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呀

看着蕭如錦這朵被撚揉過的嬌花,容卓終于體會到世界意識的強大,無論他做或不做,只要意識想要,便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将劇情悄然扭轉到本來的軌道上去。

可以讓他不上早朝,可以讓蕭如錦一副再被疼愛過的模樣,這些都在容卓不知曉不參與的時候悄悄發生,又或者這些事并未發生,只是将編撰的記憶植入了他們腦中。

似乎無人覺得詭異,而他容卓卻是所有角色中,最不和諧、最不配合的存在。

或許有時意識會網開一面,縱容他一些不關乎大局的行為,而在關鍵劇情時,他若敢違背,便會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

那麽會不會某一天,意識嫌他不守規矩,徹底将他抹殺呢?

想到這種可能,容卓那身為帝王的威嚴自傲漸漸暗淡,繼而被一種深切的無力感取代,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原來他也不過是這世間的蝼蟻罷了。

“陛下……”

方才怒意難遏的聖上,怎麽突然憂愁起來,德公公擔憂地喊他。蕭如錦也投過來關切的目光。

容卓到底不是消極待事之人,聞言擡起頭,眉目淡然了些:“無礙,平身罷。”

他不該将怒氣施與他人,而是該斂去鋒芒,好好完成劇情,再慢慢尋求逃脫既定命運的機會。

既然作者給他設定了殺伐果斷、高謀遠慮的性格,怎可辜負作者的一番心意呢?

深邃的眼裏閃過一道暗光,轉瞬即逝。

半晌後,容卓狀似親密地朝蕭如錦招了招手:“錦兒,過來。”這句“錦兒”酸得他皺了皺眉,表情不由地裂了一瞬。

蕭如錦卻被這親昵的稱呼弄得一怔,方才皇上對她那般,此時怎又溫和得像另一個人了。

她也只敢心裏嘀咕,腳步上絲毫不敢怠慢,邁着柔弱的小碎步走了過去,福了福身羞怯喊他:“陛下。”

容卓輕輕颔首,心說這般表示寵愛該是夠了吧,若要真讓他摟着人膩膩歪歪,沒點心理建設,一時半會還真做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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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氏靜柔慧敏,升為婕妤。”

此話來得極為突兀,就連被封賞的蕭如錦本人都被砸得蒙了神,還是德公公機靈些,忙提點道:“蕭娘娘,還不快快謝恩吶!”

說罷,又給蕭如錦身旁的小宮女遞了個眼色,那宮女會意,便要去拉發怔的蕭如錦。

豈料剛碰着人,蕭如錦本就酸軟的腰肢像是崩斷的軟弦,霎時就“噗通”跪了下去。這下總算是回過神來,連忙謝恩道:“謝陛下,臣妾今後,定當盡心服侍陛下……”顫聲中卷着難抑的喜悅,嬌軀輕輕顫着,叫人憐愛。

容卓卻淡淡收回視線,無甚表情,雖是個美人,看多了也就爾爾,況且他不過是為了完成劇情而已。

默了默便起身,将人扶起來,松松執着她的手說:“今日你身子該是乏了,先回宮歇息,朕過幾日再來看你。”

蕭如錦的淚水已然斂去,眼睛裏俱是自矜的笑意。

她望着皇上俊朗堅毅的面容,又聽他言語中的關切之意,不禁想到那乏累的緣由,臉頰瞬間染了霞光般的紅暈,看起來更是姿容可人。

果然陛下還是被她迷住了呢。

此時的蕭如錦沉浸于位分提升的愉悅裏,更覺皇上對她格外寵愛,全然忘了剛從龍榻上醒來時,眼前的男子是如何冷待嫌棄她的。

蕭如錦喜思的片刻,容卓早已松開手,召來德公公吩咐:“将蕭婕妤送回宮去,好生照料着,快。”

這個“快”加了些語氣力道,德公公以為皇上是擔憂蕭婕妤的身子,忙聽命領了人出殿。卻不知他的皇上是真不想看見蕭如錦了,畢竟一見着她,就得配合演出,怪糟心的。

蕭如錦走後,容卓靠在椅背上的身體稍稍放松了些,剛才世界意識一直沒有出來搗亂,說明他的方法可行,只要配合走劇情,其餘時候,他是有一些自由權的。

而方才他将蕭如錦的位分從美人提升為婕妤,便是一個關鍵劇情,亦是女主翻身的第一步。

“三貶三升”的第一個升,算是完成了,接下來,尚不知曉那個女人又會想出如何狗血的情節。

按規矩妃嫔侍寝次日需向皇後問安,但容卓登基三年有餘,一直未立皇後,如今暫管後宮的是長寧宮的賢妃娘娘,她素來端莊賢淑,倒也不會為難初次承寵的妃嫔,至少表面上不會。

後宮裏這些女子間的明争暗鬥,容卓本就無心理睬,蕭如錦在賢妃那裏遭遇何事,或者說走了怎樣的劇情,他更是毫不關心。

容卓這邊用過早膳後,便擺駕去了勤政殿,心說今日不用上朝,正好可以将前些日子堆積的一些疑難奏折再看看。

有些事當時無法處理,稍微擱一擱,指不定就能拿出解決的法子。

然而半炷香後,容卓望着面前堆放的幾十本奏折,卻陷入了呆滞,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為何!

奏折上一個字都沒有!

他極其肯定,這些奏折之前分明寫滿了字跡,擺放的位置也未有改變,再次随便拿了一本重新看,奏折的封皮上還有遞奏折的大臣署名,裏面卻仍舊半個字都沒有。

為何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小德子,你過來看看。”容卓蹙着眉頭,随意将離身最近的奏折遞給德公公。

國家大事,宦官哪有參與的道理,所以平日這些擺在勤政殿裏的奏折信件,負責打掃的宮女太監是翻都不敢翻一下的,更不消說,打開看看了。

德公公唯唯諾諾地接過,這會兒他又小心謹慎得不行,先前給皇上張羅床榻上那些事情的熱情勁,不知去了何處。

“讀!”容卓不煩地催他。

既然皇上放了話,德公公便抖着手翻開了折子,這一瞧,掀起眼皮,用怪異地眼神看着他的皇上。

容卓:“怎麽了?”

難道奏折真有問題?

德公公清了清嗓子,收回視線,讀了起來:“臣近聞……宮中嫔妃已足有三百四十人,後宮并不空虛……江南之地雖女子容姿秀美,然,距選秀僅三月,不宜勞民傷財再次興辦蘇杭地州秀典,臣以為書中自有……”

容卓已然不知說什麽好了,随意一挑,居然挑出一本谏言的奏折。

內容還是聽聞他要去江南挑選美人入宮,特意寫了折子勸他不要這麽做的。

一勸後宮已經很多美女了,您還覺得不夠嗎?

二勸選秀方過三個月,又要去江南辦一次,太花錢了,國庫的銀子不是給您這麽用的。

三勸老臣求求您了,好好讀書,不要整天想着女人,對龍體不好。

句句冤枉,滿篇栽贓!

這一樁樁一件件,容卓何時做過!

他難道不知後宮女人多嗎,多到整日紛紛擾擾鬧吵不休,他可都煩死了。再說後宮足有妃嫔三百四十餘人,即便他一天寵幸一人,都得花上一年時間,還是在不考慮他的身體能否吃得消的情況。

至于去江南選美女,自他意識覺醒後,連皇宮都沒出過半步,憋悶得不行,若是有機會還真想去以秀麗著稱的蘇揚二州走走。

還有他真的沒有整天想女人,沒有人比他更厭煩後宮的嫔妃們,讀書?難道是他自己不想勵精圖治勤于政務嗎?

不僅早朝被取消,現在連奏折都看不得,真不知該如何勤政了。

自昨夜起接二連三的打擊,折磨得一國之君的容卓都沒了脾氣,罷了罷了。

“小德子,你過來再讀讀其他的。”容卓說話的語氣,緩慢而無力,仿佛垂暮之年的老翁。

為何又要他讀?德公公雖感奇怪,倒不敢腹诽皇上不認字。

随後聽命讀起了其他奏折,單純讀,并不思考其中的意思。

容卓聽了會兒,漸漸覺出些不對勁。

這些奏折所奏之事都好生無趣,基本上是圍繞着他,他的嫔妃,以及妃嫔家族的奏章。

有舉辦宮宴的提議,有惠妃的父親參宸妃的哥哥出入風塵場所的,還有說蕭如錦父親蕭淵怒摔禦賜茶杯的……

反正說來說去,就是沒一件正事。

如此對比起來,方才大學士周老的谏言,反倒頗為正經。

容卓眼下已然懶得去思考,為何從前關乎國民憂患的奏折,全數變成了宮闱中雞毛蒜皮的瑣屑胡言。

其實一片空白挺好的,總比讓他知曉其中的內容後,徒留一肚子糟心好得多。

罷了。

“小德子,把折子都收起來。”容卓說罷,憂郁地嘆了口氣。

德公公聞言舉着奏折的手在空中一僵,不解地看着素來最是勤勉的皇帝,給了個“不批閱嗎”的眼神。

廢話!

這些勞什子的鬼奏折,他才懶得花功夫批閱,既然對他來說全是空白,那他自當瞧不見,聽不着。

不耐地給了德公公一個警告的眼神,容卓拂袖大步走出了勤政殿。

殿外陽光正好,年輕的帝王立于庭中綠蔭亭霭下,斑駁的碎影在他肩頭靜靜跳躍,光暈攏在身上使人暖和。

容卓微仰着頭,望着紅瓦高牆的天際流雲,卻無端地覺得寂寞。

許是這份寂寥削弱了皇帝的凜冽威嚴,多了幾分親近感,一只橘白雙色相交的胖貓兒邁着貓步,鳥悄地靠近了他,又歪了歪貓腦瓜,在他腳邊乖順地蹭了蹭。

“喵嗚”一聲,好似撒嬌。

這聲音驟然攪亂容卓心裏的那點了微末愁緒,他低下頭,素來不喜這等玩物的人不知怎地彎起了嘴角,緩身蹲下,大掌輕揉着胖橘的小腦瓜。

胖橘被摸得舒服極了,眯了起眼睛,随即乖巧地在他寬大的手掌心,吐出粉舌舔了舔。

容卓頭一遭體會到小動物的乖萌可愛,本有些輕微潔癖的人也不嫌髒,任由胖橘為所欲為,又舔又撓,還把他的手指當逗貓棒玩。

等它玩了一會兒,容卓稍稍用力按住喵咪的腦袋,它頓時縮着脖頸不動彈了,畏畏縮縮的模樣甚是好笑。

良久,又笑着自語般地問它:“你呀,該不會也是角色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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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胖橘:喵喵喵喵喵喵(我是誰我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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