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臨盆
這日傍晚的聽雨軒較平日更為安靜,蘇文枝幾番欲言又止,終于在心不在焉的容卓又一次用指頭敲擊桌面時,提議道:“皇上,要不我去請凝妹妹過來?”
聞言容卓手指頓住,緩緩轉過頭看向她,皺眉思索片刻,又搖了搖頭。
蘇文枝撇撇嘴,不喊就不喊呗,反正抓心撓肝的又不是我。剛收回視線,孩子的事情又在她心裏打了個轉,不由又瞅了瞅看似沉穩實則坐立難安的某人。
難道蕭如錦腹中的孩子真是他的?
那季承風和蕭如錦私通之事,他可知曉?或者孩子其實不是他的,他知不知道這點?若是知曉,堂堂九五之尊竟能容忍此等醜事?
蘇文枝腦裏各種猜測攪成一團麻花,實在是搞不懂了。罷了,還是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讓他們自個兒玩去。
熬到暮色四合之時,容卓蹭地起身,随後熟絡地走到屏風後面,沒一會兒,便換了一身黑衣出來。蘇文枝掀起眼皮淡淡瞥一眼,看樣子早已習慣。
容卓這身行頭,若被人遠遠瞧見,定會以為他是皇帝的暗衛,而那真的暗衛,此刻已經換上龍袍,坐在了方才容卓發怔的位置上。
透過昏暗的燭燈從外面看,與皇上慣常的姿态一模一樣。
原本容卓考慮過修一條暗道直達漱玉軒,省得每次都偷偷摸摸,不過轉念一想修暗道動靜更大,事後如何處置那些工人也是個問題,畢竟唯有死人的嘴才最嚴實。
談個戀愛而已,沒必要搞得這般殘暴。還是早日退位才是!
容卓一陣胡思亂想,很快到了漱玉軒門前,剛要推門而入,木門卻從內打開了。
一身黑衣的冷面皇帝站在面前,晴月險些沒認出來,看清楚後立即怯怯地喊道:“皇上…… ”
這些日子晴月已經徹底被莘凝“收買”,倒也不必事事都避着她,因而皇上有時會在半夜來自家主子這裏的事,她是聽莘凝說起過的。
不過之前皇上來得晚,那時她早去偏屋睡下了,今日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特別”的皇上。她還算機靈,叫了聲“皇上”後沒多話,側開身讓容卓進了屋,自個兒則出屋合上了門。
榻上的莘凝伸了伸脖頸,見來人沉默前行的木讷樣子,眼睛一轉,似是猜到了他心中記挂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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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黠一笑,複又板下臉,故作生氣地說:“皇上怎有空來我這裏?不去陪麗妃娘娘嗎?”
這等拈酸吃醋的行為,莘凝實在做不來,不過唬一唬心神不在狀态的容卓卻是足夠了,他果然慌了神,忙不疊走到莘凝身旁,緊緊握住她的手。
表情嚴肅而緊張,正要解釋,莘凝“撲哧”一下笑了。
容卓怔住,不知她笑什麽,可還是吞吞吐吐地憋出句:“你……相信我。”
“笨!”莘凝臉上的笑容漸漸展開,錘了下他的肩窩,“我知道的……你不必解釋。”女主的孩子是誰的,她這個當作者的難道還不清楚嗎?
面對莘凝一臉意味深長的笑容,容卓呆呆地眨了眨眼,過了會兒,一抹淡笑亦是浮上了他的嘴角。
當真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夜容卓自是宿在莘凝這兒,兩人發乎情至乎禮,并沒有做什麽。睡到半夜,莘凝迷迷糊糊醒來,聽見身旁傳來的兩聲夢語,似乎在喊什麽“主人”,聽不真切,迷糊間并未在意繼續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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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蕭如錦成了麗妃,日子過得那叫一個風光無量,當然太過風光的結果就是成了後宮妃嫔針對的對象,每隔幾日就要上演各種宮鬥的戲碼。
這也是莘凝原本設定的劇情,許是為母則剛,蕭如錦在接二連三的明槍暗箭中心性竟是提高了不少,人也叫之前聰明了些。甚至不再完全信任綠拂,而是聯系娘家人,重新安排了兩名信得過的本家人來伺候自己。
生下心愛之人的孩子,這幾乎成了她人生的執念。
昭樂宮整日不得安寧,與之相對應的則是秀陽宮的冷清。
蕭如錦有孕後,皇上果然奉行雨露均沾的原則,每個月去各宮的次數分得明明白白,說句不好聽的,就跟打卡上班似的。
又因為秀陽宮裏有兩位妃嫔,所以每月皇上會來秀陽宮兩次。
借此能夠光明正大的留宿漱玉軒,容卓到是挺高興,每次來莘凝這裏,他都會好生捯饬一番。
再不是黑不溜秋的一身黑衣,滾金邊玄色龍袍,月白色素色錦袍,時而高調華貴,時而低調內斂,男為悅己者容,在他這兒可是相當貼切。
莘凝過了六次眼瘾,轉眼已是夏日,亦到了蕭如錦即将臨盆的日子。
按照記載的日子,蕭如錦現在懷胎該是九個月,尚未足月。然而容卓和莘凝都很清楚,蕭如錦的孩子注定是要“早産”的。
到了分娩那日,撕心裂肺的嚎叫從寝殿傳出,容卓剛跨入昭樂宮大門,便被這聲音吓了一跳。
腳步微頓,穩了穩神,方才邁步進入。那嘶喊聲音依舊不斷,反而由于容卓立在寝殿之外,距離近了聽得更清楚了,每一聲都令他心驚。
半晌,實在沒忍住問:“生孩子都是這般可怖的嗎?”他問的對象自然是法則大哥,畢竟表面上還得端着嚴肅擔心的表情。
法則:“我又沒生過,怎麽知道?”
一般人聽到這話估計接不下去,容卓沉吟片刻,卻又問:“那你的……夫人呢?”
這話可把法則大哥噎住了,他一個母胎單身多年的人,哪來的夫人?
“沒有!”法則語氣不大好,“老子還沒結婚。”
“哦……”容卓若有所思,“聽你聲音挺年邁的,我還以為孫子孫女都該有了。”
意識空間的法則蹬了容卓一眼,敢情說他老呢,就不許人聲音成熟那麽一點點嗎?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互怼閑聊着,氣氛算是輕松了些。若非如此,容卓真不知如何度過這詭異的等待時間。
再說屋中的女子和孩子都不是自己的,他站在這兒,總覺違和不已。
過了片刻,屋中産婆助産的聲音大了些,女子的呻哼卻弱了下來,容卓聽着,漸漸生出些許憐憫。
忽而,鬼使神差的将生産之人想象成自己的戀人,登時身子一晃,臉頓時就白了。
遲來的感同身受讓容卓心慌意亂起來,雖然與妻子生育一個孩子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可若是建立在妻子的生命與健康之上,那孩子大可不要了。
若是調皮搗蛋,惹他母親傷心勞神,那就更要不得了。
容卓擱着神游,知曉他所想的法則很是無語,道:“陛下,在下覺得您是不是想得太遠了。某種意義上來說,您現在還是處男。”
容卓:“……”
正欲反駁,這時一道嬰孩的響亮啼哭傳來,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周圍的宮女太監齊刷刷跪下。
容卓心底無語,神色卻淡漠,對他來說壓根談不上喜不喜的,不過倒是松了口氣。淡淡瞥了眼尚未打開的房門,随後淡聲道:“賞!”
話音落下沒多久,産婆便抱着皺皺巴巴的孩子出了屋,滿臉喜色,激動不已的樣子,“恭喜皇上,娘娘誕下的是皇子。”
賀喜之聲再次傳來,容卓看了看皺巴巴并不好看的嬰孩,竟有一種荒唐而恍惚的感覺。
那本該演繹出的喜得皇子的喜悅實在演不出來,容卓只好扯扯嘴角,面無表情地将給孩子取好的名字說出來,沒做停留便走了。
皇上給皇子取怎樣的名字,其實也表達了皇帝對于皇子未來的期許,甚至可以看出是否有封太子的可能。既然皇上給大皇子取名“麒”字,該是十分喜愛大皇子才對,可看皇上的樣子,又似乎不是這麽回事。
産婆望着皇上離去的威嚴身影,心裏不住嘀咕,忽然懷裏的嬰孩“哇哇”哭了起來,思緒頓時亂了,跑着孩子快步回了屋。
容卓走完劇情回到華乾宮,直喇喇躺着床上,只感心神俱疲。盯着床頂的帷幔發了會兒呆,驟然一個蹬腿起身,沖出了寝殿。
“擺駕秀陽宮。”
今日本不該是去秀陽宮的日子,可他實在忍不住了,他想見見她。
秀陽宮前,轎辇剛停下,容卓不等小太監搬來馬凳,便躍下轎子快步跨入宮苑。穿過蔥郁漸盛的夏日庭院回廊,徑直奔向漱玉軒。
到後來,甚至跑了起來。
漱玉軒的庭中有一株晚開的梨花,本該春季開花,卻到了初夏才慢吞吞地綻開花蕊。許是不願與春花鬥豔,方才硬生生拖到了這個時候。
梨花潔白淡雅,但莘凝是個實在人,欣賞了它的美麗之後,最擔心的卻是它不結果,于是這會兒正在給它人工授粉。
粉粉白白的小花下,立着個紗裙青衫的女子,微仰的脖頸勾勒出優美的弧度,藕臂半舉,是柔韌的白。容卓走入這方天地,入目的便是這美好靜谧到心動的畫面。
所有的焦灼不安,頃刻間皆被安撫。
慢慢走過去,恐打擾了她,可容卓還是忍不住從後懷抱住她,嗓子低沉而溫柔,“你在做什麽?”
“我在給……”莘凝邊說邊轉過身,嘴角猶帶着笑意。
然而她剛回過頭,一片灼熱的唇猛然貼了過來,不由分說的“強取豪奪”,令她手裏的一朵授粉花蕊被迫飄落,落在地上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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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卓像一只受了驚吓的大型動物,纏着主人安撫了自己好一會兒,方才不情不願地離開。
為了表現對蕭如錦的寵愛,容卓今夜不能宿在任何妃嫔宮裏,沒辦法,劇情就是這麽設定的。
華乾宮,已是靜夜之時,容卓神色微冷,指尖有節奏的敲擊桌面,似在等待什麽。他的确再等,等法則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什麽叫快結束了?容卓很難不認為法則是在敷衍自己,或者他又隐瞞了什麽!
還有,這鬼劇情的結局究竟是什麽?!
“結局……”法則靜默半晌,一改之前輕松的語調,深深地嘆了口氣,“那件事我知道你知道了,所以又何必問我結局,早已經沒有所謂的原有結局了。”
“我們不要互相演戲了好嗎?”
法則頓了頓,冷聲道,“Z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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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這走向,作者本人也是沒有想到的,Z先生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