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4根鐵柱 喉結上的小牙印
水囊裏的水被盡數倒出,當茶盂幾乎裝滿時,那只手掌擦破的小手終于沖洗幹淨。
賀沉绛将水囊放下,拿過茶桌上的小瓷瓶,拔|出塞在瓶口的軟木塞。
這一系列動作,賀沉绛用的都是左手,右手始終保持着扣住少女手掌的姿态。
白色的藥粉灑落後,顏茵頓覺掌心的火辣感舒緩了不少。
女孩兒怯生生地動了動手指,将自己的手從男人的大掌中抽回,“不疼了......”
聲音柔軟,委屈頓消,聽起來情意綿綿。
心頭仿佛被嫩生生的指尖撩動了一下,賀沉绛不知怎的,竟覺得有些想笑。
不疼了,就不委屈了,她真好哄。
賀沉绛在矮櫃裏尋了張素色的帕子,把剛敷過藥的小手包起來。
這張素色帕子是男式的,做得大些,足夠将顏茵的手掌來回裹數圈。
傷口不疼了,顏茵後知後覺馬車在前行。
她先于賀沉绛離府,雖說後來步行走過兩條街,耗了些時間,但對方已外出,如今多半不像辦完事要回去。
顏茵扭頭看向車窗,這車簾子材質與做工都非同一般,先前站于外面,倘若車簾不掀開,顏茵完全看不清楚車內情形。
而如今車簾垂下,顏茵卻隐隐可窺見車外。
馬車在前行,去往不知何方。
顏茵不想去,她只想下車。然而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麽,她身後胸膛結實的男人慢悠悠開口,“你随我一同去茶莊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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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語氣可不是商量的意思。
顏茵推了推腰間的長臂,欲要坐到旁邊的位置去。
賀沉绛眸光晦暗不明,眼中似有一片暗潮,半晌後手臂挪開。
顏茵如獲大赦,連忙從男人的大腿上起來。
坐于軟座上的賀沉绛這時将雙腿岔開了些,标準的大馬金刀坐姿,他身形偉岸,一個人便把整張長軟椅給霸占了。
不過顏茵本就不打算與他坐在同一側,起身到小桌子對面去。
對面的軟椅稍窄,然于顏茵來說,已是綽綽有餘。
但坐下後,顏茵發覺這位置真不好,因為會直直對着賀沉绛。
能将人看個一清二楚,也因此,此時顏茵終于發現面前男人喉結上的那個小牙印。
明晃晃,沒有任何遮擋的。
他居然就這般出門了?
從顏茵入座始,賀沉绛便在瞧她,如今看到女孩兒狐貍眸子微微大睜,又見她目光微微往下移,哪能不知曉她在想什麽。
賀沉绛擡手摸了摸喉結處的牙印,眼中暗芒掠過,“卿卿好生熱情。”
顏茵小臉紅彤彤的,那抹粉意從臉頰蔓延到頸脖,煞是好看。
扭開頭,顏茵不去看他。
她看他是好生流氓!
“爺,到了。”
馬車停下。
賀沉绛從坐上起身,先行下了馬車。
李福壽的人早就在門口候着,見挂了“戎”字牌的馬車出現在眼簾中,其中一人忙往屋內去。
剩餘的數人則迎上來,只見一道峰岳似的身影從馬車走出,男人身着滾金邊白袍,外籠一件雲紋玄紗色外衫,腰間系着成色極好的玉珏,當真如主人家說的一派風流。
接待的掌櫃欲要上前,卻見男人轉身,長臂擡起,稍稍探入馬車中。
幾瞬之後,一道婀娜的身影被牽出馬車。
身子曼妙,少女那身煙紫色衣裙在陽光下分外好看,微風拂過,搖曳多姿。
她戴着面紗,然而擡眸間卻依舊美麗得驚人。
侍從看呆了。
李福壽這時從內匆匆出來,看到顏茵時,他明顯愣了下,完全沒想到賀沉绛此行過來,竟還帶着寵姬。
不過到底是生意人,圓滑的很,當即調整好神情迎上前,“戎老弟,數日不見,風采更勝從前啊!”
賀沉绛嘴角勾着笑,“李賢兄今日容光煥發,想來不久後定當心想事成,老弟我先提前祝賀你。”
說着,豪氣拱手,引得李福壽哈哈大笑。兩人對了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顏茵在旁邊聽得很懵,完全聽不懂,而且對于這個曾向賀沉绛索要過她的中年商人,顏茵很是抗拒。
賀沉绛長臂伸過,攬着顏茵,頂着喉結上的牙印,就這般與李福壽一同走入茶莊。
不知曉是嗜茶如癡,或方便管理,亦或者有其他的緣由,這富貴茶莊與李福壽的住宅是合并在一塊兒的。
揚州的地價不算貴,加之這一片不在鬧市中,故而整個富貴茶莊大得驚人。
北側與西側是門面,巨大的石獅屹立,其上的長匾龍飛鳳舞的提着字。
大步入門,雕欄畫棟,精致的木架托上擺着各式的茶葉。再往內行,走過寬敞的、但同樣擺着許多茶具的內廳後,進入摘種着的茶樹的小院。
進入小院後,李福壽轉了轉手中扳指,“你們先下去吧。”
幾個李福壽這方的仆從聞聲退下。
李福壽看向賀沉绛,目光掠過岳山與黑臉家丁等人,“老弟,你且讓你的人先下去歇歇,我帶你去看看我們的聚寶盆。”
賀沉绛佯裝沒反應過來,“聚寶盤?”
李福壽拍拍他肩膀,“那可是老弟你心念念的東西。”
他身量不比賀沉绛,這動作由他做來頗有幾分滑稽,但在無盡金錢面前,這點滑稽又算得了什麽。
賀沉绛恍然,随即面露喜色,“好好好。”
轉而話音稍頓,賀沉绛有些遲疑,“老哥,我這卿卿素來是個膽小的,我若不在她身邊,她怕是會慌得六神無主......”
顏茵黛眉皺起。
李福壽瞧見了,只當她不情願,但一個妾室罷了,不值得他更改決定,再者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故而他說:“我讓我內子陪着她,你盡管跟我來便是。”
賀沉绛點頭,“那就麻煩賢兄了。”
李福壽笑眯眯,“老弟客氣。”
說着,他喚來人,言辭鑿鑿地讓他們去喊夫人。
這一系列下來,算是暫且安置了所有随賀沉绛而來的人。
而後李福壽與賀沉绛結伴走遠。
顏茵與其他人則在府中侍從的帶領下,繼續往前走。
剛邁入內廳,只見一道倩影從不遠處拐出。
那是一個約莫二十五六的女子,她算不上多麽美麗,但勝在身材姣好,且笑起來時卻有種奇異的親和力。
她身着櫻紫霓裳,身上奢華的首飾異常多,左手玉镯子,右手金鑲瑪瑙串,頭戴牡丹雕花的金鑲玉珠釵,脖子上還挂着瑪瑙綠石墜子。
華麗的飾品多得過分,也不管适不适合,直接戴上,挂得跟首飾展覽架似的,以致于顏茵第一眼看到她時,被對方渾身的首飾閃了一下眼睛。
目光相對時,半香愣住,眼中有驚豔化開,“好漂亮的美人兒。”
她笑意瑩瑩,踩着蓮花碎步上前,熱情的拉着顏茵的手,然後開始單方面的交談。
顏茵不是沒有熱情的閨中密友,但這位夫人熱情如火,又似止不住的洪澇,讓人難以招架。
兩人移步庭院中,走在稍前面,半香的侍女與珍珠跟在稍後的地方。
“你不必拘束,其實我與你一樣。”半香微嘆。
顏茵稍愣,眨了眨眼睛。半香盯着少女那雙幹淨澄清的狐貍眸子,有一瞬間的晃神,但很快又恢複如初。
顏茵反應了片刻,才想明白“與你一樣”是什麽意思。
這位并不是正室,所以對方說與她一樣。
顏茵這段思考而沉默的時間,在半香看來就是失落。
半香蹙眉,拉過顏茵的手,憐惜的拍了拍,“妾室便妾室,沒什麽大不了的,抓住手裏的銀子、把日子過得舒舒服服才是正道。”
半香自己便是花樓裏出來的,察言觀色的能力沒話說,心知言深交淺是大忌。
但她就是忍不住。
因為半香其實有個妹妹,她的妹妹與她一同被賣去花樓,她先被贖身離開,妹妹留在花樓中。
本來半香想着盡快籌錢,好把妹妹贖出來,然而妹妹卻愛上了一位恩客,等不到她把錢攢夠,便因為心氣郁結而香消玉殒了。
那是半香一生的痛。
故而今日瞧見一位眼睛與妹妹有七分相似的姑娘,半香忍不住勸導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