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後悔

有時候,黑化的理由就是這麽簡單。

忍耐如此之久,僅僅因為一個談不上嚴重的欺騙,容卓就生出了同歸于盡的想法。

可是,他真的受夠了!

甚至開始懷疑做這一切的意義何在。

法則徹底慌了神,平時沉穩的聲音開始嗷嗷大叫:“啊啊!天啊,完蛋了……大哥咱們有話好好說,怎會沒有意義,重獲新生,超有意義的呀!”

“穩住別激動,啊……瘋了瘋了!”

法則看着世界周圍如碎屑般崩落的碎片,慌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嘴裏喊着安撫的話,其實自己的血壓險些飙到快暈過去的程度。

倏然,生死危急之際,法則瞅了眼完全不受影響的蹲在地攤上打瞌睡的那只肥貓,意念一動,胖橘便嗖地向容卓飛去。

只能賭一把了。

此時的容卓陷入深沉的孤寂裏,周身仿佛蒙了一層厚重的海綿,聽不清外界的聲音,身體的觸感也木然遲鈍,仿佛下一秒,他就不複存在了。

某個恍惚之間,他竟覺得,其實失去意識也沒什麽。

“喵嗚……”

“救命啊!”

剎那間,兩道重疊的聲音驟然沖入容卓的腦中,聽不真切,他卻非常篤定,這是他家胖橘的叫喚聲。

知覺在瞬息之間已然恢複,容卓猛地睜開眼,習慣性地張開雙手,滿臉驚慌的胖橘便落到了他的懷裏。

與此同時,崩壞的世界亦随着他的心境變化一點點修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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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子大哥終于松了口大氣,險些癱倒在地上。

抱着貓順毛安撫的容卓,一臉舒朗平靜,溫文儒雅如三月春風,眉眼間帶了幾許溫柔,好似剛才散發黑氣的人壓根不是他。

“下不為例。”他垂眼說。

“是是是,下不為例。”法則語氣裏含着些咬牙切齒的感覺,“下次再騙您,我就是孫子!”

容卓不以為意,并未應聲,只低頭看了眼又開始抓他龍袍玩的傻貓,将貓身子托起來,便沉默着出了殿。

殿外陽光斜照,風暖樹梢,隐隐有細碎的人語之聲伴着風吹來,安靜祥和,不似虛妄。

靜立片刻,小冬子着急忙慌跑到他面前,拭了一把額上的汗水,“陛下,延晖宮走水了!”

法則心裏咯噔一下,經過剛才那一出,他現在如驚弓之鳥害怕得緊,生怕容卓又發火。

好在容卓聞言只是淡淡颔首:“可将火勢撲滅了?”

小冬子點點頭:“盡數滅了,可是宸妃娘娘受了傷,這會在殿裏哭喊不休,也不讓太醫診治,說是不願活了,但求在死前見陛下一面。”

容卓嘲諷地扯了扯唇:“你去告訴她,若是真想死,朕絕不攔着。”

“這……”小冬子一見容卓冷如冰霜的面色,忙躬身應下,“奴才這就去,這就去。”

望着小冬子一路小跑離開的背影,容卓微眯了眼睛,“你怎不說朕這麽做,不符人設劇情了?”

法則:“……”

怕了!法則慫得不行,哪裏還敢說他半句不是。

半晌後,容卓送了他兩道冷哼。

許是被法則給氣的,在對待趙氏貪腐一事上,容卓展現了雷霆手段,該關押的關押,該流放的流放,至于重罪當斬的,也不必等那秋後了。

趙修作為主謀,自是在問斬之列,行刑時間定于三日後,趙清漪得知此事後,雙眼一黑便暈死了過去。

這次,倒不全是做戲。

事已至此,唏噓感慨少不得在衆人心頭盤桓沉浮,而先前一直将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被牽連問罪的人們,這時候也安了心,心思逐漸活絡起來。

總有個別從前與趙家打過交道,或許受過恩惠的人想要給趙氏求求情。

不知誰将人情疏通到了溫太後那兒去,連她也特意到華乾宮來,給趙家說了幾句好話。

到了最後,容卓實在拗不過那些所謂的“人之常情”,不想留下了□□的罵名,這才允許趙清漪在問斬前夕,去看看她那兩個罪大惡極的哥哥。

一個欺男霸女,一個貪腐斂財,可真是壞得各司其職,各有千秋。

容卓提防着趙氏,對趙清漪更是不放心,生恐在行刑前出現差池,便派了封燃負責此事。

行刑前夕,趙清漪一襲素衣被丫鬟扶着去了監牢,一番哀哭抹淚,端的是凄苦可憐。

若非知曉這幾人所做之事人神共憤,單看趙清漪這副哀憐模樣,恐怕會以為她趙家人受了多大的冤枉。

看着眼前容姿清麗,眼中卻不時攀上怨毒的妹妹,趙修蹙了蹙眉,壓低嗓子咳了兩聲。

牢中潮濕森冷,他被關押多日,身體便染了風寒。

趙清漪一聽他咳嗽,立即止住哭泣,握住他的手:“大哥,你患病了?我這就叫人來……”說到這裏猛然打住,眼淚再次決堤,誰會給臨時之人診治呢?

趙修見趙清漪雖然啜泣傷心,眼中卻一改狠厲,反握住她的手,深深地嘆口氣,“小妹,大哥就要去了,但實在放心不下你……你別因此記恨皇上,确實是我做錯了。”

“你以後,好好侍奉皇上,唉……好好的。”

當年初入朝堂,趙修也曾是那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他不是沒想過清廉如水一心為民,只是後來利欲熏心,早忘了當初的赤子之心。

而今他最放不下心的,便是眼前這個被寵得嬌縱乖僻的妹妹。

他曾聽聞過趙清漪在後宮中所做的事,但他并沒有制止或者勸誡,反而縱容默許,這才鑄就了趙清漪現在狠辣記仇的性格。

悔之晚矣,而那些事,皇上是否知曉?

趙修思量着,以眼下清漪只是被禁足的情況來看,皇上多半不知,他對清漪寵愛有加,應當尚有幾分情義吧。

“既然皇上未因此事遷怒于你,今後斷不能再這般使性子了……”說到這處,他眼裏蒙上了一層哀傷,“以後大哥幫不得你,你得好好保重。”

趙清漪的眼淚簌簌地落,泣不成聲,不知是因即将失去親人而哀哭,還是想到今後再無後臺撐腰而驚惶。

等她哭了片刻,趙修本已無言可說,驀地想起關押在別處的趙威,那人再渾蛋無賴,但始終是自己兄弟,“小妹,你去看過你二哥了嗎?”

聞言趙清漪猛然擡起頭,挂着淚珠的眼眸裏透出一絲厲色,“我看他做甚!他活該,我只恨他死得不夠早!”

趙威可沒少仗着自己國舅的身份給趙清漪惹麻煩,趙清漪早就想與他撇清幹系,至于這最後一面,壓根沒有見的必要。

兩人素來不合,趙修見勸不過,也不再提,反正他已是将死之人,又何苦再操心?

“罷了,小妹你回吧。”他的語氣淡漠而悠遠,好似已看破塵世間的紛紛擾擾。

見他如此,趙清漪怔了怔,逐漸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瞥了眼周圍,壓低聲音道:“大哥你……你沒做別的打算嗎?”

時常置身于陰謀詭計中的人,總以為人人都會留有後招,其實趙清漪骨子裏并不相信大哥會死,總覺得他有逃生的法子。

趙修盤腿而坐,阖上的雙眼緩緩睜開,眸中平靜如淵水,不見半點波瀾,對着趙清漪輕輕搖了搖頭,便再次合上了眼睛。

詫異緩緩爬上趙清漪的眉梢,眼瞳漸漸大睜,這一刻她才相信趙修真的會死,那些殷切囑托才一點點回溯于腦海中……

“不會的,不會的……”趙清漪喃喃自語着,“大哥,你一定還有辦法的,是不是錢不夠,我那裏還有……”

趙修睜開眼睛,悲憫地看着她,此刻才知自己先前那些叮囑勸誡全成了廢話。

眼前之人雖是自己的妹妹,但其實與那些啃噬家族的人又有什麽區別呢?

“獄卒大哥,勞煩帶宸妃娘娘出去吧。”趙修擡頭目光越過獄卒,短暫落在另一個人身上,光線晦暗,看不清他的神色。

而獄卒的身旁站立的正是封燃,兩個朝堂針鋒相對多年的人,一個即将問斬,一個成了皇上跟前的大紅人,豈止是身份上的天差地別。

封燃素來不喜趙修這類八面玲珑,心思比頭發絲還多的人,但今日所見,難得地生出一絲佩服。

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總算清醒,然而有些人仍舊執迷不悟。

獄卒不會冒然行動,封燃也未給獄卒示意,而是自己上前将趙清漪帶出了監牢,說是帶,其實是拽。

此時的趙清漪已經徹底發了瘋,對着封燃又踢又打,封燃嫌煩,想起來時皇上給的吩咐,便給她脖頸處來了一下。

尖利的刺耳之聲戛然而止。

封燃将人往身側的士兵那一推,士兵不敢不從,只得堪堪托抱住昏迷的宸妃娘娘,不讓人摔在地上即可。

而後封燃朝獄卒交待了幾句,便帶着人回宮給皇上交差去了。

翌日午時,數百人于京城最熱鬧的市口被問斬,貪腐大案于此終于落下帷幕。

此案中查抄了無數貪官污吏的府邸,國庫因而充盈不少,容卓一時高興,便下令興修水利和邊疆防事工程,同時還減免了一些貧困地州的賦稅。

舉國歡騰,國富民強,處處一片欣欣向榮景象。

只是,後宮依舊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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