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夜寒雨已止,衣聲窸窸窣窣,盛懷澤一臉神清氣爽,也不用內侍服侍,自個動手穿着衣裳,知道喬嫣然明明醒着,卻面容朝向床內,只拿烏亮的後腦勺背對着他,也不生氣,斂衣整帶妥當後,斜倚到她上側,手指點一點她潔白的鼻尖,低柔的輕笑道:“表哥要走啦。”

見喬嫣然不理他,盛懷澤微俯首低臉,手指摩挲過她脂玉無瑕似的臉頰,低笑道:“睫毛一個勁的顫,還在裝睡。”

濃郁的睫毛翹動間,喬嫣然唰的打開眼簾,半支着身子坐起,柔亮的發絲散落在肩頭,有不勝柔弱的曼妙之态,略垂着眼眸輕聲道:“表哥慢走。”

盛懷澤摸一摸她黑軟的長發,将她的頭輕壓到自己肩頭,環抱着一團嬌軟,溫聲道:“嫣然,你會是表哥的妻子,同床共枕恩愛好合,這些事你日後總會經歷。”

輕觸她的眉心,溫軟如羽的心動憐惜,柔聲道:“你要慢慢習慣朕對你如此。”呼吸婉轉的游離間,盛懷澤再附耳輕言,玩味得低笑道:“況且昨晚,表哥又沒對你真做什麽……”

喬嫣然一瞬間不由黑紅了臉。

見她又羞又惱,盛懷澤滿目皆是笑意,春風拂面似啄她唇瓣,濃濃輕語道:“表哥上朝去啦,今個白天你先一人待着,明日百官休沐,朕就在這裏陪着你。”

放她再睡倒,細細替她掩好被子,盛懷澤在離去前又絮絮道:“表哥吵了你睡覺,你再好好睡個回籠覺,醒了讓宮女給你捏捏胳膊,表哥忙完正事會早些回來,記得好好用膳,不許小貓似就吃那一小點,若是無聊,可以……”

喬嫣然有點無語的望他,口氣帶着疑惑道:“表哥,你到底還去不去上朝?”

盛懷澤神色一頓,朝喬嫣然額頭彈了一記爆炒香栗,笑罵道:“壞丫頭,表哥今年才二十三,還沒成糟老頭兒,這就嫌我老唠叨了……”

劉全祿白白的腦門已急得冒汗,什麽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他可算深刻的體會了一把,皇上主子喂,不過就是短暫的離別一天,又不是十年不能相見,您老有必要這麽……啰嗦麽,呸,打臉,怎麽能說皇上老啰嗦呢,劉全祿平複翻滾的心緒,弱弱得再提醒一句:“皇上……”

盛懷澤大步邁出內室,斜瞟劉全祿一眼,低罵道:“你一直啰哩啰嗦什麽,朕的耳朵還沒聾!”

劉全祿真心倍感冤枉,他只出聲喚了主子四次,每次只喊兩個字,累積起來一共才八個字,八個字,他真、的、有、啰、嗦、麽!

盛懷澤離去後,偌大的甘泉行宮,除了各司其職的宮女太監,只餘喬嫣然抱着被子補眠,空寂無音的繁麗。

萬籁俱靜,有些許的風吹水落聲。

一個人的日子并不難捱,看書、寫字、畫畫、散步、撫琴、品茶、泡溫泉、彈琵琶,她有許多的事情可以做,雖不孤獨,可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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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蒼茫,小雨又纏纏綿綿的淅淅瀝瀝,喬嫣然臨窗獨坐,發髻松松挽就,只簪一支玲珑玉釵,釵頭綴珠,明如星輝,後肩垂搭的長發,流淌出水波一般的漾澤。

盛懷澤無聲進來,将喬嫣然擁入懷中,溫熱的呼吸萦繞在她耳畔,柔聲低問道:“嫣然,有沒有想朕?”

喬嫣然的臉頰貼着盛懷澤披在身上綿軟的氅毛,有微雨寒涼的觸感,輕笑着答道:“沒有。”

盛懷澤緊緊貼着喬嫣然的臉,些微的胡渣細碎地輕刺,将喬嫣然一把撈抱坐在膝上,輕咬耳朵道:“可朕很想你……”無微不至的呼吸滿滿籠罩,低語醇香道:“既沒想朕,那朕要罰你。”

那感覺如此美好,盛懷澤放肆的享受着,定力全無。

化身成吐槽太監的劉大公公,捧着拂塵靠在柱子上歇腳,順便琢磨到底要不要拼着被罵一頓的後果,恭問皇上主子,您要不要先去更個衣,要不要喝杯熱茶……

偷偷探頭瞄了一眼,啧,還勾頸環腰地溺着,他還是老老實實等吩咐吧,雖說皇上主子一整天都春風得意,可那春風融融為的是別人,又不是他劉全祿,他失了分寸,照樣還是批頭一頓呵斥,不過,皇上主子喂,你倆還沒新婚,能別這麽燕爾麽,奴才待會還是再提一提袖子,給下頭的人耍一通威風,這嘴巴呀都捂嚴實點,若有什麽風言風語散出,都統統等着腦袋搬家吧,首當其沖的更是他劉全祿,更得時時仔細着,瞧他莊哥哥的日子過得多舒坦,太後不在行宮,清閑的都在雨中漫步了……

柳腰纖弱,盛懷澤貼身環緊,拿額頭磕一磕喬嫣然的額際,雖緊繃着臉,語氣卻很愉快,威武霸道的詞句也綿軟滾燙着:“不許松開。”

溫熱修長的頸子,被喬嫣然挽在雙臂間,柔和着聲音服軟道:“表哥,我手臂困了。”

盛懷澤一言九鼎的絕不改口,微微笑道:“那也得抱足一刻鐘,罰就是罰,君無戲言。”

這等體罰看起來堪稱溫柔,卻也十分累人,喬嫣然只得見風使舵,改口說道:“表哥,我有想你。”

盛懷澤不動如山,臉上雖暖笑如陽,卻不改懲罰的初衷,不滿的責怨道:“現在才說想朕,已經太晚啦。”

略頓了一頓,又追問道:“真的?”

他是真的疼愛她,眼睫輕輕麗麗的簌動,喬嫣然軟語低摯:“真的。”

“你寧願惹朕生氣,也從不騙朕……朕信你的話。”盛懷澤一雙眸子似冰冷星光一般華麗璀璨,眼神卻比窗外的細雨更柔和纏綿幾分,輕輕微笑着再答道:“朕更想你……只有你讓表哥這般牽腸挂肚。”

再拿額磕一磕喬嫣然的額,金口玉言徹底碎成一堆金玉沫子,盛懷澤輕嘆道:“松開吧,不再罰你啦,嫣然,你可真是嬌氣。”

語中有愛惜入骨的深刻迷戀,玩笑道:“既然這麽嬌氣,表哥便以金屋藏之,你說好不好……”

喬嫣然得以解脫的手臂,輕輕環着盛懷澤,溫順的靜默着,良久之後,盛懷澤一聲淺淺的輕嘆,只攬緊了她的身子,姿勢是磐石一般難移的執着,滴水尚能穿石,他不信會暖不開她的心花。

他們的日子還有那麽長。

劉全祿的眼皮子打了半天架,終于聆聽到皇上主子的召喚,于是,香茶點心晚膳熱水與毛巾,一樣樣被送入殿內,劉全祿這才瞅摸到空隙,将從皇宮中又新摘的一大捧美人梅,着人捧送入殿,找了幾只白玉花瓶,細細擺插好以供觀賞。

皇上主子進用晚膳時,劉全祿風卷殘雲似吃好晚飯,而後準備一如往常的為皇上守夜,哪知卻被一個比挖到金磚還喜悅的消息給砸中了,用完膳的皇上主子說,今晚不用人伺候,全都撤走,然後,劉全祿揮手撤離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心如明鏡一般的敞亮道,皇上這回更幹脆,昨夜起碼還留着他,今夜連他也一腳踹開,明晨不用早起,看來皇上要好好盡一盡興,于是不再多言得撤。

偌大的宮殿內,只餘盛懷澤與喬嫣然兩人,已自個除去外袍的盛懷澤,坐在松軟的床沿,沖正擺弄梅花的喬嫣然勾一勾手,哧笑一聲道:“嫣然,你離那麽遠做什麽,過來。”

喬嫣然烏龜似慢慢蹭步,盛懷澤極有耐心的看着她,待她蹭立到自己身前,起身将她橫抱離地,大步流星行往側殿,低笑道:“陪表哥去沐浴。”

……只想善了個哉的……

青玉欄白玉底雕琢着繁麗花紋,水霧缭繞氤氲缥缈中,盛懷澤散着長發,坐在池中洗全浴,喬嫣然裙角半挽,坐在池邊洗足浴。

喬嫣然的眼神壓根不敢低瞟,雙足上有浸泡的溫泉水,更有一雙溫柔撫摸的手,既掙不開也躲不去,盛懷澤黑發散開,*覆在肩背,水滴清澈似一粒粒明珠滾落,含笑問道:“舒不舒服?”

盛懷澤的足底按摩,當真是……喬嫣然依舊擡着眼,瞅着頭頂的煙霧缭繞,沒有違背實際情況的答道:“舒服。”

“那表哥再幫你捏會。”于是,盛懷澤更順水推舟這般回應,指下靈活有度,輕重适宜,慨然問道:“表哥可是頭一回給人按腳,你也這般不給面子的看也不看?”

……只想再善了個哉的……

盛懷澤露出的笑意頗不懷好意,故意問道:“腦袋一直那般擡着,不困麽,朕可沒罰你一直昂着頭。”

……依舊善了個哉的……

過了片刻,水聲突然“嘩嘩”大作,喬嫣然下意識的垂頭,卻是盛懷澤從池中站起了身,一瞥之下,所有皆猝不及防的盡入眼簾,喬嫣然啊的一聲,而後迅速捂臉,盛懷澤起身帶飛的水聲漸平,輕笑聲響近在耳邊:“你既喜歡昂着頭,那便……”

話音未落,喬嫣然的雙手已被掰開,有撲天蓋地的氣息覆蓋下來,一串串溫熱的水珠,不斷落在臉頰,又滲入發間,光澤剔透的玲珑玉釵婉離發髻,摔落在白玉地板,釵頭的珍珠顫顫而動間,長發如瀑滑落。

細雨綿綿姍姍,瓶中梅香淡淡,枕畔的凝視,夜話的閑情,最後相擁而眠,在這個溫暖又潮濕的雨夜裏,此情此境,盛懷澤畢生未曾相忘。

他們此刻這般親近,哪裏會想到遙遠。

湖水一色的蟬翼紗帳柔軟的垂在床側,盛懷澤睡夢初醒,手臂有些酸困的麻木,卻不願動彈,喬嫣然的睡眠一向不好,此刻見她雙目輕閉,呼吸均勻,寧和的沉沉安睡,便不忍心吵醒她,他略動上一動,她可能就會醒來。

于是,喬嫣然悠哉得睡到自然醒後,第一件事不是梳洗起床,而是先給盛懷澤揉胳膊,因為他說他累着了,再然後給鐵疙瘩做按摩的喬嫣然,也被累着了,最後雙雙累着的人,起床。

菱花妝臺的梳妝盒中,有各式閃爍剔透的珠翠簪環,盛懷澤将順眼的首飾如數簪在喬嫣然發間,喬嫣然頂着燦爛奪目的腦袋,拉展出一張最漂亮的絲瓜臉,不悅的嘟嘴抱怨道:“太重了。”

天色放晴,明亮的光線絲縷如織,襯得盛懷澤眉色極是清俊,唇角悠然含笑,柔聲道:“好,那咱們只戴一支。”

說罷,将搭配出最芳華妩媚的裝束,悉數再摘去,卻在喬嫣然的眉心,貼了一枚豔麗花钿,笑道:“表哥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被舅母抱在懷裏,又乖巧又安靜,眉心當時就貼着一枚花钿,眼珠子圓溜溜的水亮,又漂亮又可愛。”

盛懷澤溫柔到極致的聲音說:“我第一眼見你,就很喜歡。”将喬嫣然攬向自己,輕輕道:“到老,表哥也會一直喜歡你,永遠不會變的。”

最真摯的承諾,還是沒得到回應,不是不失望的。

日子流水一般的有條不紊,不會加快也不會減緩,不同的只是心境罷了,彈一曲琵琶舞一劍霜華,撫一陌琴音唱一榭清歌,梅香清冽中品茗對弈,香煙缭繞中作畫題幅。

臨窗共看溢彩的半天晚霞,盛懷澤擁着喬嫣然,挨着雙頰道:“母後要回來啦,表哥不能再陪你一夜到明。”轉臉燕子掠水似輕輕一點,再附到喬嫣然耳邊,柔聲商量道:“今晚再幫一幫表哥,好不好……”

喬嫣然臉唰的一下紅透了,比雲霞更緋豔,盛懷澤握着喬嫣然柔軟的手,将她的默語當同意,輕笑呢語道:“你的寝殿那麽熱,晚上我若口幹,別再那麽吝啬,讓我……”

臉紅似石榴花的喬嫣然,簡直無地自容了,一把捂住盛懷澤的嘴巴,又覺一手不夠,故又再交疊上另一只,雙重阻攔道:“表哥,你別再說了好不?”

嘴巴都被你堵住了,我還說什麽說,已被消音的盛懷澤默默暗道,覆着的雙手柔嫩生香,盛懷澤心動之下唇角略動,喬嫣然被舔的手心發癢,雙手只得铩羽而歸,剛有起身落跑的意圖,已被盛懷澤鐵疙瘩的臂膀勒緊,朗聲而笑後,卻低低對喬嫣然道:“嫣然,你是朕的寶貝。”

雖被恩準可以去放風,但是還盡忠職守在附近的劉全祿,深覺自己就是個勞碌命,在聽到皇帝主子明朗的笑聲後,凝視了下傍晚煙霞妩媚的天空,最後決定,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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