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年(結局)

寧無衣恢複知覺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地道口外的地上。

風靜息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寧無衣緩緩爬起來,只覺渾身酸軟,骨架都快要散了一般。子遠正在五尺之外的地上,與她做着同樣的動作。

寧無衣怔怔的望着他,忽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剛才的最後一句繞在腦海裏久久不散,寧無衣怔忡的看着他,張了張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擡眸,卻見那白衣如雪的男子亦怔怔的望着她。寧無衣忽然發現自己開得了口說話。“所謂結界原來不過幻境。”

“不過?”子遠直起身子,眸光不明的望着她。“若你走不出幻覺,此刻消失的便不是風靜息。”

“若我?你難道沒有進幻境?”寧無衣奇道,腳步緩緩地走向他,在離他兩尺處停下。

“風靜息的結界我也在內,怎會沒有進幻境?”子遠的笑容有些奇怪。“子遠就在那鐘樓上啊。”

寧無衣吓了一跳。“你就是鐘樓上的人,那若我……若我……”

子遠微笑道:“若你當時讓我掉下去,怕是你我也永遠離不開那個幻境了。”

寧無衣駭得說不出話來。所謂結界……就是把她永遠困在虛幻境內的秘術?那她能破得幻境釋放二人出來,上古秘術總帶反噬之力,莫非是風靜息自己反被永遠困于幻境之中……

“風靜息……又何苦如此?為了維持所謂的天命,連命也賭了進去……到底有什麽意義?真的可值得?”

賀蘭遙沒有說話。寧無衣忽然擡首望天,亦是默然不語。

冥冥中……真的可有天命?風靜息看見了的,真的就是天命麽?風靜息用生命也維護不了天命,是否天命早已改變?

正在她呆呆出神時,子遠卻忽道:“子遠聽見了你的話。”

“什麽話?”寧無衣一時反應不過來,話出了口,卻立時想起了剛才在那一陣虛空中回蕩着的那句話。

“你當真以為我不是那種人?”子遠一如既往的微笑,卻讓她驀地一僵,那揪心的陣痛再次湧上。“你為什麽這麽以為?”

“子遠難道不是麽?”寧無衣也微笑,笑得有些僵硬。“我還以為子遠是惜身理性的人。”

賀蘭子遠卻忽然踏前一步,彷佛想要到她跟前去,步子卻在踏前一步後倏然僵住,彷佛永遠也跨不過中間那道無形的鴻溝。

“無衣,你在逃避。”他沒有再嘗試跨越雷池一步,只是一雙眸子定定的望着她。“你在逃避,才能跨出幻境。”

“逃避?我在逃避什麽?”寧無衣明知故問,眸光卻有些瑟縮。

子遠默默與她對視,良久,才嘆了一口氣,退開了兩步。那道無形的坎,他說他在逃避,他卻也終是沒有勇氣跨過。“風靜息在結界裏創造幻境,想必是為了讓我聽見你的答案。幻境裏你沒有回答徐然,可是我也已知道了你的答案。”

寧無衣張了張口,卻又忽然變了啞巴。

“無衣和子遠本就是同一類人,你我都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人生裏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子遠這次沒有笑,一臉平靜無瀾。“給我三年時間,三年裏讓子遠做完子遠要做的事,也讓無衣做完無衣要做的事,三年之後,我們也許會再見。”

寧無衣卻笑了,肩上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好,無衣無心天下,荊南也早已習慣偏安,三年後若天下之争中再見,無衣定會說服荊南臣服。”

子遠還是沒有笑,一臉平靜的朝她一揖到地。“謝謝你,無衣。”

寧無衣後退兩步,朝他一抱拳,“再見,賀蘭遙。”

賀蘭遙平靜的道:“再見,寧無衣。”

見賀蘭遙轉身便要走,寧無衣忽然叫停了他。賀蘭遙還是一臉平靜的停下了腳步。

寧無衣燦爛一笑,“那四年來,每一次都是我看着你的背影離去——這一次,換你來看我的背影離去,可好?”

賀蘭遙平靜的點了點頭:“好,我在這裏等你離去。”

寧無衣眨了眨眼,“謝謝你,賀蘭遙。”

腳上如縛了千斤重石,每一步皆是前所未有的慢。從此,她是寧無衣,他是賀蘭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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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寧氏渡江後四年,荊南王尋回前朝景德繼後之女寧無衣,親證其為皇兄景德皇帝遺腹女,封其常洛公主。

朝野本有微詞,卻在長寧公主三次領兵至與東秦接壤邊境三次擊敗秦軍奪得七城後皆消失不見。

寧氏渡江後五年,前朝熙寧帝無子,荊南王無後,寧氏一脈也沒有旁支,故加封長寧公主為鎮國常洛公主,以栽培繼承人的方式栽培。

寧氏渡江後六年,荊南王拜鎮國常洛公主為征東大元帥,率軍十五萬于武陵誓師,誓讨叛賊。

此時東秦兀自在朝野之争中,東秦立國後的四年間各派功臣貶的貶死的死,朝野上下已無人可用。秦王大怒,怒退兵部尚書,擢升兵部侍郎為兵部尚書,派上将軍文西率軍四十萬迎戰荊南軍。

偏安四年的荊南軍卻異常奮勇,文西向西行了數日已在江北迎上了勢如破竹的荊南軍。

沒有人想過四十萬大軍會敗給荊南十五萬偏安江南四年的士兵。可是到了十月,文西的四十萬大軍就是敗了,老弱降兵來到鎮國常洛公主營前請降,鎮國常洛公主下令挖坑把所有降兵活埋。

東秦至此無險可守。

十二月,荊南軍攻進東秦帝都邺城,秦帝與其妾僖嫔雲氏于

荊南軍攻占皇城的那一夜,在衆将士撞開皇城宣武門的一刻,夜黑風高的夜空下純黑色的一人一騎慢慢的踱出了邺城。

城樓上沒有士兵。秦兵皆都死了,荊南士兵皆都攻進了皇城裏。

一人一騎漫步良久,忽然在城外十裏坡前停了下來。

十裏坡上,十裏亭裏,一人正坐在髒兮兮的石凳上,白衣如雪,折扇輕搖。

“回兒,別來無恙?”

雁回咧嘴一笑。“沒想到在這裏的竟是你。”

白衣男子微笑,潔白的牙齒在月光下更加的潔白。“為什麽沒有想過?”

雁回微微一怔:“賀蘭氏呢?西魏呢?天下呢?”

白衣男子緩緩走下亭子,停在了她的一尺之前。“你說過,我不會為你犧牲。”

雁回不懂如何接茬。男子卻輕輕一笑,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我的确不會為任何人犧牲,可是我忽然信了天命,天下如何,便任由寧氏拓跋氏去玩個二百年,至于我——”他頓了一頓,不等它伸出手來,直接抓起她布滿劍繭的手,“你該如何補償我?”

雁回哈哈一笑,天地之間彷佛只回蕩着那清澈爽朗的笑聲:“大漠黃沙還是西北涼風,還是你自己選一個罷!”

夜色越深。

白影與黑影慢慢的融入了山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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