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3根鐵柱 遠道而來的胡商……
揚州, 天和酒樓。
肩上搭着白布的小二走到掌櫃旁邊,壓低了聲音說,“掌櫃, 剛剛進來的那一行人好似是胡商。”
大寧并沒有禁止與突厥等邊塞國家做生意,故而各地不時會出現胡商。當然, 大寧這邊有胡商,其他國家裏也有大寧的商人。
不過或許因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很多大寧商家會忌憚胡商便是了。
掌櫃在天和酒樓二十餘年, 比起小二第一次見到胡商, 那可是鎮定多了,“胡商便胡商, 只要用膳結賬,管他們從哪裏來。”
小二瞧着掌櫃這般的淡定, 逐漸也被感染,“也是, 他們總不至于在咱們這兒鬧事, 揚州的官衙又不是吃幹飯的。”
掌櫃:“他們在大廳還是去了包廂。”
小二:“包廂。”
掌櫃随口一句,“一行大概多少人?”
小二回憶, “約莫二十多人吧, 他們要了兩個大包廂。”
掌櫃驚訝, “二十多人, 倒是少見的多。”
平日所見的胡商都是幾個, 最多五六個,如今居然一次性來了二十多人。
不過一轉念,掌櫃又想,大概是胡商間的聚會吧。商人最愛湊在一塊兒吃吃喝喝了, 這一批胡商可能是揚州這一帶所有的胡商了。
而且還是那句,只要他們沒吃霸王餐,他便管不着。
掌櫃吩咐道:“行,你去好生伺候着吧,盡量滿足他們的要求,另外也給我盯緊些,一定要結賬之後才能讓他們離開。”
店小二連聲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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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樓這一片都是大包廂,一個包廂能容納十多人,若不是成群親朋好友結伴來,通常是用不着這般大的包廂的。
故而如今整一層只開了兩間包間,兩間都為胡商所用。
跟掌櫃老板想的不一樣,這一群明顯與中原人模樣有異的賽外者入了包廂後,其中兩人手腳利落的将包廂檢查了一遍,又推開包廂最裏側的窗戶朝外看了一眼。
外邊臨街,行人熙熙攘攘,一眼過後那人将窗戶關上。
塞外的男人多牛高馬大,這一行人更是每個都異常健碩,只是他們當中明顯有一人氣勢更盛。
那是一個相當年輕的男人,他五官深邃,鼻梁高挺,呈現出一種鋒利而粗犷的俊美,淺棕色的眼瞳讓他看起來如同狼群裏的兇悍頭狼,既威嚴又高傲。
而此人,正是從突厥遠道而來的狄雍。
“大人,您來信交代屬下查的那個從南邊來的戎姓巨賈,他八日前離開了揚州,如今尚未回來。聽他府中的下人說,他是帶着愛姬游玩去了。”
掌櫃猜的也不完全錯,這一群塞外人裏确實有幾個是胡商,比如如今說話的男人,他已在大寧做了六年的生意。
狄雍若有所思。
他不太清楚謝沉绛仍寄養在賀太傅府中時發生的事,只知曉這一年的夏季,謝沉绛來了一趟揚州。
好似是僞裝成了一名商賈,後兜兜轉轉行至橫縣,在橫縣發現了一塊種植了大量“毒草”的土地。
而後,憑借掃除貪官污吏、以毒草之名順帶鏟除異己等一系列舉動,謝沉绛十分成功的在朝中更上一層樓。
揚州,正是嬌嬌與對方相遇的地方。
狄雍扭頭看向另一位安插在大寧的胡商,“先前讓你查的事,查得如何?”
那人恭敬道:“大人,這位戎姓商賈尚娶妻,院中有兩位夫人,一位名為‘紅葉’,是随他一同從南方來揚州的,不過前些日子運氣不佳,在院中被毒蛇咬傷,沒撐過幾日人便去了。另一位夫人名為‘歲歲’,姿容絕代,是戎姓商賈斥了重金從飛燕樓裏來的。聽聞戎姓商賈對她甚是喜愛,入府後賞賜不斷,戎姓商賈更是連接幾夜都歇在她房中,偶爾也帶她一同外出去會客。不過......”
話音稍頓,那胡人悄悄擡眸看了狄雍一眼,見他面如冷墨,神情難測,不敢耽擱,當即繼續說。
“不過有下人卻說某日看見紅葉綁了另一位夫人的手,将其一路拖至書房,瞧着像是犯了事。但後來發現一切是誤會,那位歲歲夫人全須全尾的回了自己院中,下人猜測應該先前那一出多半是後院之争。”
狄雍眸光沉沉。
他只知曉謝沉绛當初僞裝作商賈,卻不知道她是何種身份。
這位歲歲夫人,有沒有可能是她......
這時外面傳來腳步聲,房中衆人适時換了其他話題,聊天南地北,也聊起茶葉絲綢等生意。
很快,敲門聲響起,外面的小二說上菜。
房門打開,數個店小二端着菜進來。
菜都是上好招牌菜,鹵香排翅、佛手金卷、糖醋荷藕、羅漢大蝦......等,一碟碟擺開,占滿一整桌。
除了美味佳肴外,當然還少不了好酒。
胡人多愛酒,這一個包廂便喚了七壇上好的杜康,上酒時,酒杯被撤了下來去,直接換上大碗。
店小二心裏嘟囔,姜還是老的辣,看來掌櫃猜得不錯,這些胡人多半就是揚州這一帶的胡商了。
胡商難得聚會,可不就使勁喝酒麽!
手腳麻利的将酒菜上好後,店小二露出熱情的笑容,“客官,若有什麽需要,請盡管喚小的,小的就在樓梯口候着。”
像這種大包廂,開一個可不便宜,當然得有專人為之服務。
不過店小二也很明白,許多客官并不喜旁人站在門口,畢竟那樣有偷聽與監視的嫌疑,會遭人嫌。
給銀子的是大爺,行吧,大爺怎麽開心怎麽來。
有胡人随手抛給他一吊銅錢當小費,“你且下去,有事會喊你。”
店小二眉開眼笑的下去了。
在包廂門關上後,又等了一會兒,才有人重新壓低聲音說,“大人,三皇子并未給我們回消息。”
狄雍并不意外。
三皇子謝高陽此人多疑且暴戾,心胸狹隘不說,還有幾分高傲,他不會留下那等有可能成了“叛國”證明的信件。
當初他命人給謝高陽傳音時,就知道對方不會回信了。
狄雍:“川田,你去查一查那位歲歲夫人,我要知曉她在飛燕樓時的情況,以及她是何時到的飛燕樓。這事要快,明日日落之前,我要聽到準确的答複。”
如今時間尚早,倘若嬌嬌還未與謝沉绛相遇,那是最好。
但如若歲歲真的是他的嬌嬌,他們相處時日尚早,一切都還來得及......
額角帶刀疤的男人應聲,頓了頓,他随即又說:“大人,屬下有一事不明白。”
狄雍目光掃過他,銳利得仿佛能刺破所有心思,“若所問問題與女人有關,你不用問了。”
川田噎住。
大人還真是洞若明火。
來酒樓當然少不了吃菜,在交談告一段落後,狄雍示意衆人用膳。
兩個包廂,中途每個包廂各自喚了店小二,讓他加酒加菜。
飯罷,那些早年來到揚州做生意的胡商先行離開。
狄雍看向剩下的人,“都做好準備,這兩天內可能會離開揚州。”
如若歲歲是最近到的飛燕樓、且過往履歷模糊,那就沒什麽可疑惑的了。
而謝沉绛此行離開揚州,多半會去橫縣,他在揚州找不着人,也去橫縣便是......
其他人齊齊應聲,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卻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疑惑。
大人最近真是好生奇怪,但又不可否認大人最近料事如神,變得比以前更加高深莫測。
***
“姐姐,秋季了,滿山紅火,這裏好漂亮啊!”江聽雪坐在馬車裏,探頭看向窗外的景色。
顏茵也朝外看去,贊同的點點頭,“确實很漂亮。”
在同意江聽雪同行後不久,他們這一行便從江府出發,一路往西行。
橫縣在松山縣的西側,兩者之間算不得近,但要說遠也說不上。
而這楓山在橫縣與松山縣的連線上,且十分靠近橫縣,算起來它坐落在橫縣的郊外。
遠處的楓山還未完全更換上火紅的新衣,正處于從翠綠向淺紅過渡。
紅徹徹的楓葉有烈焰一般的美,這處于漸變的初秋新裝,也有一種別樣的風姿。
約莫一個時辰後,馬車速度逐緩,很快,外面傳來了馬夫的聲音,“大小姐,莊園到了。”
江聽雪聽聞立馬下車去,“太好了,終于到了!好幾個時辰的馬車真真難熬。”
賀沉绛在另外的馬車裏,江聽雪下來後瞧見他正與莊園的主人在交談。
這座莊園有幾分像客棧,同樣是繳納費用即可入駐,只不過他入住的門檻可比一般客棧高得多。
江聽雪不曉得賀沉绛與那莊園主人說了什麽,對方笑容滿面的對他拱手,然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但賀沉绛并未入內,而是轉身朝着另一輛馬車走來。
男人身形精壯,寬肩窄腰,一身象牙白的交領鶴紋長袍讓他化去了不少銳利與威嚴,愈顯風流倜傥。
秋風拂過,男人的袍角被風拂過,袍上鶴紋栩栩如生,宛若下一刻便會展翅高飛。
江聽雪目光多了幾分怔然。
距離拉近,江聽雪清楚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此前那個她所以為的荒誕想法,忽然變得不那麽荒誕了。
她想離開松山縣,去繁華的京都生活、在那裏定居。而還有什麽比嫁人後,随夫君一同離開更為理直氣壯的方式呢?
江聽雪認為沒有了。
從遠及進來的男人目不斜視地越過她,走到馬車跟前,鲛紗質的車簾子被掀開,男人寬大的手掌伸過。
似乎定定的等了兩息後,一只宛若冰雕玉器的漂亮小手從車內探出,落在男人的大掌上。
大掌旋即收緊,将車內的少女牽了下來。
杏子黃的柔軟裙擺如同海岸邊被波濤俏皮拍打過的軟白細沙,随着那雪肌緞發的少女從馬車上走下,揚起溫柔的弧度。
縷金挑線紗裙在陽光下折射着細碎的光芒,仿佛有碎金在她身上灑落,說不出的雍容華貴。
女俏男俊,宛若一對天作之合的璧人。
不由轉身的江聽雪愣愣的看着這一幕。
女孩兒兩頰薄紅,似別扭又似害羞的低聲說了一句,“多謝夫君。”
賀沉绛笑道,“夫人客氣。”
顏茵別開眼不去看他。
一行人在莊園主的帶領下入了莊園,莊園主是個健談的,一邊領路一邊說。
從他口中,顏茵得知已入住莊園的,可不止他們這一行人。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另外兩隊人。
一隊是早五日前,便阖家老小來游玩的潭姓一家,他們住在東邊廂房。
另一隊是一日前結伴出游的書生,他們住在西南處的廂房。
跟着莊園主,顏茵一行來到了正西邊廂房。
這正西邊廂房與西南處的廂房相距不遠,顏茵等人來到時,恰好瞧見那邊房門打開,有人從中出來。
白冠帽青發帶,書生意氣,清隽溫和。
此人正是樊致遠。
江聽雪臉色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