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赴會蒼穹 一更

十日之期定下後,行一善果然松口,不再執着于跟即墨遲一起回蒼穹派了。

其實即墨遲心裏也清楚,此次赴會蒼穹,雖說蒼穹掌門目前給出來的态度不錯,但自古正邪不兩立,幾百年的仇恨與積怨,哪是那麽容易就能放下的?所以即墨遲琢磨着,蒼穹派那邊的真實想法,應該還是傾向于默認他為惡人,覺得他這是又憋出了什麽馊主意,想要禍害上修界了。

沒辦法,凡事不做最壞打算不成啊,畢竟即墨遲有着非常深刻清醒的自我認知。換句話說,即墨遲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就算不提上修界其他門派,便是他們萬鬼宗內的弟子們,也是向來不吝于以最大惡意去揣測他的。

所以即墨遲想着,此次蒼穹掌門答應和他見面,多半也是想要借機扣住他幾天,讓他不要插手水雲宮覆滅一事的調查。

再往明白點說,便是正道那邊早就認定了他就是兇手,只是在想辦法拖時間,與他虛與委蛇,順便再探探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罷了。

多半是鴻門宴。即墨遲想。

但他必須得去,而且正道那邊也賭他一定會去。

将行一善成功安撫下來後,即墨遲便命人把這個小吉祥物送回房間休息,并在行一善離開時,悄悄吩咐幾名魔修在暗處盯着行一善,多找點好玩好看的給他,盡量轉移掉他的注意力,讓他別出去就別出去,什麽事都等自己回來了再談。

轉眼三日已過,師徒二人暫作分別,行一善留在萬鬼宗,而即墨遲帶着白玲珑以及她的十幾名魔修弟子一同去了蒼穹派。一路上,即墨遲故意把排場搞得很大,沒有禦劍,也沒有用肉身遁光,而是如動漫中的原劇情一樣,狠狠“驕奢淫逸”了一把,花大價錢買了一輛足足能坐下十個人的青鸾香車,乘車而行。

倒不是真的這麽看重排場。說句老實話,青鸾香車挺貴的,對于自家門派剛被完蛋下屬們打砸過一番的即墨遲來說,貿然買下這麽貴的青鸾香車,絕對是讓本就不富裕的萬鬼宗雪上加霜。可是他有什麽辦法呢?如果不坐車,而是選擇禦劍或者肉身遁光,以他現在的趕路速度,絕對會在白玲珑面前露餡。屆時,【破釜沉舟】的技能冷卻時間沒到,打也打不過,跑又跑不掉,白玲珑一定會抓他去雙修,一天之內就把他的神魂抽幹淨,連點沫子都不給他剩。

可是話又說回來,雖然買車的時候很心疼,但在真正把車買回來之後,即墨遲秉着要把每一塊靈石都花到物超所值的原則,還是黑着一張臉,在車裏的毛絨毯子上打坐了大半天。

不多時,太陽落下,白玲珑撩開香車外面的紗簾,彎腰鑽進車內,很是興奮地禀報道:“尊主,前方便是蒼穹山了,青鸾香車進不了蒼穹山的護山大陣,您看……要麽您就下車走兩步?”

白玲珑一邊說着話,一邊不争氣的咽了口唾沫,一雙琉璃珠似的秋水美目眨了眨,眼底隐隐透出貪婪的精光,簡直就像只掏到了雞窩的黃鼠狼一般,令人看了便寒毛倒數。

久聞蒼穹山是塊寶地,其上靈氣最是養人。蒼穹派弟子無論男女,便是長相最差的,也可稱得上一句漂亮俊秀,這點從尊主前陣子帶回去那個小爐鼎身上就能看出來了。先前顧忌着尊主不許長老與護法随意出山的命令,一直沒有機會來蒼穹派看看,今天可算是讓她如願了!

滿漢全席就擺在眼前,這次一定要仔細品嘗,多撈幾個新歡帶回去。

退一萬步說,就算帶不回去,把他們留在蒼穹派做暗樁也是很好的,尊主若是知道了她這樣上進,心裏肯定也是很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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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正在白玲珑想入非非,雙手交握舉在胸前,一臉憧憬地幻想豔遇時,耳旁忽然傳來即墨遲的一聲輕嘆。

即墨遲從軟軟的毛絨毯子上起身,看着白玲珑的目光很是恨鐵不成鋼,重重地嘆道:“左護法,麻煩趕緊把你的口水擦一擦,不要讓它滴在本座的衣袖上。”

白玲珑:“……”

挨了調侃,白玲珑瞬間就變得端莊起來,微微含起胸,重新作出她平日裏那副名門之女笑不露齒的矜持樣,紅着臉扭捏道:“唉呀尊主,您就不要打趣人家了嘛!人家雖然好色,但是對每段感情都很認真投入的,再說人家這可不是花心,而是一顆心碎成了好多瓣,想給天下所有美男子一個家罷了~”

即墨遲搖了搖頭,表示不想再和白玲珑繼續讨論這個問題。

就和道修中包括劍修、丹修、器修等等不同修者的道理相同,這世間的魔修也分很多種。修真之路大道渺渺,凡入魔者,心中必定都是有些執念在的,而這些不同的執念反應到修者自身,其表現便是放大了他們靈魂深處的某一種欲望,從而使這種被放大的欲望變成他們修煉的本源,譬如即墨遲渴望力量,而白玲珑好美色。所以才有常言道:自古道修多寡欲,萬萬魔修皆随心。

但是随心歸随心,這世間的欲望何其之多,權財酒色不一而足,每個魔修入魔的契機不同,便注定了他們之間的悲歡并不相通,正如白玲珑和即墨遲。

地方到了就得下車。為避免白玲珑在蒼穹派掌門面前丢人,即墨遲思考再三,決定讓白玲珑帶着面紗跟自己上山,免得她在哪個俊俏公子面前流口水,被外人看了笑話。

面紗還要帶厚一點的,要完全不透光的棉布,不要那種欲拒還迎的淺色薄紗,因為太薄了不吸水。

下了香車,行到山腳處,即墨遲翻出天樞帶回給他的蒼穹派信物,将其扣在面前的石門上。

蒼穹派的護山大陣和萬鬼宗不同。萬鬼宗的護山大陣是純防禦的,就算沒有口訣,用蠻勁打碎了也能進,因為萬鬼宗裏那些人都精得很,沒有誰會願意把自己和護山大陣聯系起來,以身養陣的。蒼穹派卻不同,蒼穹派內有八十名弟子專門負責布置護山大陣,将自身的神魂與護山大陣相連,人即為陣,陣即是人,若有未經許可的閑人貿然上山來,絕對是要被此處的護山大陣無情絞殺的,除非來人能在瞬間找出負責布陣的八十名蒼穹弟子,并将他們一個不留的盡數殺死。

很明顯,無論是從今天來這的目的看,還是從剛剛恢複到元嬰期的修為看,即墨遲這時都做不到硬闖。

圓環形狀的青玉佩放上去,沒過一會,眼前那石門便打開了。幾乎沒有猶豫,即墨遲一馬當先邁過門檻,踏上前方忽然出現在他腳下的方形琉璃臺。

即墨遲身後,白玲珑也聽話的帶上面紗,轉頭吩咐跟随他們前來的十幾名魔修弟子留在山腳下待命,自己則踩上稍小一些的琉璃臺,與即墨遲一同向山頂略去。

有錢真好啊。在飛向蒼穹山頂的路上,白玲珑眼帶迷茫地掃過蒼穹派堅持一人一房的普通弟子房,再望向不遠處雕梁畫棟,金玉粉砌的長老住所,禁不住留下了羨慕嫉妒恨的淚水。

真是人比人會死,貨比貨得扔。虧她在來蒼穹派之前,還覺得自己的玲珑小榭已經很完美,如今再一看,她的玲珑小榭之所以看着還可以,完全是靠同門襯托,其實已經破敗到不能住。

兩方琉璃臺很快上升到蒼穹派專門用來議事的清正堂門口,即墨遲從善如流邁下來,遲疑片刻,索性直接走到廳內空着的椅子旁坐下,并沒有和蒼穹派掌門寒暄什麽。

還是什麽都不要說了,等着別人先開口最好,否則別人不一定會把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歪曲理解成什麽樣子。

即墨遲坐下後,白玲珑也緊跟着在他身後站定,眼觀鼻鼻觀心,看似對屋內的幾名美男子視若無睹,暫且沒有将老色批的本性暴露出來,讓即墨遲省了不少心。

此次蒼穹派會面,但凡是在上修界有點名氣的門派都派人來了,并不止局限于四大派,有些人即墨遲甚至都沒有見過,想來是近些年才新興起來的門派。

屋裏總共有十把椅子,即墨遲是最後一個趕到的,人到齊了,談判便可以開始了,最先站起來說話的是蒼穹派現任掌門,葉無問葉道長。

葉無問生得一副鶴發童顏,身姿挺拔如松,表面上看不出有多大年紀,周身氣質卻極沉穩。在葉無問抱拳與各門派掌門彼此寒暄時,即墨遲一手撐着下颌,目光緩緩略過葉無問滿頭的白發,眼底忍不住浮現出一絲驚訝。

這怎麽……

這不是他多年前的手下敗将之一麽?

萬萬沒想到,行一善的親傳師尊居然會是葉無問,更沒想到,蒼穹派居然早就換人管了。

啧啧,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先前聽一善說起蒼穹派掌門,他還以為是那個曾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臉上骨骼感很重的中年人,沒想到竟然會是葉無問。

但葉無問究竟是從何時起做了蒼穹派掌門的?一百年前?還是八十年前?他怎麽一點消息都沒得到?

即墨遲記得葉無問。

那是在二百年前,即墨遲剛剛統一魔道,入主萬鬼宗時,曾在機緣巧合之下見過葉無問一面。只不過,那時的葉無問還只是一名普通的蒼穹派長老,頭發也是黑的。

黑頭發的葉無問不比白頭發的葉無問沉穩,親眼見到即墨遲單槍匹馬在山門前叫嚣,氣得當場靈力上湧,沖上來打頭陣,結果卻因為修為太差,沒能從即墨遲手裏走過十招。

即墨遲當時是怎麽說的來着?

“你天資太差,不堪一戰,本座無意殺你,速速去喚你的掌門師兄來與本座切磋,如若不然,本座今日便要從這裏殺上去,逼那老兒出戰。”

往昔輕狂狀歷歷在目,即墨遲面無表情地捂住臉,忽然有點牙疼。

說實話,直到今天之前,即墨遲都不知道如今的蒼穹派竟然是葉無問在當家,如果他知道,便不會答應來此議事了。

那天道系統也真是,之前為他播放預言時,怎麽就不記得提醒他一下,蒼穹派掌門早就換人做了呢?不提醒便罷了,竟然連許多年以後,蒼穹派被滅門的大場面都直接省略掉了,讓他只能跟随行一善的視角,看到一大片早已被萬鬼宗魔修鏟平的廢墟,從始至終沒看到一名除行一善之外的蒼穹派弟子,更別提蒼穹派的掌門了。

驟然見到故人,即墨遲在牙疼之餘,還覺得有點奇怪。

如若沒記錯的話,葉無問的修行天賦并不高,按照他當年在交戰時探得的結果,葉無問此生該是無緣大乘期,滿打滿算也就只能修煉到化神期小圓滿境界,混個末座長老已是萬幸,就算以前的掌門出了事,也不可能輪到葉無問來做這個掌門。

可是如今卻……

即墨遲閉目放出神識,悄悄去探葉無問如今的境界,卻在探得結果後,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

竟然是洞虛期中層!

就憑葉無問那個再勤都沒法補拙的破爛天賦,究竟是怎麽突破瓶頸,修煉到洞虛期的?

即墨遲感到很費解。

但是比葉無問修為境界更讓即墨遲費解的,是葉無問對待他的态度。

打從他進屋起,葉無問好像就沒有睜眼瞧過他,冷淡得仿佛之前從沒見過他一樣,和曾經放狠話要将他碎屍萬段的那個沖動小長老判若兩人。

察覺到即墨遲的異常,白玲珑左右看了看,裝作若無其事地向即墨遲傳音道:尊主,可是發現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即墨遲有點臉盲,記不住太多人,也懶得聽這些正道掌門在他面前你一言我一語的唠叨,驟然聽到白玲珑的傳音,一時只覺如聽仙樂耳暫明,悄悄在心中回答道:不對勁,很不對勁,看到那個叫葉無問的沒有?

白玲珑依言望去,臉頰微紅地點頭:看到了,很帥。

即墨遲:……

即墨遲:看到就好,本座跟你說,這個葉無問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沖上來揍本座,這就很不對勁。

白玲珑被噎了一下。

尊主!您把人家好好一個美男子怎麽啦!他、他好像是行一善師父吧?您當初不會是對師父求而不得,才轉頭……

即墨遲掏掏耳朵,有點無奈又很是習以為常地嘆氣,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白玲珑這樣九曲十八彎的腦補,淡定傳音打斷她,暗道:事情不是左護法想的那樣,本座當年不曾與葉無問有過什麽感情上的糾葛,倒是不小心下手太重,打斷了他全身上下近一半的經脈,差點把他打死了。

白玲珑:……

白玲珑:尊主您怎麽就不知道憐香惜玉呢!美人是不可以用力打的!美人是要被小心愛護的!

即墨遲再次掏了掏耳朵,覺得自己或許就不該和白玲珑說起這些舊事,因為這女人除了在釣男人和管理情人時長了腦子外,其他時候都挺一言難盡。

尤其是在八卦他過往經歷的時候,格外一言難盡。

那邊廂,葉無問已經和正各派的掌門寒暄完,終于轉身看向即墨遲,輕皺着眉,做出一副憂慮樣子抱拳道:“即墨宗主。”

四目相對,即墨遲眼皮一跳,心裏那股子不祥的預感頓時更加明顯了。

似乎來錯了。即墨遲聽到葉無問這麽喊自己,下意識攥起拳,當機立斷對白玲珑傳音道:今天這事恐怕不能善了,你速速去山腳下傳令,讓那些萬鬼宗弟子退得遠遠的,過會無論看到什麽,都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白玲珑不解地歪頭:可是尊主……

即墨遲厲色道:快去!

白玲珑不敢再耽擱,連忙尋借口溜了出去,一刻不停下山。

趕走白玲珑後,即墨遲才對葉無問微微颔首,打起精神來觀察四周的情況。

即墨遲注意到,這屋中九位掌門的位置似乎是有些門道的,除了他能認出來的幾位大門派掌門外,其他幾個小掌門臉色都不大好,大家或站或坐,看似很随意地說着話,其實都隐隐有蓄勢待發之意,是在他進屋後不久,悄悄在他身邊布下了九九裂魂陣,不動聲色地将他圍在正中間。

即墨遲看着看着,忽然輕聲笑了一下。

看來他還是太低估這些人的膽量了。原本,他只覺得這些人是想借談判之機将他扣下幾天,待查明事情的原委後,便會與他握手言和,畢竟這些人不知他靈力滞凝,無法出手的秘密,應該不會貿然對他這個上修界第一出手。可是誰能想到,這些人竟然如此不要命,想要将他永遠的留在這裏。

看這架勢,這些人似乎根本就沒想查水雲宮的事,純粹是以此做借口,将他騙來。

是誰牽的頭?是葉無問麽?這小子對他的恨意居然有這麽深?但若真是葉無問牽的頭,又是憑什麽說服其他九名掌門,讓大家不惜冒着殒身于此的危險,一同設下這九九裂魂陣?

這陣法可不好設啊,需得九名化神期以上修者彼此同心,九名修者便是九個陣眼,若是其中出了一個怕死的,陣法便會不攻自破,甚至還會牽連到另外八人。

如果不是因為這陣法太難做,他也不會毫無防備就進了這屋子。

看來今日這會面,與他之前想象的,似是有些不大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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