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绮夢

堂堂皇帝從自己的龍辇摔下來,還是因為打瞌睡,還有比容卓更丢臉的天子嗎?

他自己都覺着,老祖宗們的威嚴都被他丢盡了。

可是,那個夢,真的很吓人!

此刻容卓坐在龍氣鼎盛的華乾宮,喝着太醫院送來的壓驚湯藥,依舊心有餘悸。

雖然夢這東西,總是時間過去越久,越記不清晰,人物、場景、名字,眼下他統統忘記了,可是害他從龍辇摔下去的那一幕,卻是記得清清楚楚!

他向那女子望過去時,看到的竟是——他家胖橘的臉!

還有比這更可怕的嗎?

身段标致的美女卻長着一張肥貓臉,委實太過驚悚!

而且那夢給他的感覺非常奇怪,容卓隐約記得,他在夢裏有一個極其寵愛的女子,那種喜愛甚至到現在還能體會一二,是他覺醒前覺醒後都從未有過的愛戀感,其中還夾雜着些許患得患失,就像是女子一個轉眼就會消失似的。

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近日沉迷吸貓才至如此,容卓自我剖析一番,又抿了幾口湯茶,心緒方才緩和下來。

過了片刻,視線在殿裏掃了掃,不見那搗亂的胖橘,又忍不住問:“小冬子,那貓呢?”

夢的确很吓人,但他并不會因此遷怒胖橘,小貓咪能有什麽壞心眼呢?

小冬子縮着脖頸,怯聲怯氣地回話:“沒……沒看見。”連話都說不順溜,一副氣都不敢大喘的畏縮樣兒,話裏也沒用敬稱,若是從前的德公公看了,定要喝罵他一句大不敬。

容卓卻不在意,随意道:“估摸又去哪兒瞎跑了。”

這句既不是問話,那小冬子絕不會主動搭腔,便垂頭垂首候在一側,安靜得毫無存在感。

從前師父總教他機靈些,可機靈來機靈去,不也把自個弄到浣衣局去了麽,還是拙笨些好,皇上吩咐的便做,其餘的一概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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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卓不知小冬子心中所想,只覺當初真是選對了人,雖這小太監怕他怕得要死,膽小如鼷,但他就看中這點,圖個話少耳根清淨。

小冬子謹小慎微的性子也體現在其他方面,對待宮人時總是一板一眼,但凡皇上吩咐的定要認真到極致,因而這幾日的華乾宮,竟是規肅了不少。

各宮想來疏絡巴結的人一瞧,這人是塊踢不動的大石板,都紛紛打了退堂鼓。

這倒是容卓未曾想到的,算是意外收獲。

主仆二人各有所思,氣氛安然和諧。

殿中暖煦舒适,殿外春光染了樹梢,嫩綠的枝丫從高高的琉璃紅牆搭下幾枝,粉粉白白的花瓣落了一地,風輕輕一卷,便是春的氣息。

春日好景入了眼,容卓的心情蹭蹭上了幾個層階,向來嚴肅的面容,難得的顯出點和顏悅色。

可惜這點悅色持續時間太短,一聲不知何處而來的嬌聲,讓他頓時又垮了臉。

“皇上~”

自後妃可以選擇是否出宮的政令頒布後,堪堪錯過的蕭如錦好生哭了幾日,這兩日許是哭累了,終于想起皇上來,這便挑了身最嬌豔的淡粉衣裳,簪了珠花步搖,來讨皇上的寵愛了。

平心而論,蕭如錦的确生得美,但容卓一見她就腦袋疼,偏生人家是女主,他還不能對她太冷漠。

蕭如錦一入殿,望見氣宇軒昂端坐書桌前的容卓,登時就羞怯起來,倒不全是演的。

容卓的相貌氣度足以讓任何女人對他動心,只有由于高高在上的帝王身份,這動的心裏不知幾分是真心。

“錦兒來了?”容卓漫不經心的配合,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言語敷衍至極,但好歹是出了聲,比起近日對待趙清漪時從不主動搭理的冷漠樣,眼下的情況已經算是寵愛了。

蕭如錦也是這般想的,便覺有點欣喜,心想,果然皇上一直惦記着我,可那日他明明說要來看我,怎遲遲沒有來呢?

見這女主又呆呆站在一邊搞內心獨白,容卓忍不住呼喚法則大哥:“她又來作甚?”

法則似是剛睡醒,打了個呵欠:“估計是來和你走點感情戲,不然一直宮鬥怪無聊的。”

大哥,你很懂嘛。

既然是走感情戲,那就不能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幹瞪眼,但讓容卓抱着女主膩膩歪歪,那他寧可放棄對身體的控制權。

容卓:大哥你來。

法則:休想!

容卓:美人在懷難道不好嗎?

法則:呵呵。

于是嬌花般的女子,就這樣被兩個毫無情趣的直男推來推去,最後還是容卓拗不過裝死的法則,被迫和蕭如錦說着看似恩愛,其實一點都不走心的情話。

草草說了幾句,委實無趣得緊,容卓瞅了眼殿外的天色,俊眉一挑,吩咐道:“小冬子,傳膳罷。”

午時剛到,雖比平日早了半個時辰,但尚膳監那邊一般在巳時就會将膳食備好,現在傳膳完全沒問題。

而坐在容卓對面的蕭如錦一聽這話,心裏又雀躍幾分,皇上沒叫她回宮,那麽就是要留她下來用膳了。

聽聞皇上素來不喜與人同桌共食,就連太後那裏都不常去,居然對她這般,蕭如錦感動不已,一雙杏眼含情脈脈地看着容卓,潋滟秋波一個接一個。

容卓不小心接到一個,脖頸一梗,忙別開了眼,胡亂抓了本書,暗暗呼出口氣,眼睛死死定在書冊上,再不敢向周圍亂瞟一眼。

“撲哧——”見他如此,佳人一聲輕笑,好不動聽。

容卓嘴角再次一抽,難受!

好在蕭如錦見送去的眼波沒有回應,只得放棄,暗自懊惱着,有些神傷的樣子。

容卓自是不會管她傷不傷,只管專心看書,書中是些先聖治國的道理經驗,漸漸地,還真讀入了迷,這便更不關心身旁之人。

被冷落的蕭如錦此刻已經咬起了唇瓣,不時偷瞟容卓一眼,在小冬子進殿的時候又慌忙別開了眼睛。

小東子略感疑惑地瞧她一眼,再看殿中兩人間疏離不已的氣氛,撓了撓腦袋,着實想不明白皇上這般忽冷忽熱究竟為何。

不過正事要緊,便将這點無關緊要的思緒抛到腦後,上前道:“陛下,膳食已擺至膳廳。”

“嗯。”容卓淡聲應道,随即放下書冊起身向殿外走,小東子瞧一眼被忽略得徹徹底底的蕭婕妤,卻也沒出聲提醒皇上。

于是當容卓在法則大哥的提醒下得知自己漏了女主時,他人已經沐浴在殿外的燦陽之下了,嘴角不耐地扯了扯:“小冬子,你去請蕭婕妤。”

既然他人都出來了,斷沒有為了個區區婕妤再折返的道理,再說了,這人又不是他真正的愛妃。

亦不知怎麽回事,心中腹诽的同時,先前那怪異夢境中的女子形象瞬間再次鑽入腦海,當然不是那駭人的最後一幕,而是那些溫柔缱绻的朦胧畫面。

腳步因思索而停頓,以至縷縷陽光慢落了肩頭,微風卷了卷,吹不動墜在腰下的一方白玉龍紋玉佩,卻将下方的墨色流蘇吹得輕搖漫蕩。

他真的會那般愛戀一個人嗎?

自古帝王多薄情,深情者極少,容卓自诩不是那寡恩少意之人,但對女子,也不過喜愛多于戀慕,情深?是絕對沒有的。

罷了,區區一個荒誕怪夢而已,何必介懷。

容卓停步沉思的片刻時間,那蕭如錦也在小冬子的招呼下出了殿,容卓一聽身後步履摩挲的動靜,不做耽擱,立即大步走向不遠處的膳廳。

蕭如錦對自己神傷發呆沒有發覺皇上離開很是懊悔,一出殿見到皇上的背影,便想快步跟上去,誰知剛碎步走了幾步,立于庭中的皇上竟是由靜默瞬間轉為敏捷,轉眼就沒了他的身影。

待她移步到膳廳,容卓已落座良久,神色平和,略略給了蕭如錦一眼,原不想搭理,法則大哥又跑出來提醒,容卓便不得已地開口道:“錦兒,快坐下吧。”

“錦兒”二字喊得多親密,容卓的面龐就有多冷。

蕭如錦此時正好低頭入廳,并沒看見,又自以為皇上是關切她的。

膳廳裏漸漸彌漫出各種佳肴的香氣,蕭如錦之前的那點兒憂思,被美味一熏登時散去大半。

她早晨為了來見皇上花了好長時間打扮,未食早飯,這下聞着菜肴的陣陣香味,還真有點餓。

皇上的膳食自是豐富無比,擺了足足三十六道珍馐佳肴,這還是近日削減宮中用度後才至如此,之前可都是八十八道。

除卻妃位以上,後宮妃嫔的每頓膳食大多都是七八道菜肴,至于菜色好壞,得看是否受寵。

蕭如錦侍寝前別說每頓吃五六道菜肴,有時宮人忘記送飯的情況都有,菜色也寡淡無味,還是侍寝後封了婕妤,才真正過上所謂後宮小主般的日子。

她心裏的彎彎繞繞,容卓可不關心,說完那句被逼無奈的話後,已經在布菜太監的伺候下用起了膳,姿态儒雅端貴,将皇家儀态做到了極致,加之本就英俊,光是個垂眼咀嚼的側臉也能令人着迷。

目光移動到他細嚼慢咽的薄唇之上,蕭如錦忽地有點兒臉紅心跳,忙低下頭。

容卓執筷的手頓了頓,終于忍無可忍地朝法則大哥抱怨:“還讓不讓朕好好吃飯了!”

實在是忍不下去,容卓給了小冬子一個眼神,随後用公筷随便夾了幾道菜在另一個小碗裏:“給她送去。”

皇上竟給區區婕妤夾菜,這是何等的寵愛!

不僅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冬子怔了怔,周圍的其他宮人亦是驚異不已,過不了一日,蕭如錦得盛寵的消息定會傳遍整個後宮。

容卓不在意被人誤解,本來蕭如錦受寵就是劇情要求的,隔着飯桌,蕭如錦總不至于往他身上撲,況且布菜可顯親密,着實是個好辦法。

法則大哥不也沒制止,容卓便将此法一直用到這頓飯結束,至于蕭如錦有沒有在他關心下吃撐,他就管不着了。

這頓午膳用了約莫半個時辰,後來的蕭如錦被宮女綠拂扶着,一臉吃撐了的難受表情,更忘了此番前來所為之事,就這麽暈頭轉腦地回了宮。

容卓以為蕭如錦來這走了一回劇情,今日斷不會再見到她了,豈料到了傍晚,法則又開始作妖。

準确來說,是蕭如錦又開始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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