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笑了兩聲:“我自己一個人還過得什麽年!”
常太太立即心軟了,“可是這邊院子小屋子也少,我來了就住這東次間倒也沒什麽,總不能你也在這裏住,傳出去像什麽話?”
“那有什麽,我去前院書房住不就行了?”常懷安并不太在乎,“有個睡覺的地兒就行,我還真累了,常顧那小子呢,讓他去收拾收拾,我要去睡一會兒。”
常太太讓人叫常顧進來,然後讓紅霞跟着去前院倒座書房收拾,又給拿了一副鋪蓋過去,常顧讓人攏好了火盆,把屋子弄暖和了才回來。進門的時候,常懷安正在吃面,他就坐下來也埋怨了父親幾句:“您年紀還小嘛?這麽不知道保養愛惜自己,可真叫人操心!”
常懷安吃了滿嘴面,恨不得立刻跳起來罵他,正要把面囫囵咽下去,常太太開口了:“我已經說過你父親了,你就少說幾句吧,當心他吃飽了有力氣揍你,你媳婦剛回去躺着,你去看看,跟她說說話兒吧。”
常顧就不情願的起身,往卧房裏去看明姜。明姜正坐在臨窗的炕上,看見他進來就問:“公公吃完飯了麽?”
“沒有,還在吃呢。這可真是老小孩,早先明明說不來的,誰知道到了這時候他又忽然跑了來,我真怕他路上着了風寒,萬一病了可不是好玩的。”常顧搖頭嘆氣,在明姜身旁坐了下來。
明姜就問:“書房收拾的如何了?唉,你收拾的我總不放心,讓蟬兒她們過去幫着再收拾一下吧!”
常顧拉住她:“你就算不放心我,不是還有紅霞她們麽?放心吧,都收拾好了,裏面很暖和。”又伸手去摸明姜的肚子,“這小子又亂動了沒有?”
明姜笑了笑:“剛剛還踢了我一下,看來八成真是個小子了。”
常顧把耳朵貼上去,還不忘問明姜:“我怎麽聽着你頗有些惆悵似的,沒事,這一胎要是個小子的話,咱們下一胎再生個貼心的小女兒!”
不料明姜卻搖頭:“還是不生女兒的好。你瞧,不論是我娘,還是婆婆,再或者是我,就沒有能在父母跟前盡孝的。外祖父去世,母親遠在京城,這天寒地凍的,奔喪都艱難。”
140待産
“岳母此番會回濟南奔喪麽?”常顧坐直了身子,握住明姜的手。
明姜想了想:“十有八/九是要回來的,只不知是娘自個回來,還是爹爹陪着她一起,算起來京裏得到信兒的時候跟我們差不多,那時估計二哥也到京了,只是二哥還要應考,恐怕娘不會讓他陪着,爹爹也不知能不能請下假來。”說起來就有些擔心了。
常顧趕忙開解她:“你別擔心,即算是岳父請不得假,阿誠抽不開身,不是還有誼哥兒麽?家裏不會讓岳母一個人回來奔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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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姜又想了想:“依着祖父,八成會幫爹爹請了假,讓他陪着娘一塊回山東的。只不知娘會在濟南住多久,喪事辦完,舅舅們還要扶靈回諸城下葬……”其實她說了這幾句,只是想說不知範氏可有精神和空閑,能再往登州來一趟,母女兩個見一面。
常顧一時沒想到這個,只說:“我剛才倒忘了問父親了,他應是去過濟南的了,該知道岳父岳母是不是要去奔喪的,待會兒等他休息過了我再問問,你累不累,要不要歪一會兒?”
明姜搖頭:“總是歪着也怪累的,你扶我下地走走。”她有孕以來,肚子大了許多,人卻并沒胖很多,只是照先前更豐滿了,圓圓的下巴倒跟當初十二三歲時的模樣差不多。
“我上次跟沒跟你說,安鵬這幾年都不打算回青州了?”常顧扶着明姜在屋裏地上來回慢慢的走。
明姜搖頭:“不是只說孩子還小,今年先不回了麽?”
常顧笑了笑:“嗯,對家裏自然要這麽說了,他們兩個正想趕快再生一個,這樣起碼三四年都不用回去了。”
明姜有些奇怪:“那是為什麽?他們家裏怎麽了?”
常顧答道:“說是他幾個叔叔争鬥得厲害,他怕他回去了,他老子不放他出來。”
安家人口确實挺多的,“可是安老太爺還在呢,難道不管?”
“安老太爺近來身子不大好,病着的時候多。”常顧搖頭,“這兒子生的太多,也未必是什麽好事。”
明姜失笑:“瞧你說的,都生下來了,總不能再塞回去。可是安家有什麽好争的,世襲的同知總是要給嫡長子的,旁人争有何用?”
常顧點頭:“這軍職是争不得了,必是由安鵬的父親安大老爺承襲,可是安家還有不少家産,總是要分的。現在的安老太太不是安鵬的親祖母,是繼娶的,他四叔五叔都是安老太太生的,都頗得安老太爺的喜歡,不患寡而患不均,能不争麽?”
明姜嘆氣:“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安四奶奶他們兩個倒真是躲了清閑了,上次她來還說有什麽新鮮玩意要玩,半點都不像有煩心事的模樣。”
“眼不見為淨。”常顧一笑,“安鵬也是這樣,就琢磨過年吃什麽玩什麽呢,根本不管家裏的爛事!”兩個人在屋子裏走了一小會兒,明姜有些累了,常顧就扶着她又去炕上坐下,自己親自給她揉有些腫的腿腳,還不忘了說笑話給她聽。
冬日裏天短,不一時天就黑了下來,明姜和常顧攜手去東次間跟常太太說話,等了半天也不見常懷安過來,打發人去看說老爺睡的正香,常太太怕明姜餓着,就叫傳飯,說等他醒了自己再吃就好了。可也巧,三個人剛吃好了飯,殘羹還沒撤下去,常懷安就進來了。
他進門看了看桌子上:“吃什麽好東西,都不叫我?”
常太太和常顧明姜都站了起來,“看你睡得香就沒叫你,可歇過來了?”
常懷安點頭:“還有什麽東西吃麽,餓了。”卻原來是餓醒的。
常太太忙叫人收拾了,又讓廚下提了新的飯食來,明姜在旁不便,就避了出去,回了自己房裏。常顧卻沒走,跟常懷安問了幾句路上的情形,然後轉到範家的喪事上:“範家那裏,父親是遣人去的,還是親自去的?”
“自然是我親自去的,又不遠,咱們也算正經親戚,怎能不去?我替你們夫妻跟範家大老爺致意了,我去的早,他們家二老爺還沒到家。不過我看他們家行事很有章程,來往吊客不絕,我也沒多耽擱,第二日就回去了。”常懷安答道。
常顧一算時間,想來父親去的時候自己也就剛得到消息,可是還得問一句:“範家大舅舅可說了岳父岳母會否去濟南奔喪?”
常懷安搖頭:“我去的時候,你岳父家裏也就剛得到消息,哪裏知道能不能去?不過嚴家一向守禮,八成是要回來的,也不甚遠,當初你哥哥嫂嫂回來過年,路上也才走了不到二十天。”
說着話飯食已經到了,常顧湊過去想伺候父親吃飯,反被趕走:“毛手毛腳的,用不着你,自去做你的事去,我吃了飯就去前院歇着,有什麽話明日再說。”
常顧哪有什麽事做,不過是回了房裏陪明姜說話,怕她悶還陪她下了幾局象棋,又把父親說的話跟明姜學了一遍。
這個年過的比在青州時簡單,比常顧明姜兩個單獨過年時熱鬧,因為常懷安來了,還多了許多來拜年的客人,常懷安夫婦也少不得去知府大人府上做了一回客。不過常懷安并沒多停留,過了初五就立刻啓程要回青州,常太太讓人把馬車好好鋪陳了,千叮咛萬囑咐,不許常懷安騎馬,讓他一定坐車不要逞強。
常懷安不得不應承了,常顧還又單獨叮囑了常懷安的長随,說若是路上不勸着父親休息,給他知道了,回家要親自執板子動家法,惹得常懷安又差點發火。
大夫說明姜的産期差不多在正月底二月初,所以整個正月家裏的人都有些緊張,産婆是早已安排下等着的,大夫也是每隔三日就來診脈。明姜反而不覺得怎樣,她已經有些習慣了這個大肚子,每日無事的時候就摸着肚子和孩子說話。
她也不說什麽特別的,只是自言自語,什麽不知你外祖母現在在哪啊,或:你二舅舅今科能不能中?能中就踢我一下,不能中就老實呆着,結果孩子動了動,踢了她兩下……。
過了上元節,明姜終于收到母親的信,說她和父親到了濟南奔喪,年後父親已經啓程回京,她要等着送殡。範氏信中說自己一切都好,讓明姜安心養胎,還說若是等下葬之後有空閑,會來登州看明姜,把明姜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常顧也很高興:“若是定準了什麽時候,我就提前去接岳母。”
“信中說正月十八日啓程回諸城,選了二月初五日下葬,總要到初八以後,母親那裏才能離得開。”明姜按着信上說的,掐指算了算日子,“那時想來我已經生了。”
常顧就低頭摸摸明姜的肚子,說道:“小子,聽見了沒,等你出世就能見着外祖母了!”話音剛落,他就唉喲了一聲,“這小子踢我!”
明姜笑出了聲:“準是一個和你一般淘氣的,只盼不會像你一般膽子那麽大,總惹得大人生氣,要吃皮肉之苦。”
常顧哼了哼:“我又不跟爹爹一般,你放心,只要他不出了大格,我不會動手的。”
明姜就要找紙筆:“快寫下來簽字畫押,省的以後你說空口無憑。”
“怎麽,你現在就要留着後招了?咱們可得商量好了,要真是個兒子,可萬不許溺愛的,小子們就要摔摔打打的長大才像話!”常顧說說就認真了,要跟明姜讨論教育之道。
明姜白他一眼:“我幾時說要溺愛了?我還怕孩子跟你小時候一樣天不怕地不怕呢,到時我們管不了了,難道還要送去給爹爹管?”
常顧氣焰立刻消了,嘿嘿兩聲:“也行,岳父管頑童最有一手,連我都能馴服,何況我們兒子呢!”說得明姜哭笑不得。
常太太眼下還擔心不到教育上去,她只把常顧叫來囑咐:“你夜裏警醒點,明姜到了這個月份,保不準什麽時候就要生,夜裏千萬別睡的太沉,有什麽事及時喊人。”
倒真把常顧說得緊張了,一夜裏要醒來好幾次看明姜,每日早上起來眼珠都紅紅的,明姜看着心疼:“不然你別在我身邊睡了,叫蟬兒和蛛兒換着班值夜,你去外書房,這樣也能睡個好覺。”
常顧不肯:“我不放心。”明姜很無奈:“這還不知道哪天生呢,你就這樣熬着怎麽行?”又去找常太太勸常顧,常太太一想也是,就把常顧給趕到了前院書房住,讓丫鬟們輪流值夜看顧明姜。
可是眼看着到了月底,明姜這裏卻一直沒有動靜,大夫來看也說就這幾日了,卻生是沒一點兒反應,明姜好吃好睡,也沒覺得要生了。直到二月初一這天一早,天還沒亮,明姜就覺着肚中一陣陣抽痛,揚聲叫了蛛兒來,蛛兒聽說她肚子痛,就趕忙去告訴了常太太。
常太太進來看了,又問了明姜幾句,就說這是要生了,讓蛛兒幾個服侍着明姜去東廂收拾好的産房裏躺着,又叫來了産婆來,産婆過來看了說這才剛開始發動,宮口還沒開,讓熬了粥飯來先給明姜吃了,好積蓄力氣迎接後面一陣陣的抽痛。
這邊剛安排完,睡眼惺忪的常顧就沖了進來,常太太也沒攔着,讓他陪明姜說會兒話,自己先出去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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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姜,你怎麽樣?痛麽?別怕,我在這陪着你。”常顧滿臉緊張,衣服胡亂攏着,身上披着的披風也幾乎快掉落下來了。
明姜的痛勁過去了,她回握住常顧的手,看他模樣狼狽,反過來安慰他:“我沒事,現在不痛了,你瞧瞧你,衣裳都沒穿好,這麽冷的天也不怕凍着?蟬兒,服侍二爺回去更衣淨面。”
常顧哪裏肯走,緊緊握着明姜的手:“我不冷,我陪你一會兒,跟你說說話兒。”
明姜無奈笑了:“你先回去自己照照鏡子,你現在這模樣坐在這,我反而更忐忑呢!聽話,回房去好好穿了衣裳,陪着娘吃了飯,我這裏一時半會兒也未必有消息……呃……”小腹處又傳來一陣抽痛,明姜咬牙忍住,手不自覺的握緊了常顧的手。
吓的常顧連聲問:“怎麽了怎麽了?又疼了?蟬兒快去叫人!”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緊握住明姜的手叫她。
明姜哪裏能顧得上理他,她痛的不由自主的用力,然後某一瞬忽然覺得兩腿之間一熱,一股暖流湧了下去,正在這時産婆也進來了,推開礙事的常顧:“二爺您快出去,這裏着不開您!”掀開明姜腿上的薄被一看,“羊水破了,快弄點吃的來給二奶奶先吃下去。”
屋子裏人來人往,常顧還杵在那裏不走,拉着明姜的手要安慰,常太太恰在這時進來,斥道:“你還在這添什麽亂?還不快出去?”叫蟬兒和紅霞硬把常顧推了出去。
常顧稀裏糊塗的回了房,蟬兒跟小蛾找了衣服服侍他穿上,又服侍他洗了臉梳了頭,常顧看着差不多了,就起身往出走,又要去看明姜,剛走到門口就碰見回返的常太太:“娘,明姜怎樣了?”
“沒事,一陣一陣的痛,産道還沒開,且有的等呢,咱們先吃飯。”叫下人提了早飯來。
常顧食不知味的胡亂吃了一些,吃完又要去看明姜,常太太不讓,“哪有男人進産房的?本是想讓你安慰她幾句,你倒好,先慌上了。一會兒跟我去堂屋坐着等,不許再進去添亂!”
常太太吃完了飯,讓人收拾下去,然後又喝了一盞茶,才帶着常顧去了東廂的堂屋裏就坐。常顧坐立不安,在屋子裏來回轉圈,時不時的就到北間産房門口去聽一聽裏面的動靜,還問常太太:“怎麽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啊?”
看着常顧心慌意亂的模樣,常太太反倒笑了:“還沒到時候呢!你以為生孩子是說說話就生出來的?當初我生你大哥的時候,足足折騰了一夜,到第二天早上才生。生你的時候,就算是生你之前還又生了你幾個姐姐,從肚痛羊水破了到生産,也用了三個時辰。你要是心定不下來,就出去院子裏打幾趟拳,別在這晃來晃去的我眼暈。”
常顧覺得自己一點忙也幫不上,空有一身力氣,于是果真聽了常太太的話,回去換了衣裳,到院子裏練拳去了。
明姜剛忍過了又一波疼痛,聽見蟬兒跟她學說二爺在院子裏打拳,又笑了出來:“你去瞧着點,二爺打完拳準要出汗,別讓他招了風寒。”
“奴婢知道,已經讓小蛾盯着了,奶奶放心,您好好攢着力氣。”跟得了消息進來的金桔和蛛兒寸步不離的守着明姜。
常顧打完拳擦了汗,換了件衣裳又回到堂屋裏,總算能坐得住了,跟常太太說話:“娘真是辛苦了,生了我們兄弟姐妹五個,一定受了不少苦。”
常太太讓人給常顧上了溫茶,笑了笑:“為人父母者為了子女,那是吃多少苦也甘願的,你呀,以後就知道了。”
常顧看着母親臉上越來越深的紋路以及發上的銀絲,心中一酸:“娘,兒子一定好好孝順您和爹爹。”
他目光真誠眼裏似有水光,臉上一派孺慕之色,讓常太太也心中一軟:“好,娘就等着享你的福了。”母子兩個難得靜下心來說說話,常太太就說了許多常顧幼時的趣事。
常顧自小在祖母身邊長大,很奇怪母親怎麽會對自己的事知道的那麽清楚,“娘那時不是要教養哥哥和三個姐姐麽,怎麽還對兒子的事了如指掌?”
常太太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暗淡,她嘴角挂上一抹苦笑:“你以為,你不在我身邊,我就不管你,不理你了?你喜歡吃什麽玩什麽,可有摔了碰了,衣服穿得舒坦不舒坦,哪一樣我不牽挂着記在心上呢?我這一顆心吶,便是要分八瓣也是能分的,只因為有你們這幾個冤家在,便是一時一刻也不能放心的。”
常顧聽得很是羞愧,從椅子上起身走到母親身前,在她腳邊跪了下來,将頭靠在母親膝上:“兒子不孝,竟到今日才知道母親的心,真是該打。”
“養兒方知父母恩,還不晚。娘也是生了你們幾個以後,才知道你外祖父外祖母對娘的這一片心呢。”常太太在常顧的臉頰脖頸上摩挲了幾下,又拉他起來,“地上涼,好好坐着說話。”
常顧回去坐下,母子兩個又說了一會兒,眼看着到了晌午了,裏面還是沒什麽動靜,他又忍不住焦急了,正巧看見蛛兒出來傳話,就過去問:“你們奶奶如何了?告訴她,我就在這。”
蛛兒一福身:“二爺放心,奶奶知道,嬷嬷們說估摸着得傍晚才生呢,讓再給奶奶弄點吃的。”
常太太走過來:“我進去看看,你在這裏等着。”說完帶着蛛兒進去了。
産婆一看常太太進來了,都跟着行了一禮:“太太來了,奶奶産道剛開了一指,恐怕得到傍晚才能生。小的們剛才摸過了,胎位很正,太太不用着急。”
常太太點頭:“辛苦你們了,既是這會兒還不能生,你們也先去吃飯,我跟她說會兒話。”兩個産婆應了,跟着丫鬟出去吃飯。
明姜已經痛得有些麻木,嘴唇都咬的發白了,常太太拿了帕子憐惜的給她擦汗:“好孩子,再挺一挺,産婆說是傍晚,沒準兒一會兒産道就全開了呢!我生咱們家三姑奶奶的時候,也是前幾個時辰都只開了一指,最後半個時辰都不到就全開了。”
“娘,您放心,我還行。”明姜答的有些虛弱,産婆都不讓她大聲叫,讓她惜着力氣,所以忍得很是辛苦。
常太太給她又捋了捋散亂的頭發,安慰了她好一會兒,直到給明姜準備的粥飯和參湯送進來才起身出去,帶着常顧回正房去吃飯,“我看着明姜精神還行,她平日裏身子好,産婆說胎位也正,你好好吃飯,別瞎擔心了。”
常顧雖然并不放心,可也還是順着常太太的話答應了,吃了飯還讓常太太睡一會兒午覺:“早上那麽早就開始折騰,您也上了年紀,還是歇一歇。”
常太太确實有點累,就說:“我歪一歪,有事兒趕快來叫我。你不許進産房去!”
常顧點頭答應:“我在這守着您。”打發紅霞去東廂守着,讓一有事立刻來報。常太太這才放心躺下,常顧接過綠影的美人捶,親自給母親捶腿,常太太心中很是安慰,躺了一會兒還真的睡着了。常顧看母親睡着了,就停下了手,讓綠影守着,自己出了東次間,在堂屋裏來回踱步。
他怕自己到了東廂房就忍不住要沖進産房,于是只能在堂屋裏轉圈,走着走着忽然聽見東廂傳來一聲驚叫,聽聲氣正是明姜,他再也忍不了,沖出房門到了産房窗下喊道:“明姜,我在這,你別怕,我就在這!”
東廂房門的簾子一動,金桔走了出來:“二爺別急,産道又開了一指了,快了。”
常顧知道自己不能進去添亂,就站在窗下不走,每當聽見裏面明姜的叫聲,就跟着回話:“我在這,別怕,我在這裏呢!”小蛾勸不回去他,只能拿了鬥篷來給他穿上,又硬塞了一個手爐給他。
被吵醒的常太太穿好衣服出來,就看見自己的傻兒子穿着大毛衣裳抱着手爐站在窗下喃喃自語:“別怕。”站住無奈笑了一會兒,還是走過去拉着他進了東廂堂屋,“快了,坐着等吧。”
果然,接下來大約又過了一個時辰,裏面的叫聲漸漸小了,看着一盆一盆的水端出來,常顧有些心慌,沒等他有所動作,金桔已經出來傳話:“産道開了,已經能看見頭了。”
母子兩人都喜得站了起來,常顧走到母親身邊扶住她的手臂:“太好了太好了……”又等了約有一刻鐘,裏面終于傳來了一聲嬰兒啼哭,常太太喜不自勝:“生了,生了!”
果然門簾一掀,蛛兒先出來報喜:“給太太、二爺道喜,奶奶生了,母子均安!”
“阿彌陀佛。”常太太先念了一聲佛,心總算放了下來,又一把拉住要進去看的常顧,“現在還不許進!”
剛勸了常顧兩句,裏面産婆已經抱着包好了的嬰兒出來給常太太看:“恭喜太太賀喜太太,是個能哭勁兒足的小少爺呢!”
常顧呆呆的看着母親抱在懷裏的那個臉紅紅皺皺還在哭的嬰兒,實在很難相信這就是自己的孩子,常太太看兒子完全傻住了,正跟他爹當初是一個模樣,笑了兩聲:“我進去看看明姜,你該幹嘛幹嘛去吧,晚些再來。”說着抱着孩子進去了。
142心意
産房裏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常太太進來以後,蛛兒和蟬兒一人端了一盆血水出去,金桔則在給明姜掖被子。常太太抱着孩子坐到了明姜身邊,輕輕叫了一聲:“明姜。”
明姜睜開半閉着的眼睛,看見常太太進來,虛弱的笑了一下,常太太就把手裏的孩子往前送了送:“你瞧瞧哥兒。”
小嬰兒似乎哭的有些累了,已經漸漸止住哭,似要睡去。明姜看着那個小人兒,不知怎麽,眼眶一熱淚水就湧了出來,卻沒有力氣再說一句話。常太太安慰她:“快別哭,好好睡一覺歇歇吧,有我看着哥兒呢,你放心。常顧就在外面,他已經歡喜得傻了。”
明姜點點頭,又戀戀不舍的看了孩子好一會兒,終于還是抵不住疲累而睡着了。常太太抱着孩子出去到了堂屋,兩個乳母都已經候着了,常太太把孩子交給乳母,吩咐好好帶着,常顧偏在這時又走上前來盯着孩子看,問常太太:“他不哭了?”
“嗯,哭一會兒也就累了。明姜睡着了,等她什麽時候醒了你再去看她,好了,別在這添亂,還不去做你的事?各處該報喜的還不去安排?”常太太拍了拍兒子的後背,趕着他出去了,又讓乳母帶着孩子到南間裏歇着,自己回了正房,叫來人安排明姜的飯食。
明姜這一覺睡了好久,只覺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身上半絲力氣也沒有,後來到底還是被金桔叫醒的:“奶奶,吃點東西再睡吧。”明姜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自己已經生了,張口第一句就問:“哥兒呢?”
金桔扶起明姜的頭,給她頸後塞了引枕靠着,讓她的頭部能舒服一些:“哥兒在南間,乳母看着呢,已經吃過兩次奶了,奶奶放心。”說着話,先端了一盞溫水給明姜漱口。
明姜漱完口又喝了點水,接着問:“什麽時辰了?”屋子裏已經掌了燈,想來已經到了晚上,喝完了水覺得有些內急,又讓蟬兒服侍她如廁。
“已到戌時了,奶奶先喝點粥墊一墊。”金桔等明姜回來,答了她的話,又從小虹手上接過一碗清粥來,親自一勺一勺的喂給明姜吃。
明姜并沒有胃口,可是也知道自己身體虛弱,必須得吃點東西,就着金桔的手吃了一碗粥,蟬兒剛又盛了一碗,門外就聽見蛛兒的聲音:“二爺來了。”接着是常顧回話:“嗯,你們奶奶可醒了?”
明姜看了一眼蟬兒,蟬兒忙起身出去:“二爺,奶奶醒了,請您進去。”
接着就聽腳步聲響,房門口的簾子一掀,常顧已經大步走了進來:“你醒了?怎樣?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剛走到明姜床邊,又覺得自己帶着寒氣,趕忙退後幾步站着。
明姜虛弱的對着他笑了一笑:“就是覺着累,你坐下吧。”金桔把粥遞給蟬兒,起身給常顧和明姜各行了一禮就退了出去,蟬兒則坐到明姜跟前,繼續喂她喝粥。
“我已經寫了信給家裏和京裏報喜,也往諸城範家送了信,想來信到的時候,岳母也已經到了,等外祖父的大事辦完,岳母就能來看你了。”常顧看着明姜蒼白的面色很是心疼,可也不知道說什麽能讓她好受,只能說起岳母了。
明姜點頭,又問:“你看了我們孩兒了麽?”
常顧一聽見說兒子,就開始傻笑了:“看了,果然皺巴巴的有些醜。”
明姜不樂意:“哪裏醜了,比賢哥兒剛生出來的時候好看多了!他頭發也生得好。”想起自己的孩兒來,總覺得樣樣都好。
常顧傻笑附和:“是,你說的是,要不我去把哥兒抱來給你看看?”
明姜趕忙擺手:“不用,他一定睡了,明日再看吧。你不用惦記我,我覺着還好,吃完這碗粥我就睡了,你也早些睡,這幾天還有的忙呢!”
常顧覺着自己暖和過來了,起身走到明姜身前,從蟬兒手裏接過剩下的半碗粥:“我伺候你吃完了粥再回去。”說着盛了一勺送到明姜嘴邊。
明姜看他堅持就張口接了,眼看着蟬兒悄悄退了出去,也就安下心來享受常顧的服侍,慢慢的吃完了剩下的粥。常顧把碗放到一邊,又端了溫水給明姜漱口,忙完了才握住她的手,低頭在明姜蒼白的臉頰上親了親:“辛苦你了。”
明姜又覺得眼眶有些熱,強自忍住了,說:“我不辛苦,我很歡喜。”
“我也很歡喜。”常顧貼着明姜的臉,在她耳邊溫存,“明姜,你可知,許多次夜半醒來,看見是我夢寐以求的你在我身邊,我都歡喜的想要跳起來,明姜,我的心意,你可知曉?”他心裏有許多話想說,可是卻不知如何才能說出來,最後只傻傻的問明姜。
明姜眼圈兒又紅了,輕輕點頭:“我知道,我的心意,與你是一般無二。”
常顧看着明姜的眼睛,心中又甜又軟,這是他自己努力求娶來的妻子,是他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知己,更是他心裏始終情之所鐘的人,是他的兒子的母親。常顧輕輕低頭在她眼睛上各落下一個輕吻:“睡吧,我看着你睡,等你睡醒了,我帶着兒子來看你。”明姜聽話的閉上眼睛,安心的又睡着了。
第二日睜開眼睛的時候,常顧果然抱着孩子就在屋裏。明姜恍惚中聽到壓低的聲音:“這樣行麽?他怎麽一直動?”是有些無措的常顧。
還有一個低低的女聲:“是,就是這樣,二爺輕輕的晃一晃,小少爺舒服了就好了。”
是乳母吧?明姜舒了口氣,身前立刻有人開口:“奶奶醒了?”是蟬兒。明姜終于醒過來,看了一眼地下,果然是常顧僵硬的抱着孩子立在那裏,聽見她醒了,也正轉過頭來看。
明姜對着他露出笑容,常顧也笑着看她,旁邊的蟬兒低聲問明姜:“奶奶覺得怎樣?”沒等明姜回答,孩子已經受不了他爹爹那僵硬的姿勢,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常顧趕忙把孩子還給乳母,屋子裏亂成一團。
常太太進來看見這幅場景真是無奈至極,打發乳母帶着孩子回去,又把常顧也趕了出去,讓自己身邊的婆子來伺候明姜:“這月子裏的事千萬得小心在意,她們兩個懂得的多,讓她們伺候你我也放心。”明姜謝過婆婆,讓金桔和蟬兒她們跟着兩位媽媽行事。
月子裏的禁忌頗多,明姜不敢任性,只能聽婆婆的話,老老實實的卧床休息,廚房拿來什麽吃什麽。常顧每日都會來看她幾次,晚上更是都會看着她睡着了才走。饒是這樣她還是在屋子裏憋的難受,平日裏又不讓動,書也不準看,除了丫鬟們少有人說話,便是洗三那天,也只有安四奶奶幾個進來看了看她,略說了幾句就走了,哪能不悶?
好在過了幾天她就能下地了,可以偶爾去南間看看孩子,剛生下來的小兒醒着的時候少,除了吃奶基本就是睡。這孩子倒不挑食,兩個乳母的奶都肯吃,一時明姜倒不知選哪一個為好。
有一次常顧在,難得孩子也醒着,兩人好奇心起,就讓孩子試着去吃明姜的奶,她自生完已經有四五天,胸前有些脹痛,卻一直沒有奶。孩子一含住母親的乳/頭立刻迫不及待的開始吸吮,毫無準備的明姜低低叫了一聲:“啊喲。”
“怎麽了?”常顧不明所以,趕忙問道。
明姜抱着孩子,皺眉答道:“有點疼,這孩子勁兒真不小。”
常顧有點擔心:“很疼麽?不然別叫他試了。”
明姜搖頭:“沒事,總不能叫他一天我的奶也沒吃過。”還是堅持讓孩子吸吮,結果在忍過了一陣一陣的疼痛過後,還真叫這锲而不舍的小子給吮出了奶。明姜看兒子吃得歡快,從心裏往外都感到一種滿足,不知為何,有一種把自己的兒子搶回來的感覺。
可惜的是,明姜的奶并不多,只能偶爾在哄着孩子玩的時候給他吃一點。眼看着過了十餘日,明姜終于想起來:“也該給孩子取個乳名兒,不能整日哥兒哥兒的叫着吧?”
常顧想了想:“乳名你取吧,大名我已經寫了幾個給父親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