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纨绔
揚州城的夜格外悠長熱鬧,尤其秦樓楚館所在的雲華街上,兩側高挂的紅燈籠在河岸倒影出朵朵紅暈,猶如開在河中的紅蓮。
這處,亦被不少文人墨客稱為采蓮街,真真是風流又下流。
夜風輕漾,垂柳與紅暈交映的飄渺景致裏,長街的盡頭處慢悠悠駛來一架裝裹精美的高大馬車,鑲金嵌寶的檻窗內是墨藍色的绉紗,随風微微慢蕩,隐約可見車內之人錦衣玉冠,不是有錢人就是達官貴人。
待馬車入了街,岸邊人再一瞧車轱辘上方刻了個鍍金的“昭”字,便不覺奇怪了。
如此這般張揚做派,還每隔些日子就要來雲華街尋歡作樂的,除了那燕王也沒別人。
就是不知,今日車裏坐的是哪位佳人。
沒過多久,馬車已停在春霓樓前,半晌不見人下來,透過薄紗細瞧,那一襲華服的燕王殿下似乎與身旁之人說着什麽,朗朗兩道笑聲後,他才起身掀開車簾。
随後立在車側,帶着滿臉舒暢笑意朝掀起紗簾的車內伸出手,裏面的女子似是遲疑了一會兒,方才将一只纖纖玉手輕輕搭在他的臂彎處。
見此燕王展顏一笑,索性上前半攬着女子的腰肢将人帶了下來。
莘凝低眉翻了個白眼:湊流氓!
莘凝從未想過她一個寫書的居然會穿越,還是穿成如此狗血惡俗的身份。
青樓名妓 ?!
如此俗套過時的劇情開場,就連她這樣的資深狗血愛好者,都不會這樣寫了好嗎?
這就罷了,別人穿越還能獲得原主記憶和劇情提示,到了她這裏,竟是什麽都沒有。
關于原身的情況,還是她貢獻了不少糕點蜜餞,陪着丫鬟珠珠唠了幾日嗑,才從她嘴裏一點點套出來。
原身芳名葉傾傾,前些日子剛晉升春霓樓頭牌,因而最近她的“應酬”比較多,總有些王宮貴族、風流文士要請她家中去坐坐。
Advertisement
其中又以燕王最是殷勤,自她五日前穿來,已經連着去了燕王府三日。
去就罷了,還得表演才藝,琴棋書畫她是樣樣不通,這三日還是靠着先聖的詩詞才勉強過關,再這麽下去,早晚得露餡。
當然,她是清倌,去別人府中只是純賣藝,再看情況賣賣笑,賣身是不可能的。因而至今還沒有人成為她的入幕之賓,這也是莘凝暫時比較欣慰的一點,若剛穿來時便是那等衣衫不整的情形,恐怕她會将對方暴打一頓,然後直接死遁得了。
唉,她轉念又一想,自個穿越了嗷嗷待哺的讀者可怎麽辦?好歹讓她放個請假條呀。
就說:作者穿越了?
這個請假理由跟“作者被外星人抓走了”同樣離譜!
“姑娘?”珠珠扯了扯莘凝的衣袖,低聲湊到她耳邊,“姑娘你笑得太大聲了。”
莘凝趕忙噤聲,斂住嘴角,瞟了眼仍在侃侃而談的燕王殿下。
落在燕王眼裏,則是一雙含羞帶怯的美目正在偷看自己,撩得他心癢癢的。
“葉姑娘你不僅貌若皎月無暇,才學更是過人,今日那句‘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真是說到了本王的心坎裏。”燕王望着眼前女子被白紗遮擋的半張面容,不禁浮想聯翩。
今日他還學到一句詞——猶抱琵琶半遮面,面前的女子不就是半遮面嘛,真是意境非凡。
說實話燕王容貌俊雅,很有當男主的資格,就是那雙桃花眼裏,無時無刻不透着滿滿的玩世不恭和放蕩,莘凝一看見他就頭疼。
不着痕跡地拉開一些距離,莘凝莞爾一笑:“殿下過獎了。”說罷笑容斂住,端出一副清冷高傲的姿态。
她真不是刻意端着,屬實是怕言多必失,再說這幾日她一直在盤算着逃跑,何必讨好客人。
“殿下,奴家身子有些乏了,先行回去了。”莘凝委實沒心情和燕王在春霓樓大門前吹風冷,瞅了眼橫在門口的馬車,心說這人就不覺得被來來去去的人打量很不自在嗎?
燕王橫行霸道慣了,他才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除了龍椅上那位,這普天之下無人敢說他的不是。
眼見佳人要離開,燕王一時情急,上前扣住莘凝的手腕,順勢将人往懷裏帶,莘凝早防了他一手,在被即将扯入他懷裏的時候,擡腳狠狠踩了下去。
“哎呀!”莘凝連忙退身站穩,不住地道歉,“殿下,對不住……對不住,奴家可踩疼你了,殿下可有傷着?”
她語氣一改之前的冷傲,又嬌柔又急切。
燕王疼得龇牙咧嘴,聽着她關心自己又覺得心裏熨帖得緊,本來就是他欲行不軌,怎好意思怪罪人家。
“無礙,本王……不疼。”
莘凝心裏樂開了花,面上則淡淡地“哦”了一聲,而後又敷衍着說了幾句不走心的關切話,這才将燕王打發走。
回到春霓樓後,莘凝仔細琢磨一番,自己又不打算在青樓搞事業,不如消極怠工罷了。于是從那天起她開始裝病,後來怕蒙混不過去,又偷偷泡了兩次冷水澡,這便斷斷續續病了些日子。
燕王得知她身染風寒,不僅花重金包下了她,讓她免受老鸨輕賤刁難,還特意差人送了好些名貴藥材來。這些東西則被莘凝偷摸倒賣成了銀子,其中一部分作為丫鬟珠珠的封口費。
半月後,莘凝将身體養得差不多,攢了些銀兩,便開始動逃走的心思。
-
容卓下江南的車隊慢慢悠悠走了大半月,這日終于抵達揚州城。
雖說他是帶着法則安排的任務來的,但也不可能一入城就直奔青樓去,恰巧容昭在這裏,可以暫住在他府裏。
依照容昭那人盡皆知的放浪性子,用他打掩護也比較妥當,倘若自己逛青樓的事情被那幫文臣知曉了,就說是被容昭強行帶去的。
容卓自個還未踏入燕王府,就先給自家弟弟下好了套。
容昭這邊早前幾日便接到密信,所以早吩咐管家将宅邸收拾出來,容卓一行人入了王府,很快就安頓下來。
容昭對外只稱是舊友來訪,反正他狐朋狗友多得是,兄弟倆長得也不像,因而不會有人想到皇上出巡上去。
為了便于暗訪,容卓借他母親的姓氏化了個“展衡”的名字,現下大家都稱他為“展少爺”,封燃作為容卓的護衛,則化名為“周大壯”,至于為何叫這個名字,問就是胡亂取的。
“皇,展……兄,怎如此不習慣?”容昭與容卓說了一盞茶的話,就喊錯了十幾次。
“無礙。”容卓淺飲一口江南之地特有的秋茶,淡淡的馨香溢滿口中,淡聲道,“慢慢适應即可。”
在他印象裏,這個弟弟才是齊國正兒八經的纨绔,美食美酒美人,吃喝玩樂上就沒他不在行的。
兩人在這閑談,容卓只字未提法則交代的任務,只做一副閑适雅致之态,他在等容昭主動說起。
果不其然,容昭自個兒嘀咕着練習了半天,慢慢将“皇兄”改為“展兄”的稱呼後,這才擠眉弄眼,笑眯眯地看着他哥說:“展……兄這次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如若沒有,或者暫時不緊要,弟弟帶你去個好地方逛逛。”
但凡容昭眉毛一挑,容卓便知道他心裏想什麽,不外乎就是酒肆花街這樣的地方。
“哦?何地?”容卓漫不經心地問。
皇帝大多如此,喜怒不形于色,容昭也不介意他神情冷淡,開始朗聲介紹起來:“那春霓樓可是揚州最具風情的酒樓,裏面近日來了位蜀地的廚子,做的菜那叫一個爽口夠勁,展兄一定得去嘗嘗。”
“風情?酒樓?”容卓微微擡眸睨他一眼,當真以為自己不知那是什麽地方嗎?
容昭撓了撓頭,眉毛舞動,笑哈哈道:“我就知道騙不過你,沒成想咱們春霓樓的名氣都傳到京城去了?”說着他将折扇一收,忽地驚道:“還是說,展兄來之前已經打聽過了?啧啧,假正經。”
容昭暗忖,前些日子還聽在太學院就職的友人說起過一些京城轶事,說是皇上曾想去蘇揚地州舉辦秀典,卻被古板的周老勸消了念頭。
如今看來,這點心思恐怕沒打消吧,不然怎會幾月後便親自來了這江南之地,他們倆果真是親兄弟,單從風流好色這點上就沒錯。
法則:你弟說你好色。
容卓:呵呵。
容昭确認皇兄跟他是一類人之後,頓時沒了顧及,笑呵呵坦白道:“其實,我是想帶你去瞧瞧近日春霓樓頭牌葉傾傾,真真是沉魚落雁,貌若天仙。”
容昭素來不愛讀書,對于美人的形容詞一向比較匮乏,容卓已經聽他說過不下十個女子貌若天仙,真見到時也不過爾爾。
他的溢美之詞還不如法則的更令人遐想一些,容卓因此想起法則路上對于葉傾傾的介紹,忽然問:“聽聞那葉姑娘總以白紗覆面,你又如何看出她貌美如仙?”
容昭聞言臉上的笑容一僵,帶着幾分呆傻,頗為滑稽。平日裏說起這些,皇兄都只是默默地聽,從不搭話,今日不僅開口詢問,還是如此刁鑽拆臺的問題。
“這……雖然瞧不見面容,但一雙眼睛可靈動好看了,身段也玲珑有致,肯定是個美人!”
容卓繼續不給他面子:“那若是白紗之下貌若無鹽,也就一雙招子看得呢?”
“皇兄!”容昭一激動忘了練習過的稱呼,苦着一張臉,“你怎可如此說人家姑娘,你不是最憐香惜玉的嗎?”
見容昭如此激動,容卓方覺自己背地裏這般言說一名未曾見過的女子,确乎失了教養風度,便抿唇不再言語。
轉而見容昭一臉憤憤不平,好似自己心愛之物被人诋毀的委屈樣子,容卓心頭一跳,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皇……”差點叫錯,容卓忙改口,“昭弟,你該不會喜愛那位葉姑娘吧?”
容昭本來正陷入如何證明葉傾傾确實貌美如仙子的苦惱中,聞言猛地擡起頭,對上容卓疑惑的目光後,頗為鄭重地點了點頭。
“嗯!......我要讓她做我的燕王妃!”
容卓:“……”
--------------------
作者有話要說:
容昭:我要她做我的王妃!
容卓:朕想換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