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宸妃

“小東西,你怎麽又來了?”

胖橘還是那只胖橘,宮中野貓無數,定然有不少花色差不多的貓,但容卓就是十分篤定,眼前的橘貓就是先前勤政殿裏的那只。

擡眼看了看從湖心亭通往岸邊的曲折通道,未見除了跟随聖駕以外的宮人,容卓又用眼神詢問一旁的德公公。

德公公忙答:“奴才也不知這貓怎來的,好似一眨眼它就在陛下腳邊了,定是喜愛陛下,特意尋來的。”

這馬屁拍得不算過,容卓還算受用,這時胖橘“嗷嗚”一聲,又伸出小爪子扒扯着他的衣擺。

不知怎麽地,容卓竟從這聲動物的喵喵嚎叫裏,聽出一絲不耐煩的意味,就像在說:“快點,我要上去!”

上哪裏?他的懷裏嗎?

容卓心裏無端生出幾分寵溺,不知不覺就将胖橘抱到了懷裏。

一襲龍紋玄色錦袍的帝王,之前一直透出肅穆持正的威度,此刻黃白的毛團在他懷裏一窩,他手也不負在身後了,全用來團住橘貓的胖身子,一只手還托了托它肥墩墩的屁股。

胖橘毛色有點露水的污跡,樣子也不似那日精神,不住地舔爪子,肚子“咕嚕嚕”地叫,緊接着在容卓懷裏掙紮起來,對着下方石桌伸爪抓了抓,抓得一爪子空氣。

該是餓了吧。

容卓思索了下,便轉身坐回石凳子,又将貓擱在腿間,在七八碟口味不同的糕點中找了塊相對清淡的,攤在手中喂它。

胖橘吃得着急,顯然是餓了,容卓心裏不免生出幾分疑惑,他不是叮囑那小宮女好生照料嗎?怎跟挨餓受凍的流浪貓一樣。

橘貓很快吃完了一塊糕點,便開始舔容卓的手心,容卓被它舔得發癢,又拿了一塊喂給它,看貓的眼神更為柔和,眸色跟身旁的湖水一般漣漪蕩漾。

本是極為和諧溫馨的畫面,胖橘在容卓的懷裏也乖得出奇。

“小貓你在哪裏?貓貓……”忽然,遠處傳來幾道慌張的聲音,伴随着由遠及近的小跑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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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橘瞬間炸了毛,猛地跳起來,竄到了石桌底下。

“嗚喵嗚喵——”

貓身顫抖不已,望着容卓,好似害怕,又似在發怒。

短暫驚訝後,容卓目色凝了凝,從橘貓發顫的身體移開,微眯了眼眸,冷光随之落到已至近前跪在地上的宮女身上。

“奴婢見過陛下。”

又是來找貓的。

卻不是之前那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容卓隐隐生出一絲怒意,不僅是貓咪易主讓他心裏不舒服,還有貓的狀态也很不對勁,為何會這般害怕?

“你是哪個宮的?”他的聲音透着滿滿寒意。

宮女吓得瑟縮了身子,嗫喏道:“奴婢是,延晖宮的。”

又是延晖宮,容卓翻了翻記憶,“把頭擡起來。”

果然,他一見宮女的容貌便想起來,這人是宸妃趙清漪的貼身宮女淩香。

怎會是她來找貓?那趙清漪是不是也在此地?

厭煩的心緒逐漸在心裏蔓延,他又冷了聲音問:“你家娘娘可在附近?從前照料這貓的宮女呢?”

他一連問了兩個問題,淩香思了會兒才答:“娘娘在旁側的妙音閣聽曲,先前照料貓的宮女,近日……病了。”

她話語中的停頓極為短暫,容卓還是聽出了點問題,卻未當場詢問。

後宮裏的腌臜事多了去,并不是攤在陽光下曬曬,就能不散出腥臭氣息。

不欲與區區宮女多言,容卓便讓德公公将人打發走,至于貓,自是留在他這裏。

宮女淩香走前多看了眼桌底的橘貓,面上有些憂慮和惶恐,估摸是不知怎麽給她家娘娘交代,但到底還知道宮裏誰最大,沒亂說話,邁着小步快快走了。

見她走遠到了湖岸邊,容卓這才朝一旁的德公公吩咐:“你去查查先前那小宮女怎麽了。”

趙清漪素來跋扈善妒,行事張揚,缺乏妃嫔該有的恭順娴雅,但在容卓原先的印象裏,她并不是這宮裏最心狠手辣的角色。

他承認,自己對趙清漪仍舊殘留了一絲絲感情,畢竟這人是他意識覺醒前,唯一真心喜愛過的女子。

出了這茬事情,容卓也沒了賞景的興致,沒多久便擺駕回了華乾宮。

沒成想前腳剛進勤政殿,還沒坐熱乎呢,嗅到風聲的趙清漪便後腳尋了來。

人未至,一道綿柔嬌笑先傳了來:“臣妾好些日子未見陛下了。”

話音剛落的瞬間,青色的薄绡裙擺掃過高高的不染塵埃的大殿門檻,旋即容姿華貴的女子已經入了殿。

她的美與性格一樣張揚,充滿了奪人眼球的侵略性。

就連近日将女人視作蛇蠍的容卓,看見她的第一眼,也不禁晃了晃神。

卻也僅僅是晃了晃神,須臾間,容卓已然斂住了心神,重新持筆作起了畫。

由于無奏折可批,近日閑來無事,便養出了作畫寫字的雅興。

水墨在宣紙上緩緩地暈開,目光凝在墨與紙交織的痕跡之間,垂下眼簾,他的心中漸漸暈開一些明暗不清的情緒。

這便是他昔日喜愛過的女子?

嘴角驀地洩出一聲極輕的笑,這一回,眼光倒是不算差。

趙清漪款步而來,眉梢眼角俱是明豔照人的笑意,身上也好似鍍了一層光彩,所到之處,仿佛都被她照耀得亮堂起來。

近到容卓面前,兩人間隔着一方紅木書桌,她沒像一般妃嫔那般先往皇上身旁撒嬌賣俏,而是先微微側頭,仔仔細細地看起了正在繪作的山水墨畫。

兩人皆不言語,直至容卓将要擱筆時,趙清漪才皺了皺眉,淡淡地低語道:“陛下,近日似有憂緒?”

聲音極輕極淺,如微風中飄落的羽絮,婉柔而不擾,既體現出她的關切情意,又給了聽着不回應的尺度。

只消這一句,容卓便知道,這是個聰慧且善于觀察人心的女子。方才那片刻間,他甚至有一種,自己是被她真心愛着的感覺。

斂了斂心神,容卓并不打算回答趙清漪剛才的那句問話,他确實有一腔憂悶,卻不能與他人言說。

“愛妃,今日怎來了?”

接過宮女遞來的布巾拭了拭手,容卓坐到一旁用于休息的軟榻上,其間并未看過趙清漪一眼。

趙清漪也覺奇怪,皇上舉手投足間與從前無二,但對自己的态度,卻冷淡了許多,難道是……發現她做的事了?

不會,那壓根算不上什麽大事,再說皇上素來是不過問各宮之事的。

趙清漪雖心底有些忐忑,但自我安撫一番後,便也熨帖了些,于是重新挂上燦爛可人的笑容。

“臣妾今日見園中杏花開得正好,便采了些,做了道杏花雪梨羹,特地送給陛下嘗嘗。”趙清漪說話的同時,她的貼身宮女淩香已經将羹湯端了過來。

佳人在側,淺笑盈盈,容卓的心情原本還不錯,可一見這淩香,思及湖心亭發生的事,立馬心情不好了。

趙清漪見他眼光落在垂首的淩香身上,眼中還漸漸溢出冷意,趕忙上前端過羹湯,同時狀似無意地推了淩香一把,用口型說:“滾!”

這點小動作自是沒逃過容卓的眼睛,眸光随即暗了暗,而後瞥向趙清漪手裏的羹湯,又移向她塗滿丹蔻的指甲,不禁嘲諷地勾了勾嘴角。

親手嗎?許是小廚房的廚娘做的吧。

從前他不會在意一碗羹湯究竟是誰所做,可如今見過的虛假和欺騙太多,對這一碗溢出香甜氣味的甜湯,卻感覺不到絲毫甜意,只覺反胃。

“朕不喜食甜,只得辜負愛妃的好意了。”容卓別開眼,語氣比之前還要冷。

趙清漪登覺不對,皇上有時遇到一些朝政上的憂心事時,心情的确會低落煩悶一些,但對她卻從未有過如此冷淡的時候。

思忖片刻,她還是想去讨一讨眼前男子的寵愛,不然今日這趟可就白來了。随即調整了下笑容,顯得更婉柔些,放低了嗓子說:“陛下,就嘗一口可好,臣妾做了許久才……”

誰料她一番矯作話語還未說完,不知從何處跑出一只大肥貓,在衆人的驚異下,躍到空中将甜羹掀了個旋轉又翻飛。

“啊——”趙清漪猛地尖叫,溫熱的羹湯濺了她一臉一身。

容卓也被突發狀況驚了一下,再瞟了瞟肇事後躲在凳子底舔爪子的胖橘,“噗”的一聲,沒忍住笑出了聲。

笑聲不大,卻極為突兀。

被宮女服侍着擦頭擦臉的趙清漪冷不丁聽着,驀地僵了僵身子,心裏嘀咕:怎有點像皇上的聲音,不不不,皇上怎會恥笑她呢,一定是哪個該死的太監!

還有那只該死的肥貓!一定要剪了它的爪子!

她眼裏一閃而過的怨毒,再次被容卓瞥見,此刻初見趙清漪時的那些驚豔和喜愛,已經蕩然無存了。

容卓有些心煩,沉了沉聲:“小德子,宸妃受了驚訝,送她回宮好生靜養。”全然不提她受驚吓的原因。

趙清漪想說點什麽挽回尊嚴,又覺得眼下的自己實在失态,只好把怒氣和委屈咽在肚子裏,由宮人扶着出了殿。

女人剛走,那肥橘立即從凳子底鑽出來,旁若無人的扒拉着地上的碎瓷片玩,容卓見狀無奈地蹲下身,揪住它的後脖頸,一下把它提了起來。

一人一貓對視着,容卓刮了刮胖橘的濕鼻尖,帶了幾分寵溺:“淘氣。”

清晨的陽光最是溫柔,饒有些許涼意,随風卷入一間溫馨而淩亂的小屋裏,此時素色的床褥上,正躺着個大喇喇睡覺的女人。

看不清面容,只見睡得極不規矩,四肢大張,就連睡衣都皺到了腰間,恰好露出一截白肚皮。

似乎感覺有些冷,女人伸手撓了撓肚子,而後腳胡亂一蹬,翻了個身,嘟囔着:“淘……淘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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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越寫越對後面的劇情發展好奇,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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