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楊柳城四季溫暖,氣候和潤,因而濃蔭常綠,花卉常綻。

十一月的天氣放在京城,早已寒意凍骨,而在這楊柳之城,陽光依舊和暖,連輕風都含着絲絲的柔意,應照陳文肅的意思,喬嫣然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也常會在院中轉轉,不過,甚少走出依柳院活動。

時日漸長,喬嫣然與駱府中人已慢慢熟識。

晴空明朗,白雲悠悠。

喬庭然攜了喬嫣然散步在駱府,這些時日,喬嫣然身體恢複的很是不錯,更兼氣質清逸,容色秀美,雖然穿一身淺麗的白衣,卻生生壓下了滿園燦爛的色彩。

對于寶貝妹妹的誇獎之語,喬庭然從來都不吝啬,他腹內能搜索到的優詞美句,一股腦兒全往喬嫣然頭上蓋,什麽天生麗質難自棄啦,什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啦,什麽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啦,聽得喬嫣然簡直要捧腹大笑。

看着喬嫣然的喜笑歡顏,喬庭然突然有點明白盛懷澤的執着,嫣然一笑,百媚生香,那般鮮活流彩的明靥,華美耀眼的動人心懷,六宮粉黛,自然再無顏色,明知襄王有夢,神女無心,盛懷澤卻依舊縱着她,容着她,愛着她,連他都懂虛幻的情愛,最是執着無益,盛懷澤那麽聰明的一個人,竟也會這麽傻。

察覺喬庭然止步發愣,喬嫣然回眸一笑,眉眼彎彎道:“三哥,怎麽啦?”

喬庭然微微一笑,溫柔似水道:“嫣然,看你開心,三哥很高興。”

聲音輕柔,似暖陽直貼肌膚的舒适,喬嫣然也微微一笑道:“三哥吐言似花,我聽了自然開心。”

喬庭然撫一撫喬嫣然的鬓發,盡顯關懷地呵護姿态,笑語柔和道:“三哥希望你每天都開心,走的累不累,前面有一架秋千,三哥推你玩會兒吧。”

喬嫣然順着喬庭然的目光望去,果見花木掩映間,搭置有一架秋千,只是紅漆斑駁剝落,盡顯年歲陳舊痕跡,稍搖一搖頭拒絕了:“不了,三哥,我們還是到前面的亭子,再坐吧。”

喬庭然奇道:“你不是挺愛蕩秋千麽?”

喬嫣然一笑,有幽思的念往:“三哥,你看這庭院有翻新的痕跡,那架秋千那般舊了,還好好的存在着,想來應有重要的意義。”

眉目輕舒間,再道:“就像爹命人給我搭置的那架秋千,你坐到上頭玩,我一點也不介意,可二姐坐到上頭,我就挺讨厭的,我讨厭不喜歡的人碰我喜歡的東西,自然也不會去碰不熟悉的人重要的東西。”

喬庭然略微蹙眉,嘀咕道:“不就是架秋千麽,你也能掰扯這麽多道理,我直接去問駱承志,能不能玩不就得了。”

喬嫣然默語,看着喬庭然大步回走,十分拽氣的和跟随在遠處的駱承志聊起天來,不過片刻,又流星似竄回,得意洋洋道:“妥啦,三哥救過他的命,這就是他報答我的時候,走,玩去。”

秋千蕩起,薰香的暖風拂過臉頰。

喬庭然一下一下輕輕推着秋千,看喬嫣然慢悠緩蕩,似一條泛舟清湖上的一葉翩翩小舟,雖悠閑自在,卻不夠暢意開懷,于是笑問道:“嫣然,要不要稍高點?”

喬嫣然雙手握緊秋千繩索,應道:“再高一些吧。”

喬庭然只略使力一推,喬嫣然已雙足離地高高掠起,垂在後背的黑發輕柔舞起,裙擺開出一朵潔白似雪的花。

裙發飛揚間,歡笑如歌。

賀伯遠遠瞧着那一抹悠蕩的白影,數十年前的時光,似乎又歷歷在目觸手可及,感概輕嘆道:“自小姐出嫁後,這架秋千已有二十多年沒人玩過,老爺也不讓拆,就一直留到了現在……就這麽遠遠看着,若是不論相貌,單看這位喬小姐的身姿背影,倒似足了小姐,都穿着雪白的衫子,戴一只紅寶石簪子……”

駱承志靜靜聽着,也靜靜看着。

陳舊的秋千悠悠搖動,像歲月的小舟,一下搖到了臘月時節。

進入臘月,眼瞅着就是熱熱鬧鬧的春節,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這是喬嫣然第一次不在京都過年,不禁有點悵然若失。

臘八這一天清晨,早飯自是臘八粥,有黃米、白米、紅棗、蓮子、核桃、杏仁等食材,半夜便開始微火慢炖,食在嘴中,香甜軟糯,自然可口。

喬嫣然剛放下碗,賀伯親自跑來尋喬庭然,笑道:“喬公子,有位叫孔海繁的公子,來探您和小公子,小公子請您到前頭去會客呢。”

喬庭然乍聞孔海繁之名,臉上神色甚是喜悅,喜到直呼一聲:“黑炭頭!”

而後抛下碗,拉了喬嫣然直奔駱府客廳。

喬嫣然只能默默善了個哉的,這幾個月來,喬庭然簡直要把她別到褲腰帶上,走哪兒拖哪兒,還美名其曰:貼身保護。

還未進得廳內,遠遠在門外,便已聽到一把豪放的嗓音,朗朗大笑道:“呀,将軍,許久未見,您還是這樣白,水的跟軟馍馍似的。”

喬嫣然聽得不由大樂,話說,這駱承志也真是一朵奇葩,你說一個大男人吧,長的修長俊美也就罷了,這是老天格外厚待,偏偏那一臉的肌膚,白滋滋水汪汪,新鮮的嫩豆腐與之相較,都要黯然失色,最關鍵的是,這樣的皮膚是純天然而生,無任何護膚保護,還怎麽也曬不黑,怎麽也曬不粗,簡直天理難容了好麽。

喬庭然不待進屋,已在外頭大聲插話道:“黑炭頭,許久未見,趕緊出來讓我瞅瞅,你丢到黑煤堆裏,還能找不找得着!”

哈哈大笑聲中,客廳門口閃出兩條高大的人影,一條自然是喬嫣然已經看到熟眼的駱承志,另一條必然是來客孔海繁了。

喬嫣然展目一瞧,不由失笑,只見孔海繁身形魁梧,卻生的面如黑漆,偏偏露出一口極其雪白的牙齒,如此黑白分明,呃,好一條黑黝黝的漢子。

孔海繁出得門來,瞧見昔日的好夥伴喬庭然,手牽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一道前來,如此神态的親密之舉,不由大驚道:“庭然,你什麽時候娶媳婦啦,怎的都不通知兄弟們!”

喬庭然看一看被他一路拖來的喬嫣然,眉目斜飛間,說不出的英姿越然,嚷嚷着大怒道:“黑炭頭!你眼珠子也戳黑煤堆了麽,什麽瞎眼神兒,這是我親妹子!”

孔海繁頓時眼睛一亮,又是歡喜又是害羞道:“那你這般火急火燎地帶你妹子來見我,是不是想找我當你妹夫!剛好,我娘正催我趕緊娶媳婦,我也想娶個水靈靈的姑娘……”

話還未盡,喬庭然已松開喬嫣然,擄袖子找孔海繁打架去了。

喬嫣然斂一斂被喬庭然抓皺的衣袖,而後站在原地望着喬庭然飛揚跳脫的身影,與孔海繁越打越遠,正自遠眺他二人衣袖翻飛,餘光中望到駱承志走下臺階,于是扭過臉看向他。

駱承志行至跟前,雖仍板肅着冷臉,言語卻很是客氣道:“喬小姐,他二人還不知要鬧多久,請先到廳內一坐。”

喬嫣然微一搖頭,亦客氣有禮:“多謝,外頭陽光正好下來,我想曬一曬太陽。”

駱承志也不勉強,只揮手招來一個駱府小厮,命他從廳內搬出一把座椅,放到陽光下讓喬嫣然就坐,又讓丫鬟沏來一杯蜂蜜水給她。

喬嫣然作為客人,有椅子坐有熱水喝,而駱承志作為主人,卻腳踏實地地站在一側,這感覺實在怪怪的,不由出言道:“駱公子也坐着吧。”

駱承志看一眼喬嫣然,表情比聲音還冷淡,道:“不必,我站着就好。”

喬嫣然自讨了個沒趣,默默閉嘴,不再言語。

或許喬庭然手腳束縛了太久,和孔海繁動起手來後,竟老半天也沒停下來,喬嫣然蜂蜜水喝的有點脹腹,自然要去排解一下,剛站起身來,還沒走出兩步,駱承志寒涼的聲音已然響起:“喬小姐,你去哪裏?”

喬嫣然默默善了個哉的,她要去出恭,這個也要報備麽,古代大家閨秀的矜持,只能讓她委婉回答:“水喝的有些多……”

駱承志行事雖是個死心眼兒,其實腦筋還是會拐彎的,聽到喬嫣然的婉言,先看一看喬庭然白衣翩掠,而後扭回臉道:“我陪你同去。”

同一句話,由駱承志嘴裏說出來,怎麽就和喬庭然嘴裏說出來的感覺差別這麽大呢,喬嫣然輕咳一聲,極力鎮定道:“不必了,我有竹雨陪着就好。”

駱承志雖不聲疾色厲,語氣卻不容拒絕,更是言之有理地解釋道:“暗殺偷襲,一向出其不意,任何絲毫疏漏,都可能被有機可趁,喬小姐在楊柳城的安危,駱某職責所在,絕對不容有失。”

略頓一頓,又道:“或者,你可以喚庭然陪你同去。”

喬嫣然再默默善了一哉,若是喚了喬庭然,不等于告訴孔海繁,她這麽大一個人,出個恭竟還要哥哥陪着,呃,實在丢不起這個人來着……

于是,喬嫣然第一次在出恭時,有了極其複雜的感覺。

等她出恭完畢淨手出來後,發現她的臉,基本還是丢到姥姥家去喽,只見喬庭然、孔海繁和駱承志同站一處聊天,瞧見她和竹雨出來,喬庭然沖她擺一擺手,催道:“嫣然,快點,落煙煎好了藥,正等着你過去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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