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喬嫣然下意識的尋找喬庭然,目光剛展望至左花廳,喬庭然的紅炮仗身影,心有靈犀似已出現在廳門,喬庭然一望見绮夢中的那道身影,英朗的面容有片刻的呆滞,而後腳下大步一邁,神色狂喜的就沖了上去。

見此情狀,喬嫣然不由抹汗,瞧這架勢,喬庭然該不會直接就撲上去吧,三哥,你要淡定啊。

喬嫣然沒猜錯,喬庭然确實兇猛的撲了上去,不過,沒有撲那位方小姐,反而撲抱住那位方小姐的爹,也就是方大将軍方振山,放聲哈哈大笑道:“方老頭!見到你我可太高興啦!”

喬庭然一雙強有力的鐵臂,突然這麽斜枝旁出得抱上方振山,幾乎沒把方大将軍勒斷兩根骨頭,方振山朗聲笑罵道:“小兔崽子,快給我松開!”

自己兒子熱情洋溢得撲抱別的老頭,喬爹心底頗有那麽點不是滋味兒,當即朝喬庭然後腦勺糊了一巴掌,厲聲喝道:“你這幅樣子,成何體統!快放手!”

喬庭然立刻松開方振山,腳下步子微轉,嘴巴已湊近到喬爹的耳旁,神色間充滿無限歡愉之意:“爹,幫我提親吧,我中意的就是方老頭家的閨女。”

喬庭然做的是說悄悄話的動作,發出的音量卻離悄悄聲差了不止千裏,連不在近前的喬嫣然,都聽了個一清二楚,更何況他身側的方振山和他閨女。

方振山和喬爹不由面面相觑,這是啥子狀況,倆爹還沒鬧明白是何情況,卻見那位方小姐俏眉一揚,聲如裁冰碎玉似清淩,口音帶着江南風味的甜糯,非常不客氣道:“做你的白日大夢!”

喬嫣然忍不住扶額,說不準,相見不如懷念會更好些……

喬庭然的喜悅之色褪去,就好比熊熊燃燒的大火,突然被傾盆大雨瞬間澆滅,但是并沒有大怒的暴跳如雷,只蹙起了濃黑豐致的眉峰,看着那位方小姐,神色很是複雜。

場面肯定不能這麽僵持下去,于是,喬爹幹笑兩聲道:“方兄,犬子多有失禮,還請海涵。”

方振山也兩聲幹笑道:“小女脾氣不大好,也請勿怪。”

喬爹繼續客氣道:“裏面請。”

方振山也客氣道:“請請請。”

那方小姐略嘟了嘟嘴,眸光顧盼間頗有妩媚之态,瞅到站在喬娘身側的喬嫣然時,雙眼忽然一亮,腳下步伐輕盈而迅捷,直接越衆上前,站到喬嫣然面前,喜笑盈盈地問道:“我叫方錦珍,你是不是喬嫣然?”

相較于當街抽陳貌林鞭子,當衆不給喬庭然好臉,喬嫣然被這位方小姐笑顏相待,還真有一點受寵若驚的感覺,于是态度溫和道:“我就是喬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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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極了!”方錦珍似乎極是開心,笑嘻嘻地握住喬嫣然端放在腰間的手,甜音清淩道:“咱們能不能單獨說會話兒?”

喬嫣然笑容不變,只溫聲道:“自然可以。”

方錦珍偏過頭去,沖方振山回眸一笑,語調歡快道:“爹,我和嫣然說會話,一會就來尋你。”說罷,就催着喬嫣然快走。

喬嫣然來這歷史長河中不存在的古朝十六年,所見的名門閨秀,幼承庭訓,大多端莊沉穩,盡露寧和淑女之态,偶有活潑靈巧的,也是性子稍爽朗一些,舉止也不失淑秀風範,而這方錦珍的行為,明顯有些格格不入,喬嫣然幾乎都快忘記,大步走路是什麽樣的感覺。

尋了一間安靜的屋子,竹雨奉上茶水後,被喬嫣然揮手遣退,方錦珍也不拐彎抹角,凝視着喬嫣然的眼睛,直接單刀直入道:“嫣然,皇上是不是很喜歡你?”

這樣膽大包天的問題,從沒有人敢直言問她,無論答是與不是,都不妥當,喬嫣然只模棱兩可得微笑道:“還好。”

聽到喬嫣然的話,方錦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唉,和你們說話可真累人,是就是,不是就是不是,不繞圈子,你們就說不成話了麽。”

抱怨一通後,方錦珍又再問道:“那你說的話,皇上是不是都能聽進去?”

喬嫣然依舊微微含笑,只答兩個字:“還好。”

方錦珍微露些許抓狂之相,深吸一口氣強自忍下,挑明來意道:“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真是匪夷所思的直接,求人幫忙也能這麽理直氣壯……喬嫣然輕輕眨一眨眉眼,端詳了方錦珍片刻,拿手背撐着下颌,淺淺含笑之間,口氣亦悠然,道:“你先說說看。”

方錦珍眉間浮現出苦惱之意,也拿手撐了下巴,很是煩憂道:“我不想嫁人,但是今年若不嫁人,明年就要參加春選……”

目光略有期冀的望着喬嫣然,道:“你是皇上的親表妹,她們都說皇上很喜歡你,你能不能給皇上說,讓他千萬別選上我,我娘走的早,我爹膝下沒兒子,就我這麽一個女兒,他常年在邊關待着,我一直都被養在舅舅家,這十來年,我和我爹聚少離多,我得為他養老……你可不可以幫我?”

找喬嫣然通融辦事的,從來就沒少過,似方錦珍這般的卻還是頭一例。

盛懷澤後宮的女人之中,除了陳淑怡出身景國公府外,其餘妃妾出身再沒有很出彩之處,盛懷澤很早就對她講過,陳淑怡絕對不會有孩子,身為皇上不能一直沒有後嗣,那樣會為世人诟病,昭妃與寧嫔之流,只為替他綿延皇室血脈,他以後只會疼愛他們的孩子。

盛懷澤還說過,她會是他獨一無二的妻子,在他心裏,別的女人什麽都不是,沒有人可以淩駕在她之上,皇家祖制宮規違逆不得,衆口铄金,積毀銷骨,所以他以後還會擇選別的女人。

他有他的無奈和桎梏,已盡力處處為她着想不讓她傷心,可她卻終是讓他傷心,這樣的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何嘗不像一個覆着華裳的笑話,人生若只如初見,如果他将她一直當作妹妹,那該有多好。

喬嫣然略走了個神的功夫,方錦珍已在催促道:“你到底幫不幫嘛。”

見喬嫣然這回沒繞圈子,卻無聲的沉默了,方錦珍不由再絮絮道:“其實,我也不想厚顏找你幫忙,可我爹又不敢對皇上直言,只一昧的勸我趕緊嫁人,我也是沒法子了嘛,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脾氣也不好,舉止也不溫雅,說話最不耐煩繞來繞去,和府裏的丫鬟說個話,就把我煩得夠嗆,你們會的我都不會,我懂的全是你們不懂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我也學不來,我連讓我爹辭官的法子都試過了……”

語無倫次地叽裏咕嚕半晌,方錦珍最後一臉慘兮兮得總結道:“嫣然,你看着這麽面善,就幫我這一回吧。”

一瞬間,喬嫣然在方錦珍身上,似乎看到了喬庭然的影子。

方錦珍見喬嫣然還在沉默着,頓時急躁了,低吼道:“你啞巴啦,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給我句話呀。”

喬嫣然伸開手臂,将茶盞推到方錦珍手邊,微微笑道:“先喝茶吧,過幾天你來我家,咱們釣魚玩。”

方錦珍一時沒扭過彎,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喬嫣然微默,更直白了些說道:“我又不是鴿子,拍一拍翅膀,就能傳信遞言。”

轉過彎的方錦珍臉色一喜:“啊,你答應了!”

喬嫣然默默擡眼,望着頭頂的彩雕梁柱,默默說道:“我可什麽都沒說。”

方錦珍端起茶杯,搖頭晃腦道:“我曉得,這叫謹言慎行嘛,來京城前,我舅父教過我的,我爹見了我後,整日說我沒一點女孩兒樣,這些天盡看着我學規矩,可憋壞我啦。”

喝了一口茶,方錦珍眉間郁色散盡,笑顏鮮活流麗,道:“我下次來,給你帶些我們岳陽城的特産,可好吃啦,就當謝禮啦。”

求人辦事,向來先送謝禮,再開口說事,如此本末倒置,這姑娘可真有趣,喬嫣然垂眸撇了撇杯中茶葉,自不能直白白地告訴方錦珍,我皇上表哥絕對不會選你為妃,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去吧。

方錦珍放下茶盞後,可能心情大好,竟暢所欲言的和喬嫣然唠起嗑來,把一會就去尋爹的保證,抛到腦袋後面不知離了多遠。

叽叽呱呱地說起她在岳陽城的生活,什麽她一直恨生為女兒身,所以溜出去玩兒都要扮成男孩子啊,什麽岳陽城裏的地痞流氓見着她,比兔子蹿得還快啦,當然是女扮男裝的他,什麽他常和舅舅家的表哥們騎馬玩啊,自然還是女扮男裝的他。

說到興起之處,臉上表情堪稱眉飛色舞,見喬嫣然聽得十分津津有味,竟毫無鄙夷之态,不自覺地挪了挪椅子,離喬嫣然更近了些,竹筐倒豆子似,将自己的輝煌事跡全抖了出來。

喬嫣然有點疑惑,她和方錦珍真的生活在同一個朝代麽,怎麽方錦珍的日子,過得像刀劍如夢的快意江湖生涯,她的日子卻過得這般苦巴巴呢。

不說女扮男裝這種誇張事,她若穿戴的稍不像個閨閣千金,舉止禮儀略略出格,喬爹就會皺眉出言提點她,嫣兒啊,你是千金小姐,怎麽能這樣,不可以那樣,更別提偷偷溜到外面玩兒,那壓根就是做春秋大夢,她每回出去,都要一圈圈的人跟着。

說來這京城的大街小巷,她還真沒怎麽腳踏實地得走過,倒是盛懷澤看她可憐巴巴常掀着車簾往外瞅,格外照顧地領着她下車走過幾次,不過那也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如今,她和劉全祿一個太監多說幾句話,他都要不高興,哪裏還允許她抛頭露面于街巷。

方錦珍喜滋滋得與喬嫣然說了許久,才靈光一閃道:“哎喲,盡顧着和你說話了,我爹估計該急了,你要是有興趣聽我講,我過幾日再來說與你聽。”

喬嫣然輕聲笑應道:“好啊。”

剛出得門去,竹雨正好快步走來,近前福一福身,禀告道:“小姐,宮裏的賀禮已到門口,夫人讓小姐回花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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