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中秋

日子在懷疑與憂慮中,緩緩到了秋日。

這兩月以來,容卓的病情漸漸穩定,每隔兩日會上一次早朝,處理些必要的事務。

前朝還算穩定,只是對于他對後宮某人的專寵,朝臣之中頗有些微詞。

容卓一概不理,對于莘凝的偏寵依舊。只不過那次避子湯事件後,他宿在崇寧軒的次數少了很多。

兩人同眠後的第二日清晨,卻還是會雷打不動地讓莘凝喝下一碗避子湯。

起初莘凝氣憤,刻意将藥碗打翻過兩次,容卓也不惱,只會冷冷地吩咐宮婢再端一碗上來,後來,莘凝累了,不想在這個事情上同他置氣。

喝就喝呗!

于是,她喝藥很老實,但到了晚上,則變着法子出這口氣。

再過些時日,溫太後那兒再也無法忍受容卓對于凝妃的專寵,特意挑了個日子,在皇後的宮裏擺了家宴,此家宴唯有帝後方可參加。

待到用膳中途,溫太後則以身體不适為由離開,很識趣地給了帝後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她原意是讓帝後兩人增加一下感情,沒想耍什麽過分心機,卻沒成想,皇後李成嬿打起了歪主意。

她居然給容卓的茶湯裏下了□□!

可嘆,李成嬿一時糊塗,以為這樣便能得到寵幸。實則完全不了解容卓本性有多麽冷,執念有多麽深。

意識到自己喝下的是什麽後,容卓猛地拍碎茶杯,瓷片頓時劃傷了他的手掌。

血珠滴在桌上,李成嬿何時見過此等場面,頓時吓得沒了魂,顫聲道:“皇……皇上!”

容卓冷冷地看她一眼,沒有呵斥責罵,一腳踢開門,就這麽霍然起身,跌跌撞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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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徹底的漠視,終于擊潰了李成嬿身為皇後的最後尊嚴,她捂着臉,身子滑坐到地上,不顧儀态禮教地放聲哭了起來。

容卓出了坤玉宮,揮開要來攙扶自己的宮人,執意自己走,這般直走了大半個時辰,方才回到華乾宮。

站在華乾宮與崇寧軒之間的宮道中,先前翻騰的□□已被理智壓住,他眼眸清明,又蒙着月色特有的冷意。

側身而視,只見不遠處的崇寧宮廂房內有一道倩影,似坐在桌邊與宮婢說着什麽,隐約有笑聲随風傳來。

容卓微微凝神,想象着她說話時固有的表情和小動作,緊蹙的眉宇逐漸舒展。靜立片刻,留念般地再看一眼,轉身回了宮。

翌日,一道聖旨送到坤玉宮。

李成嬿神情哀默地接了旨,不哭不鬧。自此,齊國再無李氏皇後。

廢後此事一出,不僅後宮衆人嘩然,朝堂亦是掀起了不小的震動。李氏家族最是不忿,可托人一打聽,族人紛紛沒了聲。

本就是李成嬿德行有虧,皇上沒有在朝堂上明言,已是給李家留了顏面。

朝中衆人自是看戲的多過替李家說話的,于是沒過多久,廢後一事也就這麽翻了篇。

更唏噓可笑的是,有些人漸漸打起了冊立新後的主意,開始明裏暗裏向可能立為皇後的家族示好和巴結。

然則,容卓沒留給他們多少時間,半個月後,一旨诏書再次驚動朝堂:咨爾凝妃莘氏,溫慧秉心,柔嘉淑慎,今朕親授金冊風印,冊後,為六宮之主。

立一名民間女子為後,他們的皇帝陛下一定是瘋了!文物百官幾乎人人這般想,但偌大的朝堂鴉雀無聲,每個人都低着頭顱,生怕引起皇上的注意。

前兩日便傳出過皇上要立凝妃為後的消息,不是沒有臣子谏言過,而那些谏言的文臣,此時還關在大牢裏呢。

容卓此番做法雷厲風行,無人敢于反對。

立後大典則定于兩月後舉行,這還是由于鳳袍實在趕制不及,不然還要提前一些。

随着冊立皇後消息而來的,還有再次開放宮中妃嫔歸家的诏書。這一次,不管什麽品級的妃嫔,不管有沒有受過臨幸,若真心要離開都可以提交申請,經內務府審核後便可離宮。

皇上徹底瘋了,後宮許多人都這樣想,可還是有不少人報了名。她們細數着這些年攢的銀子,于幽深而寂寞的夜裏,多了對于未來生活的向往。

容卓任性妄為,但在遣散後宮之事上,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封後這事,莘凝本是不同意的,可是她的意見對于容卓同樣起不到作用。反倒容卓愈是如此執拗,她愈感到憂慮。

像是緊趕慢趕,時間來不及了似的。

一月後,距離立後大典還有些時日,西南地界突然冒出一夥匪寇,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擾得當地百姓苦不堪言。

朝廷派去的好幾個将領都折在了這幫人手裏,封燃聽聞後大怒,主動請纓剿匪。

于是,中秋節前封燃離京,率十萬精兵挺入西南,禦林軍統領一職暫由原先的副将擔任。

一時間時局動蕩飄搖,不僅那些為國家效命的朝臣感到憂心,後宮中的宮婢太監們,也從出入勤政殿的官員日漸增多中品到了一絲不安的情緒。

可宮中素來便是粉飾太平的好地方,轉眼到了中秋佳節這日,仍舊一片歌舞升平的大好景象。

可巧了,燕王容昭也來了京城,借由中秋時節與家人團聚,順便賞賞這繁華都城的美景美食美人。

然而他運氣似乎不怎麽好,到京第一日,很不湊巧地遇到了正要離宮歸家的蘇文枝,兩人一來二去,不知怎地,到了中秋宴會當夜,竟一同參加了宮宴。

由于容卓遣散後宮的政令,雖說此時的蘇文枝已是自由身,可依舊不好頂着昔日宮妃的身份參宴,于是特意用一片素紗遮了面頰。

人們見着兩人,還以為她是燕王新的紅顏知己。個別與燕王熟識的友人,總是挑挑眉,投來包含深意的似笑非笑的目光。

容昭無語,推了推蘇文枝的肩,不悅道:“你離我遠點。”

蘇文枝不以為意,反而挨近了些,貼近容昭說:“我可是以你的女伴身份來的,離你太遠,成何體統。”

若非她說得一本正經,神情與平常無異,容昭還真有種被女流氓調戲的錯覺。更令他不解的是,這人怎麽就黏上他了?!

那日香樟園偶遇,其實是蘇文枝主動搭的話,但偏生容昭不是蘇文枝的對手,總被她牽着鼻子走。

回憶起這些事情,容昭扇子都沒心情搖了,很是郁悶地瞪了蘇文枝一眼。倏然,蘇文枝用手肘碰了碰他,他又忙收斂了眼神。

蘇文枝道:“你看,皇上和凝貴妃來了。”

“凝貴妃?”容昭一時還未反應過來凝貴妃是何許人,往蘇文枝所指的方向一看,登時張大嘴巴,愣眉愣眼,表情很是精彩。

“這……嗯……”想了半晌,實在找不着詞彙形容此時的心情,只好罵了句:“卑鄙!”

他算是最了解他哥的人,那人可不是什麽好人!

帝妃二人緩緩而來,一人巧笑倩兮說着話,另一人沉着臉,瞧着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可身子總是微微偏向女子的方向,眼眸微垂,似在仔細聽她說話。

容昭不屑地“啧啧”兩聲,同樣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蘇文枝,問了句廢話:“他們感情很好?”

那兩人感情如何,但凡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

蘇文枝覺着容昭沒話找話,沒搭理他。沒一會兒,容昭又問:“你不吃醋?”

蘇文枝總算有了反應,轉身,眯着眼瞅容昭,看得他心裏發毛。

忽然,蘇文枝“噗嗤”一笑,“燕王殿下,你家是不是有家族遺傳,你和陛下……”她指指腦袋:“這裏都不大正常。”

兩人的關系已經熟絡到可以這般調侃對方了,容昭不覺她放肆無禮,反而看着遠處他哥表裏不一的冷樣子,很是贊同地點了點頭。

更何況,近來他真覺得自己不太正常。對于那些莺莺燕燕聲色犬馬的場所,居然沒了興趣,怪哉!

皇上到了,宴席則正式開始。

只不過這次的中秋家宴同之前大不一樣,皇上兩旁再沒有了各色容姿的妃嫔們,連太後也由于生氣直接不來了,因而唯獨一個凝貴妃伴在皇上身側。

那畫面怎麽說呢,帝妃伉俪情深,看起來的确賞心悅目,但一聯想這幾月來皇上那些荒唐的政令,衆人便不知作何心情。

明月升,歌舞起。宴席逐漸熱鬧,容卓一面聽莘凝說話,一面心不在焉地望了望席下的賓客朝臣們,恰好視線一轉,撞上了容昭那張老大不高興的臉。

容卓微驚,方才想起前些日子容昭的确遞了入京的折子,奏折是他批的,不過轉頭便将這事兒忘了。

兩兄弟目光相接,頓時噼裏啪啦冒出一陣火星子,莘凝順着容卓的視線看過去,霎時眼眸一亮,笑着朝容昭揮了揮手。

見此情形,容卓這兒又不高興了,拉下莘凝揮舞的手臂,破天荒說了句:“身為貴妃,應該注意儀态。”

莘凝:“……”

心說這人性情雖然大變,但那骨子裏的占有欲和愛吃醋的性格可是一點沒變,莘凝只得無奈地朝容昭笑了笑。

由于這點小插曲,莘凝決定專心看歌舞,暫時不與容卓說話。

不得不說,這回的宮廷歌舞确實非常講究,莘凝看着看着,愈發入迷。

另一邊,容卓被忽視良久,終是沒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面無表情地說:“那個……給朕剝個桔子。”

“哦……”莘凝宛如習慣一般很快應聲,卻沒回頭,向身旁的果盤裏随便一摸,遞了個五仁月餅給他。

容卓不喜甜食,月餅中更是最不喜五仁口味,登時黑了臉。

“哎呦!哈哈,笑死我了,活該啊,活該……”容昭在蘇文枝看傻子似的目光中,笑得東倒西歪麽,甚至還往蘇文枝身上倒去,被她嫌棄地推開。

……

倘若宴席到這裏結束,那也算美好和樂。然而月上中天最是興致高漲之時,一只利箭嗖地穿堂而過,直直釘在了龍椅後方的山水屏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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