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動心

容卓把玩着一支青玉小簪,眸光微垂,神思不知飄向了何處。

自從那日新月樓約會歸來,這樣的狀況便時常出現,一根不起眼不值錢的尋常簪子,在他手裏既像寶貝又像燙手山芋,丢不得,送不出去。

長此以往下去,不說任務能否完成,真怕憋出心病來。

“你和葉傾傾的進展太慢了。”法則實在見不得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頗為嫌棄地說,“你若再不行動,不如讓我來,甭管是霸道皇帝,還是強取豪奪的冷酷少爺,在下都可以勝任的。”

“不行!”

分明聽出法則是在調侃,可是容卓一想到從前法則做出的那些辣眼行為,登時就急眼了,捏着玉簪的手緊了又緊。

“你敢!”他沉聲再次強調,生怕法則擅作主張。

“那你倒是行動起來啊!實在不行,跟你弟學學!”法則繼續刺激他,“容昭可是整日圍着葉傾傾身邊打轉喲,啧啧,若不是當初你給他使了絆子,指不定現在葉傾傾已經是你弟妹了。”

容卓氣得嘴角抽了抽,可又無法反駁。

由于蘇文枝還在蘇府陪伴父母,便沒了明面上約束容昭的人,因而這幾日,他過得很是放縱不羁。

甚至開始主動熱情地追求起了葉傾傾。

在他看來,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平常,只要他真心對葉傾傾好,還是有很大機會的。

于是,在容昭的不屈不饒、實則死纏爛打和刻意安排下,還真“偶遇”過莘凝兩次。

雖說兩人并沒有發生實際上的暧昧心動的事件,但架不住容昭性子活泛有趣,莘凝和他相處久了,還真有些喜歡他身上那股輕松恣意的勁兒。

怕就怕,歡歡喜喜下去,真成了“歡喜冤家”。

法則破例用了次全知權限,找到莘凝此時身處的位置,開始當助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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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差點忘說了,這裏有一個你和葉傾傾的劇情,必須在兩日內完成,若是完不成……”

“什麽劇情?”容卓打斷道。

啧,以前喊他走劇情時總是愛搭不理,現在竟然這般積極。

法則翻了個白眼,方才鄭重其事地說:“牽手。”

原本想說親親,但以目前的發展來看,“親親”的難度對于容卓來說太高了,壓根沒有完成的可能,還是循序漸進比較好。

容卓聞言沒有立即答應,而是正兒八經地想了想“牽手”的可能性,半晌後,才頗為嚴肅地點了點頭。

緊接着,他起身向屋外走,問道:“她在哪裏?”

法則一聽便樂了,心想着經自己一番指點,果真是開了兩分心竅,忙給他指了方向。

這兩日,莘凝為了尋找下本書的創作靈感,便打算去郊外的紅葉寺走走。

紅葉寺周圍樹木茂密,峰奇壯觀,半坡紅楓層層疊疊,秋景絢麗,其實是個出游賞景的絕好去處。可惜距離臨安城比較遠,來這兒觀景的游人并不多。

莘凝剛從雇傭的馬車下來,入目的第一眼便是幾間小殿,除卻一個正在殿前掃落葉的小沙彌,根本看不到半個香客,相當冷清。

她本來就沒有入殿燒香拜佛的打算,只是随意看了兩眼,便按照之前車夫的介紹,徑直向着寺廟側面的石階山道走去。

自蜿蜒的石階小道攀登而上,約莫一個時辰便可抵達最高的觀景亭,紅葉染翠山,該是怎樣的美景!

她一門心思全在想象中的景致上面,并未發現一個人放輕腳步,正在鬼鬼祟祟地靠近她。

“葉姑娘,好巧啊。”

陡然間,容昭已出現在莘凝面前,可把莘凝吓了一跳,随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容昭不以為意地搖着扇子,挂着慣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莘凝撫了下胸口,恢複平靜後直言道:“你是不是又跟蹤我。”這間容昭此等神出鬼沒的行為,已然不是第一次了。

“巧合而已,不對,應該說是緣分。”容昭哈哈一笑,開始瞎編,“今兒剛睜眼時,我就打算要來這紅葉寺走走了……我可特意去你房裏找過你,沒成想你不在,我才迫不得已一個人來了呢。”

編得還挺有邏輯!

莘凝懶得搭理他,腹诽的同時用餘光瞄了一眼青石小道的方向。好在她剛才只走了幾步,容昭并不知道她真正要去的地方,那麽待會兒想辦法甩開他就是。

本來她來這兒,除了采風,部分原因則是想圖個清淨。

見莘凝不理睬自己,容昭環顧周圍,瞧着不遠處的破落殿宇,忽然道:“聽聞這兒的觀音菩薩很靈驗,我們去拜拜吧。”

莘凝瞥了瞥不遠處正被秋風卷起的落葉說:“靈驗?”

容昭笑着解釋:“從前的确很靈驗,不知後來怎地就不靈了,罷了,反正來都來了。”

來都來了,實在是一句很難反駁的話。

容昭說完不管莘凝同不同意,拉着她就要往寺廟裏走。他纏人的功夫一流,莘凝向來拗不過他,更不想同他拉拉扯扯的,只得同他一起走向觀音殿。

這一幕,很不巧,正好落在随後趕來的某人眼裏。

法則:哦豁。

容卓遠遠望着兩人“有說有笑”的背影,臉都快綠了,當然他現在的心裏也有一種綠油油的感覺。

“這裏的觀音菩薩還是送子觀音……”容昭見身旁之人不搭話,不僅不覺難堪,反而滿臉堆着興味的笑意,“葉姑娘,你是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嗯……我倒覺得男孩女孩都不錯,我都喜歡。”

莘凝本不是尖酸刻薄之人,但有時候就是看不慣容昭這副讨打的樣子,忍不住道:“若是喜歡,殿下與你家夫人生兩個便是。”

容昭聞言當真思索起來,半晌後,朗聲回道:“好啊。待會兒我還真得給觀音娘娘拜拜,讓她先送我個娘子!”

槽點太多,莘凝一時都不知如何回應。

寺廟外面陳舊而冷清,但剛入大殿,梵香的氣味便撲面而來。處處透着莊重肅穆,令人不得不收斂心神,端正态度,就連素來愛說笑的容昭也嚴肅了兩分。

慈眉善目的觀音菩薩注視着衆人,莘凝雖無所求,還是恭恭敬敬地燒了一柱香,磕三個頭拜了拜,而後往功德箱裏投了兩個銅板,圖個吉利。

輪到容昭,燒香拜菩薩倒沒什麽意外,捐香火錢時他卻猶豫了。他立在功德箱旁,沉思不語,惹得一旁的老和尚停下敲木魚的手,掀起眼皮瞅了他兩眼。

過了會兒,容昭忽地轉身問老和尚:“老師父,是否捐得越多越靈驗?”

這……未免也太直接吧。

難道你想要收買神仙嗎?

莘凝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緊接着聽那一派淡泊肅穆的老和尚回道:“這位施主,心誠則靈。”

“哦。”容昭聞言點點頭,看來十分認可老和尚的說法,随後,他掏出一片金葉子……

金光一晃,老和尚瞪大眼睛,張大嘴巴,不過很快又收住驚訝,繼續作淡然狀。

容昭轉身朝莘凝挑了挑眉,用口型說:“有、錢、則、靈。”

莘凝:“……”

若不是容昭生得貴氣俊朗,此時這昂首傲氣的姿态,妥妥是個暴發戶。

在莘凝面前再次展現了過硬的鈔能力,容昭興致格外高,又拉着莘凝去了中庭。

他們走後,敲木魚的老和尚趕緊起身,快步走到功德箱旁,眼睛裏滿是興奮的精光。雖說出家人本該視錢財為糞土,可未修得圓滿之前也是要吃飯的呀。

一片小小的金葉子,足夠寺廟好幾個月的用度開支了。

老和尚正要打開箱子瞧瞧,此時一個身着玄色金線錦袍的男子走了進來。

男子臉色陰沉,薄唇緊抿,渾身散發着冰封的寒意。老和尚頭一次見如此氣勢凜然之人,一時怔在了原地。

容昭沉默不語,先擡眼望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觀音像,思忖片刻還是跪下了。他沒有燃香,心中別無所求,只是單純地拜了拜。

起身後,他問:“請問老師父,方才那位紫袍公子捐了多少功德錢?”

在他跪拜菩薩的時候,老和尚已經回過神,出家人不打诳語,說道:“一片金葉。”

容卓并不意外,容昭向來出手闊綽,而且還喜歡随身攜帶金葉子。

而他,今兒出門太急,似乎半文錢都沒有帶。

“影。”

話音剛落,一個黑衣黑發的男子嗖地一下出現在兩人面前。

容卓将人拉到一邊,也不知怎麽溝通的,很快取得幾張銀票,然後盡數放到了功德箱裏。

他自始自終神色平淡無常,老和尚卻看傻了眼。

待老和尚從震驚中回過神,容卓已經不在大殿,不知去了何處。

這次再沒有人打攪,老和尚趕忙打開功德箱,盯着裏面的金葉子和銀票,激動得胡須發抖。不守殿了,抱着木箱找老主持去了。

大殿後面的中庭一般是解簽賣符的地方,若是香火好的寺廟,此地定然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攤位,而此地唯獨一張冷清清的條木小桌,一個身量瘦小的小和尚趴在條桌上打瞌睡。

小和尚手臂下壓着一排排符咒,方的,三角形的,從邊角出的幾張符看來,倒不陳舊。

莘凝略略看了兩眼,收回視線,并不怎麽感興趣,便想去別出瞧瞧,若是能借機甩掉容昭那就更好了。

可惜腳上剛挪了半步,容昭便拉住她的手臂,與此同時敲了敲桌子:“小師父?”

小和尚睡得沉,沒醒,容昭改為輕輕敲了敲小和尚的腦袋,“小師父,天快黑了,該吃晚飯了。”

“什麽?”小和尚猛地擡起頭,“……吃飯了?”

見狀,容昭朝莘凝得意地挑了挑眉,然後在小和尚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時,又把人按回了條凳上。

“離吃晚飯好早呢,小師父,我問你,這些都是什麽效用的符?”容昭指了指桌。

這會兒功夫,小和尚徹底清醒了,大而圓的眼睛透着天真,一臉稚氣,粗略看該是個十來歲的小孩。

他回答道:“這個是平安符,這個是姻緣符,這個是……”

小和尚一板一眼地介紹,容昭還真認認真真地聽着,直到小和尚介紹完,他才問:“這些符可靈驗?”

小和尚眨眨眼,先是點點頭,很快又搖搖頭道:“沒賣出去過,不知是否靈驗。”

好老實的小和尚!好可愛!

莘凝用星星眼盯着小和尚瞧,直到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只小黃符時,方才回神。

“這是?”

小和尚解釋道:“這是平安符,是方才這位施主給你請的。”

莘凝擡眸看向容昭,随即對上一雙滿是笑意的爽朗笑容,一時間有些感動。

雖然這感動裏并不夾雜別的東西,但落在假山竹林處的某人眼裏,則是一幅“郎情妾意”的動人畫面。

“咔嚓”一聲,一根手指粗細的竹枝,斷了。

本着禮尚往來的道理,莘凝将手裏的平安符收好,轉身朝小和尚說:“小師父,我也給他請一個平安符吧。”

聽她這麽說,容昭立即高興地揚起眉毛,然而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激動的話,又聽莘凝喃喃道:“展大哥,周大哥,對了,還有文夫人……小師父,再請三個!”

小和尚很快将繪好的四個平安府遞給莘凝,莘凝拿着瞧了瞧,先遞了一只給容昭:“這是你的。”

容昭挎着臉,老大不高興的樣子,這時莘凝又遞出兩只:“嗯……文夫人的還是你給她吧,周大哥的也勞煩你給他,我都好些時間沒在府裏見着他了。”

容昭臉拉得老長,孩子氣地指着莘凝手裏的最後一只平安符,咬着牙根氣鼓鼓地問:“這個呢!你要親自給……給姓展的是不是?!”

他聲音可不小,躲在小竹林後的某人聽得清清楚楚。霎那間,一身沉郁之氣盡數消失,灼灼目光越過随風搖曳的竹葉,緊緊落于那道清麗的身影。

容昭仿佛質問的話語,讓莘凝有種被人戳中什麽的慌亂感,不過她很快就鎮定下來,擡起下巴,理直氣壯地說:“是又怎麽樣!我還不能親自給他嗎?就一張平安符而已,再說了,大家都是朋友……”

許是一時被嫉妒沖昏了頭,容昭不屑地嘲笑道:“你确定自己只是把他當朋友、當大哥看待?呵呵……那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

莘凝擡眸,疑惑而緊張地看着他。

容昭無數次地告訴自己,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但不知怎地,他心裏就是極為篤定面前的女子無法接受這一點。

或許他哥一開始便看出了這點,才會選擇欺瞞。

背後揭人長短,實非君子之道。他有些搖擺不定,可轉念一想,既是競争,使用一些不那麽光彩的手段怎麽了?起初自己不也被坑了嗎?

容昭深吸一口氣,道:“你的展大哥,他娶妻了……”

說出這些話的剎那,一抹震驚和受傷從莘凝微睜的眼眸中轉瞬即逝,可容昭并沒有心軟,他繼續道:“而且,妻妾成群。”

莘凝身體微晃,捏了捏手心。

很快,她強行扯出一個變形的微笑,“你胡說什麽呢?展大哥他娶沒娶妻與我何幹?大家只是朋友……”

說到後面,她聲音越來越小,神情也愈加低落。

為何自己這般難過呢?

見她如此,容昭又氣又不甘,可仍舊舍不得她傷心,便想要上前安慰她。雖然氣頭上的他,可能說不出什麽好話。

難道要他替情敵說話嗎?沒門!

容昭伸出手,做出一個即将将她輕攬入懷的動作,可手還沾上莘凝的衣衫,就被她後退半步避開了。

莘凝低着頭,目光垂在腳下,她不敢看容昭,生怕此時的表情會洩露那些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情緒。

“殿下……我,身體不太舒服,恐怕不能陪你繼續游玩了。”她說完并不給容昭回應的時間,提着裙擺,便小跑離去。

半晌,容昭伸出的手緩緩懸落,嘴角溢出一絲苦澀,自嘲地笑了笑。

小和尚一雙天真的眼睛左看右顧,目光從跨過門檻的女子身上收回,瞅了眼面前的神色落寞的男子,又歪過頭,瞥了瞥假山旁的小竹林。

恰好瞧見一片玄色衣擺随風拂過竹葉,看樣子将要離開。

這世間的男男女女太奇怪了。

小和尚懶懶地收回視線,撐着下巴又打起了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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