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要完
偌大的寝殿鴉雀無聲,寝殿的主人亦像是被點了穴道,沒有絲毫動作和表情,宛如一尊雕塑。
法則微愣,等了會兒,接通外部通訊,問:“這是怎麽……”
話還沒問完,對面便傳來刺耳的咆哮聲,還是熟悉的老者,“誰讓你刺激他的!這下可好,宕機了!”
法則撇撇嘴,滿不在乎,道:“宕機又如何?只要世界不崩壞就行。”
“有那個人在當然不會崩壞,”老者拔高聲音,“但是你這麽搞,我們要加班的好不好!”
“關我屁事……”法則小聲嘀咕,等了等,又問:“那他這是什麽情況?”
老者那邊傳來“滋溜滋溜”的聲音,像是在吸溜面條,吧唧一下嘴巴,“算是自我保護機制吧,你別忘了他以前是做什麽的……哎哎,這麽快!不說了,他要醒了!”
通訊剛掐斷,靜止的寝殿便拂來一陣幽涼的夜風。
容卓自然地伸了伸胳膊,仿佛之前與法則的對話壓根不存在,徑直走到床沿,準備脫衣就寝。
法則靜靜看着這一幕,直到容卓合上眼睛,他才收回視線,這時候,眉宇間方才顯出浮現。
-
轉眼間,蕭如錦誕下皇子的喜訊已傳遍整個前朝後宮,可惜對于後宮裏的許多人來說,這可算不得什麽喜訊。
被嫉妒羨慕纏繞折磨的人們,怎又能寝食順安。
而那知曉蕭如錦與季承風茍且的幾人,這下可算等來鐵證如山的機會。
毓華宮內,一室檀香袅袅,端莊娴靜的惠妃冷冷一笑,停下手中轉動的佛珠,招來婢女翠屏耳語了幾句。
亦不知說的什麽,只見那素來慈善的容顏上逐漸浮現出嘲弄,末了,還有一抹狡詐的狠厲從眼眸中閃過。
Advertisement
這些日子,漱玉軒庭院中的梨樹頗為争氣,在莘凝接連幾日精心授粉後,還真結了果。眼下已有一個多月,小小的果實挂滿了枝丫,瞧着很是喜人。
梨樹是矮化的品種,莘凝手略略一擡,便可觸到面前一顆長勢頗好的果子,果實特有的生命力量從指腹傳到心間,令人舒心惬意。
笑意猶挂在莘凝的最嘴角,恰在這時,晴月急匆匆地跑入庭院,神色有些慌亂。
莘凝疑惑地看過去,手指仍舊摸着那只尚未長大的梨果。
“怎麽了?”
晴月喘了一口氣,撫了兩下胸口,才道:“主子,那個……麗妃娘娘落水了!”她之所以如此惶急,是因為莘凝曾叮囑她時刻關注蕭如錦的情況。
劇情發展到這裏,作為女主的蕭如錦自是少不得遭遇各種麻煩。對于莘凝來說,畢竟是自己筆下的女主,關心蕭如錦亦是情理之中,所有才派了晴月随時彙報情況。
“落水?”這邊莘凝聞言驚道。
尚未詢問具體出了何事,又聽晴月繼續道:“奴婢聽人說,今早麗妃娘娘帶着大皇子出屋透氣,沒成想游到碧湖時竟是不小心落到了湖裏……”
“不小心……那現在人怎麽樣了?”莘凝忙問,掐着梨果的手緊了緊。
此話一出,周圍驟然安靜,晴月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驚惶,咽了口唾沫,“麗妃娘娘……她……沒救回來,薨了。”最後兩個字太輕,幾乎不可聞。
“……什麽?” 莘凝瞳孔微縮,手裏那顆鮮活的梨果因為她的驚詫和激動被震落,滾落于泥草之間,已無人在意了。
薨了?!她可是主角啊!
莘凝曾經擔心過蕭如錦能否應對後宮中的種種争鬥,卻萬萬沒想到她會死,女主都死了,那這個世界……
之前對于這個世界的違和感和不安,此時此刻再次被放大,莘凝再不能用恬淡無争的生活來麻痹自己。
既然女主都可以死去,那她這個原書的作者又能特殊多少?
按住激動的心髒,莘凝深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冷靜了些,又問晴月:“那……皇上此時在哪裏?”
晴月回道:“皇上在昭樂宮,處理麗妃娘娘的……”
莘凝微微颔首,示意晴月不必說了,“知道了,我們去昭樂宮。”
自從蕭如錦落水,昭樂宮便是一片慘淡哀哭,晴月自是不贊成自家主子過去,可看主子态度堅決,她一個小婢女倒也不好去勸。
出了宮苑,悠長的紅牆宮道下唯有主仆二人,莘凝行走其間的步伐很是沉穩。然而唯有她自己才知道,心裏的慌亂有多強烈。
她去昭樂宮,除了要弄明白蕭如錦的死因,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要親自看看容卓,看他是否平安。
一定有什麽失控了,又或者這一切本就是陰謀。
走出秀陽宮前這條靜默悠長的宮道,不知何處的噪雜之聲隐約傳來,似是與心裏的煩雜呼應一般,莘凝不由地擰了擰眉。
晴月瞧她一眼,像是為了打破沉默的氣氛,輕聲提醒道:“主子,昭樂宮走這邊。”說着伸手指了指右側的宮道。
莘凝随她手指看過去,正要擡腿,一行整齊有序、身着铠甲的侍衛向她小跑而來。
侍衛們氣勢駭人,莘凝卻不感覺懼怕,這是皇上的禦林軍,領隊的将領還是熟人。
“封将軍。”莘凝率先開口。
往常封燃見到莘凝還會說聲“見過娘娘”,今兒形勢所迫也不搞那套虛禮了,上前直言道:“卑職奉命清查刺客,為了娘娘的安全,請娘娘不要離開所住宮苑才是。”
“刺客?!”莘凝下意識捏住手心,趕忙問道,“皇上可有受傷?”
不是落水嗎?怎麽又出現了刺客?
“皇上無礙,娘娘不必擔心。”封燃說罷走到莘凝身旁,小聲道,“皇上還說……晚些時候會去見娘娘您。”
估摸封燃來這裏亦是容卓安排的,莘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面色凝重的封燃,半晌,道:“既然如此,便回宮罷。”
即便心底的擔憂仍舊不少,但莘凝不會為難聽命行事的封燃,更不願給前方的容卓添麻煩,他說會來,自己便安心等他。
-
昭樂宮偏殿,大門半掩。
屋外傳來期期艾艾的哭喪聲,聽不出真切悲戚,惹人煩躁倒是不少。
容卓拍了桌子一掌,壓下些許煩悶,對于蕭如錦的突然死亡,他有幾分同情,但更多的是感到不安和詭異。
對,就是詭異。
與莘凝的疑慮震驚相同,蕭如錦不是女主嗎?倘若女主都死了,那這個世界還有任何存在的意義嗎?
“你最好解釋一下?”容卓語氣沉穩,然而這句詢問法則的話卻是直接說出口的,并非心聲。
法則淡淡笑了笑,目光中帶着容卓看不見的冷色,幾秒鐘後,猶如變臉一般,又恢複了往日玩世不恭的樣子,“關我什麽事?明明是你的問題。”
好一個倒打一耙,容卓并不知道,法則早已準備好了對付他的所有套路。
法則假裝思考一會兒,道:“之前你的行為觸犯了世界意識,因此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意識對你的警告,或者……已經不是警告了,女主死了,劇情必定徹底崩塌……”
容卓皺了皺眉。
法則通過觀察容卓的表情揣測着他的內心,試探着說:“據我猜測,世界意識已經不在乎世界的完整運行,它抛棄了這個世界。”
法則提了提聲音:“而你……激怒了它。”
容卓豈是受人威脅的性格,故作冷靜,不屑地挑了挑眉:“哪又如何?難不成它要殺了我?”
“呵……”法則沒忍住發出一聲輕笑,“親愛的陛下您說得沒錯,它的确想殺了你……不然你以為刺客是來皇宮看風景的嗎?”
容卓沉默了。
蕭如錦死于溺水,但究竟是失足還是被人謀害,容卓暫不得知。不過他已将此事交給大理寺徹查,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至于他在相鄰碧湖不足百米處遭遇刺客一事,未免太過巧合,很難不讓人将兩件事聯系起來。
只是,眼下确實沒有确鑿的證據。
容卓腦中亂糟糟一團,嘴唇緊抿,神色越來越嚴肅。
法則見狀,遵循打一棒給點希望的套路原則,安撫道:“你也不用太擔心,即便它要殺你,也得遵循這個世界的規則,冷兵器時代,還是比較安全的。”
容卓扯了扯嘴角,并沒有被安穩到。
兩人各有所思,靜默好一會兒後,法則突然道:“還有一件事,我要離開了。”
這句話總算讓容卓的反應大了些,起初驚訝,很快轉變為憤怒,攥緊了拳頭,壓着怒意道:“你騙了我!”不是說走完劇情就能獲得自由嗎?這難道不是最大的謊言?
“陛下,我只是一個打工仔。”法則無奈道。
這些日子的相處,容卓早已将法則當成了朋友,雖然他深知兩人之間存在着欺騙,但又莫名信任法則不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情。
而現在法則說要走,這讓容卓難以接受,甚至感到了背叛。
容卓內心的想法,倒是令法則相當意外,他可沒膽子成為Z先生的朋友。
即将離開,法則難得坦誠了八分,“在這裏,我從未做過任何對你不利的事情。世界崩壞與否,從來就不是我能決定的,決定這一切的人,一直只有你自己。”
“你能接受失去嗎?這是我對你最後的忠告,陛下,再見了。”
“啪嗒——”
猶如燃燼的煙灰落在地上,無聲無息,頃刻間,容卓覺着腦中少了點什麽。
你能接受失去嗎?
半晌,“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