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凝
容卓在華乾宮待到月上中天,幾乎掐在最後時間,才慢悠悠擺駕延晖宮。
他看橘喵瑟瑟發抖害怕得緊,并未如先前開玩笑那般,真把貓帶去。加之他也擔心,若是夜晚在延晖宮失去意識,恐怕無法顧它周全。
趙清漪可以草菅宮女的性命,對一只貓,只會更加殘忍。至于她殘害宮女的原因,也許是出于嫉妒,或者心性本就狠厲,純粹以傷害他人為樂罷了。
容卓想起當初自己對她的評價:不是後宮最心狠手辣的女人。
頓覺臉被打得啪啪疼,初見這女人時,他還感慨自己眼光不算差,如今看來,世間怕是沒有比他眼睛更瘸的人。
華乾宮距延晖宮并不遠,小半柱香後,一臉沉郁的容卓踏入了延晖宮。
近日宮中削減用度,各處都在大搞節儉,延晖宮裏卻看不出半點節約儉省的樣子。
光是燈火用度上就十分浪費,任何犄角旮旯都點着燭燈,無人的廂房側屋同樣燭光大亮。
而宮主娘娘居住的寝殿裏,更是富麗堂皇,各式珍玩擺放得錯落整齊,紅木镂花屏風,青玉蓮式花插,鎏金青瓷對瓶……木的,玉的,金的,皆在燭火曳動中閃爍着熠熠的光芒。
容卓剛一入殿,光芒頃刻灼了他的眼睛,不由地閉了閉,再睜開眼随意一掃,便能看出好些寶貝。
整個寝宮的華麗程度,竟比他堂堂天子的寝殿還要高些規格,相比起來,他那兒有點簡樸寒酸。
此種顯擺程度,實在過于張揚了,少了沉澱的雅致與底蘊,但凡多讀點書,都不至如此。
容卓心裏評價一番屋子主子沒文化後,再看一身珠圍翠繞的趙清漪更是不入眼。
以至于趙清漪在他落座後,嬌着笑意,扭着身段,給他送了好幾個明晃晃的秋波,他都全當沒看見。
見皇上只顧喝茶,對自己不理不睬,趙清漪望了眼屋外昏黑的天色,緊接着向旁邊幾名宮人使了眼色,宮人們便不動聲色退下了。
容卓落在茶盞間的眸光一頓,多了幾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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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最後一名宮女輕輕關上門,趙清漪忽地動作起來,好似一條無骨美女蛇,腰身一旋,便軟軟柔柔地坐到了容卓腿上,雙手順勢勾着他的脖頸,撒起了嬌:“臣妾好些日子沒見到皇上了……”
前兩日不是才來華乾宮,還被自己做的羹湯淋了一腦袋嗎?
容卓一邊腹诽,一邊将趙清漪的玉臂拿下來,面無表情,虛虛看着前方的一盞輕曳燭燈,“愛妃近日莫不是吃得多了,朕腿有點麻。”
噗呲——
法則大哥一時沒忍住。
突兀笑聲響在腦中,容卓面色跟着一僵,片刻後調整了下表情,繼續木着臉将腿上的女人推開,自己則換了個盤腿而席的姿勢。
這下趙清漪想往他身上坐也沒了地方,除非她把容卓整個人撲倒。
她雖心如蛇蠍,卻也不是那等真要吸食男子精氣的妖物,便重新倚在容卓身旁,擡着尖下巴,眼尾挑動着春色,嬌瑩瑩地瞅他:“近來天氣愈發炎熱,臣妾皮膚嬌嫩,怕熱得緊,沒有軟雪紗可怎麽過呀……”
容卓抿着唇,眉目冷淡,等她繼續演。
趙清漪還真繼續演着:“往年那軟雪紗臣妾總能得上幾匹,今年……”她咬了咬嘴唇,帶了絲小女兒鬧脾氣的委屈模樣,“可為何嬿姐姐能得兩匹,臣妾一匹都未得。”
她所言的嬿姐姐正是長寧宮的賢妃娘娘,李成嬿。
賢妃端莊惠雅,在一衆妃嫔中年紀最大,性格穩重,待人平易,後宮前朝對她的評價都不錯。
容卓的王妃孟氏在他登基稱帝前已經病故,由于感懷亡妻,便一直沒有立後,鳳印便一直由賢妃代管。
想起這段一筆帶過的劇情,容卓毫無印象,更談不上對亡妻的思念傷懷之情。
見皇上出神,壓根沒聽自己說的話,趙清漪一雙美目微微上斜,厲色在裏面攪了攪又褪去,随即扯了扯容卓的衣袖:“皇上……!”
含怒又帶嗔,容卓登時頭皮發麻,倒也回了神,沉吟片刻,才狀似無奈地說:“內務府已将錦緞分發,總不能再叫人還回去……”
方才思索的功夫,他已經琢磨出趙清漪說這些話的內在意思,讨要軟雪紗是假,想令自己以為她受了委屈,方便得寸進尺讨要些別的賞賜才是真。
她宮裏如此多稀罕珍玩,莫不都是這般讨來的?
從前他眼神不佳就不說了,如今的容卓看趙清漪本就不順眼,恨不得将她打入冷宮,還賞賜?
賞她個一丈紅還差不多!
見趙清漪打算接着撒嬌讨賞,容卓先發制人:“來年提前給內務府道一聲即是,至于賢妃那處,既你稱她一聲姐姐,便應該姐妹和睦,此事莫要再提。”
他一席話斷了趙清漪的念想,同時還帶點諷刺意味,可把趙清漪噎得半晌說不出一句話。随後他握着一本不知何時摸來的書冊,專心低頭看着,一副“朕很忙沒空”的樣子。
趙清漪見狀嗔哼一聲,眉毛倒豎,細細磨着牙齒,不知心裏又在怨恨誰了。
容卓佯裝看書看得認真,心裏卻沒閑着,他問法則:“等下也是拉燈就天亮嗎?”
法則“嗯”了一聲。
容卓便也心安了,又商量道:“那不如現在就拉燈吧,朕實在不想和這蛇蠍毒婦演戲了,太費神。”
法則沉默了一會兒,拒絕道:“你也知道那條規則,現在還達不到觸發規則的條件,所以……你懂的。”
容卓:朕不懂,朕不想懂!
他這邊毫無行動,趙清漪把一肚子怨氣咽下去後,卻打起了別的主意。
她心想着既然撈不到賞賜,那今夜與皇上一夜春宵懷上個皇子,倒也不錯。
一雙狹長的鳳眼裏,濕溜溜的眼睛轉悠兩下,于是很快調整了眼尾的弧度,端得又純又魅,塗滿血紅丹蔻的長指甲開始在容卓胸前的龍袍上,刮來刮去。
又在容卓耳邊輕慢地呼出一口幽氣:“皇上,夜深了,該歇着了。”
霎時一陣冷幽從脊背竄上天靈蓋,容卓打了個激靈,皇家的帝王氣都被這妖氣壓去三分,當真是比鬼還可怕。
察覺趙清漪的一雙妖手仍在他胸前作亂,容卓便想将其揮開,誰知趙清漪索性将紅唇貼了過來,瞬息之間,容卓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猛地向後仰身,脖頸歪到一側,堪堪避過。
好險!
容卓擡起腳,正要将半邊身子撲在自己身上的趙清漪踢開,豈料“噗”的一下,天地又寂滅了。
……
翌日天光未亮,殿中一片昏黑。
躺于錦被軟床的容卓猛地睜開眼睛,眉頭緊縮,緊接着一個翻身迅速下了床,顧不得帝王該有的肅正儀态,招了宮人便匆匆擺駕離開。
若他知道此番如此驚險惡心,定将身體托管給法則算了,轉念一想又怕法則守不住他的清白。
他也不知自己怎麽回事,作為擁有後宮三千佳麗的皇上,怕女人竟到如此地步。
“怎會觸發規則?朕記得……”忽然他又想起昨夜最後時刻的情景。
不等他思索,法則已不在乎地回道:“她的手摸到了你的……所以……是個意外。”
容卓沒壓住額角抽搐的神經,早知就不問了!
回宮途中,龍攆繼續搖搖蕩蕩前行,此時天幕依舊未敞亮,有一種将亮未亮的朦胧感,這個時辰的人最是困頓。
容卓被晃悠得起了些睡意……
轉眼之間,他已剝開一片輕紗般的薄霧,眼前的場景并不陌生,依舊是日日生活的宮院。
他擡首望了望威舉大氣的“勤政殿”三個大字,再低頭瞧瞧身上穿的明黃色錦緞龍袍。
霎時間便想起,他這是剛剛下早朝。
一掃先前那點說不清的恍惚,心情豁然開朗起來,薄暮也悄然散去,他挂着爽朗的笑,大步跨入了勤政殿。
殿中已有一名倚在桌案旁執手磨墨的女子,一身湖藍緞裳,在晨光中透出一股淡月微雲的朦胧美。他看着女子綽約清淡的背影,一雙劍眉挑動三分笑意,随口道:“阿凝,怎早早來朕這兒了?”
話一出口,一陣莫名的怪異襲上心頭,但又被極快抹去。
見女子不理他,容卓也不惱,反而繞到女子身後,手臂環攏着她的腰肢,下巴松松地擱在她略顯單薄的肩上,姿态滿是熟悉親昵。
如同他們,是一對相識相知許久的戀人。
容卓心裏盡是純然的喜愛,微風卷了卷,一抹特有的清冽香氣拂入鼻間,這是女子慣用的香粉氣息。
不濃不淡,剛剛好,就像她這個人一樣,于他而言,剛剛擱在心間最妥帖的地方。
眼下貼着女子微熱的耳側肌膚,忽地又有些心癢,失了幾分帝王的持重,多了點孟浪,竟然想去尋她的紅唇。
自入屋以來,他一直未見女子的容貌,又怎知那唇就是紅的呢?
若今日,是黑的呢?
容卓為自己這離奇怪誕的念頭發笑,他家阿凝的唇怎會是黑的呢?
分明粉軟柔糯,彷如粉色的米糕,好親得很。
許是回味那曾經舒适的觸感,容卓嘴角攜了一抹笑意,轉身到女子面前,低首捉住她的指尖。
纖細的指尖微涼,他還特意放在手心裏揉了揉,揉暖和了,才說:“莫要來這麽早,朕忙完政事自會去尋你,你就在……”
話語突兀地停住,忽然想不起她住在哪個宮了。
罷了,他搖搖頭,心說并不打緊。
可這麽一打岔,竟又忘了後面要說的話,既然憶不起,那不如……做點別的事?
明明昨夜他們才同塌而眠,這才過去多久,怎又急切起來,容卓暗罵了自己一句“禽獸”,可還是将女子的腰肢一勾,短短幾步,兩人便一同摔落到不遠處的軟榻。
他要吻她,更要好好瞧瞧她今日的眼尾會不會像昨夜那般發紅。
于是,他終于向心愛之人投去了目光……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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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親親們,來個打卡撒花舉手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