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
頭往明姜懷裏一埋,惹得乳母和丫鬟們都笑,“哥兒這是害臊了麽?”
明姜也笑的不行:“你藏什麽呢?鵬哥兒,怎麽還害起臊來了?”合着幾個丫鬟逗着鵬哥兒說笑了半天,就覺得手酸了,把孩子遞給楊氏,“這孩子越發重了,抱了這麽一會兒我就手酸了。”
“咱們哥兒是壯實,奴婢瞧着旁人家的孩子,像哥兒這麽大的都沒這麽大。”楊氏笑着回道。
明姜伸手捏了捏鵬哥兒圓鼓鼓的小臉,還沒等說話,就聽二門那邊有說話聲,接着門打開,王婆子走了進來。小蛾有些奇怪,問道:“媽媽這麽快就回來了?”
王婆子走近幾步跟明姜行了個禮:“是。”只應了一個字就沒下文,明姜看她臉色有些不好,手裏拿着的籃子也是空的,不由奇怪:“怎麽了,可是遇見什麽事了?”
聽見明姜問話,王婆子嘴唇動了幾下,似乎有些抖,明姜皺了眉,叫乳母哄着鵬哥兒玩,自己叫了王婆子進屋問話:“到底怎麽了?”
“奶奶,奴婢剛才出去碰見賣魚的,”王婆子猶豫了半天,還是有些哆嗦的說了實話,“那賣魚的剛從海上回來,說他在海上聽見放炮聲,以為遇見海匪,吓得不行,回來路上遇見同村的人,說是咱們水軍的人在海上什麽島和海匪打起來了!”
149得勝
明姜本來在椅子上坐着,一聽這話立刻站了起來:“咱們水軍?他們如何知道是咱們水軍?是在什麽島?他們親眼看見了?咱們水軍此番出海,大小船只足有二十餘艘,他們所說的是水軍是哪一部的人?”一口氣問了一長串。
王婆子哪答得上來,她結巴了半天,才說:“那賣魚的只說是他同鄉出去打漁,遇見了水軍的船只,水軍讓他們轉向,說正在等海匪入套,讓他們別攪亂,他們慌忙駕着船走了,後來遠遠聽見了炮聲,想是開戰了。”
明姜心裏一時也是砰砰亂跳,明明說的是出海操練,怎地就和海匪打起來了?沒聽說朝廷下令讓他們剿匪啊?常顧走的時候,說劉大人只讓他們當做是戰時,可并沒說就是要去打仗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在海上碰見了順便打起來的?
她坐下來沉思半晌,等回過神來發現王婆子還呆在原地,面上頗有些慌張,這才鎮定心神說道:“無事,許是二爺他們在演練,此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訴旁人,免得大夥驚慌。安心去做飯吧,若是覺得心慌,明日去買菜可叫李二嫂陪你。”
王婆子見主子鎮定冷靜,也漸漸去了慌張,給明姜行了一禮:“是奴婢大驚小怪了。”然後退了出去。
明姜等她出去了,自己站起來在屋子裏轉了兩圈,揚聲叫小蛾傳話找金桔。不一時金桔進來,明姜單獨留下她說了一會兒話,又讓她帶了些東西去安家看安四奶奶。
金桔回來的很快,還沒吃晚飯她就已經進了家門,明姜又把丫鬟都遣了出去,和她說話:“如何?”
“奴婢看安四奶奶并不知道這事,似乎也沒聽到傳言。她還抱怨說,怎麽這一回出海這麽久還沒回來,奴婢記着奶奶的話,并沒敢提起。”金桔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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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姜顧慮安四奶奶有身孕,怕吓着了她,所以只讓金桔過去探個口風,看看安四奶奶知不知道這回事,見她果然不知道,明姜少了個可以參詳的人,心裏更覺得沒底。
金桔看明姜臉上有憂色,就說道:“胡千戶他們不是都在家麽,奶奶不如明日遣王管事他們過去探探口風。”
明姜搖頭:“他們也未必能知道,海上的事情,不管劉大人是早有打算,還是臨時起意,只怕都不會跟衛所的人通氣。”思忖半晌,才說:“明日一早你拿我的帖子去牛知府家,就說我要去給夫人請安。”
金桔應了,又勸道:“奶奶也別擔心,不過區區幾個海匪,劉大人又是素有威名的,想來剿滅些許海匪不在話下,說不得過幾日二爺就回來了。奴婢回去也叫劉平出去打聽打聽,看有沒有旁的消息。”
明姜點頭:“好,這事先別跟旁人說,免得大夥着慌。”打發了金桔出去,明姜食不知味的吃了晚飯,去看過了鵬哥兒就回房準備歇息,可等上了床卻又翻來覆去很久,好容易睡着了,夢裏似乎卻依稀聽到炮聲,第二日早上起來自然就不大有精神。
好不容易在家挨到了午間,明姜打了個盹就起來,換了衣裳,讓小蛾給她上了點妝,叫人套了車,帶着小虹去了牛知府家。
牛家大奶奶親自出門迎她:“妹妹可有些日子沒來了?怎地不帶着孩子一塊來?”
“自從有了他,我就被絆住了腳,難得出回門,哪還會帶他呢!”明姜笑着答道。
牛大奶奶也笑:“說起來還真是這麽回事,只是你把他扔在家裏,心裏還一樣免不了惦記吧。”說着話拉着明姜的手去了牛太太屋裏。
明姜進去兩廂見禮,然後被牛太太拉着在身邊兒坐了:“我瞧着你怎麽好像瘦了?身上也苗條了。”
牛大奶奶也順着話笑道:“是呢,比滿月時瘦得多了。”
明姜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時是太胖了,最近有些苦夏,吃得少了,這才瘦了點兒。”
牛太太擺擺手:“你那哪裏叫胖,你那樣兒是正好。”又問起常太太和範氏,“都好?你婆婆還在京裏?”
“都好。這個月我們大房侄兒成婚,估摸着我們太太要在京裏過了中秋才能回來。”明姜答了話,又跟牛太太說了會兒閑話,正說到吃的上面,她就像想起個什麽笑話兒一般的,把王婆子昨日說的話學了,末了說道:“婆子沒見識,吓的臉兒都白了,我就說沒有的事,當初出海的時候,劉大人只說要去演練,可從沒說剿匪。”
牛太太顯然也不知道這個消息,很驚訝的問:“有這事?漁民們傳的?”問完轉頭看當家的大兒媳婦,牛大奶奶也搖頭:“媳婦也不曾聽說。”答完特意叫了人去找廚下采買的問話。
明姜趕忙攔着:“許是漁民們以訛傳訛,我不過是說來博世伯母一笑罷了。”
牛太太拉住她的手:“你年小不知道,這可不是小事,既有關戰事,漁民們在街市上妄議,極易引出流言,若是真的傳開了,恐引百姓恐慌,此事還得告訴你世伯知曉方好。”
不一時牛府的管事婆子帶了廚下采買的人來,牛大奶奶親自去問話,回來報知牛太太,說果然這兩日街市上頗有水軍在海上剿匪的傳言,許多人都說聽到了炮聲,漁民們都不敢出海了。牛太太忙命人把話傳到衙門裏,告訴牛知府。
明姜看牛家這樣緊張,也就起身要告辭:“世伯母這裏既然忙着,我就不攪亂了,先回去。”
牛太太站起來扶着她的手:“你別擔心,就算是真的跟海匪開戰,咱們水軍全是精銳,又有堅船利炮,取勝是易如反掌,我這裏若有消息,會即刻叫人告訴你知曉的。”明姜真心謝過,告辭回了家。
這一來一去的,明姜熱出了一身汗,回去先沖了涼,換了衣裳自坐在榻上發呆,牛家婆媳不知道,流言已經傳了兩天了,牛知府那裏也沒動靜,是不是說他也不知道呢?那麽剿匪的事,應就是偶然碰見罷。她發了半天呆,卻也沒什麽結論,心裏煩亂,就起身去看鵬哥兒。
“鵬哥兒呀,你說你爹爹到底什麽時候能回來呢?”明姜抱着鵬哥兒,低頭去親他的下巴,逗得他咯咯直笑,看着完全不知愁的兒子,明姜最終也忍不住笑了,“還是你好,半點煩心事都沒有,吃飽了睡,睡醒了玩,真是自在。”
明姜在家擔心了兩天,牛家終于遣人送來了消息,原來十天前,劉振西帶着水軍在海上演練,本已經到了尾聲,打算在回程的一個島上再演練一下奪島,那麽巧,那個島竟是海匪的一個中轉地,島上還有海匪駐紮。兩方交火,水軍順利的登島,抓住了七八個海匪,逼問之下,知道海匪打算取道此島,往南去行劫,于是劉振西排兵布陣,在海上設了埋伏,将這股海匪剿滅了。
偏偏正巧有漁民打漁經過遇上,被水軍勸走,這不消息就先傳了回來。而此番牛家的消息卻是來自劉振西,據報信的人說,水軍已經返航,再有兩三日就要到了,劉大人更是即時就上了報捷的折子給朝廷,牛知府正是因此才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如今外面已經發了安民告示,整個登州城的人都知道水軍出師大捷,打了個勝仗。
明姜松了一口氣,既是小股海匪,那麽以水軍如今的兵力應無什麽閃失,何況劉大人報捷的折子都上了,常顧一定是平安無事的,明姜心裏暗暗念了幾聲佛,抱着鵬哥兒晃了半天,跟他一起嘻嘻哈哈的笑鬧,一顆心總算落回了原地。
果然兩日過後,登州城裏都聽到了海邊港口處的炮聲,水軍大捷歸來,許多人跑去看熱鬧,明姜抱着兒子在家等常顧,直等到晌午才有下人來報,說二爺已經在返家的路上,馬上就到。
明姜聽說常顧進了大門,就抱着鵬哥兒站到了屋檐下,等看見常顧大步跨進二門時,居然立刻鼻子一酸,眼淚湧了出來。
常顧一進二門,看見東廂屋檐下的愛妻幼子,不由頓住了腳步,遠遠的站住仔細打量,妻子瘦了,産後的豐腴消了許多,兒子卻胖了,長大了,圓滾滾的臉頰紅撲撲的,讓人很想咬一口。常顧邁開腳步走過去,将淚流滿臉的妻子和兒子一起抱進懷裏:“我回來了。”
明姜一句話也說不出,只顧默默流淚,鵬哥兒卻嫌被他爹擋住了視線,小手拍了常顧幾下未果,幹脆哼唧起來,明姜回過神,也伸手推開常顧:“又是一身腥味的回來,看把我們鵬哥兒熏得不樂意了吧!”
常顧不服氣,索性伸過頭用自己滿是胡茬的臉去蹭鵬哥兒:“還敢嫌棄你老子我!臭小子!”鵬哥兒一扭頭躲進了明姜懷裏,露在外面的側臉和脖子卻還是被他爹蹭到,他似乎覺得癢,埋在明姜懷裏咯咯笑了起來。
明姜推開常顧:“別鬧了,看你,把孩子臉都蹭紅了。”說完還瞪了常顧一眼,把孩子遞給乳母,拉着常顧回房。
150歸來
夫妻二人攜手同歸,一進了屋子,常顧也不管迎上來的丫鬟,直接把明姜拉到懷裏抱住轉了個圈。小蛾見了忙後退不疊,明姜吓了一跳,不由驚叫出聲,手緊緊揪住常顧的前襟,常顧卻哈哈大笑:“還好,沒瘦太多,可曾想我?”
明姜臉通紅,輕輕捶了常顧胸膛一記:“吓我一跳!快松手,先去洗洗,換了你這身衣裳。”
常顧低頭在她唇上偷了個香,然後才松了箍在她腰間的手,擡步往淨房去,邊走邊說:“你給我找衣裳,我自己洗洗就成,家裏有什麽新鮮小菜,讓廚下做些來,我可真饞得緊。”
明姜答應了,找出常顧的家常衣裳給他送到了淨房裏,她進去的時候常顧剛脫了戎裝,露出裏面的裏衣,常顧回頭看見她進來,咧嘴一笑:“放那就行。”又坐下來脫靴子。
“真不用我幫你洗頭擦背?”明姜問道。常顧一向不用丫頭伺候沐浴,需要幫忙總是叫她來,順便還可以讨點小便宜。
誰知常顧今日轉了性,居然搖頭:“不用,我自己洗就行,身上也不髒,前天在島上洗過了的。你去安排午飯吧。”
明姜也就聽他的話出了門,到院裏叫了王婆子來吩咐,讓她清炒個菜心,做個山菌湯,再把腌好的小黃瓜裝一碟,想了想,又加了個涼拌菠菜。她想着常顧這些日子在船上應沒有時鮮瓜果吃,又讓小蛾去把西瓜桃子之類的用冰鎮上,以備常顧要吃。
安排好了回西裏間,常顧已經穿上衣服,正擦着濕漉漉的頭發從淨房進來。明姜走過去,讓常顧在炕上坐了,自己取了幹布幫他擦頭發,一邊輕輕的擦一邊問:“怎地這麽久才回來?早都聽見炮聲了。”
“這不是得勝歸來麽,劉大人少不得擺擺軍威,又下船列隊訓話,好一通折騰才放了我們回來。”常顧已經給折騰的累了,此刻斜靠在家裏炕頭上,旁邊是溫柔的妻子,都想就這麽抱着明姜睡一覺了。
明姜聽他的語氣懶懶的,扭頭看了一眼他的面色,又問:“聽說你們打了勝仗了?怎地你回來了都不跟我誇耀誇耀?”
常顧笑了笑:“這有什麽好誇耀的?我們幾千人圍攻百八十個海匪,勝之不武。”語氣很不以為然,卻在末了忍不住加上一句,“我算運氣好,生擒了一個。”
明姜手上一頓:“你還和賊匪動上手了?”
常顧嘿嘿兩聲,解釋道:“登島合圍的時候,遇見個慌不擇路的,不費吹灰之力就擒住了。我沒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
明姜果真仔細打量了常顧幾眼,臉上除了曬得脫了皮,并沒什麽傷,脖頸上也好好的,再拉起手來看,粗是粗了點,卻也并沒傷口,明姜這才放心:“沒事就好,聽說劉大人已經上了報捷請功的折子。你們運氣還真好,怎麽就那麽湊巧上了那個島?”
“嗐,我才不信是湊巧呢!這支海匪是海上有名的盜匪頭子白千山的手下,那個島是他們往來山東海域的據點,是早就有的,劉大人一準是早打探好了,此番做了十足的準備才去奪島的。那島上屋舍俱全,還藏了許多糧食兵器,島上的海匪還有兩眼火铳,你說說,這得多湊巧,我們才能不知不覺的摸上去!”
明姜聽了不覺有些後怕:“還有火铳?你們登島之前,劉大人也沒囑咐你們幾句?”
常顧搖頭:“其實不等我們登島,島上的人就已經發現了,他們一開始不知是敵是友,還隔空喊話來的,劉大人直接下令讓開炮,不多時島上就投降了。”說完想起劉大人的做派,他又忍不住笑道:“我們劉大人忒能搜刮,走的時候不只把島上東西搬了一空,還連房子都拆了,把木料都帶回來了。”
明姜聽了也笑個不住:“若是不想給賊匪們住,直接一把火燒了就是,做什麽還費勁拆了?”
常顧搖頭嘆息:“燒了多可惜,劉大人說,木料運回來還可以留着造船,再不濟也可劈了燒火,不能便宜了盜匪。”
“這位劉大人還真是精打細算,是個過日子的能手。”明姜笑完,也把常顧的頭發擦的半幹了,“要不先挽起來吃飯?你餓不餓?”
常顧點頭:“餓,先挽起來吧,現在天熱,一會兒頭發自己就幹了。”拉着明姜去東次間,叫了人擺飯,等丫鬟把飯擺好,常顧看見滿桌子的綠色食指大動,連吃了三碗飯才住筷,“還是家裏的飯好吃。”
吃飽了又拉着明姜去看兒子,鵬哥兒早已經吃飽了在午睡,常顧悄悄看了一回,又拉着明姜出來,“這小子長得真快,可惜我這些日子不在家,連他百日都錯過了。”
明姜安慰他:“你是男人,哪能日日在家守着他,放心,有我呢。”
常顧心裏滿足,和明姜回了房,跟她一起進房打算睡個午覺:“哎,繃了這幾個月,可算能歇個午了。劉大人給我們放了五日假。”夫妻兩個對面躺在床上,雖然天氣有些熱,常顧卻還是抱緊了明姜不松手,“實在是有些吝啬,該當放十日才對。”
明姜也不嫌熱,還往常顧懷裏縮了縮,咕哝了一句:“知足吧。”就在他懷裏睡着了。這一覺睡得份外安心,明姜醒來的時候一時忘了常顧在身邊,只覺得熱乎乎的難受,伸開手想翻身,卻不留神按到常顧肩頭,居然按的常顧叫了一聲,把明姜直接吓醒了。
“啊喲,對不住,我睡迷了,忘了你了,可是按疼你了?”明姜翻身坐起,伸手去拉開常顧衣襟,想看他肩頭。
常顧是痛醒的,一開始也沒緩過神來,等到明姜來拉開他的衣襟,他才想起一事,連忙握住明姜的手:“沒有,沒有,不疼。”又趕着轉移話題:“什麽時辰了?”
明姜看他神色不對,有些狐疑,收了手回來,問:“不疼你叫什麽?”
常顧裝傻:“啊?我叫了麽?可能是做惡夢了吧?”說着話也坐了起來,從明姜身旁想下地穿鞋。
明姜伸手拉住了他胳膊:“做什麽惡夢了?”說着靠了過去,還把頭倚在了常顧肩頭,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常顧微一皺眉:“我忘了。”居然破天荒的推開了明姜,“你渴不渴?我睡得渴了。”借故要穿鞋下地。
明姜這回沒再攔他,只是坐在他身後,淡淡的問了一句:“你有什麽事瞞着我?”常顧穿鞋的手一頓,猶豫了一下,先把鞋穿上了,才轉頭看明姜。
“其實也沒什麽事。”臉上是讨好的笑。
明姜板着臉:“那就是有了?到底什麽事?”
常顧又坐下來,拉着明姜的手:“其實沒什麽事。”還是剛才那一句,然後在明姜的逼視下不得不說:“我原是怕吓着你,想等一等再跟你說的。”說完輕輕扯開衣襟,把左肩露了出來。
明姜一看清他左肩上那斜斜的一道傷口就倒抽了一口氣:“你這、你這是……”
常顧趕忙把衣襟合攏,拉着明姜哄:“沒事沒事,挨了一刀,就劃了一下,不礙事,不疼的!”
明姜拉開他的手,又把衣襟拉開,仔細去看那傷口,眼裏已經有了淚花:“還逞強!這麽長的傷口還說不礙事?怎麽會不疼?”又想起他進來抱自己的時候,忍不住埋怨:“回來的時候還抱起我轉,也不怕撕開了傷口!你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
“真的不疼,尤其見了你,就更覺不着疼了。”常顧伸了袖子去給明姜擦淚。
明姜不領情,推開了他:“上藥了沒有?怪不得剛才不叫我幫你洗頭發,卻原來是身上有傷!你自己準沒上藥!”訓完他就揚聲叫小蛾遣人去請大夫。
常顧看着明姜紅紅的眼睛嘆氣:“我就是怕你這樣才不告訴你的,你不知道,我看見你掉淚,可比自己肩上中刀疼多了。”
明姜白了他一眼:“還敢胡說!”起身叫小虹進來服侍她穿了衣衫,重新梳好了頭發,又親自服侍常顧梳頭穿衣。不一時大夫到了,給常顧看了傷開了藥,說若是不發燒,就只敷外用的藥即可,發燒的話再按開的藥方抓藥吃藥。
明姜親自給常顧上藥,看着有些外翻的傷口更加心疼,上藥的時候小心翼翼的:“疼麽?”
“不疼,沒事,過幾天就好了。”常顧只想着安慰她,即使藥剛撒上的時候确實有些疼,也咬緊了牙說不疼。明姜給他上好了藥,拿了幹淨布條裹住,再幫他穿好衣衫,又囑咐他不許再亂動了。
常顧答應的爽快:“不動不動。行了,兒子醒了吧,走,過去看看。”想拉着明姜去看鵬哥兒,讓她早些忘了自己受傷這一茬。
151大案
在家養了五天,到回營的時候,常顧的傷已經好了許多,明姜還是不太放心,囑咐了好半天,不讓他亂動。.ysyhd.常顧一再保證,還說明姜若是真不放心,自己去了索性再告個假,回來養幾天傷,明姜這才不再多說,放他去了。
不想常顧幾天沒出家門,軍營裏竟出了大事,他們從海島上繳獲的糧食,在運到軍營以後,就由軍需官登記造冊入庫,不料在入庫的過程中,卻發現其中好些糧食的袋子上竟有揚州常平倉的記號,軍需官大驚,細數之下,竟有大半糧食袋子上都有常平倉的記號,此事非同小可,軍需官立刻上報了劉振西。
劉振西親去查看,自然也是驚怒交加,要知道常平倉所存糧食主要是為了荒年赈濟、戰時調撥以及平抑糧價的,若無朝廷旨意,誰人敢擅動?如今竟然到了海上盜匪手裏,這其中的事情連劉振西都不敢深想,可是事已至此,多少雙眼睛都看見這糧食進了登州水師大營,他又哪能隐瞞不報?
他不想自己趟這趟渾水,把丁戎和牛知府都找了來,将此事一說,然後拿出自己準備上奏的折子,讓兩人聯了名。丁戎恨得牙根癢癢,心說你們出去打仗請功都沒我什麽事,憑什麽現在出了這檔子事要我聯名啊?可他又不敢惹劉振西,只能咬牙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牛知府更是冤枉,這事實跟他扯不上關系,剿匪不該他管,糧食也不是登州的糧食,他聯的什麽名啊?可是劉振西說了,發現此事是在登州,牛知府是父母官,必須得署名才行。牛知府也咬咬牙,心說大家也不是傻子,一看就知道自己是無辜被牽扯進來的,聯名就聯名吧。
于是這封捅出了元景七年驚天大案的折子,就這麽被送到了京裏。而第一個看到這封奏折的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嚴景安。揚州常平倉,近些年國泰民安,少有大災,各地的官倉都沒動過,何況是揚州這樣的地方,這糧食如何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海匪手裏?
嚴景安年紀老大,記性卻好,不期然的想起了十年前,李澤調離平江,嚴仁舉曾經跟自己提過,鹽商們不知為何做起了糧食生意,自己還囑咐嚴仁舉,萬萬不可跟他們做這生意,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一身冷汗。
劉振西自折子交上去以後就一直惴惴,等了十來天終于等到內閣批示:一切保密,暫勿聲張。他長籲了口氣,又親自去囑咐丁戎和牛知府,那兩人也不是傻子,朝廷未有旨意之前自是什麽也不敢說的。.7k7k001.至于營中軍需官都是劉振西的心腹,他早囑咐封口了。
又老老實實等了些日子,朝中卻始終沒什麽動靜,哪知道九月裏巡視江南的右佥都禦史劉安突然發難,将江蘇、浙江兩省的巡撫和布政使一統參劾,說他們監守自盜,将治下各處官倉的糧食私下轉賣,兩地官倉已是大半空置,随折子還附了賬冊。
這次朝廷反應奇快,即刻下旨命兩地巡撫、布政使上京自辯,又命戶部左侍郎率領兩司郎中為欽差,會同劉安徹查江浙兩省的糧倉。
其實也無須多麽仔細的調查,戶部的幾位官員到了地方,打開糧倉一看就什麽都明白了,查什麽?賬冊上該當有的數,這裏面連一半都沒有?糧食哪裏去了?
所有涉事地方的官員,一律立即着由劉安就地看管審問,第二批由刑部大理寺組成的欽差團隊已經趕赴江南,與此同時,內閣終于拿出來劉振西那封奏折,監守自盜變成了外通盜匪,一時間江浙兩省落馬官員無數。
此案紛紛擾擾查了半年多,牽扯的範圍和程度之廣,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不提抄了多少鹽商的家,只說浙黨由此一蹶不振,連朝堂的風向都随之大轉,就是廟堂上下都始料未及的。
“如今民間都傳說劉禦史是青天大老爺,文曲星下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千裏之外的事,不過眨一眨眼就曉得了,哪個貪官犯了案,劉禦史只要瞧上幾眼便心中有數,無人能逃得過去。”常顧一副說書先生的口吻,跟明姜說起關于劉安的傳說。
明姜聽得笑彎了腰:“這也太神乎其神了,這位劉師兄确是狀元出身,算得文曲星下凡,可如何能知道千裏之外的事兒?也太好笑了。”劉安本是竹林書院的學生,跟嚴仁寬是同科進士,不過他一舉中了狀元,此後平步青雲,早已升到了正四品的高位。
常顧也笑個不住:“誰叫他一下子就揭開了這驚天大案呢!現下人人都在傳劉青天,連海匪白千山來找我們尋仇被大炮轟走的事都沒人提,劉大人十分失落。”
明姜聽了止住笑:“你不是說這案子本是劉大人發現的麽?他還失落什麽?”
“他自然不是在乎這案子,因這案子丢官的還有不少是他的故舊同鄉呢,他是覺着我們這裏浴血奮戰,百姓和朝廷卻絲毫不理,只日夜談這件案子,實在窩火。”常顧解釋道。
明姜聽了想了一想,臉上露出幾絲戲谑:“說起來劉大人還真當謝謝他這位本家呢,如今那些下野的官員們可沒人會記恨劉大人,只都把劉師兄恨到骨子裏,以為這事全是因他而起呢!”
常顧點頭:“确實。而且朝廷這次辦了那些鹽商,國庫充盈了不少,我們水師的日子越發好過了,劉大人說,不日還有幾尊新造好的大炮要運來,過些日子我們就不跟那白千山客氣,要出海去找他麻煩了。”
明姜雖然有些擔心,卻也知道丈夫既然從了軍,這些事就難免,自己倒不好常露出擔憂之色來,只說:“你們這仗打的好沒勁,因為這糧食的事攪和的,上次大捷朝廷都只草草封賞,營裏的軍士們還有士氣麽?”
常顧一拍手:“這事說起來就不得不佩服劉大人,朝廷雖然是草草封賞,劉大人卻不吝啬,給大夥都加了饷,有殺敵擒擄的還另外給了賞銀,我不是拿回來五十兩麽?咱們雖不瞧在眼裏,可對普通人家,這卻不是小數目了。”
“是是是,劉大人英明,劉大人威武,你如今每日裏都把劉大人挂在嘴邊,不誇一回我都不習慣了。”明姜看常顧滿臉欽佩之色,忍不住打趣他。
常顧被她調侃的惱羞成怒,按住明姜好好欺負了一通才罷手:“看你下回還敢不敢了!”
明姜将臉埋在他頸中,只覺渾身酸軟,又聽他這般說話,恨得張口就咬了一口,常顧看她還有力氣,幹脆翻了個身,将明姜壓在下面又來了一回合:“我看你是真想給鵬哥兒添個妹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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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當年八月開始,白千山就集結了人到登州海域滋擾,揚言要報那一箭之仇,奈何登州地勢極高,又營寨堡壘俱全,劉振西早把漁村內遷,半點便宜也沒讓白千山讨到,氣得他不住寫信來罵劉振西是縮頭烏龜。
劉振西根本不理他,敢來就拿炮轟,走了也不追,自己練自己的兵。瞅了空就抽冷子繞道去劫白千山的小船,劫完就跑,倒因此又給船場提了許多新船的改造意見,務求更快更輕。這樣糾糾纏纏就到了十月裏,冷風呼呼的吹,白千山心生去意,也就暫時放過了登州城,駕船回老巢去了。
白千山這麽一跑,常顧他們這個冬天就過得舒服多了。劉振西心情大好,對他們管束的也輕了些,于是常顧倒多了許多時間在家陪明姜和鵬哥兒。
明姜幹脆讓他幫着照料鵬哥兒,自己呆在書房裏做自己的事。八月裏她終于收到了楊家師母的信,師母将她能回憶起來的楊先生寫過的文章和詩詞都寫了下來,其中有些有缺失,是無論如何想不起來的,有些卻是師母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楊先生所作,抑或是友人之作,他拿來吟誦的,于是明姜又多了甄別的工作。
而嚴謙那邊更是又給她寄來了許多通過各種渠道得到的楊先生的作品,當然中間也有些不能辨別是否為楊先生所作,他都一一幫着注明了。除此之外,嚴謙還給她送來了一批書籍,都是近來江南風行的詩集畫冊,讓她閑時賞玩。
讓明姜高興的是,嚴謙信裏遣詞用句興致勃勃,将江南近來風行的文風和畫法介紹的非常詳盡,想見他平時也是深有涉獵,并且十分沉醉其中。又将書院的一些趣事都寫給了明姜,就如當年每次出門回來一樣,想博小妹一笑的心情躍然紙上。
“大哥到底還是沒有死心,他偷偷在書院裏開墾了一片地,帶着學生們課後務農,居然将各色作物種了個遍,竟生生忍得,瞞到今日才跟我說。”明姜拿着信,笑着跟常顧說。
常顧正抱着鵬哥兒,小家夥如今已經可以自己在床上翻滾,很是活潑好動,因此雖然由他爹爹抱着,依舊不肯老實,扭來扭去東看西看的,把常顧折騰的滿頭是汗,他還要抽空答明姜的話:“這不是挺好麽,謙哥接掌家業,又能做他自己喜歡的事兒,入仕晚一些也沒什麽,他如今且連而立都還不到呢!”
明姜走過去接過鵬哥兒放到榻上,解救了常顧,笑說:“我也覺得很好,做什麽非得人人都去做這個官兒?”
常顧揉揉有些酸的手臂:“你說的很是,人各有志,想來岳父大人也是因此才一直留謙哥在家的。”
兩人說完平江的事,又開始商量過年,今年自然是不能回青州了,常太太八月裏過完中秋才回來,也無暇再來登州,于是還是夫妻兩個過的年。只不過今年多了個鵬哥兒,兩人多了許多樂趣,過年那一天更是給鵬哥兒穿上了紅襖紅褲,打扮得如同畫上的胖娃娃,明姜興致頗高,親自動筆給鵬哥兒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