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3)
女兩個說了半天私房話,後來看着時候差不多了,範氏去換了衣裳,攜着明姜鵬哥兒和兩個孫女一起去了正院。
劉湘那裏先時來人傳話,說她肚子有些沉,晚間就不過去了,範氏打發了婆子去看,回來報說并無大礙,只是人不太精神,也沒什麽食欲,就不過去正院了,範氏也沒勉強,讓小廚房留着火,等劉湘想吃什麽了再單做。
晚間正式開了家宴,依舊是外面廳裏男人們一席,東次間裏女人們一席,劉氏命各人都倒上了酒,說道:“今日咱們四丫頭第一次回家來,一家人高高興興的吃頓飯,都別拘束了,來,先飲了這一杯。”說罷自己率先飲了,餘下衆人自然都跟着幹了一杯,然後各自吃菜。
這頓飯一直吃到了酉時末,劉氏因為高興多飲了幾杯,人已經有些微醺,明姜跟着範氏妯娌三個扶着老太太去休息,等安置好了,前院裏也散了,下人來傳話說四姑爺請四姑奶奶一同回家。明姜就跟母親和兩位嬸嬸告辭,帶着鵬哥兒一起坐轎出了後院到二門登車,跟常顧彙合後一起回家去了。
161應試
當日常顧也喝得有些多,回去只去常太太那裏露了一面,接着回房就睡了,第二日起來才跟明姜說起在嚴家的事,“祖父也快七十了吧?真是一點兒也瞧不出,腦子比我們還快得多!”
“祖父今年六十七,我瞧着他如今還耳聰目明,雖然面容上顯老了,但精神還不錯。他給你們講什麽古了?”明姜問道。
常顧笑道:“講太祖皇帝開國的事,說起當年太祖皇帝大戰元兵,還眉飛色舞的,我們都聽得入了神。”
明姜也笑了:“怎麽想起說太祖皇帝的事?”
常顧拍了拍幾案上的書:“說武舉說起來的。他說太祖皇帝登基以後,本就有意文武并舉,可是趕上襄陽王造反,太祖皇帝傷心兄弟反目,對武将的信任大減,這事也就此擱置了。如今漠北的鞑靼人又開始蠢蠢欲動,沿海也不太平,國家軍事廢弛,陛下又有雄心,武舉之事才能這麽快就議定下來。”
關于襄陽王這段故事,明姜也有耳聞,當初太祖打天下的時候,和襄陽王本是結拜兄弟,待打下江山,太祖登基為帝,第一件事就是封了這位異性兄弟為王,卻不料到天下平定以後,第一個有造反之心的,也是他的這位兄弟。
“那麽從今日開始,你也該收心在家裏讀書了吧?”明姜笑着問常顧。
常顧點頭:“那是自然。岳父大人和三叔都給我講了講着重要看的部分,我從今日起就要在家用功了。”
明姜給他添好了茶,起身出去:“那就不擾你了。”帶着鵬哥兒去常太太那裏坐,常太太那裏也已經吩咐下去,無論什麽事都不準去打擾二爺,讓他專心讀書。再出去應酬的時候,也只帶着兩個兒媳婦,不再要常顧陪着。
自明姜回家那天後,又過了七八天,嚴家接了所有出嫁在京的姑太太、姑奶奶回去相聚,劉氏當真叫人請了一班小戲來聽戲。明姜也終于跟從未謀面的二姑母和幾位堂姐見了面,二姑母長得跟劉氏頗為相像,也是溫婉的性子,明姜看了天然有一種親近感。
大堂姐明姍長得像二叔,是嚴家人的長相,為人比較沉默寡言,只靜靜陪坐;二堂姐明婉很愛搭話,但明姜私下看見二嬸瞪了二堂姐好幾眼,二堂姐也就老實下來;三堂姐明姝只比明姜大兩歲,最跟明姜聊得來,說話也活潑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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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些人回來,自然也帶了好幾個孩子來,明姜準備了一樣的見面禮,一一都給了。二姑母還帶了個十三歲的小表弟來,人生的十分清秀,劉氏似乎很喜歡這個外孫,特意叫到跟前來說了一會兒話,才放他出去。
明姜陪着看了半天的戲,覺得有點累了,就想去看看被送到劉氏房裏的鵬哥兒,剛回到正房那裏,門口守着的小丫頭就起身行禮說:“四姑奶奶回來了,老太爺在裏面。”明姜一愣,沒想到祖父這時候會回來,又覺得這樣正好,自己也有機會和祖父多說幾句話。
進門的時候嚴景安剛從西次間出來:“喲,你怎麽自己回來了?戲不好看?”
“不是,孫女惦記着鵬哥兒,過來瞧瞧。”明姜走過去攙着嚴景安到椅子上坐。
嚴景安笑了笑:“他睡的正香呢,不用惦記。”又問常顧,“在家讀書呢?”
明姜點頭:“說是爹爹和三叔給留了功課,在家裏用功呢。”
嚴景安捋了捋自己的胡須,笑道:“他自小是跟着我們讀書的,這種考試,其實沒什麽難的。”說完喝了口茶,又說:“你送來的楊南鄉的書稿我看了,有些不能确認的,我也寫了信去問人,有些還沒回音,那些能确認的,一會兒我把清單給你。我讓你三叔給你找了幾個書商,等手稿确認了,你選一家就可以付印了。”
明姜有些慚愧:“本是孫女自己想為先生盡一份心,倒讓祖父百忙中還操這個心,更連三叔都勞動了,孫女真是慚愧。”
“你如今真是長大了,跟祖父都客氣起來了?”嚴景安不太高興,瞥了明姜一眼,“不是小時候爬着拔我胡子的時候了?”
明姜忍不住一笑:“祖父真是的,還拿人家小時候的事來糗人,孫女哪是客氣,是怕您累着,心疼您呢!”
嚴景安這才轉怒為喜:“這能累到哪去?不過動動筆的事。等你把書印出來,可得先給祖父多送幾本來,祖父答應了要送人。”
明姜笑着答應:“好好好,先給祖父送一百冊來,祖父留着送人。”
嚴景安撚須微笑,又問:“你如今可還在畫畫兒?有了鵬哥兒了,是不是擱下了畫筆了?”
“回京以後還沒動過畫筆,在登州的時候倒常畫的,還給鵬哥兒畫過幾幅肖像。”明姜答道。
嚴景安很感興趣:“哦?畫的鵬哥兒?幾時拿來給我瞧瞧。”
明姜就說:“那明日我叫人送來,祖父給我看看,可還有哪裏不足吧。正好我手上有些畫兒,自己瞧着怎麽也瞧不出到底哪裏不好,卻總覺着不對勁,您孫女婿又不懂這個,我可真少個先生呢!”
祖孫兩個人說定了,明姜當天回去就把自己的一些畫兒找了出來,第二日命人送去嚴府。明姜這裏則照着嚴景安的清單,先把确認了不是楊清寫的作品挑了出來,單放在一邊兒,正忙着,嚴家卻遣人傳話說梁閣老突然病逝,嚴景安眼下沒有空兒,畫就先放在他那,等過了這一陣再說。
梁家和嚴家是姻親,梁閣老又是內閣首輔,他突然過世,嚴景安這裏确實忙得翻了天。嚴家衆人都去梁家吊唁,元景帝還命太子親自上門替自己去吊唁了一回,命禮部協理身後之事。
梁閣老這麽一去,嚴景安自然就成了首輔,肩上的擔子陡然重了許多,朝裏又要推舉新的人選入閣,忙忙活活吵吵鬧鬧的兩個月才定下來。等梁閣老停靈期滿,子孫扶靈返鄉,元景帝賜了谥號文恭,新的大學士也正式入閣了。
接着在鄉試前,元景帝又下旨加封嚴景安為太傅,兼兵部尚書,仍為文華殿大學士,終于是給了他的老師最高位置。
嚴家自然要擺宴招待來賀的客人們,這一天常家人也都早早的到了嚴家,明姜和常顧更是跟着一同應酬往來賓客。劉氏把明姜特意帶在身邊,向各家的夫人、太夫人們介紹自己的孫女。有些不明就裏的,不免私下裏議論:“嚴家長房就這麽一個獨女,怎麽舍得嫁給了一個軍戶家裏?”
明姜雖沒親耳聽見這話,卻架不住有人來跟她學,明姜看着眼前一臉不平的二堂姐明婉,只是一笑:“這愛說人是非的人哪裏都有,二姐姐快別跟她們一般見識,沒得掉了自己身價。咱們自己的日子,只要自己過得好就成了,管旁人說什麽?”
她們兩個雖是躲在一旁說的這話,卻有旁邊侍候的丫鬟聽見了,回去學給劉氏聽,當晚宴席散了,臨走的時候劉氏特意拉着明姜說悄悄話:“乖孫女,你嫁給常顧這些年來,可有委屈?”
“沒有啊?怎麽會委屈?您孫女婿對我再不能更好了,就是我們太太待我也跟自己家女兒似的,孫女何來委屈?”明姜以為祖母也聽見別人閑話,是心疼她了才問,于是十分肯定的答了。
劉氏一臉欣慰的笑:“你能知足惜福,這就最好。人這一輩子啊,有高低起伏都是常事,但有一顆知足常樂之心,那便沒有過不好的日子,祖母很放心你,回去吧,好好伺候你婆婆,天晚了,當心腳下。”
明姜答應了,請祖母好好保重,回身去扶着常太太告辭,一起回了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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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舉鄉試是在文科鄉試之後,直隸定的日期是十月初三日考,此時文科鄉試早已放榜,也不會和武科有沖突。常顧在家閉門讀了幾個月的書,等文科鄉試放榜之後就常往嚴家跑,和岳父舅兄幾個研究試題。
到十月初三這天,嚴誠帶着兩個堂弟,和常頌一起陪着常顧去應試,第一場是考弓馬武藝,常顧馬上射箭,馳馬三趟,發箭九支,九支皆中,還有五支中了紅心,贏來滿場喝彩。再考步射,一樣發箭九支,常顧有七支皆中紅心,再一次贏得滿堂彩。
最後考技勇,常顧雖然不擅長這種拼力的,但是拿個中等成績也不在話下。于是第一天考完回去的時候,衆人都很高興,紛紛鼓勵常顧,讓他放松心情,以備明日的試策。
到此時常顧反而心情非常放松,晚上吃完了飯,就和明姜一塊逗鵬哥兒玩,還跟鵬哥兒說:“待爹爹明日去給你考個武狀元回來!”
當晚好好睡了一覺,第二日辭別常太太和明姜,又由常頌、嚴誠等陪着去考試。明姜和常太太在家等了一天,好不容易等來消息說二爺已經考完回返,過了一會兒卻又說直接去了嚴家。
“想來是想去默給我爹爹他們看看。”明姜跟常太太解釋。
常太太點頭,長出了一口氣:“考完了就放心了,中不中的過後再說,咱們也不等他們了,吃飯!”帶着兒媳婦們和孫輩一起先吃了飯。
常顧他們卻直到戌時中才回家,回來先去見常太太:“母親放心,雖不敢說一定能中,卻也有那麽幾分把握了。”
常太太看兒子目光明亮,臉上有着自信的笑容,也就沒多說:“你自己心裏有數就好,快回去吧,不早了,你媳婦都等了一天了。”
常顧應了告退,回去的時候,明姜正挑燈等他,見他進來還笑問了一句:“武狀元回來
162中了
常顧嗤的一笑:“你又笑話我,鵬哥兒呢?睡了?”
明姜迎上來幫他寬衣:“嗯,早都睡了,怎麽回來的這麽晚?”
“祖父和岳父給我評判了一下作的文,都說作的還似模似樣。家裏今天得了一個好消息,祖父和岳父大人都很高興,所以大夥留着多說了一會兒話。”常顧脫去外衣,坐下喝了一口茶,就倚在迎枕上歪着。
明姜接過小虹投好的帕子給常顧擦臉,問道:“什麽好消息?還沒放榜就有好消息了?”
常顧擦完臉覺得舒服多了,輕輕嘆了口氣,才說道:“我們是剛考完沒放榜,可文科鄉試不是放榜了嗎?你想想家裏誰參加了這次鄉試?”
明姜思量了一會兒,嚴誼幾個都沒下場,還有誰呢?她坐到常顧旁邊,想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是大哥!他考中了?”
常顧笑着點頭:“是,雖然名次靠後,但終歸是考中了,我瞧着祖父和岳父是真心高興,倒像是謙哥已經中了進士一樣。”
“那麽大哥明年要來京會試麽?我聽祖母的意思,似乎祖父和爹爹都是想叫哥哥最後考這一次,就是考不中也不要緊,反正家裏書院家塾都要人打理着,哥哥真争氣,竟真的考中了!”明姜是真心的替嚴謙歡喜。
常顧點了點她的額頭:“偏心鬼。謙哥來信的意思是他就不參加會試了,自覺難以考中,又說家裏兄弟們皆有出息,他正可安心在家照管書院,還有他那點兒田地。”
明姜并不意外,聞言只笑了笑:“也好,大哥在讀書應試上一向不如二哥,如今他能踏踏實實的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已很好了。而且現在書院名氣越來越大,慕名而來的人也多,若是沒有個自家人好好照管也不行。祖父和爹爹及兩位叔叔都耽于仕途,幾個弟弟年紀也小,只能靠着大哥了。”
兩人說着話,慢慢都覺得有些困倦,明姜就收拾了和常顧一起歇了。考完了試,常顧也就放松了一些,偶爾出門探親訪友,和嚴誠、黃悫還約着一同出去喝酒談天,過了幾天閑适日子。
此番直隸武科鄉試,參考的一共有三十七人,武藝那一場都是當場即出成績,而試策其實閱卷也難度不大,因為好多參試的人會寫的字就不多,于是在十月十八那天,直隸武科鄉試的閱卷結果就已經呈到了內閣,嚴景安和幾位閣老看過,就呈送給了元景帝。
元景帝看完照準,第二日武科鄉試就放了榜,常顧不出意料的榜上有名,且還位列第二,常家上下實在是喜不自禁。隔日十月二十是範氏生辰,明姜和常顧回了嚴家祝壽,嚴景安悄悄的告訴常顧說:“別灰心,第一的那一個只是文章比你寫得好,回去好好溫書,明年好好考會試。”
常顧很聽話,和明姜回家以後就攔着常太太,不讓大肆慶祝,只說要等會試中了再說,常太太也沒有多堅持,她心裏覺得自己的兒子有本事,又有個好岳家,那武進士應是沒什麽難的了,就聽了他的話,沒有宴客慶祝。
從此常顧又開始閉門讀書,悶了也只往嚴家或是顧家去,就連過年也都只是往各家拜完了年就了事,應酬等事一概皆無,只關在書房讀書。反倒是明姜帶着鵬哥兒整日出去做客,鵬哥兒還收了許多見面禮回來。親友都知道常顧在備考,也沒有人挑他的理,倒真的讓他安安生生的過了年。
冬去春來的時候,嚴景安那裏也終于給了明姜确切的消息,将能确定為楊清作品的清單給了明姜。明姜此前已經跟三叔談過,那幾家書商都分別遣人去見了見,嚴誠聽說此事,還替她又去看了兩回,跟黃悫兩個着重推薦了其中一家,還把那家出過的別的名家詩集拿給明姜看。
明姜也就沒再多費事,就此定了這一家,将自己整理好的清單和書稿一起交給了那家書商,讓他先期版印兩百冊,再手抄一百冊。書商知道這家雇主來頭不小,一看又是南鄉居士的作品,趕着就給印了出來,于是在各地士子齊聚燕京的時候,南鄉居士文集也正式面市了。
明姜說話算話,将印刷本和手抄本各帶了二十本先送去給嚴景安:“祖父先拿着送人,餘下不夠的,孫女再叫人給你送來。”
嚴景安将文集翻看了一遍,滿意的點頭:“不錯,印的還真挺齊整。swisen.你記得給你師母送一些去。”
“孫女知道,對了,祖父先頭留了我的畫兒,可沒給評語呢?你別是還沒看過呢吧?”明姜笑着問道。
嚴景安一拍額頭:“啊喲,只看了一半,唉,你祖父如今可真是塵世中忙忙碌碌的俗人一個了,你的畫呀,合該喝着清茶,吹着竹風慢慢兒的賞,祖父總想着哪時空閑多了再看,這一耽擱就是大半年。”說着讓人取出畫來,“這幅鵬哥兒畫的憨态可掬,我和你祖母都喜歡,我們就留下了。再就是這幅春游圖好,我也留下了。”
明姜失笑:“你別光顧着留下,也給孫女評點評點啊。”
嚴景安用扇子柄敲了敲明姜的額頭:“你的畫意已經圓熟自如,超出祖父多矣,祖父沒什麽可評斷的了。你只需記着萬物自然四個字,就足夠了,至于畫法技藝反倒是末節。若能一直抱持這個畫意,他日不愁成不了一方大家。”
說得明姜倒有些不好意思:“祖父看着我自然什麽都是好的了,既如此,改日我給您和祖母畫一幅肖像如何?”
嚴景安趕忙搖手:“別別別,你畫的無論是人還是花鳥蟲魚,總是帶一股天然喜悅圓滿之意,要是畫我們兩個老的,還不得畫成壽星老啊?剩下這些畫兒你拿回去好好存着,留待以後給鵬哥兒他們看。”
“原來您前邊兒都是哄我呢!後邊兒說的才是真心話!”明姜跺腳不依,硬訛走了嚴景安一套好畫筆才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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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會試開考,南鄉居士文集就已經售罄,書商又加印了兩百本,還是被搶買一空。明姜特意叫了書商來囑咐,讓他不可為了多印就降低質量,務必要把書印的規整制的精美,剩下的手抄本她并沒叫書商拿去賣,而是自己拿回來,給嚴謙捎過去了一些,剩下的都送了親友。
連常顧都捧了一本看,感嘆道:“你說老天爺多偏心,把這麽多的才華都給了楊先生。”
明姜卻不同意:“老天哪裏偏心了?楊先生一生際遇坎坷,晚年更是生活困頓,才華并沒帶給他太多好處。”
“可是他終歸有身後令名,受天下讀書人的景仰和傳頌。”常顧伸手握住明姜的手,微笑說道。
明姜嘆息一聲:“也許這便是所謂有舍必有得吧。”出了這本詩集,明姜陡然覺得心裏空蕩了許多,似乎再沒什麽要她自己努力去做成的事兒,很是失落了一段時間,還是常顧忙裏偷閑時常哄她,和鵬哥兒兩個故意作怪逗她歡喜,她這才漸漸打起精神。
天漸漸暖起來,文科殿試已過,黃悫這一科終于高中,外放了一任縣令,四月初就出京了。眼看再有一個多月就是武科會試,明姜也不想再讓常顧為自己分心,就打起精神來照顧他的起居,可還是免不了覺得有些懶懶的,最後是小虹看不過去,悄悄跟她回禀:“奶奶,您可有快兩個月沒來月事了。”
明姜一愣:“是麽?”仔細回想了半天,好像是有些日子沒來了,“有多少天了?”
“自上次完事到現在,總有五十天了。”小虹答道,“是不是請個大夫來看看?”
明姜猶豫半晌,等吃飯的時候悄悄跟常顧說了,常顧一喜,騰地就站了起來:“那還等什麽?快去請大夫啊!你呀,怪不得這一陣總是不大有精神,卻原來是這個緣故。”說着還攬過明姜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這一請大夫,自然就把滿府的人驚動了,大夫來看過,前腳剛走,後腳常太太身邊的人就來問,常顧親自去報喜:“已經有快兩月沒來月事,大夫也說八/九不離十,等再過十來天再來看。”
常太太十分高興:“好好好,讓她在房裏好好歇着,這個月份可不能亂動。”又叫人備了些補品送去,還跟常顧說:“要不先把鵬哥兒放到我這裏?”
“不用,鵬哥兒都那麽大了,平時也不要人看着,再說他現在淘氣着呢,您帶不了他。明姜身體也還好,看着他還不費勁。”常顧笑着拒絕了,陪母親又說了幾句話才告辭回去,說要看書。
等到常大奶奶知道了,少不得又帶着出了月子的兒媳婦一同去探明姜,陪着她說了一會兒話才走。嚴家那裏明姜不讓急着去告訴:“等大夫看準了再說吧。二嫂又生了個侄女,身體也不太好,祖母和母親都顧着那頭,我們這裏萬一再是空歡喜一場,不好。”
臘月裏劉湘生了個女孩兒,孩子生下來就弱小,劉湘在月子裏惦記孩子,養的就不大好,下紅難止,到現在也還是不大出門,在房裏靜養呢。
常顧也就沒急着去報信,等過了半個月,大夫再來看,确認說是已經有了兩月的身孕,才讓人給嚴家去了信。當天嚴家就來送了帖子,說明日老太太要和大太太來看明姜,反讓明姜兩個不安,第二日見到劉氏還說:“怎麽還驚動祖母出來一趟?”
“我本來在家也閑得很,正好有這個引子出來走走我正高興呢,怎麽,你不想我來?”劉氏說着就拉常太太要走,“嫌我們煩,我們去你那裏說話。”
明姜趕忙拉着劉氏:“瞧祖母說的,孫女是求之不得呢!只是怕您勞累,心裏不安罷了。”
常太太也幫忙按着劉氏:“嫌煩咱們也不走,就賴在這蹭他們的茶喝。”叫丫鬟上好茶來,又陪着劉氏說了半天話,要留她們婆媳吃飯,然後親自去安排飯食了。
明姜這才問起家裏:“二嫂可好些了?”
範氏答道:“好多了,她這毛病只能靜養。你不用惦記家裏,好好保養自個的身子就是。”劉氏也是說一般的話,将一些禁忌事項又再囑咐了一通。
“孫女知道,這都是第二遭了,您只管放心,孫女好着呢!”明姜答應了。
劉氏婆媳又逗了一會兒鵬哥兒,常太太那裏就來請過去吃飯,明姜跟着一起去陪了一頓飯,又送了祖母和母親回去,才回房去休息。
163兩地
明姜在家安生的養了一個月的胎,到常顧應考的時候,她也過了三個月,可以出門做客了。會試和鄉試考的基本差不多,而本次到京參與會試的武舉人一共有五十六人,直隸最多,有十個,還有七八個是陝西的,剩下多是山東山西河南等地的,而江南諸省加起來一共也只有十一人,和文科會試的比例迥然不同。
依舊是嚴誠兄弟幾個和常頌陪常顧去考試,這次會試考武藝的時候,頗有兩個出衆的,連常顧都有些佩服,不過第一場考完常顧還是很有信心,他的武藝騎射總是在中上的。第二場試策,出的題目也并不難,和直隸鄉試的水平差不多,之前嚴仁寬還給常顧講過,所以也答得很順利,出場的時候臉上還帶着笑容。
回去跟嚴仁寬等人一說題目,又默寫了自己答的文章,衆人都說不錯,讓他回去安心等放榜,常顧本就是個比較豁達的性子,此次已經盡力,大夥又都說不錯,他也就放了心,回去陪着明姜安胎去了。
因是第一次開武進士科,很多形制也沒定的特別細,最後到發榜的時候就只排了名次,一共取了二十一名,常顧名次不算高,恰是榜上第七名。放榜以後也并沒有安排殿試,連跨馬游街等一概皆無,只在放榜之後統一到兵部報到,兵部按名次給了職銜。
武進士頭名是一名來自陝西的漢子,本是陝西一個衛所的指揮同知,此番封了總兵,派駐西北任事。常顧則是封了浙江都指揮佥事,鎮守寧波、紹興、臺州三府,還是以防範沿海海匪為主,兵部限期八月到任。
元景帝不知怎麽聽說了這次武進士中有嚴景安的孫女婿,特意私下召見了常顧一次,問了問他在登州的時候與海匪海戰的細節,又問了他對于治理海疆的看法,臨了賞賜了他一把寶刀。
常顧回去還顯擺給明姜看,明姜就順着他的高興勁贊嘆了一回,等他把刀好好的供起來了,才說:“既是八月就要到任,豈不是七月就得啓程?我現在這個樣子……”
“唔,這事我跟祖父和岳父大人商量了,你現在實在不合适長途奔波,不如你先在家生了孩子,等身體養好了,孩子大些了再去。”常顧坐回明姜身邊,執着她的手答道。
明姜舍不得家裏,可也舍不得常顧一個人赴任,就悶悶的答:“那你一個人去浙江能行麽?”
常顧故意撅嘴:“不行有什麽辦法?我倒真想在家守着你,可是軍令如山,我又不能不去。你別擔心,至多也就是兩三年,正好難得回來一次,你也多陪陪祖母和岳母她們。”
明姜歪頭靠在常顧肩上:“我看你是躍躍欲試、興高采烈得很,半點也沒有舍不得家裏的意思。”
“這可真是冤枉!”常顧失笑喊冤,“我自然是希望走到哪都帶着你的,可你現在哪能受得了車船颠簸?在家裏平地上還頭暈想吐呢,更別說坐車坐船了。”
明姜也覺得自己這樣說有些無理取鬧,可是她一想起常顧要丢下自己去赴任,就覺得心裏眼裏都酸酸的,于是就禁不住的落下淚來,她一哭常顧是真慌了:“哎,怎麽哭了?”明姜不答,只把眼淚蹭在他衣領上。
常顧就伸手摟住她哄:“不哭不哭,你要是真舍不得我,我一會兒就去兵部辭了這官職,不去浙江了,在家守着你,可好?”
明姜伸手捶了他一記:“就會胡說哄人!”提袖子擦了淚。
常顧抱着她輕搖:“這可不是哄人,只要你一句話,我立馬就去,絕不含糊!快別哭了,一會兒給鵬哥兒看見,該笑話你了。”又抱着明姜哄了半天。
明姜漸漸平複了心情,理智回籠,又有些不好意思,就岔開了話題,問:“這事你跟娘說了麽?”
“赴任的事說了,娘已經叫人去預備了,她也說讓你在家安胎。如今在京裏,兩邊的親人都在,我也更放心,不像當初在登州的時候,每次出海心裏都挂念你和鵬哥兒,怕你們娘兩個遇到什麽難事,沒人幫襯。”常顧還是想給明姜安心,“你也放心,我在外面自會保重自個,等着你帶着孩子們來團聚,只是我不能看到老二出生了。”
明姜自己摸了摸肚子,笑道:“那倒無妨,反正他也不知道,就怕鵬哥兒到時候不認得你了。”
常顧一聽也是,就叫人把鵬哥兒抱來,趁着在家要好好和他玩,讓他記住自己,免得自己走了他就把這個親爹給忘了。可時光一日一日的走,到底常顧也不能在家多呆,七月初二的時候還是告別家人,往通州去乘船赴任去了。
明姜只能送到家裏二門門口,眼看着常顧出了家門,就眼淚汪汪的回了房,倒是嚴誠等人親自去送了一程,直把常顧送到通州碼頭才回來。自常顧走後,明姜就數着日子算他每日裏到了哪,輕易連院門也不願出,常太太怕她在家悶壞了,倒時常叫人來請她過去說話,還跟她說,若是想回家就只管回去,住上兩日也是無妨的。
可是明姜并沒什麽興致,加上身子越來越重,天也熱,越發懶懶的在家不愛動彈,常太太看不下去,給範氏傳了信,範氏就帶着痊愈的劉湘親自來看明姜,把她和鵬哥兒接回嚴家去住了幾天,嚴家人多熱鬧,明姜這才漸漸開懷,恢複了往日的笑容。
常顧一路船行,足足用了一月才到湖州,先去見了都指揮使,在湖州呆了一段時日,才又往寧波去。明姜接到信,知道他到了任,心裏也放心不少,也漸漸習慣了他不在身邊的日子,體會到了一些兒自己在家的樂趣。
轉眼間寒來暑往,當大雪飄飄灑灑下個沒完的時候,明姜也就快到了産期。常太太安排好了産婆和乳母,還把自己身邊得力的婆子派了過去,時刻守着明姜,想着她萬一發動了要生,有人能及時照應。
嚴家那邊也幾乎是每日都要派人來,不是送東西就是來傳話,每次總要問問明姜的情況。于是就在兩家人嚴密的關切下,明姜在臘月初四這天傍晚終于開始陣痛,常太太和常大奶奶第一時間趕到了明姜的院子,還讓人去請了大夫來家坐等,以備不時之需。
先前衆人都給明姜寬心,說她這是第二胎,必定比頭一次生的容易,讓她不要害怕,很快就生出來了,卻不料這一次也并沒比生鵬哥兒輕松多少,從傍晚開始陣痛,直折騰到第二日天明才生下了一個男孩兒,孩子生下來産婆往手中一抱,說道:“怪道折騰了這許久,小少爺份量可不輕呢,小的試着總有七八斤!”
明姜松了口氣,餘光看見産婆給嬰兒清洗,自己卻沒了力氣,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床前卻只有小蛾守着,屋子裏略有些昏暗,也不知什麽時辰了,明姜就開口叫了小蛾一聲。
小蛾見明姜醒了,趕忙過來伺候,又揚聲叫人,明姜先喝了點水潤喉嚨,接着就看見帶着丫鬟們進來的範氏,微微一笑說道:“娘來了。”
“嗯,你覺得如何?”範氏看着蒼白的女兒頗為心疼,走到她跟前坐下,給她理了理貼在額頭上的散發,“哥兒在那邊房裏睡覺呢。”
明姜淺笑:“就是累得緊,鵬哥兒呢?”
說話的功夫,丫鬟們已經送來了粥,範氏接過親自喂明姜:“在你婆婆那裏,先前鬧着要找你,好不容易才哄好了。”慢慢說着話,喂明姜喝了一碗粥。
明姜吃完粥漱了口,嘆息一聲:“受了一夜的罪,竟又生了個小子。”
範氏給她掖緊了被子,笑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