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說真的
第48章 我說真的
下課鈴一響,烏泱泱的畫室就躁動起來。升哥也沒為難他們,揮揮手收了作業,就轉身出了畫室。
符鐘舟有些着急地追出去。許寉瞟了一眼,遠遠看見符鐘舟站在門外,一串鑰匙抛過來,被他穩穩接住。
許寉猛然想起符鐘舟的話,十點過後和他一起過生日。他把畫吹幹交上去,回身背起書包就要走。
“喲,今天不加班啊?”婁琢嘿嘿兩聲,起身讓他出去,“加油加油。”
他有些尴尬的咳了兩聲沒理她,擡頭就見符鐘舟轉着鑰匙,隔着兩排畫架朝他打了個響指。周圍的學生挺多,有人疑惑地朝他看了一眼。
許寉一刻不敢多待,像踩點回家的辛德瑞拉似的,拎着包溜了出去。
“去哪?”他和符鐘舟走出畫室,見門口放着個小盒子,看上去是訂的蛋糕。
“地下室。”符鐘舟提起盒子,溫柔地朝他一笑。今天他有些反常,沒有攬着人的肩膀就走。
許寉跟在他後面下了樓梯。正是晚課放學的時候,一群學生們打鬧着下樓,哄笑聲不斷,還夾雜着煙味和一兩句髒話。
他盯着符鐘舟被燈光照得毛茸茸的腦袋,“你…一定要去地下室那種地方吃蛋糕嗎?”
“那裏安靜啊。”符鐘舟回頭眨眨眼,“我可不希望被人打擾。”
許寉一怔,不知道他什麽意思。
從五樓走到負一樓,那些喧鬧的聲音漸漸消失。地下室的門鎖帶着鐵鏽味,鑰匙轉了許久才開了鎖。一陣嘩啦啦的鐵鏈聲響過,兩人合力把門拉開。
白天來這裏還沒覺得有什麽詭異,但此刻地下室裏只有一盞電燈,慘白的光打在那些七零八落的石膏臉上,兩邊的畫室漆黑一片,确實有些吓人。
許寉控制不住自己豐富的想象力,他面色如常,手卻緊緊抓着符鐘舟的衣服。
“你怕?”符鐘舟有些疑惑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沒有,怕你摔着。”許寉冷着臉,推他進去。
啪。
畫室的燈被打開了。這裏依舊是上次許寉來時看到的樣子,符鐘舟的畫架擺在中間,空蕩蕩的周圍散落了兩把椅子,莫裏哀石膏像寂肅地立在牆邊。
符鐘舟搬來一條高椅,把蛋糕放在上面。“坐吧,你說過來陪我過生日的。”
許寉有些愣。
雖然符鐘舟向他表示自己不過生日,但他以為再怎樣也會和朋友一起嗨一個晚上。他以為地下室是符鐘舟找的開派對的秘密基地。
“沒有別人了嗎?”他有些尴尬的四周看了一圈。
“你覺得這個蛋糕夠三個人吃嗎?”符鐘舟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拆了,露出裏面小巧而誘人的蛋糕。
确實只夠兩個人吃。
這就有意思了,被好兄弟們前呼後擁的舟哥,居然只要他一個人陪着過生日。許寉摸了摸鼻子,搬來凳子坐在符鐘舟對面。
“我的禮物呢?”
符鐘舟手肘撐在膝蓋上,托着下巴朝他笑。他的眼鏡推到額頭上,一雙傾倒了譯美女生的眼睛正帶着笑意看着他。
這個氣氛不太妙。許寉再次後悔答應陪他過生日,抿着嘴從包裏拎出那個小紙袋。
紙袋被他保護得很好,沒有一絲折痕。許寉在心裏對天大喊,發誓自己從來沒這麽用心的給別人準備過禮物。
“先說好,定制款不能退,不喜歡也給我收着。”他把紙袋塞到符鐘舟手裏,嘴上說得漫不經心,心卻緊張得揪緊了。
他悄悄盯着符鐘舟的表情,無意識的咽了口口水。他看着符鐘舟的手指指尖微微泛白,拆開封口用的一小截膠帶,然後從紙袋裏拿出那個絲絨小盒子。
他的手微微一頓。許寉以為他不喜歡,整個人頓時緊繃起來。
“這是……”符鐘舟表情複雜的捏着手裏的小方盒子,像是端詳什麽傳家寶。
“打火機,”許寉的回答已經有些胡言亂語,“我猜着你應該會喜歡才買的,可能不太适合你……”
符鐘舟聽到“打火機”三個字,懵懂地看了眼許寉,表情十分精彩。
“啊…打火機啊,”他花了三秒鐘管理好表情,忍不住噗地笑出來,“我還以為是戒指呢,吓我一跳。”
許寉一身冷汗,有些怨念地在心裏吐槽了老板一番。
精致的複古打火機被拿出來,符鐘舟把冰涼的小東西放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
“這個表芯也太好看了吧,”他眉毛輕挑,手指在凹凸不平的齒輪上掠過,又去摸索那簇玫瑰的刻痕,“還有這個玫瑰,真的很漂亮。”
他起身把燈關了。許寉在黑暗裏有片刻迷失,他借着手機屏幕的光向後看。符鐘舟小心翼翼地把機蓋打開,修長的手指在側邊的滾輪上輕輕一劃。
“呲”地一聲輕響,一束火苗從黑暗裏竄出來,紅光照在兩人的臉上。
符鐘舟湊近了,幾乎要把火苗送到許寉的面前。許寉坐在椅子上,符鐘舟站着靠住他身後的椅背。兩人挨得很近,大概是火焰的溫度,讓許寉覺得雙頰滾燙。
“謝謝你。”
他面前的人聲音很輕柔,就像一個緩緩掠過皮膚的親吻。
許寉僵在原地,符鐘舟卻移動着打火機。火苗在他的動作下微微傾斜變形,最後又在蠟燭邊停住。
蛋糕上只插着一根蠟燭,方方正正地立在一衆草莓之間。符鐘舟湊上去把它點燃,蠟油順着往下融化滴落。
啪。
金屬碰撞的聲音響起,火苗滅了。
許寉有些失神,盯着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符鐘舟默默坐回他的對面,雙手交疊。
“那我開始許願了。”
他的睫毛扇動兩下,眼神像是在請示許寉。
“嗯,等你吹完蠟燭我再開燈。”
“你不給我唱生日歌嗎?”符鐘舟不滿地歪了歪頭,“你可是今天唯一的嘉賓,你不唱就只能我自己唱了。”
唱歌?許寉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他雖然不是五音不全,但在這種情況下唱歌總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推辭糊弄過去,擡眼卻見符鐘舟非常執拗地看着他,于是撓了撓頭。
“唱的不好不許笑。”他瞪了符鐘舟一眼,深深吸了口氣。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平緩而低沉的歌聲從胸腔中流淌而出,許寉的聲音沒帶什麽感情,卻舒緩得不像在唱生日歌,倒是像在唱某種苦情歌。
符鐘舟抱着膝蓋,腳踩着椅子邊,非常享受地聽他唱歌。
“唱完了。”一曲唱完,許寉有些臉紅地摸了摸鼻尖。他擡眼看見符鐘舟一副如癡如醉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你還許不許願?”
符鐘舟被他一喊才回過神,愣愣地扯了扯嘴角。“太好聽了,聽忘了。”
他像模像樣地閉上眼,十指緊扣許了個願,然後睜眼吹滅了蠟燭。
周圍一下子陷入黑暗,只有半個窗戶裏透進來一束月光。
許寉摸索着手機,想要打開手電筒。他剛站起身摸到口袋裏的手機,就突然被人從身前一把抱住了。他吓了一跳,下意識要把人推開,伸手就摸到了符鐘舟的手臂。
“啊,好像有點偏差。”
符鐘舟輕笑一聲,聲音貼在他耳邊。
兩人都穿着短袖,許寉的下巴被擱在他肩上,鼻子裏全是好聞的洗衣粉味。許寉突然被他這麽一把抱住,心髒都差點跳出來。
他什麽都看不見,上身被符鐘舟的體溫包圍着,這種溫情的感覺,讓他很難控制住自己。畢竟被自己喜歡的人突然抱住,換誰都受不了。
他不知道符鐘舟這是要鬧哪一出,還是單純拿他尋開心。
許寉突然覺得很難過。他總是能在肢體的觸碰裏得到安慰,無論是符鐘舟還是以前的周铮。
他想起了周铮,想起在得知他的性向後一臉錯愕的表情,以及忍不住後退半步的小動作。
符鐘舟的呼吸就在他耳邊,仿佛是在醞釀什麽,或是等待什麽時機。這個人的骨子裏是個頑劣的小孩,對什麽都抱有熱情,單純得讓人有些憐惜。
相比起他單純的心思,許寉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于龌龊。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許寉一咬牙,把人從自己身上推開。
“等會兒再開燈。”
“嗯?怎麽了……”
他穩穩當當地在符鐘舟面前站定,渾身上下沒有哪一個地方是和他碰着的。符鐘舟突然沒了支撐點,有些慌亂的來抓他的手,被他一把擋下來。
“就這樣說。”
許寉在他的腕骨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符鐘舟立刻不動彈了,非常乖順地任他放開手。
黑暗裏,他們都看不到彼此。許寉閉了閉眼,就像是對着黑暗中的空氣說話。
“有件事想告訴你,或許你覺得知不知道都無所謂。”
他停頓了一下,面前的人并沒有說話,正靜靜地聽着。
“我喜歡男的,并且對你很有好感。”他深深呼出一口氣,像是在解纏在身上的鐵鏈一樣艱難。
“所以,如果你對我……不是那種意思的話,”他覺得自己有些胡言亂語,懊惱地擡手擦了擦臉,“……當然我知道不可能有,反正…請你不要總是對我動手動腳。”
到此,許寉算是意識到,他倆這段莫名其妙的友誼算是走到盡頭了。雖然他的情緒算得上是悲壯,但腦海裏還是情不自禁地浮現出,符鐘舟連夜爬上崆峒山的情景。
兩人在黑暗裏相對無言。
忽然,“啪”地一聲輕響,兩人之間竄出一團小火苗。許寉的神态赫然暴露在符鐘舟眼前,心裏有些打退堂鼓。
符鐘舟一手舉着打火機,眼睛裏也有一團小火苗在熊熊燃燒。
“你說的有好感,是哪一種好感?”
許寉沒想到他的關注重點在這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就……你想的那種。”
啪。
火光消失了。許寉有些慌,不知道符鐘舟會不會生氣。他剛想轉身去開燈,符鐘舟又一把抱了上來。
許寉有些急了,稍微使勁推了推他的肩膀。“喂,我剛剛說的什麽,你到底聽明白沒有?”
符鐘舟不知道為什麽低低地笑起來,把人抱得更緊。
“聽見了聽見了,聽得特別清楚。”他哈哈大笑,突然湊到許寉的臉上親了一口,“你怎麽知道我對你沒意思?”
他這一口親得特別響,許寉當場就僵在原地,對這位鐵直男的認知就像雪崩一樣,瞬間坍塌。
“你…你別拿我開心。”他把人從身上扒開,快步走到門口開了燈。
周遭的環境終于暴露在白晝之下,許寉站在門邊,看到符鐘舟在沖他笑。他臉上的笑意收也收不住,不像是在惡作劇。
許寉有些動搖了。
“你……說真的?”
“難道是假的?”符鐘舟勾勾手指,“快過來切蛋糕。”
他捏着蠟燭拔出開,扔到一邊,把刀遞給許寉。兩人分着蛋糕,頭挨得極近。許寉手裏拿着刀叉,腦子裏卻成了一團漿糊。
他把蛋糕分成兩份,遞給符鐘舟,自己的手卻被他一把捉住。
“我說真的。”符鐘舟語氣誠懇,輕輕握着許寉的手,“我說我喜歡你,你要不要和我試試?”
他見許寉沒有反應,于是又一字一頓地說:
“我不是直男,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