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黑化
一如先前兩次,綠拂依舊站在懿瑞軒外望風。
不知是不是今日屋裏的兩人太過縱情,沒多久,就有女子嬌哼的聲音從窗棂溢出,如慢蕩的柳枝一般。
綠拂聽着,渾身驟然一震,眼裏漸漸溢滿了哀痛,随着裏面的動靜越來越大,怨毒又爬滿了眼睛。
畢竟是偷情,不可能耳鬓厮磨,半柱香不到,季承風就出了屋。
除卻臉有些紅,還是那個俊逸翩然的美公子,絲毫看不出剛剛做過茍且之事的樣子。
許是多少還有一絲禮義廉恥殘存,季承風沒好意思擡頭與綠拂多言,将事先準備好的藥方子遞給她,便匆匆走了。
走過拐角,被微風掠過的衣擺不改往日風姿卓越。
可是,還是她心中那個高嶺之花般的公子嗎?
綠拂自問着,可望着季承風離去背影的眼睛裏,還是盛滿了熱愛。
-
華乾宮,滿室清閑雅致,氣氛甚好。
倏地,容卓噴出一口茶水。
定然是故意的!
為何早不說晚不說,專挑他喝茶的時候說!
法則說的是:陛下,您被綠了。
容卓早知自己會被綠,但未想到如此突然。
Advertisement
在那個女人筆下,蕭如錦與季承風可是一對真愛,什麽私通壓根不存在的,那是情之所至難以自禁而已。
可美化得再好,以所謂愛情做外衣,就能掩蓋名不正言不順的事實嗎?再說了,他可看不出兩人之間有多少真情實愛的成分。
容卓素來不信愛情的存在,畢竟這玩意,就沒在他身上發生過。
轉念一想,他又問法則:“蕭如錦如此愚蠢,竟然是女主?”其實這個疑問,早已在他腦中盤踞多日,之前沒問,那是蕭如錦還蠢得不夠離譜。
皇宮雖廣大而深雜,宮內妃嫔衆多,一衆事務繁雜,但不代表就沒人關注這些妃嫔,不過在于想管不想管罷了。
何況蕭如錦之前還風光過一些時日,縱使現在失了寵愛,盯着她的眼睛卻不會少。竟敢背地私會外男,可不是蠢得沒邊了。
法則:“我也不知,或許……這就是傻白甜?”
容卓聞言扯了扯嘴角,委實不敢茍同。
不過說來也奇怪,蕭如錦背地與人私會的事絕不可能瞞得嚴實,指不定後宮裏位份高的那幾人已經知曉了,可是怎無人到他跟前來揭發?
這就得怪,容卓的心機沒往這方面使,既然要來他面前揭發,不拿到實打實的證據怎麽行,不能一舉将對方置之死地,後宮的女人們才不會輕易出手。
過了些日子,蕭如錦與季承風又私會了一次,綠拂深陷愛而不得的痛苦中,終于忍着憎恨伺候蕭如錦入睡後,偷摸去了毓華宮。
那是惠妃所居住的宮苑,早前她便來過幾次,惠妃的婢女翠屏見到她并不意外,将人領入了寝殿。
殿內萦繞着安神靜氣的清淡檀香,與多數娘娘宮中的香薰不同,這是廟宇中特有的梵香,再看殿中四處擺放着與佛法相關的字畫經書,惠妃俨然将自己的宮苑當成了修習佛法的場所。
可她所做之事,卻不似她面容上所顯露的那般慈悲。
“你來這兒,可是你家主子近日出了事?”惠妃撚了撚手腕上的紫檀佛珠,眼皮不擡分毫,開門見山地問綠拂。
綠拂垂手站在她面前,極為恭敬地點了點頭。
自從她決定放棄蕭如錦,改為投奔惠妃時,她就發過誓以後只有惠妃一個主子。況且不管從哪方面看,跟着惠妃絕對比跟着蕭如錦有前途。
那日蕭如錦給苗女買符咒,也是綠拂潛移默化唆使的結果,只是蕭如錦太蠢,覺察不出來而已。
“娘娘金安。”綠拂先讨巧地請了安,方才吞吞吐吐地起了話頭,“蕭婕妤她近來不大安分,竟然……”
可剛剛開口,她又有些說不下去,一是此事實在腌臜,二是為了那個人,總覺得說出來就會玷污了他似的。
惠妃聞言稍稍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聲音極為淡漠:“竟然如何?”
綠拂吸了口安神的檀香,既已決定來到這裏,便是下定了決心,斷不可在這臨了時刻退縮。
咬了咬牙齒,恨意和不甘霎時襲上心頭,此時此刻即便是那人的前途也無法扭轉她的決定,因為看着他和別人歡好的痛苦,已經大過了世間的一切。
這樣的日子,她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她……”綠拂頓了頓,最後還是傾身附在惠妃耳邊才把話說完。好似如此,便能将那些茍且事遮掩一二,不至那般刺耳污心。
惠妃一聽,撥佛珠的手指一頓,總算不像之前那般平靜。
蕭如錦不過是惠妃幫助皇後的一塊墊腳石,早已不被她放在眼裏,故而并未派人特意盯着蕭如錦,若綠拂不主動來說,她還真不知曉。
“你所言當真?”惠妃需要再确認一下。
綠拂點點頭:“千真萬确,奴婢……親耳所聽,親眼所見。”
“親眼……”惠妃擡頭用微妙的眼神瞧了瞧她,“如此污穢之事,倒是為難你了。”
綠拂面色難看了幾分,有種被哽住喉嚨的惡心感,似乎想起了什麽不愉快的記憶,“那麽娘娘,是否要将此事禀告皇上?”
惠妃聽到這話卻是笑了,反問道:“為何要禀告皇上?真是蠢笨如豬,空口白牙,你可有證據?呵,可別說你自個就是證人?”
綠拂還真想說自己就能證明,被惠妃一提,趕忙閉了嘴。
惠妃挑眼斜她一眼:“倘若到時候蕭婕妤在皇上面前說你污蔑,你覺得皇上是信你一個沒身份沒地位的宮女,還是信她?”
“背主可是要掉腦袋的呀。”
綠拂頓覺脖頸發疼,縮着脖子忙問:“娘娘的意思是,皇上寧願相信她?”
“如此丢盡皇家顏面之事,你當皇上如此愚蠢?”惠妃冷哼一聲,“多是暗地處置人的法子,為何要搬到臺面上來。”
眼看面前的宮女實在蠢鈍,惠妃也乏了,不想與她多言,吩咐道:“你且回去,待時機成熟我再作安排。”
“可是……”綠拂還抱着置蕭如錦于死地的想法不肯放棄,惠妃随即狠狠瞪她一眼,這下綠拂再不敢多說半句話。
翠屏見狀,也忙把她帶出了寝殿。
回宮路上,月色如霜晦冷孤寂。
綠拂獨自走在幽深的宮道中,一想到還得繼續忍受心愛之人與他人歡好私會的日子,甚至自己還要幫助他們,便恨得渾身顫抖起來。
蕭如錦繼續與季承風茍且私通,然而一些日子後,季承風家中妻子卻是有了身孕。
周院判老來得女,對女兒周嫣的寵愛到了溺愛的程度,便依着周嫣的請求讓季承風留在家中陪伴她,因而季承風便失了入宮給娘娘們看診的機會,自然就見不得他的舊情人了。
對此蕭如錦黯然失魂了好些日子,除卻定期去皇後娘娘那處請安外,其餘時間就是枯坐在庭院裏,看樹看花看空氣,唉聲又嘆氣,整日一副姣花照水、弱柳扶風的樣子。
另一處,與蕭如錦這自我封閉的宮苑截然不同的地方,要數延晖宮,未有一日不是吵吵嚷嚷。
對于趙清漪的禁足令已足足兩月,她的脾氣亦是一日比一日見漲,從起初的啜泣哀哭,逐漸演變成打罵延晖宮裏的婢女太監,這幾日,更是開始上演上吊投井的戲碼。
容卓可不相信趙清漪真會去死,她視他人性命如草芥,對自己可惜命得很。
搞這一出,無外乎是想讓容卓心軟,然後放她哥哥一命罷了。
這兩月內,與趙修貪腐案子有所牽連的官員商客正在收押審問中,待一切查理清楚,便是問斬。容卓恐生變故,只想快快将這些魚肉百姓的蛀蟲盡快處理,又怎會給趙清漪求情的機會。
上吊投井之後,不知又要上演怎樣的戲碼,容卓思忖片刻,頓住批閱奏折的筆,吩咐道:“小冬子,差內務府那邊時刻關注着延晖宮,尤其做好儲水,這兩日延晖宮恐是要走水。”
小冬子聞言眼睛大睜,怎皇上還能預測走水之事了?
仔細一琢磨,立即想到該是與那位脾氣吓人的娘娘有關,他心說那娘娘這般折騰,皇上竟還由着她,可想還是念着幾分舊情。
“奴才這就去。”小冬子亂想一些有的沒的,行動上倒是不耽擱,立馬安排去了。
等到勤政殿裏只剩一人一貓,容卓不耐煩地問法則:“究竟要等到何時?”
他是意思是究竟何時才能處置趙清漪,這話他已然問過法則許多次,然而法則每次的回答都是“還早”。
這一次許是亦被問得煩了,法則直言道:“其實,按照劇情的發展,你是不能将她打入冷宮的,到後期,你還會恢複對她的寵愛。”
“什麽!”狼毫筆墨“啪嗒”滴在紙上,落下濃重的黑點,髒污了素靜的白紙。
容卓與劇情隔絕已久,若不是法則此番坦白,他都不知自己竟然還要與趙清漪這個毒婦做戲,一時間怒由心起,眼裏滿是被愚弄的憤怒。
“你之前為何不說!你在騙我!”
法則有些過意不去:“那個……我這不看你實在讨厭趙清漪,這才沒說。”由于理虧,他語氣不似平時冷淡,反而閃閃躲躲,企圖糊弄過去。
經過多日相處,不說知己吧,容卓其實已經把法則視作了同伴,卻未料到自己竟被如此欺騙,不止是對趙清漪的厭惡,同時一種對任務的疲憊感,深深地籠罩了他。
他做這些,意義何在?
所謂自由,又在何處?
他低垂着頭,陰沉的氣息逐漸彌漫而出,在他周圍形成實質的墨黑色煙霧。
“吧嗒——”
世界落下一塊崩壞的碎片。
法則立即慌了:“皇帝陛下!有話好商量,大哥!您別黑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