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生如初見

整整一個月,周揚都過着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這個家裏雖然是劉姑姑操持着,但是大家都知道其實還是周揚當家。

作為一家之主,周揚自然是一覺睡到自然醒,伸了個懶腰,王花花就端來了洗臉水、漱口水,這些都是周揚要求的,王花花是窮苦人家出身,又沒正兒八經當過丫鬟,哪裏懂得伺候人,周揚不過是資産階級分子的享樂主義作風開始泛濫,想要腐敗一下,于是就規定由王花花作為自己的貼身丫鬟,伺候自己吃喝拉撒,就差夜添香了。

王花花長得濃眉大眼,偏偏眼神特柔弱,性格又溫順,生生扭轉了本該是英氣逼人的氣質,将自己成功塑造成了一個忠實可靠的小丫頭形象,她将洗臉水放在桌上,就去旁邊衣櫃裏幫周揚挑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

自從有了銀子、又買了房子後,周揚就開始越來越奢侈啦,大手大腳地給每個人都置辦了兩身新衣裳,自己更是腐敗,一口氣定做了六身衣衫。大部分都是曾經最愛的顏色,比如青色啦、雪白色啦、月白色啦、藍色啦。

穿上這身月白色的衣衫,足蹬千層底嶄新布鞋,頭上是王花花幫忙梳好的發髻,周揚對着鏡子看了看,有點遺憾,“臉色還是有點差呀,這胳膊細的,個子太矮啦,好多好看的衣裳都穿不了,不行,我得去買點牛奶、羊奶喝喝。”

王花花看着自家小主子在銅鏡前臭美,已經見怪不怪,聞言有些疑惑地道:“幫主,牛奶、羊奶都腥臭呢,可難聞呢,你真要喝呀?”

“嗯,要喝,喝了能長高。”

“周揚,快出來吃飯啦!”劉姑姑早就做好了早餐,在等着兩人出去。

周揚應了一聲,洗了把臉,輸了漱口,自己用手指在牙齒上摩挲了兩圈,有些心塞地想:“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沒有牙刷和牙膏呀,什麽柳樹枝嘛,根本就不好用。看來也得想辦法做個牙刷啦,對了,牛毛比較粗糙,應該可以試試!”

等到他收拾完出去,劉姑姑已經擺了一桌子早點,什麽饅頭、包子、稀粥、鹹菜、蒸雞蛋。

這都是周揚規定的早餐,比之後世也不差了,營養豐富,最适合長身體的小朋友吃。

這個時候,還沒有吃飯的只有周揚和王花花,兩個人飯量都大,也不分什麽主仆,坐下來就猛吃。

吃完早飯,周揚問劉姑姑:“劉姑姑,你知道誰家有奶牛或者母羊嗎?我想買點牛奶或者羊奶,最好每天新鮮的送過來。”

“那個東西腥腥的,怪難聞的,你要來做什麽?”

“劉姑姑,幫主要喝這個呢,說是喝了長個子,嘿嘿。“王花花插嘴。

李大娘正在清掃院子,聽見女兒插嘴,瞪了她一眼,她來了一個月,已經知道家裏是周揚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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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揚不在意這些主仆尊卑,笑了笑,點點頭,“是呀,我想喝呢,我個子長得太慢了,我要喝牛奶,羊奶也可以。劉姑姑你幫我打聽打聽,誰家有的話,每天清早送來。“

“嗯,你是太瘦弱了,需要補補,那東西你要是喝得慣,确實管用,我今天就去給你打聽打聽。“

“好呢!“

周揚交代完畢,就帶着王花花出門了,兩個人穿街過巷,一直走到趙公子的宅院,這家夥此時也剛剛吃罷早飯,正在廳裏喝茶,見到周揚過來,開口笑道:“今兒個來得倒挺準時嘛,沒睡懶覺啦?“

“嘿嘿,我人小,還要長身體嘛,多睡睡有好處。“

王花花跟着一起走進來,朝着趙伯庸行了個禮,就老老實實地站在周揚旁邊,竹生看到她來了,頓時擠眉弄眼,想要找王花花說話,不過奇怪的是,性子溫順的王花花從來不搭理他。周揚也覺得格外好玩,時不時就逗弄兩個人。

這時坐下來,見到竹生擠眉弄眼,王花花視若無睹,不由地嘻嘻直笑:“嘿嘿,竹生,你以前欺負我,現在我的丫鬟幫我找回場子,哼哼!“

竹生朝周揚翻了個白眼,正要張口說話,卻看見王花花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頓時老老實實地不敢再作怪。

周揚逗弄完兩個人,繼續說道:“對了,趙伯雍,今天你帶我去哪裏玩,我可說好了哈,我上次那首詩,可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你這幾天帶我去的幾個去處都不好玩,不值當!“

兩人此時已經混熟,周揚也終于知道了這家夥名字叫做趙伯雍,乃是東京官宦人家的庶子,此次科舉不第,在家裏受到排擠,有被安排從商的可能,這家夥心情自然不好,一氣之下,就跑到揚州城來了。

上次買了房子後,周揚便将納蘭容若那首《木蘭詞》背給了趙伯雍,這家夥頓時将這首詩驚為舉世絶作,抱着那詩癡癡吟了一天一夜,然後就開始哄着周揚各種背詩,誓要将周揚當初燒掉的那本詩集給找回來不可。

周揚當然不肯,趙伯雍便下了血本,不僅将行程延緩三個月,又贈送了周揚一千兩銀子,然後還賭咒發誓要帶周揚玩遍揚州、吃遍揚州,周揚雖然苦惱要搜腸刮肚想古詩,但是也挺想嘗試一下“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感覺,于是就答應了。

這不,三天前周揚給背了首陸游的《臨安春雨初霁》,當然,給改成了《東京春雨初霁》,趙伯庸聽聞之後,感覺這首詩非常符合自己此時此刻的心境,頓時愛不釋手,周揚也因此好吃好喝好玩地過了幾天。

此時趙伯庸聽聞周揚這麽說,有些不樂意了,“哎,我說你小子,真是人小鬼大,我趙伯庸帶你去的那些個地方,可是揚州城鼎鼎有名的太白樓、狀元樓、醉仙居,你居然還嫌棄,那你給我說說,你想去哪裏?”

“嘿嘿,我之前當乞丐時,聽好多老乞丐說揚州城的西街上最好玩呢,好像有什麽紅袖招、醉花樓、百香樓,你帶我去見識見識!“

“啊呀!你個不學好的兔崽子,你知道那是什麽地方嗎?你就想去!大爺我都沒去過呢!“

“你騙人,你不是說揚州城你從小就逛個遍了嗎?“

“嘿!“趙伯庸氣的冷笑了下,自己誇口說下的話也能當真?不過這小王八蛋居然想去青樓,他人那麽小,去了啥也幹不了,不是浪費?拿着眼睛瞥着周揚:”你真想去,我告訴你,那地方你去了也沒用,得等你長大了再去!“

周揚當然知道揚州西街是有名的青樓楚館聚集場所,她一個女兒身能做什麽,只是作為現代人的靈魂作怪,想去見識一下罷了。聞言便道:“你別管,你帶我去見識見識就行了,我只管好玩!“

趙伯庸覺得自己有點牙疼,要是被人知道自己帶着一個七歲稚童去逛青樓,不被人嘲笑死才怪,于是堅決不肯帶周揚去。

“這樣,一首詩,你帶我去,換不換?你不會害怕去那裏吧?“周揚開始使出激将法。

最終,周揚用一首後世領導人最愛引用的元代王冕的《墨梅》作為交換,趙伯庸妥協,帶着周揚去西街上玩。

臨走時,周揚塞了一把銅錢給王花花:“花花,我和趙公子出去啦,這給你去買桂花糕吃,你吃完就先回家吧,不用等我。“王花花有點不情願,不知道周揚為什麽不帶自己一起去,嘴巴撅的老高。

“好啦,早點回家去陪你娘,別在街上亂逛,小心被人販子捉去!”

趙伯庸看到周揚人小鬼大地安慰比自己高一頭的丫鬟,覺得十分好笑,笑道:“周揚,要不是知道你七歲,我還以為你身體裏住着個人精呢!“

“啊,這麽明顯嗎?看來以後我不能太聰明!“周揚故作愁眉苦臉。

片刻後,趙伯庸、周揚、竹生一行三人,抵達西街。

“趙伯庸,我要去最大最豪華最好玩的,你可別小氣!“

“廢話,我帶你去的店,哪家不是最有名的?“趙伯庸嗤之以鼻,帶着兩人大步踏入百香樓,迎面一陣香風撲鼻,兩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已經迎了出來。

周揚充滿期待地吸了一口香氣,這兩個迎賓身上的味道雖然濃郁了點,有點刺鼻,不過這可都是純天然無污染的胭脂花粉呀,比後世那些個香水呀香氛呀環保多了!

周揚跟在趙伯庸身後,兩只眼睛四處看個不停,他人小個子矮,大家只當他是趙伯庸的書童,沒人理會。

不過這也正合他意,本來他就是想來見識見識,此刻跟随兩位迎賓女子走進去,只見迎面是一個開闊的大堂,擺了幾十張紅木圓桌,大部分桌子上都有賓客,三五成群,每桌都有女子在陪酒說笑。

周揚站在百香樓大堂,感受周遭嬉笑嗔罵,眼看來往賓客不絕,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天呀,自己終于來到了這千年後大家向往無比的青樓楚館!也就是杜牧筆下“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的揚州煙花之地呀!

此時趙伯庸已經随着引路的女子走上樓梯,感受到周揚掉隊,頓時回過身來,見到周揚滿眼發癡地看着周圍,一副少見多怪的樣子,頓時有些嗤笑,喝罵道:“臭小子,還不上來,在那裏丢人現眼!”

周揚回神,嘻嘻直笑,跟了過去,湊在趙伯庸身邊說道:“嘿嘿,我看這裏蠻好玩的,今晚你可要破費破費,請我玩個痛快才好!”

竹生此時也在四處打量,只覺眼睛不夠用,聞言立刻插嘴道:“你個小騙子,騙了公子多少銀子了,今個又來騙吃騙喝,公子,你可別再上當了!”對于竹生的苦口婆心,趙伯庸有些哭笑不得。

周揚此時心情正好,便回道:“又沒花你的錢,瞧你操的什麽心,你還當你家公子的銀子都是你的呀?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把個竹生氣的牙癢癢,卻也無可奈何。

趙伯庸有些哭笑不得,罵道:“你一個小兔崽子玩什麽,我看就給你點個滿桌豬鴨牛羊肉,再找個能吃的小丫頭片子,陪你一起胡吃海塞便可!”

周揚嘿嘿一笑,也不搭理,又去四處看。邊看邊問:“這樓裏的花魁是哪個,你帶我去看看!”

前面引路的女子聽見,回頭笑道:“這位小哥兒,咱們樓裏的花魁,可是不輕易見客的,今天你怕是見不到了!”語氣裏略有輕蔑。

周揚故作天真地問:“真的嗎?會不是長得太醜了怕吓人不敢出來呀?”

引路女子頓時臉色大變,氣怒道:“好你個小哥兒,我不說你少見多怪,你倒是蹬鼻子上臉來了!”

周揚嘿嘿笑,也不理睬,此時三人上得樓來,沿途經過不少房間,每過一個房間周揚就去扒窗戶看裏面情形,卻被趙伯庸緊緊拉住。

周揚撇撇嘴:“什麽嘛,我還沒看清楚呢,我們不是來玩的嗎?幹嘛攔着我?”她不過是想見識下古代青樓的房間擺設,看看有什麽特色或者別致的地方,再或者也可以看看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花魁啊、歌女呀,好一飽眼福!要是裏面正在“幹活”,嘿嘿,她又不是偷窺狂,肯定會閉上眼睛,省得長針眼。

趙伯庸十分之頭疼,心中有些後悔,要不是為了那些好詩,怎麽會帶着這個滑頭賴皮小子來丢人現眼。竹生也在旁邊吹鼻子瞪眼看周揚哪裏都不順眼。

引路女子愈發鄙視三人,趙伯庸臉色有些難看,不敢再放任周揚左顧右盼,一把拽着周揚進了一個房間,砰一聲就将門給關上了!

“喂,趙伯庸,你幹啥,這就是你請客之道嗎?“

“嘿你個滑頭小子!大字不識一個還和我拽文?”趙伯庸沒好氣道:“我那是救你,誰知道那裏面是什麽身份的人,萬一你沖撞了哪個王公貴族,我看你怎麽死!“

好吧看在怕自己出事的份上,周揚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只是轉眼就嬉皮笑臉地說道:“嘿嘿趙伯庸沒想到你還挺關心我呀?謝謝你啦!不過,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來這裏做什麽?“

竹生插嘴道:“哼哼,還不是你自己求着我家公子要來的。”

趙伯庸道:“你不是來看熱鬧嗎?剛才還沒看夠?”

周揚不滿地撅嘴,這算什麽,來到揚州城最大的青樓,卻不能參觀一下,豈不是遺憾。

唉,古代各種好,奈何規矩太多!

趙伯庸看他悻悻地靠在椅子上,剛才還像個頑皮猴子到處亂竄,轉眼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有些好笑,便道:“罷了,看在那首詩的份上,我去給你找點好吃的,你且等着!”

聽到是吃的,周揚完全提不起來興趣,更可恨的是,趙伯庸自己出去叫人點菜,卻勒令竹生看住周揚。

于是,房間裏,周揚面對房門坐着,趴在桌子上無奈地發呆,竹生坐在對面盯着他。

卻是等了有一會兒,也不見人來,原來趙伯庸出了門,卻發現迎面走來一個舊相識,乃是揚州城裏數一數二的花花公子陸逑,他一見趙伯庸,不由分說便抓着人走,說是要敘舊。

周揚在房間裏等的越發煩悶。

突然之間,外面樓下起了一陣喧嘩聲,周揚跳起來,大聲道:“有熱鬧看,走,我們去!”

剛要離開凳子,就被竹生一把摁住:“你哪也不準去,這是公子吩咐的!”

“好你一個狗腿子,放開,我要出去玩!“

兩個人鬥雞眼般互蹬,誰也不服誰,突然,只聽房門砰一聲被人踹開,一個手持長劍的青衫中年人,踉踉跄跄地跌進房間裏,後面緊跟着一個小姑娘,小姑娘進來後,發現房間有人,擡手一揚,“呼”一聲,一物打在了竹生身上,竹生應聲倒地,昏迷不醒。接着足尖翻起連踢兩下,兩扇房門立時合上。

“掌門師伯你……”話未完,驟然發現房間裏還有一個小孩,正看着自己。

周揚吓了一跳,方才他被竹生擋住,黃衫小姑娘沒看到他。

此時兩個人對視,都有些發愣。

這小姑娘約莫十一二歲年紀,眉眼清俊脫俗,面容秀美絕倫,身着一襲黃衫,足蹬簇新錦紋白靴,背負一柄短劍,襯得她身量修長,風姿潇灑。

那一雙眸子清幽攝人,目光犀利,直直射向周揚。

周揚一顆心都飛了起來:武俠,武俠,這就是武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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