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盛懷澈到達楊柳城的第二天,喬嫣然“病”了。

當然,此病非彼病。

自寒山寺受箭傷之後,喬嫣然的月信期已完全紊亂,這一年多的時間裏,只來過兩次且量極少,喬嫣然的“病”自與此有關,闊別已久的朋友再次回來,并且是洶湧澎湃的姿勢。

喬嫣然卧床不下,各種精神萎靡。

盛懷澈特別不解,昨日喬嫣然還英猛矯健的騎馬玩,怎麽不過一夜的功夫,喬嫣然就頹靡不振的臉色難看,看那模樣,也不像是裝病,喬嫣然的兩個丫鬟,皆說小姐身體略有不适,喬庭然只臭着一張臉鄙視唾棄他,就是不告訴他啥病症,那他問隔壁的大夫總行了吧,次咧咧的,大夫不都是懸壺濟世仁善慈心的麽,隔壁的那個,他真的是大夫麽。

喬嫣然略不适了十多天後,才終于重新出得門來。

暮春時節,柳絮飄飄,輕盈似雪。

喬嫣然一身青衫搖搖,好似風吹柳絮一般身姿優美,笑吟吟道:“三哥,我要出去玩。”

喬庭然看了她一眼,挺致的眉峰蹙起,沉吟道:“嫣然,你的氣色還不太好,不如再将養幾日後,三哥再帶你出去玩。”

喬嫣然皺皺鼻子,那模樣分外嬌俏,道:“整日不見陽光,氣色自然好不了。”抱上喬庭然的胳膊,再劃船似搖上幾搖,撒嬌道:“三哥,你看,我連衣裳都換好了,你就帶我出去吧。”

喬庭然嘆一口氣,認輸道:“好吧。”又征詢意見道:“那你今天想去哪裏玩?”

喬嫣然想了一想,喜笑道:“我們去洞庭湖上泛舟。”

喬庭然臉色微異,重複疑問道:“湖上……泛舟?”

喬嫣然十分納悶道:“三哥,你今日怎麽如此婆婆媽媽,江南水鄉,自然要到湖上觀景,這個不行麽?”

喬庭然以一種視死如歸的語氣,說出了一個字:“行!”

一個時辰後,喬嫣然終于恍然大悟,喬庭然為何不似之前斬釘截鐵答應她的要求。

原來,他暈船。

富麗精雅的畫舫中,喬庭然臉色蒼白,已将吃進肚裏的海量早飯,全部吐到了洞庭湖內。

喬嫣然拍拍喬庭然的後背,道:“三哥,你暈船這麽厲害,怎麽不早說,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喬庭然無力地擺擺手,頭暈腦脹道:“你今天要是不玩盡興,可對不起我暈這一回船,你到外頭看景去吧,我在這躺着就成。”

再伸手戳一戳駱承志,有氣無力道:“承志,你跟緊她。”

駱承志只冷着臉颔首。

盛懷澈神清氣爽的輕搖折扇,插話道:“好水好景,自然也要有好樂聲。”含笑望向喬嫣然,語氣悠然道:“小喬妹妹,不如你先彈一首琴曲,讓我開開耳。”

喬嫣然笑了一笑,招來站在船側的竹雨,道:“竹雨,你來給六王爺彈首曲子。”

竹雨一時有點驚疑不定,問道:“小姐,我可不會彈琴。”

喬嫣然莞爾一笑,道:“沒關系,六王爺想開開耳,那便讓他好好開一開耳。”說罷,出了船艙,來到岸板。

微風乍起,吹動滿湖碧水,泛起一層一層的褶皺。

琴是好琴,清潤靜透,只是撫琴的人五音不通,宮商角徵羽亂撥一氣,調不成調。

琴音只響起幾瞬的功夫,盛懷澈已大聲喊停,道:“成啦,竹雨,你別再侮辱這把好琴啦,除了琴遇知音而斷,亂撥亂勾,琴弦也是會斷的。”

別的畫舫之中,傳來兩道絲竹管弦聲,一道是琴音,一道簫聲,同律同調,正在合奏一曲《笑江南》。

歡快的樂調聲中,盛懷澈走至喬嫣然身側,負手在背,望着遠處湖面的浩煙渺波,雙目神光湛然,道:“小喬妹妹,你覺着這樣的簫聲,比之我五哥的如何?”

喬嫣然的語氣恬淡雅致,靜靜道:“遠遠不及。”

盛懷澈偏過臉來,望着喬嫣然弧度美好的側臉,凝息嘆道:“嫣然,我見到你已有半月餘,庭然都問過我五哥好不好,而你,直到現在,也不曾問過我一句,他這段日子在京城如何。”

喬嫣然閉眼不答。

盛懷澈靜了一靜,再道:“我明日便要啓程回京,你有什麽話讓我捎帶麽?”

喬嫣然仍垂着眼皮,良久方道:“我很好。”

附近的絲竹管弦聲已停,有男男女女的歡聲笑語響起,盛懷澈再凝視回渺然如煙的湖面,緩緩道:“我與你年歲相仿,咱們一起長大,這麽多年來,我五哥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他生病時,從不允許任何人告訴你,就是怕你擔心,誰若對你有半點不敬,那些人都再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你每次過生辰時,他費盡心思送你稀罕玩意兒,只為讓你多高興一點,送你來江南養病,他比誰都舍不得,自五哥登基以來,四哥從來就沒安分過一天,時時不忘給他搗亂,我也不瞞你,上次刺殺你的人,就是四哥安排的,你不在京城的這段時日,朝堂風雲疊起……我五哥對他後宮所有的女人,沒有半絲情意,獨獨對你情深意重……小喬妹妹,你可真薄情,連我都替皇兄不值。”

“這是皇兄托我帶給你的東西。”盛懷澈拿出一串手鏈,是南國紅豆的顏色,圓潤剔透似瑪瑙,塞到喬嫣然手裏。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盛懷澈想了一想,低聲道:“出冬之後,虞老侯爺的身體……已不大好,你若無大礙啦,便回去見他一見吧。”言罷,舉步回艙。

喬嫣然握着那串相思紅豆,站在船頭,久久未言,直到一串串雨絲落入湖面,濺起一渦一渦的漣漪,頭頂卻沒有雨點落下,喬嫣然轉眼看去,見駱承志撐着一把紫竹油傘,全部罩在自己頭上,眼神中無悲也無喜,依舊面無表情的木着臉,他身上的衣袍已被雨點打濕稍許。

紅豆珠子硌的手心疼,喬嫣然直接邁步會到艙中,有雨點滴落額頭,是微微的涼意。

待雨止,喬嫣然已無絲毫游湖的興致,直接随昏沉難受的喬庭然,一道坐馬車回了駱府。

當晚,喬嫣然再度失眠難睡,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整夜。

次日清晨一大早,楊柳青青,盛懷澈一揚鞭,疾奔遠走,返回京城。

又是該去拜見陳文肅的日子。

今日來陳氏醫館的病患極多,喬嫣然只靜靜等着,足足等了一個時辰,方輪到喬嫣然,陳文肅號畢脈象,依舊道:“繼續好生調養,新的藥膳方子,我已拟定好,容臨會給你送去,你可以走了。”

喬嫣然依舊懷着一種“你可以滾了”的感覺,斂衣起身施禮,不再簡單道一句多謝先生,正容施一大禮道:“這些時日,多謝先生悉心照料,嫣然無以為報,請受我一拜。”

陳文肅略皺眉,冷冷的聲音盡是不悅:“你什麽意思?”

喬嫣然接過竹雨遞來的銀袋,放置于桌面,靜聲道:“我要回京了,今日特來與先生辭行。”

陳文肅一揮手,将那一袋錢銀全部打落在地,冷聲怒道:“胡鬧!”

作者有話要說:回來的有點晚,只能放上短小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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