥那裏的好消息,自然是大嫂有孕了,不然還會有什麽?”

常顧笑着在明姜臉上貼了貼:“呀,我們又要多個侄子了,這可好了,再生一個,欣姐兒在京裏,以後謙哥和嫂子也不寂寞。”

明姜點頭:“我也這樣想,只是母親那裏看見兩個媳婦都有了身孕,高興的不行,倒又愁起我們來,在信裏旁敲側擊的說了幾句。”

常顧嘿嘿嘿的笑:“是我不好,這幾個月都沒好好發奮努力,辜負了長輩們的期望,今晚上我一定使出渾身解數,說不得就一舉中的了呢!”說得明姜臉通紅,在他胸口捶了好幾下,常顧握住她的小拳頭,又問:“岳父可有信來?”

明姜往回抽手,起身去卧房拿了一紙書信來:“昨晚要拿給你看的時候,你已經睡了,正想着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叫你看,誰知你回來就說明日要上船,倒把我混忘了。”

常顧接過來展開看,看着看着眉頭還皺了起來,明姜好奇,就問:“是什麽事?怎麽眉頭皺的這樣緊?”

“你沒看?岳父說,京裏正在議立太子,等冊封大典過後,我們登州這邊就要來一位新大人了,且必然品級極高。”常顧一目十行看完,又從頭細看了一遍,“這樣說來,等我們下船的時候,還不知是什麽樣呢!”

立太子的事明姜知道,“給你的信我何時看過了?立太子的事母親信裏也說了,還說聖上已經親自點了二叔去教授太子讀書,而且一旦議定了,今年秋天必然要加開恩科,二哥他們都要下場再去試的。”

這些嚴仁寬信中并沒寫,所以常顧聽完很驚訝,繼而又笑道:“我說什麽來着,早前你可真是杞人憂天了吧?聖上與祖父多年師生,情誼深厚,你們家只有越來越好的。這樣一來,嚴家可就要出第二位皇子師了,等聖旨一下,平江書院裏只怕更要人滿為患了。”

明姜點點頭:“上次大哥來信就說若是再有拒絕不了的學生,竹林書院的竹林就要保不住了,只能砍了做竹屋。”又把之前嚴謙來信說了什麽都講給常顧聽,他們倆已經許久沒聊天,這樣一說起來就停不下來,說完了嚴家又說常家,直說到晚飯時分。

到了晚上就寝的時候,常顧果然使出了渾身解數折騰,惹得明姜連連告饒,直到三更時分,兩人都筋疲力盡了才罷。

第二日一早,明姜依依不舍的送了常顧出門,然後就讓下人關緊門戶,自己回去房裏坐着發呆。之前常顧再怎麽忙,每日還是要回家吃飯睡覺的,可這一次卻是要實打實的出門一個月,雖說只是上船去到海上操練,可一個月不通消息不見面,明姜心裏的失落簡直無法形容。

這一天明姜沒有做成什麽事,拿起書來看幾眼就心煩意亂,磨了墨寫字,寫完一個字揉一張,拿起針線來繡個花兒吧,盡往手上紮,蟬兒幾個忙攔着她,把這些物事都收了起來,讓人去叫了金桔和阿芷來陪她說話。

好容易過了一天,晚上吃完飯沒什麽事,明姜就早早安歇了。躺在床上,身邊少了那個讓她心裏安定的人,又覺格外孤清,到夜半時分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外面又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讓她心裏的寥落加倍翻攪,那點睡意也消失無蹤。

最後到底是什麽時辰睡着的,明姜已經根本不知道了,只知道第二天睡醒的時候,外面還有些昏暗,雨滴拍打着窗棂,似乎還下的很起勁。她在床上翻了個身,張口叫了一聲:“蛛兒,什麽時辰了?”

“奶奶醒了?剛到巳時。”門口處傳來蛛兒的聲音。

明姜一驚,一下子坐了起來:“都這個時候了,怎麽也不叫我?”

蛛兒走進來撩起了床帳,答道:“奴婢想着奶奶昨夜睡得晚,今日也沒什麽事,又下雨,就沒叫您。”

也對,常顧走了,家裏是沒什麽事,外面既然下雨,也就不會有客。明姜擁着被子發了會呆,才讓蛛兒服侍着她穿了衣裳,等擦了牙洗了臉,只把頭發簡單的挽起來,懶洋洋的去吃了早飯,就坐到窗邊去看外面的雨。

小院從二門到正房門口鋪了一條青磚小道,此刻已經被雨水沖刷的很幹淨,兩旁的土地卻積了些雨水,遠遠看着,廚房那邊菜地裏的菜葉都被雨水洗的油綠油綠的,明姜忽然想起來,叫蛛兒:“把那幾盆花兒也放在檐下去淋些雨吧。”

蛛兒答應了,和小蛾兩個撐了傘,把花盆一個一個的搬了出去。明姜又收回目光去看近前的石榴樹,這些日子天越來越暖,樹上已經抽出了新芽,在雨水的滋潤中,顯得生機勃勃,去年這兩顆石榴樹結了不少果子,明姜到處送人也吃不完,還特意送了許多回青州去。

看了一上午雨,明姜的心裏卻漸漸放晴,好像原本的那些失落寂寥也都被春雨潤物細無聲的帶走了一樣,中午吃完飯她就撐着傘去了書房,找出衛夫人帖來臨了半下午,又接着去畫上次沒畫完的工筆花鳥畫。

外面的雨一直沒停,稀裏嘩啦的又下了一夜,明姜的心情卻跟昨夜大不相同,只覺得這靜夜裏的雨聲似乎有一股安寧的力量,讓她很快就沉沉睡去,雖然夢裏不免還是夢見常顧溫暖的懷抱,可是卻少了最開始的自傷自憐。

她自己在家悶了幾天,找了許多事來做,正漸漸得到趣味,安四奶奶抱着孩子上門了。“我就知道,若是不來找你啊,你準也不會去尋我說話!”安四奶奶略帶嗔怪,“不過也好,我們賢哥兒還沒登過你家的門,這次就當是來認認門了。”

明姜手裏拿着鈴铛逗賢哥兒,嘴上答道:“就是說呢,早該抱着賢哥兒來我們家坐坐了,是不是啊,賢哥兒?”看他胖乎乎的,虎頭虎腦,又伸手捏了捏胖臉蛋。

“你這幾日都在家做什麽了?也真呆得住!下雨那兩天不得出門,我都悶死了,若不是有這個小冤家在,可真是呆不住,雨一停我就去我叔叔家裏住了一天。”安四奶奶說話噼裏啪啦,全不給人插嘴的空兒。

明姜把自己這幾天都做了什麽跟安四奶奶說了說,最後笑道:“其實我也有些呆不住了,聞着外面傳來的花香,心裏癢癢的難受,正想和姐姐約了出去走走。”

安四奶奶一拍手:“正是呢!我來就是要和你說,我嬸嬸她們打算後日去北姑庵裏上香,她們那裏杏花、梨花都開了,咱們去上一回香給男人們求個平安,再去賞賞花兒,吃個素齋再回來正好。”

北姑庵在蓬萊縣城北面的劉家村裏,去年明姜曾經和安四奶奶她們去過,是個清淨的地方,又有胡家的人一同去,明姜自然應的爽快:“這可真是,我剛一犯瞌睡您就送來了枕頭,胡太太和兩位奶奶都去麽?”

安四奶奶點頭:“反正沒一個男人在家,正好都一同出去散散心,可惜我還有賢哥兒這個累贅,只怕不能和你們玩的盡興。”

明姜失笑:“這會兒嫌棄人家是累贅了?不想要了就留下,我們養了。”

安四奶奶哈哈笑出聲來:“那可好,留下就留下!你別說,人家老輩人都說啊,這小孩子能帶來一個,你還沒消息?不如我今兒把賢哥兒留下來跟你睡一晚,準保你很快就懷上了!”

132己身

當晚安四奶奶還真的就沒有走,留宿在明姜家裏了,明姜讓人找了新的沒蓋過的被褥出來,和安四奶奶睡在一個床上,賢哥兒則讓乳母帶着在東次間的炕上歇了,安四奶奶是個從不會沒話說的人,跟明姜叽叽喳喳的說了好半晌才困倦了睡去。

第二日安四奶奶又在明姜這裏耽擱了半天,吃完了午飯睡過午覺才帶着孩子回家,走之前囑咐她別忘了明日去安家集合,然後一同去北姑庵。明姜讓人準備了香燭,自己去看了看菜地裏的菜苗,然後回去書房又看了半下午的書,到下晌屋子裏暗了,蛛兒就不讓她再看,拉着她出去蕩秋千。

這一日她早早就睡了,等到隔天早上都沒用人叫,自己就醒了,起來收拾好了吃過飯,帶着蛛兒和小虹坐上車先去了安家,到的時候安四奶奶正手忙腳亂的哄孩子。“唉,這個小冤家,脾氣也不知怎麽這麽大,我搶了他手裏攥着的花,他就不樂意了,這都哭了好半天了,怎麽哄也哄不好!”安四奶奶都想哭了。

“你再把花還給他呀。”明姜走過去逗了逗還在哭的賢哥兒,發現那孩子完全不理會,只哇哇的哭。

安四奶奶搖頭:“不頂用。”又對乳母說,“要不這樣吧,你給哥兒把衣服穿好了戴上帽子,抱着他上院子裏走一走,哭的我腦仁都疼了。”等乳母把賢哥兒抱走了,她又請明姜等等,自己進去換了一身衣裳,出來的時候丫鬟來禀告說賢哥兒已經不哭了。

安四奶奶松了口氣:“不哭就好,咱們快走,讓乳母在家看着他吧!”拉着明姜就往外走,到外面看見賢哥兒的時候只揮了揮手,賢哥兒眼睛盯着樹上紅豔豔的花,也不理會她,她就拉着明姜出了門,又吩咐丫鬟去囑咐乳母好好帶着哥兒,自己會早些回來。

明姜看着份外好笑:“瞧姐姐這樣子,倒真的像在躲冤家。”

安四奶奶點頭:“可不就是冤家麽!等你養了孩子就知道了,沒一會兒是消停的,有了個他憑空多了許多事情,雖有乳母丫鬟,可到底也不能放心,總還是要自己看顧着才安心了。像你們如今這樣最好了,小夫妻兩個人想做什麽做什麽,不用被孩子絆住了腳。”

“姐姐又說這話,當初生了賢哥兒時喜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現在又來說這個。”明姜才不會把這話當真呢,心知安四奶奶只是随口抱怨罷了。

安四奶奶嘻嘻一笑:“我是先給你提個醒,免得你事到臨頭手忙腳亂。說來咱們女子鎮日養于後宅,頂天的兩件事也就是相夫教子,相夫我是沒那個本事了,如今看來教子竟也勉強,有時自己靜心細想,都覺自己無用得很,竟白長了這麽大年紀。”

明姜聽了這話一時心有所感,竟就此怔住,好半天也沒答話,安四奶奶看她臉上呆呆的,就拉了拉她的手:“想什麽呢?”

“在想姐姐的話。”明姜回過神來,笑着答道,“覺得姐姐剛才的話甚為有理。”

安四奶奶“嗐”了一聲:“我不過随口胡說,你還真放在心上!人這一輩子啊,長短不知,過一天樂一天就完了,無須想太多,我那都是閑來無事的矯情,你就別想了,啊喲,到了嬸嬸家了。”

明姜順着安四奶奶掀起的車簾一角向外看,果然到了胡家門外,車子行進胡家院裏,她們兩人剛下了車,胡太太攜着兩個兒媳婦也已經出來了,幾個人寒暄了一下,各自登車,出門向北往北姑庵行去。

今日的天氣算不得頂好,有薄薄的霧籠罩着小城,不過因為天已經暖了,路上行人倒不少,走到蓬萊縣郊的時候還能看到田裏勞作的農人。安四奶奶靠在明姜旁邊,跟她一起往外看,嘴裏問道:“妹妹可在鄉下住過?”

明姜想了想,問:“新城可算鄉下?”

安四奶奶咯咯咯的笑了:“妹妹又拿我開心,新城是縣城,如何還能算鄉下?不過妹妹生長在平江,新城和平江一比确實算得鄉下了。”

“那就沒有了。”明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其實平江也是個小城,比濟南府小得多,只是人煙稠密,往來客商也多,顯得繁華一些。”

安四奶奶有些向往:“也不知我這輩子有沒有那個命去江南走一遭,總聽人說江南多好多好,可惜不曾親眼見過。”明姜就給她講了講自己小時候在平江的生活,着重講了吃的和玩的,把安四奶奶聽得神往無比,到北姑庵要下車的時候還有些意猶未盡。

幾個女人下了車進了庵堂,先去菩薩跟前上香祝禱,然後由庵裏的姑子陪着在庵裏走了走,看了會兒花,胡太太要聽姑子講經,兩個兒媳婦要陪着,于是只剩明姜和安四奶奶繼續在庵堂裏漫步。

“我總想不通,為何我娘和嬸嬸她們都那麽愛聽姑子講那些因果循環的事,我娘更甚一些,在家無事就自己抄經書,所以我和我幾個姐姐都覺得我們不是她親生的。還是後來才聽我乳母說,我娘年輕時的脾氣和我們姐妹是一般無二,和爹爹一言不合動起手來的時候也有,直到她最後一次有孕,因為和爹爹吵鬧掉了那個孩子,從此就改了性子,再也沒和爹爹吵鬧過,除了照顧我們姐妹兄弟,就只一心吃齋念佛。”

明姜還是第一次聽安四奶奶提起這事,她不知道該怎麽樣反應合适,一時沒有答話,安四奶奶似乎也沒要她答話,她只坐在石凳上仰頭看着頭頂的梨花:“我出嫁前一晚也是和娘一起睡的,她塞給我一本心經,讓我每當怒火高漲時就打開來看看,還讓我莫生閑氣,說人生來就是來受苦的,女人更甚,只把苦難當修行吧。”

說到這裏安四奶奶忽然轉過了頭,看着明姜問:“妹妹,你說咱們真的就是生來就要受苦受難的麽?入輪回就是來受罰的?”

明姜看着安四奶奶的眼睛,綻開了一縷笑容:“如果當真是受罰,這罰也太輕了些,人生一世固然苦難相随,可總也有不少歡欣之事,其實早上姐姐說得極好,這一世長短不知,只過好當下的日子就是。”

安四奶奶也笑了:“正是這話,所以我就把那心經鎖了起來,每到怒火高漲的時候也不用心經,只要我想起我娘的面容,就能慢慢平息下來了。所以我也不耐煩去聽她們講那些好人有好報的故事,不外是哄着你布施給她們罷了。”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就有姑子來請她們去吃午膳,北姑庵常招待富貴人家的女眷,所以齋菜倒還算精致,幾個人吃了飯,在靜室裏歇了一會兒,又一起出來上車回家。回去的時候安四奶奶還是和明姜坐了一輛車,拉着她嘀咕:“果然如我所料,我嬸嬸又布施了銀子給她們。”

明姜一笑:“求個心安也好。”

“有這銀子不如自己出去做場善事。”安四奶奶還是不以為然,“養着她們算什麽善事了?”

明姜拉了拉她的手:“這剛出了庵堂,你就議論人家出家人,這可不好,仔細給菩薩聽到。”

安四奶奶吐了吐舌頭,又捂了嘴:“不說就不說。”她雖不喜歡姑子,對菩薩還是敬畏的。安四奶奶是個爽朗性子,想到什麽說什麽,說完了也就過去了,不放在心上,明姜卻不同,當下雖然也勸了安四奶奶,等回到家以後卻忍不住回想,漸漸越想越深,整個人都想的有些癡了。

她想起當年常顧在學堂裏引發的那場讨論:為何讀書,讀完書能做什麽事。那時自己答的是讀書很有趣,可完了呢?祖父和父親用心的教導她這麽多年,到最終讀書只是個消遣?楊先生身體不好,這麽多年只收了自己一個弟子,并沒有因為她是女子就敷衍,幾乎是傾囊相授,可自己學好了又如何?現在畫畫兒不也就是個消遣?

也許這就是世間女子的宿命?無論曾經學過什麽,會什麽,末了都是關在一個院子裏,每日等着夫君回家,好一些的能相夫教子,若是不被夫君尊重的,也只能勉強教教子了吧?就像安四奶奶的自嘲一樣,白長了許多年紀。

那麽祖母和母親都是怎麽過了這些年的呢?她們也曾像自己今日這樣困惑過麽?可也曾有過一絲不甘心?祖父曾經給她看過祖母年輕時寫的詩,辭藻绮麗,詩風清新,明姜自忖是無論如何比不上的,可是她從沒聽祖母提過她會寫詩。

母親寫得一手端正顏體,雖不脫女子字體的清秀,卻也柔中帶剛,堂堂正正,可以說字如其人。可那又怎樣呢?不管母親練了多少個春秋才能有那一筆好字,終究只能用在記賬上面罷了。

祖母生養了五個兒女,一片心思都在祖父和父親他們身上,恐怕是後來再沒有心思去想詩文。至于母親,這些年來更是頗為辛苦,要幫着父親打理家塾和書院,還要照管自己兄妹,估計也沒有心思練字了。難道女子這一生真的就只能是為了丈夫和兒女而活嗎?

作者有話要說:前陣子基友練手做封面,就做了這個,貼出來大家看看如何

133無解

想不通,晚飯也吃的食不知味,她沒什麽精神,丫鬟們自然不敢出聲,明姜倚在窗邊發了一會兒呆,讓蟬兒侍候着她沐浴安歇,躺到了床上卻沒有睡意,只是睜着眼睛繼續發呆。

原來自己還是沒有想明白的,當初未嫁時只想着能像在家裏那樣無憂無慮的過日子就好,可卻沒想過當有一天自己長大了,也會覺得這樣的日子乏味,尤其是當男人有自己的事業要出去努力拼搏的時候,剩下自己一個人關在四四方方的院子裏,更會覺得是在虛度光陰,空負流年。

可是又如何呢?這世道也沒有女子出去抛頭露面的道理,別說自己并沒什麽大志,就算有大志又如何?難道自己還能出去像男子一樣闖?在這個男子為天的世道裏,哪有女子可以施展的地方?即便是史書裏那些奇女子,如呂雉、武後之流也都是借了男子的力,才能大權在握,且死後免不了要被後人诟病。

唉,睡吧,不要想這些虛無缥缈的事情了,人人都是這樣過日子的,難道我便不能?明姜心裏暗嘆,強迫自己閉上眼,培養睡意。

接下來的幾天明姜都懶懶的,雖然覺得多想無益,可越不讓自己去想,越會不由自主的去想,若是自己生為男兒,此時會在哪裏,做些什麽。是不是也會像兩位兄長那樣,有自己的抱負并一直為之努力奮進?

她變得不愛呆在屋子裏,常常到院子裏坐在秋千上看着頭頂的天,有時晴,有時霧,有時有厚厚的雲,明姜只是這樣一直看着,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

蟬兒有些擔憂,勸她:“奶奶在家裏覺得悶,不如去安四奶奶那裏坐坐?”

明姜搖頭,也不答話,蟬兒又勸:“不然我們陪着奶奶玩會兒牌?”依舊是搖頭不答話,蟬兒真的有些急了,去跟金桔商量,看怎麽能勸勸奶奶才好。

還沒等她們想出個好法子逗明姜,卻有信使上門送來了從平江來的信。蟬兒一喜,大舅爺來信必定會說些有趣的事,奶奶看完自然就能開懷起來了,她把厚厚的一疊信親自送到了奶奶手裏,不料奶奶打開來看了兩頁,竟漸漸紅了眼眶,接着就湧出了眼淚。

蟬兒吓了一大跳:“奶奶,怎麽了?可是家裏有什麽事?”遞了帕子給明姜擦淚。

明姜接過來胡亂擦了擦眼睛,又繼續往下看信,一邊看一邊問:“随信來的東西呢?”蟬兒回頭,小蛾趕忙遞了個包袱過來,蟬兒把包袱放到明姜跟前,明姜打開包袱一看,見裏面果然都是信上提及的一些手稿和畫軸,然後又撿起信來再看。

幾個丫鬟見了她的模樣都吓的夠嗆,以為平江真的出了什麽事,一個一個都屏氣凝聲,只偷偷打量明姜。明姜越看信淚掉得越快,最後把信一折竟掩面哭泣了起來。蟬兒趕忙過來哄,又讓人去請金桔,自己還要跟明姜問端詳,問了好半天,金桔都來了明姜也未答話。

“奶奶這是怎麽了?信中說什麽了?”金桔走上前,讓蟬兒幾個先出去,自己扶着明姜輕聲問道。

明姜轉頭撲進她懷裏:“金桔姐姐,楊先生過世了。”說着痛哭起來。

金桔也是一驚:“怎麽這麽突然?楊先生跟咱們老太爺年紀差不多,說來也算高壽了,姑娘節哀。”攬着明姜勸了好一會兒,明姜才漸漸平複下來。

她擦了擦眼淚,又拿起嚴謙的信看了一遍,嚴謙信中說楊先生這兩年身體就不好,去年冬天的時候一直纏綿病榻,他上門去探望的時候,楊先生曾拉着他殷殷囑咐許久,說若是自己熬不過這一次,就讓家裏人把自己的手稿和畫作都整理好了給明姜,他這一生只收了明姜一個學生,些許筆墨算是留個念想。

本來楊先生一直撐着過了年,大夥都以為沒事了的,不料上個月一場倒春寒,他染上了風寒,只撐了幾日就不行了,嚴謙得知消息去看的時候,楊先生已經咽了氣。楊太太遵從先夫遺命,将楊先生留下來的手稿和畫作都交給了嚴謙。

嚴謙幫着操辦了喪事,楊太太辦完喪事要帶着兒子回娘家去投奔父母,也是嚴謙幫着雇了船北上,又遣了妥當家人相送,還額外給了盤纏,算是替明姜盡了心意。

明姜這幾日本就心思雜亂,乍然一聽噩耗,實在難以自持,足足傷心難過了好幾天。等精神好些了,才開始整理楊先生的手稿,又把那些畫作一一打開來看了,有些年久的則請人重新去裝裱。手稿她一一的看過,又按着內容分類,其中有詩有詞也有文,等她全看過了一遍之後,才知道原來楊先生那樣灑脫的人,心中竟也深以壯志未酬為憾。

于是常顧回到家的時候,看到的不是自己臆想中那歡喜的飛奔來迎接的小妻子,而是一個伏案忙碌的小學究明姜。“忙什麽呢?”他進院的時候特意不讓人聲張,就是想偷偷進來給明姜一個驚喜,所以直到常顧走到明姜的書案跟前,明姜還不知他已經回來了。

明姜吓了一跳,手中手稿脫落,擡頭一看竟是常顧回來了,“你怎麽回來了?到一個月了嗎?這些人,怎麽也不叫我一聲!”說着站起身來。

常顧份外委屈:“怎麽你說得像是十分不想我回來的樣子?雖沒到一個月,也二十四五天了,你就都不想我麽?”

明姜終于露出這些日子以來最真心的笑容:“誰想你!”繞過書案走到常顧跟前仔細打量他,“又黑了這麽多,身上還一股魚腥味,你們出海打漁去了?”

常顧卻再管不了那麽多了,直接展開雙臂将明姜抱在懷裏,還抱得她雙腳離地轉了一個圈,“沒良心的小丫頭,虧我天天在船上記挂着你,竟敢說不想我!”

想來船上沐浴不便,他身上的味道并不好聞,可明姜倚在他的懷裏卻不由自主的歡笑起來:“真的?天天記挂着我?”看見常顧點頭,她也終于抛開矜持踮腳在常顧臉上親了一下,親完還嫌棄,“真黑!快回房去沐浴更衣!”

“再沐浴也白不回來了!海上的日頭比陸上的還烈,哪有不曬黑的!”常顧攬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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