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
少年做了個夢,關于香草奶昔與冰棍。
他走在坡道上,身後的影子被拉地老長,遙遙地和道路一同暈了開來。他看着那單薄如晨霧般的淡影,低頭咬着吸管。香草的氣息在唇齒間潤着,于是右手裏的冰棍便化了開來,黏膩地糊了一手,‘啪’地打在地上,像一滴室內地板上摔裂的汗珠。
那是熾熱而焦躁的夏天。
『如果可以的話,你想許什麽願呢?』
黑子哲也醒來時對着天花板愣了好久,一貫服帖的發經過一個晚上的翻滾淩亂不堪,有幾簇自視界的邊線探出,伴着鼻息一跳一跳的。陽光擠過嚴實的窗簾,斜斜地落在那幾簇發絲上,于是它們就那樣晃晃悠悠地,藍得發青,連同那空落落白茫茫的天花板也一并雜亂而生動起來。
他就那麽怔愣着,冰棍的觸感還殘留在手上,冰冰涼涼的傳遍全身,就像是有誰把冰棍塞進了衣服裏。到底是誰啊,做出這種惡作劇。難道是當年捉弄青峰君的現世報麽?他打了個寒戰,縮起身子想要捂化那根不存在的冰棍,真是冷啊,也許會有再來一根的簽子掉落吧。可是為什麽會有冰棍啊?現在不是冬天麽?
啊,等等,冬天啊。
黑子眨了眨眼,轉過了頭,于是他終于從那青藍的陰影下出來了。和乖巧的外表不符,少年的睡相意外地很差。于是把被子踹下床以至于在早上可憐兮兮地被凍醒就不是什麽值得意外的事了。
冬天踢被子的都是勇者。黑子麻利地扯開那僅剩的被子,套上運動服,穿上外套。因為昨晚太興奮睡不着,今天似乎是理所當然地睡過了頭。他扒拉了幾下那雞窩頭就放棄了折騰,轉而去刷牙洗臉。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磨蹭了,要是敢在今天遲到一定會被麗子教練收拾的吧,畢竟是備戰已久的winter cup開幕日啊。
嗯,也是和青峰大輝所在的桐皇高中的開戰日。
早就在泡溫旅館意外相遇時黑子就從青峰口中得知了這一情報,并當場立下了戰書。雖然堪稱莽撞沖動,但那份意念絕不是一時興起。想要和青峰君一決勝負,想要打敗青峰君,這樣的心情早在填報社團申請表前就已存在了。初見火神君時想的也只是,太好了,離打敗青峰君更進一步了呢。在麗子教練評估着大家實力時,他仗着特殊的存在感也在一旁光明正大地審視着他們。可用之人——對于自己為之自豪、奮鬥的隊伍,最初的評價僅僅如此而已。這樣想着的自己大概已經沒有責問赤司君的立場了吧,初三的黑子哲也不滿于‘奇跡的世代’對籃球的态度,但是初入誠凜的黑子,真的打着他标榜的快樂籃球麽?
他已經很久沒有笑着打一場籃球了。哪怕當時早已支離破碎岌岌可危,‘奇跡的世代’也一直是個整體,就連崩壞都要一起,于是那可憐的沒存在感的‘幻之第六人’喲,被追光照地無所遁逃。可他明明不會‘開花’不是麽?他就連逃離的能力都沒有。
「黑子你一定不懂的吧。」
是啊,青峰君的痛苦,大家的痛苦他都不懂,因為太過弱小,他光是要追上隊友的步伐就已經要拼盡全力了。他又怎麽會懂獨孤求敗式的苦惱呢?
「像你這種單拿出來什麽都做不到的人一定不懂吧。」
Advertisement
弱小的他永遠都不會有那種天才的煩惱。但是你們真的認為他能夠事不關己地笑出來麽?籃球從來就不是單人運動,隊友一個個都抑郁不已,他要如何打一場一個人的快樂籃球?他只是個單拿出來什麽都做不到的影子,是個沒有了光就連痛快地歡笑一場都無能為力的影子啊。
「有時候真是羨慕啊。」
?開什麽玩笑,到底在羨慕些什麽啊?
「太自大了,你們。比你們強大的人馬上就會出現的!到時候可別哭鼻子啊。」
?——對着發出宛若貴族悲春傷秋式□□的隊友們,他想要這麽說道。可是看着青峰君的那落寞而悲哀的臉,他突然就什麽都說不出口了。他是那樣認真地苦惱着,為已入膏肓的病痛嘶吼着,并漸漸因那份痛苦而絕望。
「哲,不會有了,比我強大的人不會出現了。」
?「能打敗我的只有我自己。」
明明是說着這樣自信到嚣張的話,可是青峰君的表情卻像是要哭出來一樣,難看極了。那時候,黑子哲也的大腦幾乎一片空白,一個前所未有的強烈念頭席卷了他。如果沒有人能夠打敗青峰君的話,那麽就由他來為青峰君制造個敵人吧,由他來打敗青峰君!到時候青峰君大概會哭出來吧,想象着最近愈發向着暴君進化的青峰君像個笨蛋一樣哭着鼻子的樣子,黑子哲也難得有了想笑的沖動,籃球笨蛋就要有籃球笨蛋的樣子啊。
「我會一直當青峰君的敵人,這樣青峰君也能永遠都是我所喜愛着的那個青峰君了吧。」
?——這是屬于黑子哲也的小小願景。
他會将過去的隊友們一個個擊敗,然後總有一天,重新燃起對籃球的愛的他們能夠再笑着一起打一場籃球,然後他就可以放下一直死守着的帝光籃球隊了。于是抱着這樣的目的,黑子的籃球就變了味,他再也無法單純地打籃球了。
可這是身為影子的他所無法一個人達成的。他加入了誠凜,大言不慚地說着說着一起為了成為日本第一奮鬥,像一個熱血少年那樣不知天高地厚。只有他知道,其實他滿心滿眼都只有過去。每每在大家歡笑時他一同眼底帶笑,然後在心底焦躁不已。太慢了啊,進步地太慢了,對于‘奇跡的世代’而言,新生的誠凜真的只是個嬰兒。他就這樣焦躁着,堅信他是個笑不出聲的影子。
恩,原本應該是這樣的沒錯。
但這中間發生了一點意外。誠凜的大家就像最初的青峰君那樣愛着籃球,作為普通人為之拼盡全力,那是和當初的帝光籃球部完全不同的隊伍,而他卻不知不覺地愛上了它,并真切地為之感到驕傲。他依舊是‘影子’,卻成了誠凜的黑子,于是被獨自一人抛下的可憐的第六人終是從帝光畢了業。
大概是對他偷跑的懲罰吧,IH賽時他輸給了青峰君,盼望已久的重逢卻是那樣的慘淡收場。面對着如同怪物一般的青峰君,他們毫無還手之力。
「比青峰君強大的敵人馬上就會出現的。」
「這不是毫無長進麽,哲。」
這簡直就像在嘲諷沾沾自喜的他那微不足道的決心一樣。明明是他單方面定下的誓約可卻又是他單方面地背棄了它。
但是現在不同了,他們經歷了更為嚴柯的訓練,還有了木吉學長的回歸。如果是現在的誠凜的話,一定能做到的。這樣堅信着的黑子哲也對即将到來的WC聯賽期待不已,腳步也不由地輕快起來。
最終還是錯過了集合時間的黑子在被麗子教練教練一頓猛批後正一個人趕去會場。
即使明知來不及,在路過M記時他還是不由得放慢了腳步,他尤記得那泛着微甜的香草氣息和冰棒的絲絲涼意,就像是那回不去的夏天。
『如果可以的話……』
他看着從店裏出來的客人手上捧着的奶昔,低頭咬了下不存在的吸管。在感受到唇上傳來的微末痛感時,他轉過了身。
明年夏天的話,應該會有新口味推出吧,他這樣想道,毫不留戀地離去。
對,今年已經冬天了。
『你要許什麽願呢?』
如果要說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哲也同學有什麽遺憾的話,大概是帝光吧。有時候他會想,如果自己能更堅強一點,也許結果會不同吧。雖然當時也是無可奈何痛苦萬分地遞了退部申請,但在一個個擊敗了曾經的隊友們的現在,看着他們打開心結仿佛瞬間年輕了幾歲的臉時,黑子不由地想到,如果當初自己更為堅持的話,是不是一切就會不同?就像綠間君說的那樣,自己真的盡了人事了麽?
黑子哲也做夢都想着能夠重回帝光時期。可真要讓他為這而許願祈禱的話,卻是不可能的。那個夏天已經永遠逝去了,他再也回不去,不想要也不需要回去。反正下一個夏天很快就會來了不是麽?
現在已經是冬天了啊。
「明年的夏天,也許就可以和‘奇跡’的大家一起喝到M記的新品了吧。」——他這樣真誠地期盼着。
那麽首先,是要在今天打敗青峰君,完成和他的約定。不過前提是不遲到才對。因為在M記門口耽誤了下,已經沒多少時間了。黑子在路上快步跑着,由于低存在感,他在人群裏穿梭地非常自如。不得不說,雖然偶爾會給他帶來了一些麻煩,但這種時候透明屬性意外地好用。
也許他今天的運勢意外地還不錯,剛到路口就看到信號燈轉綠,于是他幹脆一頭紮進了馬路。
水瓶座的運勢排名是多少呢?提到幸運與運勢,他不由地走神到了某個總是拿着奇奇怪怪的幸運物的隊友。但黑子哲也并沒有觀看星座占蔔的習慣,也就自然不會清楚水瓶座的運勢到底如何。
『如果……』
異變發生在一瞬間。
失控的車輛像着人行道沖來,驚恐的司機慌亂地調轉車頭,理所當然地沒有看見習慣性開着Misdirection的黑子哲也。
他只來得及微微睜大了眼。
「看來又要失約了啊。」
在墜落的那一刻,向着這世界最後的光,他伸出了手。
『如果可以的話,你想許什麽願呢?』
「青峰君。」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很常見的車禍了,和原著不同的地方就當我私設吧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