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夜清睡。
天色微明之際,喬嫣然睜眼起身,穿一身柔軟厚暖的青羅衣裙,頭飾一根通體剔透的碧玉明簪,好似春柳之姿,更兼如花之貌。
洗漱完畢用完早飯,才推門而出,陽光清麗,喬庭然已在院中等她,面容英氣逼人,仍是一身絲質的白袍,幹淨合貼無比,見她出來,揚一揚豐致的眉峰,笑問道:“嫣然,昨夜睡得可好?”
喬嫣然邁步上前,裙随身動,亦笑:“還好,三哥呢?”
喬庭然見喬嫣然精神還成,略放下心,與她一道緩步走出院門,閑話道:“三哥就是睡在樹杈上,照樣能夠好眠,更何況睡在床上,自然好極。”
院門之外,駱承志站在一株濃蔭大樹下,居然換下了那身類似于标志的黑衣,穿上了一件梨白色的袍子,呃,好不習慣,當喬庭然勾肩搭背上駱承志時,喬嫣然頓覺黑白無常,變成白白無常了。
喬庭然搭着駱承志的肩膀,一幅哥倆好的友愛姿态,随口問道:“承志,那醫館遠麽,多久能到?”
駱承志清冷着臉,淡淡道:“不遠,一盞茶的時間就能到。”
喬庭然頗是驚詫無比,看傻子似的瞅着駱承志,奇道:“我們從這走到你家門口,就要快一盞茶的時間,那醫館難不成就開在你家對面?”
駱承志面不改色,只道:“不是。”
喬庭然略微無語,皺眉不悅道:“你是在逗老子玩嘛。”
駱承志動手拂落肩頭的胳膊,語氣平淡如水:“在我家隔壁。”
喬庭然只想勒了個去。
喬嫣然好想善了個哉。
喬庭然走在陌生的路徑上,卻比駱承志這個主人還自來熟,不滿的嚷嚷道:“你怎麽不早說,早知這麽近,我就不這麽大早起身,我都一個多月沒好好睡覺了。”
駱承志口氣平穩道:“你又沒問。”略停一停,又再道:“去的晚了,需要排隊等候,肅伯的規矩,先到先醫,晚到後醫,不分貧富貴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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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嫣然略感奇異,這規矩訂的好公平,陳文敬說他大哥脾氣古怪,這規矩在喬嫣然看來還算平常,但與這個時代卻格格不入,陳文敬有交代,凡事你順着他就可以,千萬別跟他別扭,扭了沒好處。
喬庭然一向話多,滔滔不絕的與駱承志交談,喬嫣然安靜走在一側,賞看周圍入畫的景致,參差的綠意濃濃疊疊,明麗的陽光下有斑駁疏影,褪盡旖旎的繁華,只餘雅致的清新。
一盞茶時間後,喬嫣然散步至隔壁醫館門口,陳容臨已在等候接應。
喬嫣然出身在京城富貴之家,因自幼體弱多病,見過的大夫着實不少,向來是将他們邀請來府中,喬嫣然從未親自進過醫館,這次卻是十六年來的頭一遭。
陳容臨抱歉的對喬嫣然苦笑道:“我大伯看病規矩多,從不給任何人例外,裏頭現有兩位病患,咱們還要稍後一會。”
喬嫣然對此倒不在意,只道:“無妨。”
進入醫館,裏頭極安靜,喬嫣然稍許打量醫館布置,只特意看了看坐在桌案後頭的陳文肅,人如其名,他面孔板正的極嚴肅,頗似一位呆板的老學究,而後便興致缺缺,坐在等候的椅子中閉目養神。
繼喬嫣然之後,又有幾位病人陸續進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卻都不例外的悄悄盯着喬嫣然看,楊柳城的風水極好,養出來的漂亮姑娘自然很多,可好看成這模樣的,倒還真尋不出幾個來。
其實,大盛朝雖是重禮儀之邦,民風倒還算開放,女子出門逛街也挺常見的,并非整日蒙頭蒙臉的不能見外人。
只不過喬嫣然自小身體很不好,喬爹喬娘便常拘了她在府內,到得後來,她身體略有好轉之時,又成了皇宮常客,少有能走在熱鬧街上的時候,再後來的後來,她被盛懷澤內訂為未來妻子,更沒有能抛頭露面在街巷的機會。
很多人羨慕她錦衣玉食的富貴榮華,皇家恩澤的聖眷優渥,又有誰知道她拖着一身的病痛,活着有多艱難。
縱然有個當丞相的爹,可她爹官位再高大,又如何能超越過皇帝去,他們的關系只能先論君臣,再論甥舅。
她知道太後姑姑視她若女,對她甚是關愛有加,可她若與盛懷澤相較,太後自然更偏心自己的兒子,兒子的心願,她自然要幫他極力達成,她縱然不願嫁他又能怎樣,以一己之力對抗皇上和太後麽。
她也知道喬爹其實不願送她入宮,可有太後這個親妹妹當說客,又因盛懷澤待她的确已然至極的好,兒女的婚姻大事,向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嫁于盛懷澤,親姑姑做婆婆,親表哥做夫君,算是親上加親,予她來講也算個極好的歸宿,權衡之下,喬爹最後也只得同意。
她更知道,她這輩子興許遇不到比盛懷澤更好的人,可她就是不愛他,她對盛懷澤并非一點感情也沒有,她細細斟酌過許久,那感情裏确實沒有男女之愛,她只當他是兄長,是朋友,她不願意欺騙他,也不想欺騙自己,他對她過分的好,那些好讓她覺着無法回應他而感到愧疚,他要她永遠陪着他,只要她活着,她便逃不開也躲不掉,那她便陪他,何況,兩情相悅的感情哪有那麽多,浮生不過一夢,她已認命,若非那場意外,她的确會嫁給他陪着他,而如今,她的路途又重新再度渺茫。
喬嫣然正自閉目休憩,略有走神,沒太注意醫館內的動靜,忽聽陳容臨低聲道:“喬世妹,到你了。”
睜開眼睛,這才發現醫館內又多了幾人,卻都沒發出點聲響,不由暗嘆,這醫館可真肅靜啊,不過,不用這麽一直盯着她看吧。
喬嫣然被多人一起行注目禮,早已習慣成自然,于是面色平靜的起身,坐到陳文肅面前,主動伸出手腕,讓他號脈。
陳文肅臉型瘦削,面相呆板,頭發只略有幾分灰白色,有些許滄桑意味,看着倒比陳文敬還略年輕一些,看到喬嫣然,眼神古井無波,只搭手診脈,片刻後,忽而皺一皺眉。
喬嫣然還沒做出表情,喬庭然察覺到不妙,忙開口詢問道:“大夫,我妹妹可是哪裏不對?”
陳文肅開口,聲音冷如冰塊,斜視喬庭然一眼,只甩他三個字:“你閉嘴!”
喬庭然心裏卧了個大槽,這老頭竟比他還蠻不講理,卻因離家前許多人交代他,凡事要鎮定,不許亂發脾氣,更不許再跟個螃蟹似肆無忌憚的橫行霸道,更着重強調過,一定要尊敬陳文肅那個怪老頭兒。
果斷選擇閉嘴之際,卻見陳文肅那個怪老頭兒,目光看向駱承志,略含有責怪之意道:“小駱,你将我送你的藥給她吃了!”
喬庭然愣了一愣,喬嫣然卻愣了兩愣,她雖然吃過無數湯藥丸藥,可啥時候還嗑駱承志的藥啦。
駱承志不看喬嫣然一眼,只語氣淡淡“嗯”了一聲。
陳文肅不再多問,看向喬嫣然的目光,突然變得有點複雜的波動,那眼神好似喬嫣然偷走了他的心肝寶貝一般,不過一瞬間,又恢複成枯井似的眼神,開始診脈,這一診便是許久,眉頭又開始皺起來。
喬嫣然并無訝色,這樣的表情,她已不知見過多少回。
陳文肅收回切脈的手指,慢條斯理問道:“東西呢?”
喬嫣然傻了一傻,喬庭然傻了兩傻,啥東西啊。
約摸是自家人比較了解自家人,陳容臨“咳”一聲,沖喬庭然動眉示意,輕聲提醒道:“我爹寫的那本冊子。”
喬庭然心裏再卧了個大槽,皇帝那麽金口玉言,也沒像你這麽惜字如金的,多說幾個字會怎樣啊會怎樣,掏出随身攜帶的那本薄冊,恭敬遞與陳文肅。
陳文肅接薄冊之時,不忘再冷冷道:“你爹真是糊塗,不把病冊交予你,卻丢給這傻小子,哼。”
前一句話是對陳容臨講,後一句傻小子卻罵的是喬庭然。
陳容臨面色恭敬,內心很是無語,他爹就愛給人家帶着,難道要讓他搶回來麽。
喬庭然自小不喜念書,是以各項書本功課差得一塌糊塗,學院那些夫子均評他癡笨愚傻不開竅,他最讨厭有人說他笨、說他傻、說他榆木疙瘩,簡直快要氣死他啦。
陳文肅接了冊子後,翻到最後一頁,看了片刻後,提筆開始寫藥方,并非龍飛鳳舞的字體,字跡清晰無比,字體如他的人一般呆板端正,然後道:“這三日先換這個藥方,三日後晚上,你再來找我。”
喬庭然又順口多問一句:“為啥要晚上?”
陳文肅冷冷道:“我白天沒空!”
喬嫣然雖未久病成醫,但因常常喝藥,慢慢也就知道整天喝的都是啥藥材,接過新藥方垂眉略掃幾眼,見他将陳文敬開的藥方略作了更改。
陳文肅冷視完喬庭然,又對喬嫣然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為啥喬嫣然覺着陳文肅其實想說的是“你可以滾了”,陳容臨接了藥方替她去抓藥,喬嫣然走出醫館,突想到一事,于是問駱承志:“駱公子,你給我吃過什麽藥麽?”
作者有話要說:稍微過渡一下,本來以為更不上了,沒想到趕出來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