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

?真不可思議!

青辛又向瑤光深施一禮,恭敬尊崇,"謝瑤光小姐一語點醒夢中人,從今日起,但有所驅,萬死不辭!"

祥瓊哈哈笑起來,不料瑤光卻冷了臉,"你還想成就第二次愚忠嗎?"

"瑤光小姐小看我了,今日我來一則贖罪,二則想跟瑤光小姐幹一番事業。"

"好哇!"瑤光開懷拍手,"我們一起做吧!"

浩瀚盯着青辛在鹽場裏工作幾天,別人做一份工,他便做五份,大家都休息了,他還在幹。青辛發覺到浩瀚的注視,只禮貌的點了一下頭,一句話不說,繼續工作。

浩瀚打了碗水,遞過去,卻不說話。

"謝謝!"青辛接過仰頭喝了。

"別以為我對你示好,我不會原諒你。但瑤光說的對,人的目光不能總看着過去,我們現在是夥伴。"浩瀚扭着臉說道,"不過,你記着,只要你再幹出一件惡事,我立刻取你性命!"

"我不會讓那一天到來!"青辛立誓。

瑤光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兩人,此時笑嘻嘻跑過來,拉起兩人的手,"這樣好!大家風度!我們的事業正需要集合所有人的力量啊!"

"瑤光,"幾個人跑過來,"忘憂果還有嗎?我們幾個出去送貨,沒趕上。"

"抱歉,沒有了。"

"那,你下回再回國帶上我們幾個好嗎?看着別人吃,夢裏都流口水。"

"大家都想回去嗎?"瑤光高聲問。

"想啊--"衆人答道。

"我也這麽想啊,在這裏就是再富有一千倍,畢竟不是事業的根。即使再大度的王,也不會允許我們建立一個國中國,我們回家吧!"瑤光說,"但是怎麽回去呢?總要想個回去的方法吧?既然回去,就一定得紮下根,讓祖國重新美麗起來。大家不妨都動動腦筋想想怎麽辦吧?我們這麽多能人,一定能找出辦法來的。"

這時祥瓊跑來了,"瑤光,有個女人找你,我讓她到這裏來,她不肯,說事情重要,一定要單獨談。"

瑤光一陣狂喜,知是鸾嬌來了,拔腿就往家跑,頭也不回的揮揮手,"衆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仔細想想吧!我先走了!"

浩瀚望着瑤光遠去的背影,不禁感慨:"多美呀!仿佛黑暗汪洋中的燈塔,把所有人的靈魂都照亮了!"旋又嘆了口氣,"真是遺憾啊!麒麟沒有選擇。"

"麒麟沒有選擇是他的損失,有什麽了不起?我心裏已認瑤光為我的王了。"青辛說道。

"就是!"大家七嘴八舌的說,"景王有什麽了不起,哪比得上我們的瑤光!"

"千百年來,麒麟選出幾個象樣的好王來?可見天沒有眼光。等麒麟選,我們不如自己選!"虎嘯說道。

浩瀚聽着忽然朗朗笑起來,"不錯,我們就自己選!讓全世界都看看!"

"這麽說,瑤光剛才問的話,你已經有對策了?"青辛問。

"對策嗎?我已經思考超過一百年了。夕晖,"浩瀚大聲叫道,"借你的圖志一用。"

夕晖展開圖來,浩瀚擡手往圖上黑點一指指過去,"就是這裏!"

"好!"青辛喝彩,"從哪裏結束就從哪裏開始!"

鸾嬌見瑤光進門,立刻俯身磕頭,被瑤光一把拉住,"我敬重太師,所以不喜歡這個禮,以後不要做了。"

瑤光坐下來,給鸾嬌讓了座,鸾嬌卻不坐,手裏更沒有寫好的折子。

"說吧。"瑤光知她已成竹在胸。

"陛下現在有人有錢,威望隆重,正可一呼百應,我建議出師小石城。第一,小石城位于進入雁國的交通要沖,距離雁境不過百裏,若靖共來襲,随時可以退入雁國,我們已有延王作後盾;二,蔭州妖魔縱橫,兼之景河改道已将通往蔭州的主要道路破壞,靖共若要派兵讨伐難如登天;三,與朝廷修好,達成重建蔭州的協議,恢複蔭州,相信也是靖共希望看到的;我們第一步不需很多人,只需占住小石城,開始恢複建設,并诏告天下,小石城因昔日枭王暴行聞名天下,我們此舉必能轟動天下,吸引人民響應;四,蔭州內現已一片荒漠,我們以鹽場經濟為支持,小石城為根據地,逐漸向附近綠洲擴展,吸引流亡人口,發展生産,改造沙漠,一旦成功,天下莫不鼓舞,其它州的複興亦非難事;五,與其它八大州通氣通商,收攏民意,一旦實力具備,到那時朝廷答應最好,不妥協也罷,攻陷堯天,奪回政權!"

"好!太師當之無愧!此奏可比隆中對!"瑤光霍然站起,已滿腔熱血。

"陛下莫急,臣還未奏完。以上說的是利,我們也有巨大的困難,出雁入蔭州,勢必要日日與妖魔作戰,我們将為此付出無法估量的慘重代價!"

"不!"瑤光反駁,"你忘了一人--松伯乙悅,他必有一套驅魔的辦法。"

"正是!"鸾嬌喜悅道,轉眼又端正臉色,"此行如同從無到有建設一個國家,陛下現在手下是否有冢宰合适人選?"

"有,原蔭州侯浩瀚,太師以為如何?"

"百代能臣!"鸾嬌肯定的說,"臣還要問陛下,手下可有良将?"

"原左将軍青辛。"

"常勝将軍!臣再問,陛下可有大仆随侍左右?"

"原大仆虎嘯。"

"陛下已安危無慮!那麽可有理財能手,能工巧匠?"

"都有。你不必再說了,事業還未開始,百廢待興,各種人才是慢慢撿拔的,非一朝一夕之功。"

"陛下明白這個道理,臣已無話可說,已可為陛下留在雁國打理所有後勤事務,祝陛下一路順風!"

"那麽,我們現在就走吧?"瑤光揚了一下手。

"陛下現在要去哪兒?"

"當然是去丹霞山請松伯出山了!"

六太見瑤光要請松伯,叫了尚隆湊熱鬧,四人一道往丹霞山而來。

"準備好了嗎?"尚隆問,"松伯可并不容易請出,否則以前無數代景王早請出來了。"

"正因如此,才見分量,別說三顧茅廬,就是三十顧、三百顧也值得。現在的慶需要松伯的力量,他推拒不得。"

幾人立刻被引進書院。

"我今天只講學,幾位若要解惑,可提出問題。"松伯果然給了個軟釘子。

尚隆看了看瑤光,卻見她并不氣餒,走上前去,"學生想作一篇文章,請老師指點。"

"喔?以何為題?"松伯張開眼睛注視瑤光。

"天下!"

"題目太大,作文不易。若想作出一篇好文,首先要胸中有容納天下的器量。天下之大,你的心裝得下嗎?"

瑤光不禁語塞。

松伯又閉上眼睛,不再理會瑤光,心裏卻笑了。沒有立即回答,足見她知天下之重,不玩笑,不妄言。

衆人看瑤光碰壁,正想勸她考慮好對策,下次再來,卻見她坐了下來,學着松伯閉目冥想。尚隆笑笑,也坐下去。鸾嬌守在瑤光身畔。只六太好動,在屋子裏轉了幾圈,"你們坐着,我悶得慌,出去走走。"

六太跳回來時,瑤光已站起來,面向松伯。

"你想好了?裝得下嗎?"松伯再問。

瑤光朗聲無限自信的答道,"只恐天下太小,填不滿心中對民衆千萬幸福的貪念!"

松伯雙目一亮,仰頭暢然大笑,已然站起,"我随你去吧!"

瑤光與松伯、鸾嬌回到鹽場,還未進門,已聽到有人高聲叫道:"回來了,快準備!"

瑤光踏進鹽場,卻見無人做工,只見所有人都整整齊齊面向自己站着,不禁詫異。

"這是做什麽?"

話音剛落,衆人已齊刷刷跪倒,浩瀚手中托着一托盤,上面擺着一件簇新的黃袍和金燦燦的鳳冠。

"原蔭州侯浩瀚!"

"原禁軍左将軍青辛!"

"原金波宮大仆虎嘯!"

…………

"肯請瑤光小姐,登基為帝!"

瑤光呆站了片刻,怎也沒料到這樣的黃袍加身,反問,"為帝又當如何?你們可曾想過?"

"請瑤光帶領我們出雁入小石城,重建家園!"浩瀚答道。

瑤光不由得笑了,回頭對鸾嬌說:"瞧,都想到一塊兒了!"

"請瑤光小姐登基為帝!"人群催促。

"脅迫嗎?"瑤光笑說,"你們可知這樣推舉我為帝,我便是僞王,你們便是逆賊?"

"我們不服天,只想要自己心裏的王。"青辛答。

"瑤光本來就是被通緝的僞王嘛!現在正式當起來也沒什麽不好。"虎嘯說道。

人群裏立刻發出輕微的笑聲。

"請瑤光帶領我們回家,回我祖國慶去!"浩瀚再次催促。

"對!回我祖國慶去!千難萬險也不回頭!"衆人異口同聲,聲勢如洪。

回我祖國慶去!這是千萬人心聲彙成的滔滔大河!

"好!"瑤光喝彩,"大家有如此決心和豪情,我便披了這身皇袍!"

她拿起皇袍,坦然穿在身上。衆人齊叩首。

瑤光皺了皺眉,說道:"我既然是僞王,便不興這個禮,從此就廢了這一跪,大家起來吧!"

衆人一聽,面面相觑。君臣尊卑,自古由來,原不是輕易打破的。

"被這麽跪着,我都不像是自己了。大家若想我這身皇袍穿得長久,就遷就我一下吧?"瑤光懇求道。

衆人還在猶豫,虎嘯已爽快站起來,附和道:"廢就廢了,有什麽了不起?這麽跪來跪去,大好時光都浪費了。再說,我跪着也比你高,跪禮還有什麽意思?"

衆人哈哈大笑,場面登時活絡起來,都站起身來,"瑤光還是我們的瑤光啊!"

"瑤光不戴上金冠嗎?"浩瀚問。

"這個嘛,太沉了,不是将我壓得更矮了嗎?"瑤光笑道,大家也随着哄笑起來,瑤光卻立刻正色,"等我真正成為一代明君時,自會戴上,當之無愧!"

瑤光扭頭問松伯:"老師覺得我當僞王如何?"

松伯答:"更氣魄!不想今日一來,趕上如此盛會,老懷大暢啊!"當下與鸾嬌也不說破,笑看人群将瑤光簇擁起來。

12.

"祥瓊在做什麽?"瑤光湊上去好奇的問。

祥瓊展開布料,"旗子。"

"做這個幹什麽用?"

"天哪!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這是松伯讓做的,上面繡了符,拿着它普通妖魔近不了身,鹽場裏的女人都在做這個呢。虧你還是首領,自己方的狀況都搞不清。"

"我清楚這個做什麽?不可能事無巨細樣樣操心,操得過來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然已将此事委托老師,還用得着問嗎?"

"呸!少跟我顯白你那套帝王心術,我不愛聽。"祥瓊嗤道,又翻出一塊布料,"那,這是你的軍旗,我重新設計過了,你看滿不滿意。上次你縫的那塊簡直象乞丐幫的幌子,丢人死了!"

瑤光打開來看,是一面三角旗,九色象征着慶東九州,沒有龍,只在一角繡着藍鳥,振翅翺翔。瑤光笑起來,"還是祥瓊手藝好,我就知道,所以我才設計得慘不忍睹,不然能引得你插手嗎?"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審美觀差就早點承認吧!"祥瓊說着,擡起頭來,卻見瑤光早走的快沒影了,連忙叫道:"才回來,這又是去哪兒?"

"找延王要幾匹騎獸和馬。"

"這麽點東西自己又不是沒錢買,你不是最讨厭求人嗎?"

"訓練有素的戰馬豈是拿錢能買得來的,再說,我就要走了,朋友一場,不黑他點東西未免不夠意思。"瑤光遠遠揮揮手,"祥瓊幫我收拾一下吧,只撿必須品帶上,別瓜子花生的裝了一麻袋。"

"我就那麽賤,你當我關心你嗎?"祥瓊罵道,笑了笑,旋又擦了擦眼角,"這人真是!說走就走了,還是那麽個險地……"

天下起小雨,綿綿如絲,點點入心田。

勒石立在房檐上,看着瑤光提着一串紫色的鈴形花朵,面色紅潤,在細雨裏竊竊笑着緩緩走來。細雨打在她黑色的發絲上,光澤閃亮。勒石不禁心神蕩漾。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有花一樣的顏色,花一樣的芬芳,花一樣的婉約,又花一樣的輝煌,走近我,投出愛,象夢中飄過的一枝花蕊,将我的心牽絆在這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

曾遠在金波宮時,第一眼見到你,你正挫敗的從祥瑞宮走出,卻沒有象予王一樣的哭泣,只一人孤坐在燭前寂寞的翻動一疊又一疊的奏章,那孤獨的背影象極了自己啊,情不自禁的在窗外伴你到天亮。于是,幾乎每個夜裏,都不由自主的潛入你身邊,貪看與自己相似的背影。

可是漸漸的,已不能滿足只是看到背影,從萬丈高空中将你救出,只為走近了看一眼你的臉龐,好讓自己失望。真的失望過,太沒意思的一張臉,額頭很寬,眼睛太大,下巴卻太尖。好笑的看着你在黑暗中跋涉,與環境與自己搏鬥,當你再次回過頭來,已光芒萬丈,亮的讓人無法睜眼觀賞。不知怎的,就說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是自己最憎恨的名字,卻得到你慰藉的贊揚,怕了自己陷入你的光芒,我們本該是兩條永不交彙的平行線,想毀去卻下不了手,只得将你交給命運裁量。

可是,為什麽要再多此一舉的救你,再次的相遇呢,偏偏在茫茫的大海上。你咽着滿腔的眼淚,卻依舊對我笑着,如正午的陽光,告訴我天有多藍,人生有多廣!那一刻已墜入了漩渦,我已無法自拔,只求你對我冷漠,憎恨,離開我,可你偏不,讓我的心在要與不要的抉擇中倍受折磨。

本立定決心結束一切,你卻脆弱的哭泣着投向我,依靠我,你難道從沒有想過我也是血性的男人,怎禁得起那樣的眼淚和毫無保留的信任?在那雷電轟鳴的一瞬,你的淚仿如大雨滂沱侵襲了心之荒漠,剎那間片片黃沙開滿了花朵。無論天意如何,只想完全的擁有你,讓自己再不寂寞,只因為太長久的孤獨,太長久的渴望着一個人能無所顧忌的愛我。愛情真的會讓人失去清醒,我幾乎是想盡辦法去讨好你,卻做出了最愚蠢的事情,何苦教你飛翔,讓你再不滿足于兒女情長。如果你執意要當女王,那麽我們已各自方向。

祥瓊老遠撐着油紙傘迎出來,"瞧你,一臉的賊笑,要到東西了?"

"當然了,"瑤光提起花朵,"這個給你,延王送的,好看吧?"

"又蠢了不是?"祥瓊不接,"這花叫作'雨霖鈴',意思就是'送別',一番心意專門送你,卻被你糟蹋了。"

"這樣啊,那你幫我養起來。"

"又要我做?真是,天下再沒有我這麽好使的妹妹了!"

兩人一路聊着,漸漸走遠。

勒石望着瑤光遠去的背影,心中一片慘淡。為什麽?為什麽在這雨的哀曲裏,消去你的顏色,散了你的芬芳,消散了你明媚的眼光。你還記得我嗎?我知道你沒有忘,看着你在燭下用心的一遍遍寫着'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已将千般滋味種在我心頭。我悄悄在你枕邊放下的一枝枝勿忘我,你有收到嗎?收到了,就不要再走那條鮮血淋漓路。

他長嘆一口,轉身欲離開,驀然瞥見巷子盡頭立着一個白影,也象自己一樣沒有打傘,寂寞站在雨裏,任雲的眼淚濕透衣衫。他向那人仔細望去,卻在那張白皙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的表情,如同鏡子一般。他忽然湧起大仇得報的快感,想大笑,想狂醉一場,揮劍舞出個風雲色變!

你整日高高在上,擺出一副純潔無辜的表情,嘲笑着我的一無所有,可是現在我卻擁有了一樣你做夢得也不到的東西!她心中戀的是我,等的是我,為之歡笑灑淚的也是我!她死心眼的很,愛了,便只裝一人,你沒有份!

他瞬間覺得世間千百樂,無事不想做,但此時最想做的事,是将她的溫軟擁抱入懷,聽她親口說出千百聲愛。呵呵!她要做女王,玩一場國家的游戲,我就讓她玩,又有何不可?等她見識了游戲的無聊殘酷,自然會哭着回來尋我,那時我會好好哄她,在她耳邊說盡甜言蜜語,帶着乖順的她遠走天涯!你終将兩手空空,一無所得!

瑤光正獨自在房裏理着東西,忽覺身後一陣冷風,勒石已笑嘻嘻的出現在身邊,從未有過的快樂。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多久了,不見他的蹤影,不聞他的消息,讓自己望着燕子日日等,夜夜在燈下将心情寫了一遍遍,只能執着枕邊的小花感受他來過的溫度。

"我要離開這裏了,你--來送我嗎?"瑤光本想問他是否願意和自己一起走,卻不自信他能為自己停下漂泊的腳步。

"讓我仔細看看你!"勒石伸手扶起瑤光的臉頰,欣賞了半晌,嘆了口氣,緊緊抱起她,"可惡,一起去的都是男人。"

"你說什麽?龌龊!"瑤光冷了臉,掙脫他的懷抱。

勒石卻不生氣,只不許她逃,"真美!"他拾起一縷烏黑的發絲,王子的吻了吻,"不能讓別的男人看去,"說着掏出匕首,将一頭秀發齊耳截斷,"我是個器量窄的男人,別人多看你一眼都要妒恨死。"

瑤光覺得他這時不明所以的有些霸道的孩子氣,心裏卻甜蜜起來,"我正要剪頭發,你倒手快。"

"瑤光,答應我一件事,從今以後,不準留長發,不許穿女裝,只有在我面前才可以。"

"說什麽傻話!"瑤光數落道,卻偷偷笑了。

"不許偷偷笑,"他扳起她的下巴,自己也笑了,"當然了,也不許偷偷哭,哭笑只在我懷裏,快說答應。"

"好霸道!"

"我要是夠霸道,此刻就該将你揉碎了,與自己和在一起,讓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再也不分開。快說答應!否則我不放人,你去不了小石城。"

"答應。"瑤光嘆了口氣,拿他沒有辦法。

勒石嘻嘻笑起來,湊到她耳邊輕輕咬着她細嫩的耳垂,小聲說:"聽着,到了小石城以後,把燕子放出去。"

"做什麽?給你報信嗎?"瑤光不解的問。

"你別管,照做就是,記住了嗎?"

"嗯。"瑤光答應着,心裏卻慘然,你人既然不想在畔,我又何必鴻雁傳書。

"我會去看你的。"勒石看着她苦澀的眼睛。

你既然支持我想我念我,為何終究不肯與我一起去?但她沒有說出,他是自由的,自己不能将他束縛。

"我等你來,"她說。

六太進到宮裏,發現景麒在窗口面無表情的坐着。

"你怎麽還呆坐着,瑤光就要動身了。"

"她不要玉座,用不着麒麟。"景麒木然回答。--她已不要自己雙手奉上的王位,她自己打造了一座更輝煌的玉座。

"你是她的仆人啊,難道不跟着主人一起?"

"她不是大小姐,不要人伺候。"--她是戰士,需要的是堅強的戰友。

"她不要,你死皮賴臉的跟去不就得了。"

"她一向爽利,讨厭糾纏不清。"--不能忍受被你讨厭了去。

"瞧你半死不活的蠢樣兒,我不管你了。我走了。我真走了?"六太看了看景麒,發現他還是石雕似的一動不動,嘆了口氣跑掉了。

"祥瓊保重了",瑤光說道,"我這一去,不知何時再見,你要保護好自己。"

"有空兒操心你自己吧!"祥瓊嘴巴不饒人,眼淚卻不停的流。

夕晖望着旌旗飄展,一大群即将遠行的人,忽然叫道:"我也要去!"說着跑出來,"給我一匹馬!"

"夕晖!"祥瓊尖叫道,"小孩子湊什麽熱鬧!不要命了嗎?"

"我才不讓別人笑我膽小鬼!"

"你忘了你答應我的事了嗎?我不允許,你不準離開我身邊。"

"是你記性不好,我早自由了!你去迷別的男人吧!我要做大事業啦!"

尚隆哈哈笑起來,指點随從讓出一匹馬給了夕晖。夕晖笨拙的爬了上去。

"唉!富甲天下的延王恁的小氣,只給我兩百匹馬。"瑤光咒着。

"你只挑了兩百人去,難道騎得了三百匹馬?"尚隆駁道。

"好歹送幾匹會飛的騎獸嘛!"

"等你值得我送出騎獸的時候,我自會大方。"尚隆笑道,握起瑤光的手,語重心長的說:"瑤光,拉穩缰繩,作個好騎手。"

"多謝指點。我,這就去了!"

"不送。逆風而行,當扭轉乾坤。"尚隆揮手。

"定有再見的一天!"

瑤光已策馬揚鞭,身後漫起鋪天黃沙。

"真讓她這麽走了,不可惜嗎?"六太問,"我以為你挺喜歡她呢!"

"傾國傾城的美人原就只能讓人仰視,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已榮幸的見到了!"

《慶史--瑤光本記》

瓊陽四年冬二月,景王瑤光自號僞王,率勇士二百,出雁慶山,入小石城,自此開創不世功業。

1.

"很有意思的一位女王!"靖共躺在搖椅裏悠閑的晃着,"此刻我倒真對她産生興趣了,想瞧瞧她要做什麽。沒想到在外面苦了幾年,還是天真不變,兩百人在一片廢墟上能做出什麽大業來?"

"你未免小看人了,這會是你失敗之源。"帏幕後的聲音說,"她的班底強硬得很,不說別人,僅松伯一人,對天下已有一呼百應的號召。"

"那麽,你認為我該害怕嗎?我有你襄助,松伯算什麽,不過個過氣的教書先生。你以為呢?"

"一切盡在掌握中!"聲音笑得爽朗自得。

靖共不禁站起來,掀開帏幕,後面露出一間優雅奢華的房間,一人坐在桌邊,正怡然自斟自飲。

"心情不錯?"靖共笑問。

"很不錯!"

"少見哪,沒見你用過這麽小的酒杯。"

"有種酒,細細品了才見滋味。"那人回過臉來,那張臉年輕魔魅。

"這次出去的時間可不短。你去見那女王了?感覺如何?"

"美!"

靖共哈哈笑起來,"這麽說,你又用了對予王的同樣手段?"

"不同。這次我用真面目,更暢快!"

靖共望着那張自我陶醉的臉,心中不禁一寒,臉上卻依舊笑着,"很好!慢飲。"他悠緩的出了屋門,立刻疾步而行,剛拐過牆角,和一人迎面撞上。

迅雷滿頭大汗的跑來,叫着:"出兵了!劊子手青辛帶的兵!"

"慌什麽?"靖共上去給了迅雷一巴掌,"以後議事改在書房,不得在我密室言事。"

"為什麽?"迅雷不解的問。

靖共不答,已向書房走去。

原來,你戀上了那女王,卻在我這裏兩面三刀。你不把天下放在眼裏,玩弄盡女人,如今也有被套上嚼頭的一天。你若倒戈,我才真正害怕。

"要不要立刻派兵圍剿?只是蔭州那個地方--"迅雷為難的問。

"不急,急也急不來。"靖共說,"景河春汛馬上就來,到處爛泥塘,軍隊過得去嗎?等入秋後水量少了再想辦法。"

黃沙。除了黃沙,還是黃沙,一眼望不到盡頭。瑤光曾到過內華達的一些地方,見過沙漠,但那裏還是能看到一些抗旱植物和蜥蜴之類的小動物,眼前卻只有一片無生機的荒蕪。氣候反常,二月冬季,氣溫卻高得象酷暑,只消走上一會兒便大汗淋淋,面臨脫水。馬蹄落下去立刻就燙得擡起來,向遠方望去,景色隔在升騰的熱氣後面,迷離蕩漾,但天空卻沒有太陽,仿佛藏着一把巨大的地火,把地上的一切都烤幹了。

只一會兒已人困馬乏,但水卻不能多喝,到了小石城,不一定立刻能發現水源。妖魔一直跟着隊伍在周圍盤旋,卻不敢靠近。中間也遇到了一兩次厲害些的妖魔,還沒等松伯出手,青辛已帶着人除了,只有幾人丁點輕傷,讓所有人精神大振。妖魔嘛,也沒什麽了不起,說白了,你進它便退,你橫它便衰。

"虎嘯,唱首歌吧?這麽幹走着太枯燥,會磨掉人的銳氣。"瑤光說道。

"唱什麽好呢?一時倒想不出合适的。"

不料,開口高歌的竟是浩瀚。

"一首歌 千萬人唱

是我祖先古老傳說

張開雙翼從暴雨中穿過

健力的翅膀永不墜落

健力的翅膀 永不墜落--

一個夢 千萬年做

是我偉大壯麗山河

英雄的血脈從身體中穿過

光榮與夢想永不消磨

光榮與夢想 永不消磨--

永不消磨--"

"好歌!"虎嘯贊嘆,"整天看浩瀚寫古板的公文,不想也有這等熱血激昂!"于是跟着唱起來,聲音低沉渾厚,蕩氣回腸。

隊伍一起學唱起來。

瑤光想起第一次見到浩瀚時,他藥鋪外挂的匾額,口氣雖大,文采卻實在不敢恭維。此時若有景麒寫歌,該詞句華美,字字珠玑,但未必有這等英雄豪邁。這樣想着,心裏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百年前寬闊平整的雁慶大公路,如今已被風沙掩埋,只能憑留下的驿站峰墩,聯想昔日的輝煌。隊伍一邊行進,一邊在探出的安全路線上設下标記,以确保将來物資運輸的線路暢通。

盡管路難行,傍晚時分,小石城已出現在視線裏,放眼遠望,整個城仿佛被夕陽染紅了。但接近後才發現,不是夕陽染紅了城市,而是城市在天空畫出了夕陽。紅色的土,紅色的怪石,如火似血的掩埋着白骨成山。最大的一塊巨石高高聳立在山頭,上面刻着比石頭的顏色更鮮紅的碩大血字,即使在城外很遠,也能清晰的看見,炫耀着枭王的'偉大功勳',仿佛恐怖的魔王,鄙視着站在它腳下的渺小人類。衆人仰望着巨石,在酷熱的天氣下,背上卻涼飕飕爬滿了冷汗。

"這就是我們的第一個任務!"瑤光高聲說,"推倒它!"

"好哩!我們去吧!"虎嘯挽起袖子,振臂一揮,當先帶着衆人登上山頭。

人們聚在巨石後面,将手掌安在火燙的石頭上,喊着號子用力,石頭卻紋絲不動。

虎嘯一回頭,見夕晖輕閑的站在一邊,手上揮動着三角旗,樂呵呵的哼着:"一!二!一!二!",不禁着惱的一把把小旗奪過來,"瞎起什麽哄!幹活去!"

夕晖仰臉哼了一聲,"我是智慧型人才,你這種只知道使蠻力的人比得了嗎?告訴你吧,推倒這石頭,你得用撬棒,根據我的計算……"

浩瀚笑着走過來,"這活兒用不着算計,只要把全身的力氣都使出去,我們推倒的不是石頭,而是心中的魔,不親手推倒它,擦不亮心裏的柴火。"說着,把夕晖的小旗交給了松伯。

虎嘯大力一推,"去吧!",将夕晖推跌在人群裏,然後高聲叫道,"我們再來,聽松伯的號子,大家一齊用力!"。

瑤光手按在燙得讓人無法着力的石頭上,随着號令使勁推出,石頭晃了一下。

"一二!加油!"

血瞬間往頭頂沖去,眼前湧起一層紅霧。當視覺再度恢複,巨石已轟隆隆翻滾着落下山崖,摔成一陀紅土。

人們歡樂的高笑着歡呼跳躍起來。歷史最黑暗的一頁從此翻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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