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着火
容卓來之前絕沒有料到,會出現如此烏龍的情況。
反複瞧了瞧一臉信誓旦旦的容昭,容卓實在看不出他對那葉傾傾是否真心。倘若只是一時興起倒還好些,到時候他将那人接入皇宮,也不至于太過意不去。
但若容昭一腔真心,按他說的真要娶葉傾傾為王妃,這還就真難辦了。
況且從容昭的話語中來看,他與葉傾傾似乎已經相識有一些時日,萬一葉傾傾也心悅容昭呢?
那他豈不就成了棒打鴛鴦的惡人?到時候兄弟反目也說不定。
容卓暗自思索一番,決定在容昭陷得還不深之前,先見一見葉傾傾再說。
此番閑談過後,容昭确定他哥同樣揣着一肚子風流興致,便差人去春霓樓問了問葉傾傾近日的身體情況,以免到時去了見不着人,那就尴尬了。
好在春霓樓那邊說葉傾傾身體已經利索許多,并不影響見客,容昭這才選了個天清氣朗的日子,領了容卓前去。
入秋後,日短夜漸長,傍晚來得更早一些,晚飯剛過,雲華街上便亮起了排排紅燈籠,随風輕輕曳蕩着。
容卓等人乘坐華貴車馬而來,剛一入街,那浩蕩的氣勢就引得街岸行人紛紛側目,不過人們的注意力并未全然放在陡然出現的高大車馬上,而是很快又被街那頭的景象吸引了去。
只見長街那頭一縷黑煙自下而上,不知從哪一方宅院生出,看架勢有愈燃愈烈之勢。
這雲華街的宅院大多毗鄰而建,若是當真燃燒起來,恐怕一整條街都得遭殃,人群中漸漸發出吵雜讨論之聲,多以擔憂為主。
這時遠遠跑來一個衣衫褴褛的叫花子,端着他的讨飯破碗,邊跑邊叫嚷着:“是春霓樓……走水的地方是春霓樓!”
原先駐足的人們那點兒擔憂的心思霎時去了大半,多了幾分看好戲的興致。
春霓樓誰人不曉,那地方可是銷金窩,不知攬了這揚州城多少達官貴人的錢財,即便是燒一燒又有何妨?
坐在馬車內的容卓興致缺缺,一路上聽容昭誇贊葉傾傾如何絕色,聽得一臉生無可戀,偏生容昭又是個不懂察言觀色的,見容卓不反駁,說得愈加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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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眼看着就要到春霓樓,容昭應該消停些了,容卓便掀開車簾,漫不經心地瞥了眼車外。
這一看,先是見到些零零散散駐足在街岸的百姓,他們紛紛朝遠處張望,交頭接耳讨論十分熱烈,緊跟着一聲咋呼聲傳來。
容卓一貫表面沉穩,決不會被一道驚呼就吓着,可他卻莫名跟着顫了顫手指,一種強烈的不安襲上心頭。
稍微探出頭朝那乞丐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濃煙攀上如一條飛入天幕的長蛇,扭動着墨黑色的身軀,空氣中隐隐有熱燥的嗆人氣味。
容卓的舉動引起了容昭的注意,他停下對葉傾傾滔滔不絕的誇贊,疑惑地問:“怎麽了?”
容卓沒搭理他,緊抿起一雙薄唇,眉頭越來越緊,似在克制着什麽。
不知怎麽了,就是陡然間心慌意燥,不僅僅是純粹的擔憂,還有一種自己也搞不明白的恐懼。
就像是會失去什麽似的。
“哥……”容昭從未見過容卓這幅如臨大敵的樣子,再次小心翼翼地問他,“你怎麽了?”
馬蹄聲噠噠不休,距離走水的黑煙處越來越近,容昭的注意力全在不對勁的容卓身上,沒有發現外面的情況。
這時候,容卓猛地轉身朝車夫喊道:“停車!”
“到了?……”容昭疑惑道。
然而話音剛落,容卓已在馬車堪堪停下時迅速躍下,徒留給容昭一個風一般的身影。
“啧啧……如此心急?”容昭一邊嘟囔一邊随着容卓離開的方向看去,這一看登時愣住,臉色大變,緊跟着也跳下了馬車。
春霓樓走水了?
葉姑娘可否安好?
為何!……為何他哥如此緊張??!
容卓早年随武将習過一些武功,身手自是比好吃懶做的容昭好上許多,幾個快步就已奔入春霓樓內院,毫無半分猶豫。
此刻樓內亂作一團,哭聲鬧聲不斷,煙塵四處彌漫,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提着水桶滅火的小厮奴仆一個接一個從容卓身旁而過,撞得肩膀生疼。
不時還有從廂房奔逃而出的姑娘和客人,容卓竭力眯起眼睛,想看清其中是不是有那叫葉傾傾的姑娘。
可笑,他從未見過那人,又如何認得出?
“小二,咳咳……”張口便吸入一口煙塵,壓着喉嚨的陣陣癢意,容卓抓着小二的胳膊問,“請問葉傾傾在何處?”
小厮忙得腳不沾地,突然被人拉住正要發火,可在煙塵中定睛一看,只見眼前之人金冠玄衣滿身貴氣,鬼使神差地沒了怒氣,怔怔地回:“在後院二樓。”說罷,還好心地指了個方向。
“多謝。”伴着這句由衷謝意,容卓捂住口鼻再次向濃煙深處跑去。
小厮暗忖:葉姑娘竟有此等不顧自身安危關心于她的朋友?或者說……是恩客?
“混小子,發什麽愣呢?”一個魁梧漢子路過小厮身旁,狠狠拍上他的肩,“還不快提水去!”
這人是樓裏的陳護院,可是個狠角色。小厮得罪不起,連道幾聲不是方才提着水桶跑了。
穿過一陣濃煙粉塵,容卓到了後院,此地有一片院牆隔檔,因而暫時未遭火勢侵襲,他一直以來提到嗓子眼的心髒頓時放下了三分。
可未見到那人,他還是不放心。
随即按着小二說的又快步上了二樓雅間,一間間推開卻不見任何人影,心頭無端焦灼起來,甚至來不及思索這份憂心的緣由,只緊緊抿唇,執拗地推開下一道門。
待兩側房門皆被打開,過道裏灌入穿堂的清風,風滿盈袖,衣袂翻飛,容卓方才頓住腳步,靜靜望着盡頭那處唯獨還緊閉的房門。
心裏一時充滿了忐忑、踟蹰,卻又有那麽一點兒興奮。
就像掀開什麽寶盒,期待裏面會出現怎樣的寶貝。
略帶一絲小心和期待,容卓緩緩推開面前緊閉的雕花木門,頃刻間,一室清幽香氣撲鼻而來。
房內未燃燭火,借霜冷的月色觀察一眼,陳設素雅,卻未見他期盼的那道身影。
倏然,再次慌張急切起來,大邁步進了屋,萦繞心頭的猜測讓他下意識走到了窗邊。
怪他之前太過沉浸于自我心緒中,竟未聽到窗外悉索的動靜,其中還夾雜着些許女子的輕語。
“嘶……果然還是高了點……”
暗色中,容卓挑了挑眉,輕手輕腳靠過去,生怕驚擾了對方。
“該死……閃着腰了……”
伴着女子的聲音,他躲在窗棂的暗影裏,微微側頭往下看,只見一道淺瘦輕影從窗下一路小跑向不遠處的竹林深處。
不知不覺間,他的嘴角揚起了愉悅的笑意。
法則見他如此,翻了個大白眼。分明心裏關心期待得要死,人就在面前了,卻又不追,豈不是有毛病?還病得不輕!
自容卓發病起,法則就沒開口說過話,這下終于怒其不争,明知故問道:“葉傾傾跑了,你怎麽不追?”
容卓同樣明知故答:“追什麽?這裏有人嗎?”
得了,法則選擇沉默,他不想跟神經病說話。
容卓挂着一抹久久下不去的笑意,就這麽獨自立在暗香浮動的窗邊。
月色下靜谧的竹林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沙沙聲,伴着清風,直叫人舒服得閉上眼睛。
直至外面變得吵嚷,稀稀拉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容卓方才淡定轉身,眉宇之間猶存一絲溫柔。
容昭既擔心葉姑娘,又擔心皇帝老哥的安危,急匆匆帶了一衆家丁仆役趕過來,卻沒想到見到的竟然是這麽個場景!
他哥竟然在看風景,看樣子還很惬意。
搞得他一身緊張激動勁兒頓時熄了火。
容昭犯嘀咕的間隙,仆人已經點燃廂房的燭燈,容昭在屋內找了一圈,疑惑道:“ 葉姑娘呢?”
今夜令他困惑的事情太多,一樁樁一件件,簡直攪成了一團麻絮,一時半會壓根理不清,于是只能問出最緊要的這句。
容卓淡淡瞥他一眼,不鹹不淡地說:“不知。”
法則:呵呵。
“……嗯?”容昭一臉迷惑,總覺得這簡短的“不知”二字裏包含了許多許多,可是他又抓不住其中半點頭緒,過了半晌,只吶吶回道:“哦。”
既然他們今日來見的主人已不知去向,容卓也沒有繼續留在此地的必要,至于陷入疑惑迷茫中的親弟弟,容卓可沒有任何要給他解惑的想法,就讓他愁着呗。
倘若那人當真心悅容昭,又怎會借由樓中混亂逃走呢?說不定這場大火并非意外。
他猜測之際已經踱步到門邊:“回了。”
“啊?”容昭剛坐下歇了一口氣,兩口潤嗓的茶水剛過喉嚨,心說他哥不顧自身安危沖入火場中,還直奔葉姑娘的廂房來,現下人都還沒見着,怎麽又要離開了?
他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來:“還沒見到葉姑娘呢,尚且不知她是否安全,我不放心,再等等罷。”
倒是一片真心,容卓心裏嘆口氣,轉身道:“不必等了,她……應該不會有危險。”
容昭再次滿臉不解的看着他,大有你不說清楚我就不走的架勢。
兩人對視片刻,容卓不得已只好回身,附在容昭耳側悄聲說了兩句。
話畢,容昭蹭地站起身,頓時綻開爽朗的笑容:“有意思!對了,你怎不早說!害我憂心老半天!”
容卓面無表情沒回應,其實他也不知為何生出隐瞞的想法,若不是容卓執拗不肯走,他恐怕會一直隐瞞下去。
“罷了,回吧。”
“嗯嗯,希望葉姑娘不會被找到……”容昭跟上容卓的腳步,小聲感嘆着。
許是心上人不再有危險使容昭放松了思緒,腦袋裏的亂麻順了順,他終于回想起容卓先前那些怪異的舉動,驟然笑容僵住,猛地上前拉住容卓的胳膊。
“哥!你……該不會心悅……心悅……”
這個想法太過荒唐,他竟一時說不出那個名字。
面對容昭委屈中帶着震驚的神色,容卓還真在心裏想了想他未說完整的話,半晌後,他十分篤定地說:“莫要胡言,我都還未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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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容卓:朕的意思是,見過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