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陪着你

第32章 我陪着你

肩上的分量并不重,許寉卻像被千斤頂所壓制,完全不敢動彈。符鐘舟半睜着眼,卻像睡着了一樣安靜。許寉很想摘掉他的眼鏡,這樣他就不會清晰地看見臺上那個身影。

吉他撥弦聲緩緩響起,清脆地在空間裏回響。清吧很小,但音效卻是頂級的。許寉從角落往臺上看,看到謝妍雙手微微握着麥克風,眼神在臺下流轉,卻沒有向這邊看過來。

她的聲音和外表一樣清冷,幹淨舒緩,咬字也不拖泥帶水。

歌詞很美,和樂隊的風格很配。

“踏上玫瑰的聖殿 摘荊棘做戒指

攀上午夜的懸崖 摘月亮做行詩

枯木發芽 骨石開花

目睹脊椎裏長出翅膀

浪漫腐朽 理想消融

感知海浪裏生出欲望 ”

舒緩的鼓點配合着吉他和鍵盤,再加上謝妍的那把嗓子,把整首歌的氣氛烘托出來。許寉微微有些詫異,不禁低頭問符鐘舟:“這是原創曲?”

“對,你覺得怎麽樣?”

許寉自然是要站在符鐘舟這邊,于是不假思索地說:“歌詞好俗。”

“……歌詞是我寫的。”

許寉嘴角微微抽搐,尴尬地試圖轉移話題。“哦……其實寫得還挺好的,真的。你還會寫歌詞啊?”

符鐘舟擡起頭,從他的肩膀上離開,鏡片後的眼睛笑得彎彎的。“怎麽?你是不是太低估我了?”

他的表情很輕松,許寉終于放下心。然而他剛下喘口氣,符鐘舟又靠回他的肩上。許寉終于有些繃不住了,冷冷地命令他從自己身上離開。

“……你就不能自己坐好嗎?”

身側的人卻低着頭沒動,柔軟得近乎撒嬌的聲音在許寉身邊響起。

“不能,讓我靠會兒怎麽了。”

臺上的演唱還在繼續,歌聲樂聲透過酒杯碰撞和聊天的聲音傳過來。他們之後又唱了幾首,都是翻唱別人的歌。

“接下來是今天演唱的最後一首歌曲了。”臺上音樂尾聲停,謝妍拎起一旁的礦泉水喝了一口。一連唱了好幾首,她的聲音有些啞。

“送給在座失戀過的人,祝大家好好生活。”

吉他再次撥響,一個節拍過後,臺上的人緩緩開口唱起來。

“時光一去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許寉心中隐隐不安,卻感覺身邊的符鐘舟下意識繃緊了身體。這首歌是唱給誰的已經非常明顯,符鐘舟要是在聽不出來就真是傻的可以。他不怕符鐘舟來看謝妍演出,但他怕符鐘舟喝酒後被謝妍刺激。

而且,看到符鐘舟還在意謝妍,他的心裏也不是滋味。

“……你就要變心,像時光難倒回。”

歌唱到一半,符鐘舟就要起身離開。許寉緊張地坐直了身子,“你到哪去?”

“廁所,別跟來。”

符鐘舟感覺自己的頭有些暈。他的酒量很差,一杯果酒都能讓他覺得腳下踩着棉花。謝妍的聲音還在耳邊回響,他加快了步子離開這裏,沖進洗手間。

剛才許寉一直在身後叫他,但他只想趕緊逃離這裏,免得又在許寉面前哭出來。

水龍頭被擰開,他茫然地用清澈的涼水洗手,然後摘下眼鏡,雙手捧着水洗了把臉。眼淚和流水混在一起,他撐着大理石的洗手臺,肩膀忍不住地聳動。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喜歡哭,要是被許寉知道了,肯定又會被嘲笑一番。可是他真的覺得特別無助,很多東西就像謝妍所唱的那樣永遠回不來了。他活了十九年,陪伴他最多的人除了爺爺就是謝妍。因此兩人的社交圈子可以說是完全重合,一旦兩人分手,符鐘舟又要不可避免地縮回一個人的世界裏。

鏡子裏的那張臉濕漉漉的,眼睛紅的厲害,臉頰上挂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淚水。

許寉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符鐘舟。

他的眼鏡摘下來了,露出那雙泛紅的眼睛,發梢滴着水,看上去很狼狽。許寉知道他剛剛躲起來在偷偷哭,但他沒說破。

“又喝醉了。”符鐘舟不動聲色的吸吸鼻子,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拿起一旁的眼鏡想要戴上。

或許是被這幅樣子的符鐘舟迷昏了頭,又或許只是單純的心疼,許寉伸手奪過他的眼鏡,摟住了他的脖子。

洗手臺的鏡子映出兩人的身影。許寉努力藏起自己的私心,抱着符鐘舟,在他背上拍了拍。

“…不想聽了我們就走,不知道怎麽見老朋友就不要見,你能不能稍微以自己為中心一點?”

鏡子裏看不到符鐘舟的表情,他卻感覺到符鐘舟也伸手抱住了他。良久,許寉感覺到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夾雜着幾乎聽不到的嗚咽。或許是喝酒的緣故,符鐘舟的臉頰很燙,貼在他的脖頸上,因此許寉才清晰地感受到肩膀上滲出的絲絲涼意。

他必須要狠心松開符鐘舟了,不然他真的會忍不住把這人摁在洗手臺上。他會為這個愛哭的家夥放棄理智,先堵上他不住嗚咽的嘴,然後一點點給他舔幹淨眼淚,再親吻他的眼睛,告訴他不許為了前女友難過。

“好了,小心哭得頭暈。”許寉狠心把人從肩膀上拉開,又讓出一點空間,“走吧,出去吹風。”

符鐘舟的眼睛依舊是紅的,但他強繃着表情連眉毛也不皺一下,只有眼淚無聲地往下淌。

許寉不懂得安慰人,但是又非常想為符鐘舟做點什麽。他前思後想,跑到小商店裏買了包煙。一般那些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在夜風裏點根煙,在多巴胺的作用下就把那些煩心事全忘了。

兩人出了酒吧,在一個人工湖的湖邊坐下,夏風略過湖水,迎面而來。

符鐘舟看了眼許寉手裏的東西,“……你會抽煙?”

“不會。”許寉坐下來,自己抽出一根,把打火機遞給他,“但可以學。”

符鐘舟抽出一根,熟練地點了煙。打火機在黑夜裏發出清脆的聲響,從小孔裏鑽出一團火苗。符鐘舟将打火機送到許寉面前,給他點了煙。

他輕輕吸了一口,白煙從唇邊溢出。“唔,葡萄味的。”

許寉猶豫着也吸了一口,一股猛烈的辛辣味直灌喉嚨,嗆得他不住咳嗽。他什麽味道都沒嘗出來,淚水倒是流了出來。

“你怎麽連安慰人都這麽努力啊?”符鐘舟拍了拍他的背,把煙從他手裏拿開,在一旁的石頭上摁滅了,扔進垃圾桶裏。許寉緩了一會兒,躺靠在了長椅上。

符鐘舟的狀态看上去好了很多。許寉坐在右邊,他就用左手夾着煙。

“這個是去年集訓學會的,平時不怎麽抽。”他晃了晃手指,“上課的時候困得不行,幾個朋友就一起跑到雜物間去抽煙,提神醒腦。”說着,他也将手裏的煙摁滅了,四周又只剩下泛着藍光的湖面。

“我以前,是樂隊的吉他手,順帶負責寫歌詞。”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主動向許寉說,“後來時間太少,我就退出了。”

“那幾個人都是你朋友嗎?”

“同校的同學,”符鐘舟深深吸了口氣,“當時我跟謝妍說退出的事,還和她吵了一架。”

許寉聽他前前後後說了這麽多,也感覺這兩人其實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和她,看上去真的相差很多。”他說。

“是啊。我不想出去交朋友,她卻跟我說要我努力克服,走出舒适圈。”符鐘舟轉頭看向許寉,眼睛裏似有湖水的波光起伏,“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怎麽跟我說。”

這句話的潛臺詞,仿佛是在說“如果你是我女朋友”。許寉緊張地清了清嗓子,如實回答:“不想社交就不社交,少幾個朋友又不會死。”

他又補充一句:“反正…我是這麽想的,自己高興比較重要。”

符鐘舟卻悵然地嘆了口氣,伸手捏了捏他的後頸。“真好,你要是我女朋友就好了。”

仿佛一道驚雷劈在許寉身上,他愣了片刻,竟然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黑夜之中,他的手開始發抖,卻沒有被符鐘舟輕易捕捉到。

“符鐘舟,”他小心翼翼地開口,“沒關系,都過去了。我陪着你。”

“……謝謝。”

兩人在人工湖邊待到晚上九點才回學校。這個點早就過了學校的放假時間,許寉不敢走正門進,只好從宿舍後面的欄杆翻進去。

欄杆實在不好翻,膝蓋都蹭破了。許寉第二天起來還覺得疼得厲害。月考時畫室全都清空了,他們要把所有畫具再次搬回畫室。

許寉提着畫袋艱難地走進505班,門口已經圍滿了人。他有些不耐煩地從人群裏擠進去,才意識到他們是在看牆上的成績單。

彭鵬擠到最裏面,回頭看到許寉擠進來,立刻驚喜地叫住他。

“許寉!你也考得太好了吧!”

許寉有些緊張,但還是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随口問:“多少分?”

“175!”彭鵬從人群裏竄出來,小聲向他彙報:“速寫95,頭像80。”

“還行吧,”許寉壓制着內心的一絲欣喜,搬着東西走回自己的角落。這次考得确實不錯,應該能在全校排到不錯的名次。他覺得開心,下意識地就像找符鐘舟分享。

走回自己的座位邊,許寉卻看到角落裏只有一個畫架,旁邊散落着上周忘記拿回去的速寫作業。而另一邊,已經清理的幹幹淨淨。

——符鐘舟走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