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變心
廂房內的燭光不抵華乾宮中明亮,布置雅致的房中,徐徐透出脂粉與香薰夾雜的怪異氣味,香不算香,甜不似甜。
容卓吸了幾口,頓覺頭腦發昏,蹙眉沉了沉聲說:“将窗戶統統打開。”
此時他眉眼間的嫌棄十分明顯,雖然話的內容與自己無關,蕭如錦卻有一種被嫌棄的感覺,悵然地立在一側,絕不敢上前撒嬌賣乖了。
宮女忙将窗戶打開,清風徐徐很快吹散了交雜的刺鼻氣味,容卓緊蹙的眉峰總算舒緩了些。
随後掃了眼主仆二人,目光落在蕭如錦身上,見她身段玲珑有致,紅唇漪漪,冷下了眸光。
他可以在梨園冷待蕭如錦,可以讓影衛假扮自己送她回宮上演一出深情戲碼。
但是今夜他卻必須宿在懿瑞軒,甚至……
就像第一夜寵幸蕭如錦那樣,不可能只是單單枯坐一宿什麽都不做,要不讓影衛代勞?反正關鍵時候一定會熄燭,再睜眼就是第二日的事後場景。
這個想法在容卓腦裏轉了一圈,很快便被他否定。
他可以對女主忽冷忽熱,女主或許還能做出一些自我欺騙式的猜測,但讓影衛對皇上的妃嫔做那種事,實在太過荒唐了!
即便只是做個開頭,床榻之事并未真實發生,但在人物的認知裏卻是實打實的事實,到時候恐怕會造成未知的不良影響,指不定世界也會就此崩壞。
容卓不敢冒險嘗試,可讓他向不喜歡的女子動手,又過不了心裏那道坎。
法則見他糾結不已,終于沒忍住跳出來:“你是男人嗎?”
容卓一聽随口回道:“你是,那你去。”
原以為法則會像之前一樣回怼自己,沒成想,法則大哥沉默半天後,不知暗罵了句什麽,緊接着就控制了容卓的身體。
轉眼之間,法則已将邪魅狷狂幾個字演繹得活靈活現,緊抿雙唇,二話不說便将蕭如錦打橫抱着丢到床榻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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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卓一瞧,這下終于安了心,饒有興致地看着,揶揄道:“大哥,你懂不懂憐香惜玉?”
法則停住扯人衣裳的魔掌:“不懂,要不你來?”
這一句戳中了容卓的死穴,他選擇噤聲,十分老實。
不過強取豪奪的戲碼并未上演多久,在法則大哥的魔爪堪堪摸到蕭如錦腰側時,世界“噗”地一下陷入了黑暗。
翌日一早,容卓一睜眼便跟躲瘟疫似的,匆匆擺駕回宮。
回宮途中,幾個尋到消息的才人貴人,特意在禦花園咿咿呀呀又是唱又是跳。
從滿是熏人脂粉氣的被窩裏出來,容卓本就心情不佳,又見着這些企圖引起他注意的妃嫔們,一身冷氣霎時嗖嗖嗖往外冒,一氣之下,當即就給大清早瞎轉悠的妃嫔們下了禁足令。
繼而他不喜其他女子獨寵蕭如錦的消息,便在後宮裏傳了開來。
可惜還沒等傳到容卓耳朵裏,沒幾日這消息又銷聲匿跡了,只因容卓近日“喜新厭舊”,或者說重拾舊愛,對同處秀陽宮的蘇婕妤有了興趣。
要說當皇帝的果真是多情又薄情,“見一個愛一個”的特性此刻被他展現得淋漓盡致,那日不過在庭院中多看了人家一眼,這就起了色心。
容卓本人很無辜,起色心的是那個女人,不是他!
這次對于寵愛蘇文枝,劇情沒有簡單粗暴采取翻牌子的方式,而是搞了點浪漫情調,竟然讓容卓追求蘇文枝。
在皇帝這裏,賞賜同送花送包一樣,都是追求的意思。
如此過了幾日,在法則的要求下,容卓不情願地翻了蘇文枝的牌子。
今夜他擺駕秀陽宮,為的不再是前些日子受寵的蕭婕妤了,後宮衆人一面唏噓,一面感慨不已。
延晖宮裏,得知此事的趙清漪更是笑得開懷,滿室富麗搭配嬌聲笑意,好一派熱鬧景象,然而她笑了片刻卻又不笑了,一雙美目漸漸攀上毒沼之氣,叫人膽寒。
“又是一個賤蹄子,能受寵幾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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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秀陽宮聽雨軒,一室冷寂。
哪有半點主子即将侍寝的喜悅,宮女霞雲急得不停踱步,時不時還要向外瞅一眼,她的主子卻一點都不着急,默默地坐在榻上,無悲無喜,仿佛失了魂魄。
皇上還沒來,霞雲收回張望的視線,暫時松了口氣,可瞧着自家主子時,放下的心肝又立馬提到了嗓子眼。
“主子,你倒是好生準備準備,不淨身不換衣便罷了,好歹不要哭喪着臉呀。”
霞雲是蘇文枝從閨中帶來的丫鬟,從小與她一同長大,兩人情誼深厚,說話便沒那麽多身份上的講究。
聽見霞雲的話,蘇文枝稍稍回了點神,掀起眼皮回道:“不是哭喪,只是笑不出來而已。”
“笑……”霞雲頓了頓,“怎會笑不出來,皇上來這裏難道不好麽?”她雖與蘇文枝從小長大,卻不知這次的主子為何如此排斥皇上,之前不是好好的嗎?
聞言蘇文枝再瞥她一眼:“從前秀陽宮裏只我一人,我勉強算是一宮之小主,皇上來與不來,咱們的日子都能過下去,而今皇上來,卻會帶來麻煩。”
霞雲一聽心裏更是驚慌,“主子,你可休要胡說,若是給人聽了去,才真真是大麻煩!”
“無所謂了。”蘇文枝滿不在乎地說,“聽就聽罷,最好說到皇上太後那兒去,将我攆出宮才好呢。”
霞雲一邊聽主子胡言亂語,一邊焦急地盯着屋外,好在皇上的龍辇還沒出現。
“欸,主子,待會皇上來了,萬不能再這般胡言。”霞雲握了握蘇文枝的手,“小姐,你得為老爺夫人想想。”
一句話霎時激起心底淺淺波紋,蘇文枝睫毛微顫,神色比之前暗了幾分,那些胡言話語卻沒再說了。
良久,她不再吐露半句話,只靜靜坐着。
霞雲瞧着嘆了口氣,取了胭脂粉盒想要給她上妝,“塗些脂粉,臉色好看些,若是主子真說了什麽不敬皇上的話……”
霞雲忽地笑了笑:“指不定皇上看主子一臉喜氣,生的氣就能少幾分,若是運氣好,皇上偏就喜歡主子的倔脾氣呢。”
蘇文枝見她故意與自己說笑,知她用心良苦,不再如先前那樣憂愁,扯了扯嘴角,帶了點淺笑,“你怎知我會惹皇上生氣?”
霞雲挑眉:“主子哪次不惹皇上生氣?”
“那自我惹皇上不快之後,他是不是就很少來這兒了,說明這法子有用。”
“可是,皇上怎麽又來了?”霞雲思忖片刻,驀地做出一副驚喜的樣子,“哎呀,定是又想起主子的好,真心喜愛你呢?”
霞雲怎會不知,皇上哪有什麽真心,哄主子高興罷了。
蘇文枝神情更加暗淡,在霞雲感覺疑惑的時候,她忽然怔怔說:“皇上不喜歡我……”
“皇上不喜歡我……對,不喜歡,我看得出,他也不喜歡簫婕妤,為什麽會這樣呢,為什麽呢……”
蘇文枝漸漸從軟榻上站起身,緩緩地踱着腳步,神叨叨的喃喃自語,似是入了魔怔。
一旁的霞雲從未見她如此,擔憂地喊了聲:“主子?”
聲音打斷了蘇文枝的腳步,她猛地停住身子,轉過來,眼中綻放着欣喜的容光。
“霞雲,太好了!皇上不喜歡我!”
霞雲:完了,我家主子瘋了。
約莫半柱香後,容卓沉着臉踏入聽雨軒。
離宮前他已經與法則大哥約定好,以後那種戲份都由法則代勞,可他每天被迫在脂粉堆裏打轉,實在是笑不出來。
況且據他了解,這聽雨軒的主子可不是那種想要求寵的妃嫔,若不是“自己”禍害了人家,人家現在已經離宮歸家,說不定都尋得如意郎君了。
容卓這般腹诽一番,其實心裏很明白,蘇文枝作為推動劇情的人物,法則又怎會輕易讓她離開?沒有他這個加害者,也會有其他條件阻攔。
既然蘇文枝不欲争寵,容卓也不想與她多言,便打算将身體交給法則。
沒成想念頭剛起,自入屋以後一直被他忽略的蘇文枝卻“咚”地跪下了,再一看,屋中一個宮人都沒有。
容卓向姿色清秀的蘇文枝投去目光,還未開口詢問,蘇文枝已經迅速磕了一個頭,緊接着揚起臉,坦然無比地看着他:“皇上,既你不喜臣妾,便饒了臣妾吧。”
容卓:“……”
“你……朕……”他還從未見過此等情況,一時都不知說點什麽好,自己的确對眼前的女子沒有戀慕之情,便正色道:“朕确實不喜愛你,卻也,不讨厭。”
蘇文枝沒想到龍顏不僅不怒,還一副看起來好商量的樣子,于是又鼓了幾分勇氣,“臣妾的意思是,皇上對臣妾并無男女間的戀慕之情,那不如……去別的娘娘宮裏。”
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身側的拳頭緊張地攥着,顯然還是怕的。
世人都說聖意難測,其實倘若仔細揣摩,還是可以窺見一二,蘇文枝憑借近來的觀察分析,篤定皇上不喜自己,甚至肯定他對同處秀陽宮的簫婕妤亦無分毫感情,才敢提出如此大不敬的請求。
至于皇上刻意寵愛妃嫔背後的緣由,她不會去深想,難得糊塗,有時候其實是保命的良策。
蘇文枝低頭等了半晌,先前的緊張害怕漸漸消淡,卻依舊不見皇上有何反應,便壯着膽子微微擡頭瞧了瞧。
這一瞧當即愣住了,沒想到萬人之上的皇上竟會露出如此為難的表情,就連嘴角都帶着苦笑。
容卓确實為難極了,喜愛或是不喜愛,他自己難道不清楚嗎?
至于去別的妃嫔宮裏,還是免了罷。
沉默半晌,容卓忽然生出一個想法,他問法則:倘若朕與她直言,是否可行?
法則:額……
估摸法則自己也不清楚,容卓懶得繼續與他磨蹭,索性直接對蘇文枝說:“朕的确對你無意,但有不能言說的原因必須宿在這裏,你絕不可對他人說起。”
蘇文枝聞言面上瞬間綻出大大的笑容,眼眸也亮瞪瞪,滿是鮮活顏色。
“臣妾明白!”
蘇文枝雖心裏一肚子疑問,但她素來謹遵少言少做的後宮生存準則,絕不多話,便一直繼續跪着,等待皇上接下來的吩咐。
等了半晌,又遲遲未聽皇上做出吩咐,望過去,只見容卓蹙眉望着不遠處的床,露出了糾結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