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3根鐵柱 坐在他大腿上
官府?
要去報官?
珍珠欲言又止。
一個環佩罷了,夫人首飾匣子裏多的是,其實不算什麽大事,用不着去官府一遭。
再者若是報官,鬧到主子爺那兒也不好聽。
珍珠是全心全意為顏茵想着,但卻不知她一心想去官府。
顏茵揪緊了手帕,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大些,好顯得理直氣壯,“我丢了貴重的飾物,又抓着了小賊,當然是得交給官府處理。”
被抓住的矮小男人眼珠子轉了轉,“行,那就去官府,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沒什麽可擔心的!”
顏茵嘴角露出一個彎彎的小弧度。
“官府距離這裏有五條街,夫人,要不咱們乘馬車去?”珍珠提議。
這提議剛說完,被抓住的男人連忙嚷嚷,“要去就走路去,誰曉得你們會不會在馬車上塞給我一個環佩,栽樁嫁禍于我?”
珍珠氣笑了,“環佩明明是你偷的!”
黑臉家丁全程沒有發表意見,臉上表情也無異,看不出是什麽态度,顏茵有些忐忑不安。
但轉念一想,想到她說要去官府,對方沒有反駁,應該是同意了。
顏茵拉住珍珠,不讓她吵架了,“那就不用馬車,我們走路過去。”
五條街其實,也不算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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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們走在前面吧,我想盯着他。”顏茵眼睫飛快撲騰幾下。
飯點時分,日上中天,氣溫比平常要炎熱些,顏茵與珍珠打着紙傘,兩人身上倒還清爽。
反觀被抓着的矮小男人,不知道是體虛,還是其他原因,額頭上汗如雨下。
剛行過兩條街,顏茵忽然被人從後面重重推了一下,與此同時,身後還響起一聲尖銳的鳥哨。
這下力道不小,直接推得顏茵摔在地上。
珍珠大驚,“夫人!”
走在前面的黑臉家丁驟然回頭。
鳥哨爆發時,被抓着的矮小男人猛地發力,也不曉得他用了什麽手法,居然掙脫了。
周圍這時不知怎的,竄出好幾個賊眉鼠眼的男人。
那一群人目标明确,來得快、消失得也快,只把那小毛賊救走後,便匆匆離開,迅速隐沒在大街小巷的人群中。
黑臉家丁這次沒有追,也制止了想追上去的馬夫。後者不解,黑臉家丁側眸示意,馬夫扭頭一看,眼裏掠過錯愕。
珍珠把顏茵扶起,目光觸及某處時,眼瞳一縮,“夫人你的手!”
顏茵剛剛摔倒的時候,下意識用右手撐了一下,街上青石粗粝,行人來來去去,誰都能踩一腳,這街上是最不缺細小的沙石的。
方才那一下擦破了顏茵的掌心。
少女白嫩嫩的掌心沾了灰,其中有一小片雪白的皮肉翻起,滲出豔麗的紅絲。
顏茵摔懵了,被扶起來、且看到自己掌心後,才後知後覺地感覺疼。
低眸看着掌心夾着沙灰的傷口,顏茵越看越難過,最後忍不住濕了眼眶。
以前在家跌倒了,磕破了皮肉,有父兄、也有阿姐會攙扶她起來,會蜜果又或者糕點哄她。
一切若昨日之事,歷歷在目。然而如今什麽都沒有了......
“爺。”
“爺。”
黑臉家丁與馬夫同聲道。
本來攙着顏茵的珍珠一僵,迅速站直了。
“摔傻了?”男音低沉,尾音卻微微揚起,有幾分揶揄。
顏茵愣愣地擡起頭,只見面前不知何時停了輛馬車。
馬車以黃梨花木所制,車窗懸了深青色的紗簾,此時紗簾一端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掌撩開,露出男人俊美無俦的臉。
顏茵看着賀沉绛,依舊有點愣神。
想不明白她都出府了,怎麽在這還能碰上他?
少女戴着面紗,只露出一雙淚光潋滟的狐貍眼,又魅又純,叫人心顫。
賀沉绛眉梢微揚,“看來是真摔傻了。”
顏茵終于回過神來。
女孩兒的眉頭微微擰起,小小聲地回擊,“你才傻了。”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花樓藝妓,且在家時父親憐三個孩子早早沒了母親,平時重話都舍不得說,更別說她上頭又有哥姐,千嬌百寵的,養了她一身嬌氣。
顏茵覺得摔了一跤已經夠委屈了,還要被人罵傻。
被罵人了?
當然是罵回去。
那話雖是小聲,但珍珠就在顏茵身旁,賀沉绛與其他幾個都是習武之人。
故而每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珍珠臉色變了又變,正要提醒顏茵,那低沉的男音卻捷足先來。
“上來。”
車簾子落下。
顏茵抿了抿唇,不太情願。
珍珠見她磨蹭,都替她着急,邊扶着人往馬車裏塞,邊說:“夫人,你慢點。”
馬車內很是寬敞,裏面甚至有一小茶桌,桌的前後兩側有軟座,最邊角的地方還放了個同是黃梨花木做的小矮櫃。
既沉穩又實用。
身形高大的男人倚靠在軟椅上,一雙狹長的眼黑如深潭,“到這兒來。”
顏茵站着不動。
她聽到一聲輕啧,手腕一緊,顏茵還沒看清楚怎麽回事,人便已經被拉了過去。
跌坐下時,顏茵僵住,一雙美目微微睜大。
賀沉绛很自然伸手,将坐在他大腿上的少女圈住,大掌順着她手臂往下,抓着那截皓腕,将那只灰撲撲的小手掌打開。
掌心更紅了,那片緋紅嬌豔欲滴,滲出血來,仿佛是被潑灑至宣紙的朱砂。
賀沉绛眼裏那縷若有若無的笑意斂去,“出門在外,怎不多注意?難不成眼睛生得那麽大,只是為了好看?”
自摔了一跤、發覺身旁無親人後,顏茵心裏郁氣更甚,如今又聽對方說她不長眼,頓時更委屈。
沒能去到官府找姜叔叔,被推得摔了一跤不說,還被這人說摔傻了。
“他從後面推的我,我怎麽知道呀!而且他們好多人,神出鬼沒的,一會兒就沒影了......”顏茵越說越控制不住情緒,最後眼淚掉下來。
女孩兒的淚落在面紗上,那鲛紗質的紗布異常順滑。淚珠從鲛紗上滾落,恰好落在男人手腕上。
賀沉绛整個僵住,那瞬間只覺得手腕之處仿佛燃了火。
烈火灼灼,燒得他的皮肉滋滋作響,那股無形的疼痛沿着筋脈游走,最後毒蛇似的在他心尖咬下一口肉。
賀沉绛額上青筋一抽一抽的跳,“莫要哭了。”
顏茵哪裏忍得住,加之又聯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珍珠似的金豆豆更是不要錢的掉。
賀沉绛僵住片刻,最後無奈道,“是他從後面推的你,這不怪你。”
頓了頓,賀沉绛補上一句,“莫哭了。”
先前他只看到了她摔倒的那一幕,街道上行人不少,至于是何人推的,賀沉绛并未瞧清楚。
想起離府前被他敲打過的紅葉,賀沉绛眸子微眯。
對方既有一有二,那麽有來不及撤回的第三次,好像也不足為奇。
身在私宅內的紅葉打了個噴嚏,莫名覺得背後有些涼。
馬車裏。
顏茵吸了吸紅彤彤的小瓊鼻,金豆豆總算不像方才那般掉得厲害了。
男人手臂伸過,從旁邊的矮櫃裏拿出一個小瓷瓶,又從旁邊取了個水囊,最後将茶桌上的茶盂拿過。
顏茵不想坐這人大腿上,賀沉绛在她這兒依舊貼了個大色鬼的标簽。
然而才剛挪了少許,細腰一緊,耳畔男音嚴肅,“別亂動。”
顏茵不敢動了。
賀沉绛:“手掌打開,得把傷口處的沙石洗掉。”
從摔倒後,顏茵便不敢随便動右手了,一直保持着手指微微張開。
“不要那個水。”小姑娘低聲說。
聲音軟糯糯的,帶了些失水過多的幹涸的啞,宛若羽毛拂過心頭。
賀沉绛不解,“為何?”
顏茵抿了抿唇,然後才低聲說,“你喝過的。”
賀沉绛被她氣笑,“嫌棄爺?”
顏茵不說話,她知道這樣說肯定會讓對方不悅。但不悅才好呢,快把她趕下馬車。
其實水囊裏的水未喝過,但賀沉绛不打算告訴她,“嫌棄也沒用,手張開。”
幾息後,顏茵遲疑的将手伸過,手掌朝上,只見那只小手生得冰雕玉琢,連圓潤細膩的指尖都染着淡淡的粉。
或許有些怕,沾了塵灰的小手顫顫的,宛若一只翅膀受傷的小白雀。
賀沉绛将茶盂放在顏茵的手下,而後打開水囊,從上将水倒下。
哪怕這只是清水,但顏茵細皮肉嫩,被養得異常嬌氣,受了痛一般都不懂忍着。
菱唇溢出一聲軟乎乎的痛呼,顏茵本能地收回手,避開那徑自倒下的清水。
然而她才剛動,似乎早有預料般,一只寬厚的大掌從下方伸過,帶着厚繭的修長手指強勢刺入少女的指縫中。
如入刑的拶子般,讓那只嬌柔的素手收拳不能,更莫說妄自亂動。
“躲什麽?這點痛不值一提,你且忍忍。”賀沉绛兩手均朝前,顏茵被他困于懷中。
她能聞到一股淺淡的沉香,是與這人氣質截然不相符的安神幽遠。
顏茵将紅豔豔的唇瓣抿得緊緊的,不願搭理他,亦不想像方才那般露了怯。
水流嘩啦啦的下,先落于那只白嫩的小手掌中,再潤濕小手之下的那只大掌,最後才墜于茶盂裏。
沙塵被沖開,那片雪白參紅的皮肉更加鮮明。
賀沉绛見懷中少女一聲不吭,不由側眸。
少女大半張面容被鲛紗掩蓋,露出飽滿光潔的天庭,與一雙眼睫濃長如鴉羽的眸子。
她的長相比旁人豔麗許多,玉面紅唇,秋水剪瞳,分明粉黛不施,卻天生秾顏瑰姿。
而此刻,女孩兒濃密的眼睫飛快撲騰,眼角綴着一抹淺薄的紅,道不盡的委屈。
她瞧着似又要哭了。
賀沉绛輕啧了聲,“真是嬌氣。”
好麽,如此一說,少女眼中的水光更甚。
賀沉绛一頓,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