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陰雲滿天
“陛下……”一名內侍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阮棠害怕自己和溫霁雲這個幼稚的樣子被人看見,連忙一口把溫霁雲喂在唇邊的葡萄含下。
動作又輕又快,雖只是蜻虰點水一般,柔軟的舌尖卻輕輕在溫霁雲的指尖帶過。
溫霁雲拈在指尖的葡萄已經空了,小貓舌頭柔軟和濕潤的溫度卻久久萦繞在指尖,從指尖傳遍了四肢百骸,令他心神悸動。
溫霁雲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指,一時忘了收回自己的手。
只聽耳邊小皇帝問道:“什麽事?誰讓你進來的?”
“陳道長派人送來請帖,今晚特意為陛下設一場祈福法會。”門口一名內侍的聲音回答道,“陳道長請陛下今夜去一起吃齋聽經,一同觀星……”
阮棠哪裏會觀星。
但他喜歡湊熱鬧,這的确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熱鬧。
因為一個生長在信奉科學時代的好學生,阮棠還從來沒見過法會是個什麽樣子。
而且,他聽說上真觀的齋飯很好吃。
阮棠對內侍的禀報提起了幾分興趣,說道:“你把請帖放在桌上,朕一會兒看。”
內侍應了聲“是”,走進房間把請帖放在桌上,頭也不敢擡一下,立刻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阮棠看看溫霁雲,用眼神指了指桌上。
溫霁雲起身去拿了請帖,遞給阮棠。
請帖的封面是深青色,燙着金色的暗紋。阮棠打開請帖,請帖上只是用墨筆正楷寫了客套的邀請語。打開請帖時,中間掉出來一張被夾在請帖中間的黃色信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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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紙落在大腿上,阮棠自己撿起來打開信看了看,這張信紙是陳衍之專門寫給自己的。
陳衍之在信上說,這場法會是為了小皇帝五日後的壽辰而設,觀裏所有道士,和一些平日裏篤信道法的達官貴人也會參加,還會帶上家眷。
而且,就和開廟會差不多,道觀裏會請一些民間手藝人來表演、做許多好吃的好玩的,到時候道觀內外會很熱鬧。
總之,陳衍之知道阮棠的身份,怕他弄不明白,把關于這場法會能介紹的信息都在信裏詳細介紹了一遍。
上真觀是皇家的道院,雖坐落在行宮之側,但屬方外修行之地,又不受行宮管束,相對獨立于行宮。因此陳衍之要弄什麽,怎麽弄,任何官員都沒權力幹涉。只不過是他請的客人和外面那些民間手藝人,會經過嚴格排查,确保安全。
另外,行宮的守衛會比平時嚴格一些,禁止被請來的客人在除了道觀之外的地界走動,以免發生意外,或者是打擾到了在行宮休息的小皇帝。
往年,因為小皇帝不信鬼神,從來都沒親自去過法會,收了請帖後只是派個內侍去當代表宣讀宣讀聖旨,吃喝一頓,就權當自己親臨了。
其實小皇帝不親臨法會,雖然看着不夠給道觀面子,但法會上的所有人都能痛痛快快吃好喝好玩個盡興。如果小皇帝親自去了,雖然算是榮幸之至,反而讓大家拘束,都不痛快。
因此陳衍之下個帖來請阮棠,就是和往年一樣,禮貌地意思意思,并不是真指望小皇帝能在今晚法會上禦駕親臨。故而言辭之間,只是介紹為主,并沒有多少懇切邀請之詞。
阮棠把信遞給溫霁雲看,說道:“看起來很不錯呢,想去看看。”
溫霁雲接過阮棠遞給自己的請帖,看了一眼。
他看得極快,一眼掃過,就将內容看了□□成。
溫霁雲一邊看着信,只聽得耳邊,剛才還興奮想去看看的小皇帝忽然又憂愁地說道:“只是如果我去了,只怕大家都畏畏縮縮的,反而沒有熱鬧了,就不好玩了。”
溫霁雲放下手中的信紙,擡起頭說道:“何不同昨日一樣?只是你的傷……”
剛才還躺在床上自己動一動都不樂意,心安理得支使溫霁雲幹這幹那的小皇帝忽然自己挺直坐了起來,一雙眼睛裏光彩熠熠,看着溫霁雲說道:“我可以的!”
溫霁雲似乎有些不放心,說道:“看熱鬧的機會日後不少,你還是……”
“我真的很好,一點事都沒有。”阮棠巴巴地望着溫霁雲,說道,“你帶我去吧,就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阮棠現在自己一個人起床行動都困難,換個人肯定不敢陪他這樣折騰,想來想去身邊也只有溫霁雲願意陪他。
阮棠心想,反正溫霁雲也不把自己放在眼裏,說不定還巴不得自己早點挂了,因此就算把自己磕着碰着也不怕。什麽稀奇大膽的想法,只要他軟磨硬泡一下,溫霁雲都會答應的。
溫霁雲望着阮棠,沒有說話。
“哥哥~”阮棠望着溫霁雲,懇切道,“只要你答應了,以後你就是我哥哥!”
這只小貓撒嬌起來,嘴又甜人又軟又乖。
小貓實在是興奮,幾乎要從床上蹦下來了。
溫霁雲鬼使神差地擡手,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頂,把他按回床上。
只是那麽一摸,柔軟的長發像水一樣拂過溫霁雲的掌心。小皇帝的頭發蓬松柔軟就像貓毛一樣,溫軟又柔順。
溫霁雲一瞬心神骀蕩。
阮棠像一只被按着腦袋按回窩裏的貓,擡頭眼巴巴看着溫霁雲:“哥哥也叫了,頭也給你摸了。今晚你要是耍賴不陪我去,我今晚就一直煩着你不讓你回去休息……”
這小貓簡直屬于強買強賣。
“哥哥”是他自己主動喊的,摸頭之前也沒說摸了就得帶他出去。這會子他哥哥喊了,頭也被摸了,就賴上溫霁雲了。
溫霁又剝了一顆葡萄喂到他唇邊:“吃了,帶你去。”
阮棠疑惑地看了溫霁雲一眼。
溫霁雲答應帶自己出去玩,還給自己剝葡萄吃……竟然還有這等好事?
他趕緊把溫霁雲喂的那顆葡萄吃了。
溫霁雲又剝了一顆葡萄,送入自己口中,舌尖不自覺在自己指尖輕輕舔了一下。
正是方才小貓吃葡萄時舔到的位置,
他只是貪戀方才指尖的濕軟與溫度。
他想嘗一嘗,那是什麽樣的味道。
夜裏,上真觀的法會果然非常熱鬧。
上真觀的殿宇屋檐下挂滿了雕花燈籠,庭院內的大樹上披滿紅綢。燈光和紅綢掩映之間,形形色色的人來人往,熱鬧不亞于京城的街市上。
只不過畢竟是道觀之中,比街道上更加安靜,陳設也更為雅致。
到場的不是民間有些名氣的匠人,就是王孫公子達官貴族,或者著名的文人才子,因此到處衣袂翩翩,不像街市那般有地氣。
上真殿的神|殿裏在舉行法會,法樂聲聲從神|殿內穿出,琅琅袅袅,靜谧又莊重,震徹整個山林觀宇。神|殿被圍觀的信衆圍了個水洩不通,連神|殿外都跪滿了參拜的人。
因此阮棠這個法會名義上的主角,被法會祈福的本人反而沒擠進去。
看來今晚是見不到那位世外高人陳道長了。反正阮棠是為了湊熱鬧找東西吃來的,見不到陳道長也就不見了。
阮棠只是在神|殿外面遠遠看了看,随意聽了聽,看個熱鬧,就轉身去找好吃的了。
阮棠和溫霁雲一樣,穿了了一身低調的下人衣服,混跡在人群裏,就會被當成不知哪家達官貴人帶來的仆從,總之很不惹眼。
這次他沒有瞞着李忠國,和李忠國打了招呼。李忠國一開始擔憂不放心,但是看看溫霁雲,最後還是答應了,只是千叮咛萬懇求小皇帝早些回來,萬一袁大将軍派人來突擊檢查,他怕吃不了兜着走。
阮棠的肩膀上還有傷,動一下就覺得疼,溫霁雲不許他動那只手,特意攙着他的右手,讓他肩膀的位置在走路時也不會動到一下,不會弄疼,更不會被路人磕着碰着。
上真觀昨日已經參觀過了,阮棠對于游玩倒不是很有興趣,主要就是想看看有什麽好吃的。
上真觀門口的齋飯,以及手工藝人做的各種小東西,都是上真觀掏腰包,客人不需要付錢,看到喜歡的東西可以直接拿了就走。
神|殿側面有一條曲折的長廊,長廊的頂其實是花架,爬滿了薔薇花,茂密得足以遮風避雨。花架下一整排都是木桌竹椅,有不少人在花架底下坐着吹風看星星吃點心。
阮棠眼裏只有吃的,在上真觀提供的齋飯裏挑選了幾盤素點心,幾個新鮮的蓮蓬,遞給溫霁雲,讓他陪自己去薔薇花架下坐着吃點心。
溫霁雲一手端着盤子,一手牽着他的小貓,和他慢慢地走到花廊下。
花廊四面透風,坐在廊下周圍夜風習習,清涼拂面。
溫霁雲坐在阮棠對面剝蓮蓬,把剝好的蓮子一顆一顆放在盤子裏。
剝了殼的蓮子就像一顆一顆珍珠盛在才瓷盤裏,少年白嫩嫩的手抓了幾顆蓮子在掌心,手比蓮子更白皙細嫩三分。
阮棠把剝好了的蓮子塞進嘴裏,初夏的蓮子,入口清甜無比。
耳邊忽然響起一聲老年的聲音:“陛……您怎麽在這兒?”
阮棠擡起頭,只見是太尉盧時晏。
盧時晏正驚訝地看着阮棠,又看看坐在阮棠對面給他剝蓮子的溫霁雲,擡眼往四處打量,竟然沒發現一個随從。
也就是說,小皇帝只帶了溫霁雲一個人出來。
阮棠也看了看盧時晏身邊的人。除了身後跟了幾個随從,他身旁還站着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那個男人皮膚勝過中原人白皙,一頭棕色長發打着大卷,眼睛是碧色的。
阮棠覺得有一點像袁翊州,大概袁翊州那一半異族的血統,就來自于這個族?但袁翊州好歹還有一半漢人的模樣,這個人則是徹頭徹尾的純正異族。
那個異族人正好也在打量阮棠。
阮棠一身下人打扮,就沒打算暴露身份。他知道盧時晏是個聰明人,笑眯眯地答道:“原來是盧太尉,在下和我的朋友失禮了。盧太尉怎麽也有空到這裏來走走?”
盧時晏笑道:“老朽年邁體衰,自己是沒心情和精力出來走的。只是奉了聖上旨意,命老朽接待外族來賓。這位破多羅少主遠道自鮮卑而來,有興趣前來法會上一看,因此老朽特意陪來。”
從見面一開始阮棠就發現,這個叫破多羅的鮮卑少主在看自己,他本沒有在意,只當他和自己一樣,是習慣性看一看身邊新出現的人和事物。
但是後來,他發現破多羅一直在盯着自己看,竟然沒移開過目光,而且那種眼神是一種□□裸的打量,像是打量一件感興趣的物品。
臉皮厚且喜歡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如阮棠,也覺得這熾熱的眼神有些太刺骨,承受不住了。
直到聽到盧時晏說出破多羅的名字,阮棠方才恍然大悟,想起了原文中這個炮灰少主的戲份——這個破多羅是個好色之人,早就聽聞梁國皇太子溫霁雲乃是天下第一絕色,心中觊觎已久。
他此來名為給小皇帝祝壽,其實就是為了來睡|溫霁雲。而且五日以後壽宴之上,他還會直接向暴君渣攻開口說“聽聞您睡到了天下第一美人,鄙人也想沾沾福分。只要能睡他一夜,日後鮮卑就與您永世為盟”。
原文裏,暴君渣攻最令人發指的罪行就是,認為溫霁雲只是自己一件戰利品,為了個鮮卑部落的友好關系,把溫霁雲五花大綁灌了藥,送到了這位破多羅少主的床|上,給他亵|玩一夜,整得體無完膚。
從此溫霁雲在黑|化的道路上一去不返,加速了暴君渣攻亡|國丢命的進程。
想到這裏,阮棠小心翼翼地去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溫霁雲。
溫霁雲的臉色,從未像今夜這般陰沉。
好似陰雲滿天,壓抑着一場狂風暴雨。
——有人盯着他的小貓,看得太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溫溫:他吃葡萄吃到我的手手,我吃葡萄咬到我寄幾的手手,四舍五入等于他親親了我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