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4)
小子不挺好麽?将來成親也是往家裏娶,好過女孩兒還要嫁出去,若是像你和你兩位姑母一般,一嫁出去就再難見面,心裏牽腸挂肚的,還不如都生小子省心。”
“那娘生了我,心裏可後悔了?”明姜笑着反問。
範氏拍了拍明姜身上的被子:“後悔,可惜不能把你塞回去!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等後日哥兒洗三再來,你祖母在家裏只怕要等急了。你什麽都不用操心,只安心養着,好好的再睡一覺。”
明姜點頭答應了,又讓小蛾送母親出去,自己躺了一會兒就又睡了過去。
洗三那日,嚴家的女眷一應到齊,顧家的人也來得很是齊全,再有常家本族親近的也都來賀,比鵬哥兒當初可是熱鬧得多了。劉氏和範氏特意來看了明姜一回,囑咐她好好養着,不許妄動,陪她說了一會兒話才走。
常顧那裏接到明姜産子喜訊的時候,都已經到了年根底下。他到了以後,浙江沿海還算太平,他的主要精力也就放在了募兵和練兵上,他将劉振西的法子在浙江試行了一番,覺得成效不小,于是每日裏忙得風風火火的,過年也是留在寧波和将士們一同過的。
他收到家裏的喜訊以後,特意在自己的住所開了宴,請麾下一幹将領來吃酒慶賀,常顧心裏高興,有人來敬酒都是酒到杯幹,喝的十分盡興。過後又有諸将領回請,常顧也很賞臉,基本都去了,于是這個獨自在外的年,竟也難得過得熱鬧高興。
164壽禮
反倒是明姜,因為還在月子裏,不能出門,不是特別親近的客人也不會見,這個年倒過得很清靜。她坐月子的時候鵬哥兒一直養在常太太屋裏,只在白日有空的時候,常太太才叫乳母帶着他回來看看明姜,他常常悄悄跑到隔間去看一眼弟弟,然後再跑回去告訴明姜:“娘,弟弟睡覺了。”
或是:“娘!弟弟吐泡泡!”明姜笑得不行:“你小時候跟他一樣,不是睡覺就是吐泡泡。”
鵬哥兒就嘻嘻的笑:“弟弟胖胖,鵬哥兒不胖。”
明姜伸手掐他的臉蛋:“你這還不叫胖?還好意思說弟弟胖!”鵬哥兒扭頭掙脫,又跑着去看弟弟了。
到滿月的時候,常太太請劉氏給小孫子娶個乳名:“好沾沾您的福氣。”
劉氏也沒推辭,尋思半晌,說道:“叫添兒如何?添哥兒,再添一個來。”她說了自然沒有人不說好,只有明姜叫苦:“這個才生了,又要添下一個?”
“多子多福。”劉氏抱着白白胖胖的重外孫不停的叫,“添哥兒說是不是?多添兩個弟妹才好呢!”
只有鵬哥兒不太樂意,一直依在明姜身邊,撅着嘴問:“娘,大夥怎麽都看着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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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姜摸摸他的小腦瓜笑答:“因為今天是弟弟出生滿一個月的日子,當初你出生一個月的時候,大夥也都圍着你呢!”
鵬哥兒終于釋懷,卻還是要霸着明姜不松手,無論行走還是坐下,必要亦步亦趨的跟着明姜。到晚間賓客散盡,鵬哥兒已經困得睜不開眼,還是要明姜抱着,常太太嘆了口氣:“小沒良心的,祖母看了你這許多時候,心裏就只有你娘。”
明姜就哄着鵬哥兒去親了親常太太,哄常太太笑了,才帶着兒子回自己院裏去睡。添哥兒每日吃飽了就睡,餓醒了就吃,絲毫也不知道他的哥哥已經對他嫉妒了一回,只養的越發白胖了。
過完年沒兩個月,顧家那邊來人見常太太,接着常太太又往青州去了一封信,明姜一心照看兩個孩子,也沒留心,結果到四月底的時候,常太太在一天早上宣布喜訊:常懷安終于能調回京裏來,到金吾衛做指揮使,總算不用再一個人留在山東了。
常家上下歡欣鼓舞,等五月裏常懷安到家之後,更是大擺筵席宴請了一次親朋,慶祝一家團聚,只有明姜晚上回房,心裏越發思念遠在浙江的常顧。
今年鵬哥兒虛歲已經五歲,周歲也四歲多了,明姜日常無事,就親自帶着他識字,想着得等到浙江之後再能讓他正式入學,此時倒不好尋先生,索性自己上陣,先教孩子識字。添哥兒那裏幾乎不用明姜操什麽心,那孩子能吃能睡,比鵬哥兒還省心一些。
這一年家裏平平靜靜,常顧在浙江也很是太平,只跟海匪接戰了兩次,海匪都是一觸即走,并沒什麽特別建樹。只是嚴家那邊劉湘再次懷孕,卻不等家裏衆人歡喜就又小産了,請了許多大夫來看,都說這一次傷了根本,以後恐再難有孕,讓劉氏和範氏添了許多煩惱。
明姜雖也憂心,可卻幫不上忙,現在公公也回了家,常顧又不在,她也不好常回娘家,只過去安慰了劉湘一次,又送了些補品過去。
到年底添哥兒過了周歲,常太太和常懷安看着孩子很壯實,也擔心兒子一個人在江南,就和明姜商量了,說過完年等天暖了送她去寧波。明姜先是一喜,回去算了日子才覺不對,第二日悄悄跟常太太說:“明年七月是媳婦祖父七十壽辰……”
“啊呀,可不是麽!”嚴景安身為首輔,他的生日朝中做官的鮮有人不知,常太太握了掌:“是我疏忽了,那就等七月裏給閣老過完生日再走,也不差那幾個月。”
明姜也是這個意思,當下就謝過常太太:“多謝母親成全。”
常太太拉着她:“你這孩子又來了,這是該當的,虧得你提醒了我!”等晚間又和常懷安商量送何壽禮,是不是現在就該置辦了雲雲。
而常懷安想的事更多,元景十二年不僅有嚴景安的七十大壽,更有今上元景帝的四十壽辰,他本來就在和岳父在商議進上的賀禮,要如何才能送的脫俗又不奢靡。今上不同先帝,不好黃老仙術,也不喜青詞,平素為人又崇尚節儉,這進上的賀禮就不能太貴重了,早前可就有六部官員送了貴重禮物被貶官的事兒在呢。
他跟常太太嘀咕了半天:“岳父大人說,要得陛下滿意,也只有清雅的字畫了,可惜我們并無拿得出手的。”
“唔,字畫啊,對了,那文集行不行?常顧媳婦不是給她老師出了一套《南鄉文集》麽?”常太太猛然想起來明姜的先生可是詩畫大家,就跟丈夫建議道。
常懷安搖頭:“那文集都出了多長時間了,再說嚴閣老必定早拿給陛下看了,不成。”
常太太又尋思半刻,有了新主意:“那就跟常顧媳婦說,單出一本敬上,可以在文集裏加兩幅南鄉居士的畫兒麽!”
常懷安坐了起來:“這倒是個好主意!要不,你明日和兒媳婦說說?我叫人去找刻工,咱們單刻一本!”夫妻倆計議已定,終于安心睡去。
第二日常太太和明姜一說,明姜自然無法拒絕,她身為常家的媳婦為常家出力也是分所應當,于是找了幾幅楊先生最擅長的畫作做版,讓請來的刻工單獨印了一本精美的書畫集,給常家作為元景帝四十壽辰的賀禮。
常家投桃報李,給嚴景安準備禮物的時候也特別盡心,專挑了一些比較貴重清雅但嚴景安又用得着的東西,比如上等的徽墨歙硯,還有名貴的田黃石、雞血石等,再加上一些滋補保養之物,這禮也就算成了。
元景帝果然十分喜歡常家進上的賀禮,還特意叫了常懷安觐見,誇獎他養了個好兒子,勉勵他們父子好好為國效力。常懷安感動得痛哭流涕,在禦前表了好一番的忠心。回家以後就跟常太太說,讓她好好貼補二兒媳婦,說小兩口南下過日子不容易,一定不能苦着孩子們。
明姜交了差就再沒留心這件事,她也要準備自己和常顧送給祖父的壽禮。常顧那裏從浙江捎回來一些湖筆,明姜自己精心繪了一幅畫兒,畫的是松鶴延年,心裏衷心期望祖父祖母兩個能長壽多福。
她這裏畫剛畫了一半,嚴家就來人傳信,說嚴謙夫婦帶着孩子上京給嚴景安賀壽,今日已到通州,明日就到家了。明姜喜不自禁,忙去跟常太太說了,第二日要帶着孩子們回娘家,常太太欣然應允,還特意說,要是在嚴家不盡興,盡可住一晚再回來。
明姜回去一晚上都沒睡好,她自小和嚴謙要好,這一遭足有八年未曾再見,心裏實在起伏波動,難以入睡,又想到一向交好的大嫂也回來,還有兩個侄兒也來,更是躺不住,坐起來本想叫丫鬟準備見面禮,又想起時辰不早,只能再躺下去,明早再說,如此翻來覆去,直到過了子時才睡着。
第二日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叫小蛾開箱子,翻來揀去選了半天,才選了早先打好的一個長命富貴金項圈,又挑了一個白玉護身符配上,打算給小侄兒廷銳,又給大侄兒廷钊選了一套筆墨紙硯,然後才打理自己的穿着和打扮兩個孩子。
添哥兒現在有十七個月大了,偶爾會冒點單字出來,比如:“啊”,“娘”,“鍋”(明姜猜是叫哥),還有“花”等等。今天明姜拿了一套大紅的衣裳給添哥兒穿,他看見顏色鮮亮就很高興,指着衣裳一個勁的說:“亮,亮亮。”
明姜捏了捏他的臉蛋:“這是紅,紅的!”
添哥兒就學:“龍,馮,紅。”最後終于說對了。
給兩個孩子打扮好了,明姜自己也穿好了衣裳,就帶着兩個孩子先去常太太那裏辭行,常太太囑咐了幾句,又讓跟着的人好好伺候着,然後就放他們走了。
明姜路上就一直教添哥兒說舅舅,添哥兒很愛學,“啾啾啾”叫個不停,把鵬哥兒樂的,歪倒在明姜身上。添哥兒就轉移了注意力,開始喊:“鍋鍋,玩。”鵬哥兒特別聽不得他喊鍋,就開始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糾正他:“是哥哥!”
一開始明姜看着還笑,後來實在嫌他們兩個聒噪,拿了球讓他們兩個扔着玩,不許他們再饒舌了。到嚴家的時候,是嚴誼的妻子李氏來迎接的,李氏是三嬸的侄女,跟三嬸長得有幾分相似,和明姜也算合得來。
“大哥大嫂還沒到麽?”明姜見了她就問。
李氏搖頭:“二伯他們去接了,說是午後才到。”陪着明姜一路先去了劉氏正房。
正房裏衆人也都是喜氣洋洋的,尤其是劉氏和範氏,臉上的笑意最為燦爛。明姜進來就被劉氏叫到身邊坐下,又讓兩個重外孫坐到跟前來,說道:“這回咱們可算是一家團聚了!”除了長女之外,一家人齊聚京城給丈夫賀壽,劉氏也算得上心滿意足了。
明姜就拉着欣姐兒到身邊來:“一會兒見了你爹娘還認得出麽?”
欣姐兒抿嘴笑着搖頭:“恐怕認不出吧。”她今年已經十二歲,身量修長苗條,頗有幾分少女的清麗,和當初明姜憨态十足的模樣大不相同,倒是越長越像王令婉了。
“其實容易得很,你爹爹和你祖父長得相像,至于你娘麽,你照鏡子看看,也就認得七八分了。”明姜笑着說道。
一屋子女眷圍坐一處說說笑笑,又有孩子們在地上跑來跑去玩耍,整個正房十分的熱鬧,午間衆人一起吃了飯,吃完也都沒去午睡,又等了一會兒終于來人報訊,說大爺一行人已經進了城門,正往家裏來了。
165團圓
欣姐兒一聽說就站直了身子,明姜心裏感嘆,輕輕将她擁在懷裏:“別急,就快來了。”欣姐兒轉頭看着明姜,輕輕點頭,眼珠兒卻慢慢紅了。
緊接着前院來人傳信,說老太爺命大夥一起到前面敞廳等候,範氏妯娌幾個忙上前服侍着劉氏起身,然後簇擁着她往前廳去,劉氏還不忘回頭安排下人抱着孩子們,一行人魚貫出了正房,又過了穿堂,就進到了敞廳。
廳裏嚴景安帶着三個兒子已經就座,看見劉氏進來,嚴仁寬兄弟三人又站起相迎,接着各房按房頭依次入座坐好。明姜跟着範氏坐下,劉氏親自抱着添哥兒,鵬哥兒則一直跟在明姜身邊,明姜就把他抱在腿上坐了,一時廳內秩序井然。
嚴景安夫婦兩個看着滿堂兒孫,都有些感慨,嚴景安先開口說道:“二十年前我辭官回鄉,似乎也是這麽個季節,唉,那時可再想不到會有今日的。這些年來我們一家人分分合合,今年倒是難得聚在一處了,你們一個個的長大成人,我和老太太心裏是十分欣慰的。”
衆人都沒回話,只靜聽嚴景安說話,“如今我已到古稀之年,也該卸□上重擔,含饴弄孫安享晚年了,我和老太太商量過,也已經跟陛下當面傾談,打算今年致仕回鄉。”
此言一出,廳內衆人都是一驚,嚴仁正睜大眼睛看了一眼父親,見他面容十分平靜。再去看母親,母親卻只哄着添哥兒說話,他又去看大哥嚴仁寬,見他面上并無驚訝之色,似乎早已知曉,他就垂下了眼,沒有說話。
嚴仁達是全然的驚訝,他仔細一想父親确實已到古稀之年,該當過一過閑适的日子了,本想開口贊同,但見兩個哥哥都沒說話,也就咽了下去。孫輩裏面,嚴誠和嚴誼、嚴谕去接嚴謙了,嚴诠年齡小,自然也不會說什麽。
嚴景安将三個兒子的反應都看在眼裏,就說:“此事我跟阿寬說過,他擔心我們兩個老人家回鄉吃力,就想寫信讓謙哥兒來接,我說既然如此,就叫他們一家都來京裏住些日子,一家人多親近親近,以後倒怕沒這樣的時候。”将嚴謙進京的原委說了。
“阿寬,阿正。”嚴景安點了兩個兒子的名,嚴仁寬和嚴仁正就都站了起來,嚴景安看着他們說道:“阿寬是長兄,以後要記得幫扶兩個弟弟和侄兒們。”嚴仁寬應了是,嚴景安又說:“阿正,你一向性情謹慎,又素有智計,以後要多襄助你哥哥。”嚴仁正也應了是。
嚴景安又看向嚴仁達:“阿達,你在翰林院只需潛心向學,若有什麽疑難之事,要回來先問過你兩位兄長。”嚴仁達也起身應了是,嚴景安擺手讓三個兒子坐下:“你們兄弟一向友愛,我是沒什麽好擔心的,只不過白囑咐幾句。”說完這句話他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茶,正要繼續再說,門外就有下人快步行到門口,跟守門的婆子說了一句話。
“什麽事?”嚴景安揚聲問,那婆子快步進來回禀:“回老太爺,大爺一行到府門口了。”嚴景安就讓人傳話過去,說請大爺他們到廳中拜見,然後笑着看了劉氏一眼說:“你心心念念的重孫到了。”
廳中衆人這才開始說笑,不一時就有幾臺小轎擡到了院中停下,嚴謙兄弟先下來,随後則是王令婉母子三人。明姜翹首往外望,只見門口一個蓄須的成年男子整了整裝,伸手牽了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率先邁步走了進來,正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大哥嚴謙。
嚴謙夫婦帶着孩子進門,先在嚴景安夫婦面前跪下行禮,起身之後複又給嚴仁寬夫婦行禮,再次是二叔二嬸和三叔三嬸,接着才是明姜等弟妹來見,明姜跟王令婉見完禮,就把欣姐兒拉到身邊:“大哥大嫂,你們瞧這是誰?”
明姜就站在王令婉對面,雖然中間隔了八年的時光,但王令婉的變化并不太大,只是比早年稍微豐腴了一些,卻還是貌美依舊。當王令婉看見欣姐兒的那一刻,明姜清楚的看到她眼中迅速變紅,接着就充滿了淚水,就連伸出去要扶欣姐兒的手都有些顫抖。
“這是欣姐兒?都這麽大了……”王令婉一開口聲音就已哽咽,到最後更是直接破碎不能成句,欣姐兒也眼中含淚,怯怯的叫:“娘。”王令婉一把把她拉進懷裏,卻強忍着不敢哭,明姜側了身擋住祖母和母親的目光,拿了帕子給她按按眼睛。
王令婉感激的一笑,才再次說出話來:“多謝妹妹。”又拉着欣姐兒轉身再給劉氏和範氏行禮,“這孩子如今出落的這般好,真是累了祖母和母親了。”說着深深施了一禮,旁邊嚴謙也跟着說自己不孝。
劉氏卻笑着說:“好了好了,哪是你們不孝?你們在家經管書院,就是最大的孝順,何況欣姐兒在我們身邊承歡膝下,已經是替你們盡孝了,欣姐兒,是不是啊?”
欣姐兒有些不好意思,劉氏把她叫到身邊,讓她跟兩個早領到劉氏跟前的弟弟說話。
嚴景安讓衆人都重新坐下,又把自己要致仕的事跟幾個孫子說了,讓他們聽長輩的話,好好上進振興門楣,說完之後就讓劉氏帶着女眷們回後院:“你們娘兒們也去說說體己話兒。”
範氏和蘇氏上前扶了劉氏起身,一行女眷又浩浩蕩蕩的出了敞廳回正房。明姜牽着王令婉的手輕聲問她路上行程,王令婉另一邊緊緊拉着欣姐兒,口裏跟明姜說着話,眼睛卻一直看着欣姐兒,把明姜看的心裏酸酸的。
進了正房大夥又各自坐下,劉氏身邊一共坐了四個重孫子,還有兩個重外孫,心裏份外滿足,整間屋子裏熱鬧歡笑,只有坐在王令婉下首的劉湘心裏略不自在,下一輩四個男孩子,只有他們這一房沒有,她自己又被大夫說了不能生,心裏真是五味雜陳。
可是并沒人注意到她,劉氏先問王令婉:“午飯可吃了?”
“在路上吃了。”王令婉笑着答,劉氏又招手叫她過去:“剛在廳裏忙亂,我還沒好好瞧瞧你,來,到祖母這來,讓祖母看看。”
王令婉聽話的走過去,劉氏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轉頭跟幾個兒媳婦說:“欣姐兒還真是生的像她娘。”又誇範氏,“你真會挑兒媳婦,令婉和湘兒都這麽可人疼。”
李氏和梁氏聽了就不依了,一起湊到劉氏跟前來耍賴:“瞧祖母說的,兩位嫂子可人疼,可見我們是不招人疼的,我們快走吧,別在這讓祖母瞧着礙眼了。”她們倆都是常伴在劉氏身邊的,知道老太太喜歡說笑,就故意來逗她。
劉氏笑罵:“把你們急的!我也得一個一個的誇呀,你嫂子剛到家,你們就來喝醋了,沒出息的樣兒!”王令婉還和兩個妯娌不熟,只在旁邊笑。
明姜就上前解圍:“兩位弟妹可是想岔了,祖母這哪裏是在誇兩位嫂子啊,這是在誇她自個呢!”衆人不解,明明是誇範氏和兩個孫媳婦,怎麽變成誇自己了,明姜就解釋:“祖母說我娘會挑兒媳婦,那我娘是誰挑回來的呀?”
衆人都故作恍然大悟狀:“哦,原來如此,還是老太太眼光最好了。”
劉氏笑的不行:“你這丫頭也來貧嘴!”
“還是孫女最知道您的心吧?”明姜一副沾沾自喜樣,“您看您挑的三個兒媳婦,可不都是頂頂好的麽!祖母真是有眼光呢!”劉氏一邊罵她不害臊,一邊笑得不行,直讓人來揉揉臉,滿屋子都是歡笑聲,遠遠的傳出去,連廳裏的男人們都聽見了。
當晚嚴家開家宴,劉氏打發人回常家去說,要留明姜住一晚,本來之前常太太就是允了的,因此明姜就留在了嚴家,晚間一大家子人熱熱鬧鬧的吃了飯,還都飲了點酒,很晚才散了各自去睡。
第二天明姜又在嚴家耽擱了半天,和王令婉說了好一會兒私房話,姑嫂各自講了這幾年的生活,明姜十分思念平江,問的也細,連後院的菜地還種不種菜都問了。
“怎麽不種?你哥哥帶着你兩個侄兒,無事就去後院裏折騰,然後滿身滿臉的土回來!”王令婉語氣帶着埋怨,笑容裏卻有縱容,“你沒瞧見你哥哥現在都曬黑了麽?除了家裏的空地,他還常去書院旁邊的地裏勞作,種了各式各樣的糧食,也真有學子願意跟着他幹!”
姑嫂兩個聊的興起,還沒說完別來詳情,就又被劉氏叫去了正房,“我和你祖父打算等他過了生辰就回家去,你不是今年也要南下,就跟我們一同走吧。”劉氏對明姜說。
明姜十分高興:“那敢情好!這樣咱們路上可熱鬧了!”看着房裏沒旁人,她又悄悄問劉氏:“皇上準了祖父致仕了?”以前祖父也不是沒提過,可皇上一向都是不準。
劉氏點頭:“你祖父想葉落歸根,回鄉養老,把一腔肺腑之言都跟陛下說了,又說內閣諸位大人都能幹,輔佐陛下是不成問題的,他自己已經年老,也該給年輕人讓讓地方,陛下聽你祖父是真心想歸鄉,也就允了,只是讓你祖父晚點上折子。”
“那就好,我也覺得還是咱們平江合适養老,燕京天又冷風又大,不利養生。”明姜陪着劉氏說了一會兒話,又在她這裏用了午飯,然後才帶着孩子們回了常家。
過後沒幾天嚴景安就正式上疏請辭,元景帝按慣例挽留幾次,君臣二人演了幾回師生情深,最後元景帝才下旨,等嚴景安過完七十壽辰,就許他致仕歸鄉。于是到了嚴景安壽辰這一天,倒少了許多無關緊要的投機分子來祝賀,省了嚴家人不少事。
可是衆人都不曾料到,就在嚴景安生日的這一天,太子親自帶着賞賜旨意上門賀壽,讓一幹正在評估風向的人懊悔不已,忙不疊的又從家裏趕去嚴家,真真切切的在燕京城裏上演了一出人情冷暖戲。
熱熱鬧鬧的生日過完,嚴景安正式卸下了首輔的職銜,讓嚴仁寬去定了八月初返鄉的船,跟劉氏兩個在家裏慢慢收拾東西。與此同時,明姜也在常家開始打包行李,臨走前,常太太把明姜叫去,私底下又塞給她一千兩銀票,“在江南不比登州,花銷大,如果手上缺了短了,一定來信跟我說。”
此前常太太就已經當着衆人給了她一些金銀,此時又單獨拿私房給她,明姜是真不好意思要了,可常太太十分堅持,最後都說是貼補兩個孫兒的了,明姜也只能收下。她十分感念婆婆對他們夫妻的好意,鄭重給常太太行了一禮:“兒媳不孝,以後不能在您跟前盡孝了,請您一定好好保重,等哪時公公閑了,和公公一道去江南養老,媳婦一定好好孝順您二老。”
“好好好,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放心去吧,家裏有你大嫂侍候我呢!你只要把常顧和孩子們照顧好了,我就再沒什麽可求的了。”常太太拉着她起來,又囑咐了幾句,就催她回去休息,“明日就要啓程,早些回去歇了吧。”
明姜告退回去,帶着兩個孩子好好睡了一覺,第二日辭別常懷安夫婦,與嚴家人一起去通州碼頭,上了大船南下去了。
166路途
兩年後。
常顧看着産婆從産房裏抱出來的小嬰兒,伸手揪了揪産婆特意掀開被子亮給他看的小**,說道:“又是個小子啊!”
身邊的常敃也踮腳去看,嘴裏說道:“爹,三弟比二弟生出來的時候還醜呢!”
腿短看不到的常敬--添哥兒在今年入學的時候終于有了大名--就抱着他爹的腿嚷嚷:“爹爹,我也要看弟弟!”
常顧就讓産婆抱着孩子給兩個兒子看,自己掀了簾子就進了産房,裏面婆子們還在收拾,地上的水盆還沒端出去,屋子裏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床鋪上的明姜臉色蒼白,正閉着眼,似乎已經睡着了,常顧就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她身邊坐下,給她掖了掖被子。
明姜并沒睡着,察覺到常顧的動作就睜開了眼:“你怎麽進來了?孩子們呢?”
“在看弟弟呢。”常顧輕聲答,“你先阖眼歇一歇,有我看着他們呢。”
明姜扯動唇角,微笑了一下:“嗯,你出去就看着鵬哥兒去上課,別叫他偷懶。讓丫頭們帶着添哥兒在院子裏多玩一會兒,別放任他又吃又睡的。”
常顧點頭:“好,你放心吧,安心睡一覺,我去看着他們。”安撫着明姜睡了,自己起身出來,讓乳母把初生的幼子接過去喂奶,然後拎着兩個兒子出去:“鵬哥兒快回去上課,添哥兒也不許在這吵你娘,她睡着了。”
常敃只得老老實實的去先生那裏上課,常顧則親自帶着常敬在院子裏玩:“你光長肉不長個兒,這哪行?去把球給爹爹撿回來。”說着一使勁把球扔到了院子門口,常敬難得和爹爹一起玩,倒很聽話的跑到門口去撿,然後再拿回來給他爹。
常顧一直陪着常敬玩了一個時辰,直到外院有人來找,才把他交給丫鬟婆子們,起身出去。他出去見了來請示的下屬,處理了公務,然後又給嚴家和常家各寫了信分別報喜,才再進了後院。
寧波離平江并不近,不過總比登州到青州近多了,所以也就過了七八天,平江那邊劉氏就遣了心腹家人來探明姜,還給帶了許多補品和給新生兒的長命鎖。
“謙哥信中說,祖父現在每日都和他一同下田,兩人一塊兒研究哪種糧食長得好産量高,老爺子一點也不覺得累,反倒身體更好了。他們還給黃師兄寫了信,建議他在治下督促百姓多種植玉米和甘薯,說這兩樣既耐旱又能充饑,十分合适陝西那邊幹旱的氣候。”常顧給明姜複述信中內容。
明姜懷裏抱着小兒子,笑道:“你是沒見過哥哥的手記,先前在船上的時候,嫂嫂偷偷拿來給我瞧過,哥哥連作物的樣子都畫出來了,裏面的記錄那叫一個翔實淺近,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等到了平江,我還特意去看過,他這樣的手記,在他書房裏摞着足有半人多高。”一副贊嘆不已的模樣。
兩年前從京裏出來以後,到了平江,明姜也下船跟着回去住了幾天,然後才由常顧親自去接了她到寧波來,所以明姜親眼見識了嚴謙這些年的積累。
常顧點頭:“所以岳父今年外放南陽,也常寫信來問謙哥農事,可見無論何事,只要立志勤奮去做,總是能做出成績的,我真的很佩服謙哥的恒心和毅力。”
明姜拍拍哼唧的小兒子,接道:“其實大哥能堅持做他想做的事,其中也有二哥的功勞,我們這一房僅有他們兄弟兩個,大哥是長子卻心不在仕途,也虧得二哥資質出衆,能挑起這光耀門楣的重擔,不然大哥也是無法心無旁骛的做自己的事的。”
她這兩年漸漸能理解二哥的力争上游了,早年父親不肯入仕,他們一家留在老家,日子雖然過得安适恬淡,可母親在娘家那邊必然是有些沒臉的,偏偏二叔那邊一直仕途順遂,二哥比她和大哥早熟,應該是很早就下定決心要做一個能給大房争光的人的,他心裏又仰慕方文忠公和祖父,想來必是以他們為目标的。
可是她還是不喜歡二哥一定要勉強別人和他一樣的做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能走好的路,未必別人也能走好,就像大哥,現在不也走出了自己的路嗎?
“确實是,阿誠近年已經開始侍奉太子讀書,祖父也說,阿誠這個性子,将來定是前途無量。”常顧笑呵呵的,“你們嚴家的人,似乎都是頗有韌勁,寵辱不驚,我什麽時候要是能學會也就好了。”
明姜斜眼看他:“你在我們家學了這麽多年,又拜了我爹為師,還做了我們家的女婿,居然到現在都沒學會,真是該打!”
常顧就伸出手去:“是該打,請娘子勞動玉手,罰我一罰吧。”
明姜拍了一下他的手,常顧動作十分快,就勢就握住了明姜的手,還低頭親了一口:“真香。”親完又去親還在睡的小兒子,“這小子真能睡!”
明姜推他:“月子裏的孩子不都這樣?你又不是第一回當爹!還有啊,也不能總這小子這小子的叫,你也該給孩子取個名兒。”
“等我想想,滿月之前一定取好,現在就先随便叫着吧。”不負責任的爹答道。
于是常顧果然一直拖到了滿月前一天,才給他們的小兒子取了個名字:“大名叫常效,乳名就叫海哥兒,如何?大名我還得寫信問過父親,至于乳名麽,他是在海濱出生的,索性叫個海字,海養人麽。”
明姜并無異議:“好,海哥兒,海哥兒,我們也有名字了。”一邊叫一邊親了親孩子。
第二日是滿月,常顧大擺滿月酒,将寧波府內下轄的一衆将領都請了來,明姜也在內院招待了來賀的女眷,熱熱鬧鬧的慶賀了一日。
到七月裏,海匪又開始四處襲擾,常顧不得不出海剿匪,臨走囑咐明姜:“這一去不知多久能回來,近一年來海匪越發猖獗,且有登岸的趨勢,他們不止裝備精良,連戰法也精進了許多,我們都懷疑有人在背後支持,所以這次不打算輕易放過他們。過些日子你要是覺得身子好了,不妨帶着孩子們去平江住些日子,反正路途不遠,現在天也還好,你們一路慢慢乘船過去,這樣我也放心。”
明姜聽了有些不安:“那你們如今的情形,能打得過他們麽?千萬小心,別中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