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傾國傾城

1.

原來,我和陽子走着相同的路線。瑤光看了一眼'烏號'兩個大字,舉目四望,碼頭上車水馬龍,人頭攢動,一個十二時辰無休的港口,如果不是沒有自動化機械勞作的影子,瑤光會誤認為到了紐約港。這是一個生機勃勃的城市,她喜歡。

瑤光随着人流往前蠕動,很快比較出五百年大國和貧窮的巧的不同。怪不得浩瀚一定要事先來協商,這裏的海關有完善的出入境管理制度,軍艦在近海來回的巡邏,船只只能按照港口調度的指令在指定位置泊岸,入關也要有正式的許可公文,偷渡客立即就會被執勤的士兵逮捕。

瑤光向一位入境檢查員走過去,那人立刻禮貌的行了個禮,"對不起,麻煩您出示您的旌券和入關許可。"

瑤光躊躇的不知該怎麽說,王哪裏來的旌券呢?"抱歉,我是從慶國來的,身上沒有旌券。"

檢查員立刻板起臉來,"我們是有收到收容慶國難民的文書,但您若不能證實您的國籍,恕我不能放您過去。"

瑤光想了想,說:"嗯,是這樣的,我是從蓬萊到的慶,在慶沒有拿到旌券。"

"你到底是什麽人?"

"确實是蓬萊來的。"

檢查員對一個同事招招手說:"你帶她去移民所分辨一下。"然後扭頭對瑤光講:"如果證實你确實是蓬萊人,你将享受優厚的待遇,是延王陛下的朋友,如果有假,你将立刻以偷渡罪被逮捕,清楚了嗎?"

"很清楚。"瑤光答道,随另一人去了。

"我們已經确認您确實來自蓬萊,這是您的臨時旌券,請收好。憑這個旌券,您可以在任何裏家免費住宿,有效期一年。如果您在一年內無不良記錄,可獲準加入雁國國籍,發予土地。如果您現在就能證明您擁有特殊技能,我這就帶您去見上級,審查後立刻給您正式旌券。"年輕的女官等待着瑤光的回答。

瑤光站起來,收起旌券,"非常感謝!告辭。"

雁不僅富裕強盛,而且秩序井然,真是好國家呀!但此時的瑤光對加入雁感到排斥,她一個人走在繁華的大街上,踯躅沒有方向。

"瑤光姑娘!是瑤光姑娘嗎?"身後忽然響起一聲呼喚。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見她回過臉來,立刻跌跌撞撞的沖出人群。

"真是瑤光姑娘!"女人拉着瑤光的手,高興的叫道。

瑤光認出她是從秋水一同登船的一人,頓時湧出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大姐!"

女人卻哭起來,"大夥到了雁,原說要供個瑤光姑娘的牌位,可是我說,要是供了,不就說明人真死了嗎,現在瞧着,唉!不供得好!不供得好!"

"大家都好嗎?"

"托姑娘的福,好!都好!"女人親熱的挽起瑤光的手臂,"走,我帶你瞧瞧去!"

空地上立着一大片簇新的帳篷。

"嘿--大家快出來,看看誰來了!"

幾個腦袋從帳篷裏露出來。

"瑤光!"

"真是瑤光!"

帳篷群忽然喧鬧起來,人們紛紛湧出,将瑤光團團圍住,争搶着和瑤光握手、道謝、問寒問暖。瑤光本已破爛的衣服,在人叢中被抓得更碎裂不堪了。

"我說的吧,吉人自有天相。"賈方洋洋得意的說。

"你天天念的是'沒生意本錢!"一群人笑着反駁。

"先生放心,我一定負責把錢還給先生。"瑤光諾言不變。

"不用,不用,瑤光小姐為大家命都豁出去了,錢算什麽?"賈方慚愧的搖着頭說。

"桂桂呢?"

"在這兒!"貴海夫婦抱着桂桂擠進來,"我們和虎嘯商量過,收養了桂桂,将來想把祖上幾百年的造船手藝傳給桂桂。"

"好哇!交給你們我很放心。"瑤光嘆道。

"虎嘯!"

虎嘯奔過來,高興的将瑤光一托而起,大笑着轉了幾轉,才不舍的放下來,卻扭過臉去,大手在眼上抹了一把,"你這人,真太讓人操心吶!"

瑤光覺得胸口被一波波巨大的幸福感淹沒,'謝'之一字何其寬廣啊!在這裏,雖沒有象陽子一樣有毛絨絨翹首等待的友人,但等待的人更多,期盼的心更切,祝福的情更濃!将她全身的疲憊和憔悴一掃而光,這片質樸的民之海洋,原來就是自己一直苦苦尋找的幸福和力量源泉啊!她不禁自問,我還能為這裏的人作些什麽呢?我必須做的更多!

虎嘯拿出件衣服,瑤光換上了。

"太大了!虎嘯的上衣我穿倒象裙子。"

"裙子有什麽不好?你就是太沒女人樣兒,小心嫁不出去。"虎嘯這樣說着,眼裏卻流出贊賞,然後收起笑容問:"怎麽逃出來的?路上怎樣?"

"還好。"瑤光答道,只兩字已将血雨腥風一筆帶過。

虎嘯也爽快,便不再問。一高一矮兩條人影象久別重逢的兄弟一樣,肩靠着肩坐下來。

"這裏怎麽樣?"瑤光問。

"延王很慷慨啊!無條件養我們一年。之後,如果找到工作就可以申請永久居住。"虎嘯介紹說,口氣卻有嘆息,"可是不能入籍,所以沒有土地,工作機會倒是不少,但雁國人瞧不起慶,很少願意雇傭我們。你知道他們稱我們什麽?乞丐,蝗蟲,糟蹋糧食的。你在街上要是敢說自己是慶人,馬上就有人捂住錢袋,好像慶專産扒手似的。嗐!不說了,你呆幾天就知道了。倒是你,怎麽入的關?我記得你說過是蓬萊來的,沒有旌券。"

瑤光取出旌券給虎嘯看。

"這麽說你拿到綠旌了,很快就變成雁國人,好哇,雁真是富有得讓人吃驚啊!從此你可和我們不一樣了。"虎嘯幹笑兩聲。

瑤光卻已經變了臉,"不錯,我的多半人生是在蓬萊渡過,但你以為在我踏遍了慶的壯麗山川,叩拜過偉大的聖哲先賢,更與熱情的人民共過生死,把自己的血淚灑在那片熱土上,我還能向另一個國家跪伏下去嗎?我的脊梁上早已鑄上了'慶'這個大字,我只有一個祖國!"是的,只有一個!盡管它貧窮凋敝,災禍連連,讓自己痛不欲生,如今卻是唯一渴望歸依的方向。

"即使天放棄慶,我們不放棄自己!我們不是些歷盡千難萬險也不屈服的人嗎?所以才能一直走到這裏。就讓那些養尊處優昂着傲慢臉孔的雁國人看看,我們怎樣挺起脊梁,自強不息,在異國他鄉活出慶東國的尊嚴!"瑤光向虎嘯伸出手去,"讓我們握手立誓吧!"一大一小兩只手堅定的握在一起。

虎嘯拉着瑤光爬上高聳的燈塔,指着東方說:"看到了嗎?"

"什麽?"

"你個子太矮,來,站到我肩膀上。"

瑤光爬上虎嘯的肩頭。

"看到了嗎?"虎嘯問,卻半天沒有得到回答,只有一大滴水從頭頂落在鼻尖上。

"看、到、了!"她艱難的說,太陽升起的地方,是祖國的方向!

"這麽說,她到了雁。消息可靠嗎?"

"可靠。從烏號海關查到的入境記錄,白紙黑字。"迅雷向靖共報告說,不禁擔憂的問了一句:"怎麽辦?要不要立刻派人前去刺殺?萬一她向延王借兵--雁可是號稱百萬雄師。"

"你那個屠夫腦袋整天就只知道殺來殺去嗎?正因為是延王,才用不着擔心。她若是向槁王借兵,我還得想想。你以為統治五百年的明君的智慧,是才勉強五年的小王能比得了的嗎?延王才不會為個身份不明又沒什麽能耐的女王,輕易賭上自己的軍隊。政治,說簡單了,跟做生意一樣,講究的是投入和回報。死一打自己的士兵,在慶扶植一個昏聩的王,雁能得到什麽?"

"那就任她呆在雁?"

"哼,先随她去,等她多吃點苦,多碰幾次壁,就沒那麽天真了,到時候我再風風光光的把她迎回來。唉,瞧這半年又是旱又是澇,看來天帝還真生氣了。算了,你下去吧,帝王心術不是你這種武夫能懂的。對了,也通知臺輔一聲,告訴他陛下現在活得健康快活,讓他早點死了心,別整天盼東盼西,白了頭發。"

迅雷下去了,留靖共一人在房裏。

"這個小松尚隆,倒是各國中唯一引起我興趣的人,難得治國手腕這麽相似。"靖共對着帷幔笑道,"真遺憾,他偏偏是王,否則我們真可以好好結識一下,交個朋友。你說是不是?"

沒有回答。

他走過去,掀起帷幔,後面什麽也沒有,只一面雪白的牆。

"臺輔,"女聲在黑暗中響起,"冢宰大人傳話,陛下已到了雁國,生活健康快樂。"

是嗎?健康快樂,很好呀!

心苦笑。

她本不想接受玉座,只是自己逼得她不得不坐。此時自由了的她必已生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無牽無挂。

真的了無牽挂嗎?難道一點也不想念自己嗎?如同自己盼着她?

"臺輔,"宮女哭泣,"陛下一定會回來救您的。"

是的,她一定會回來,她愛着我。

為什麽回來?自己可曾用心為她做過任何事?難道不正是自己冷漠的拒絕了她嗎?這樣一個自己她又怎會留戀?她不會來。她現在已經尋找到新的愛情了吧?從此再不會記起自己。

怎麽可能呢?她明明對愛情近乎絕望的回避(雖然沒有問過原因,但自己就是知道),更何況自己是她獨一無二、生死與共的麒麟。她一定回來。

可自己怎能讓她回來呢?明知她只有一個人,撼不動靖共的大軍,怎能讓她為自己如此冒險?何不讓她忘了,從此在天盡頭幸福生活,只要自己還能多活一天,她就多得一天快樂。

她不該回來!

她是否還會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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